第七十八章 俊女也怕見婆家

吳天順開著三馬子,一路顛顛簸簸,也就是兩個小時的工夫,眼看就到了涼水泉子了。

吳天嬌說:“天順,停下停下,到地方了,姐下來自己走。你也早點回去,省得媽惦記。”

吳天順停穩拖拉機,扶姐姐下來,給姐姐拍拍身上的土,狡黠地一笑,說:

“大姐你口不說我也心裏清楚,你是怕大姐夫看見我開輛破三馬子送你來,嫌我們土氣。我想我大姐夫才不是那種人哩!都到家門口了,也不叫人家進去喝口水?大姐夫不讓我喝場子酒,我還不高興哩!我大老遠給他把媳婦送來,他……”

“天順,你怎麽也學得這麽羅嗦?讓你回你就回,說那些閑話有啥用?以後等姐進了這個家門,還能少了你的酒喝?”

吳天順還想分辨,一看姐的臉色不好,出個怪相,蹬上三馬子,說;

“大姐沒事常回家,別叫媽念叨。”

“知道了,你快回吧,路上小心!”

吳天嬌望著弟弟“突突突”地開著三馬子走遠了,禁不住心中一陣酸楚。天順已經二十三歲,也老大不小了,還沒成家。說好的媳婦娘家那邊嫌家裏房子破,不讓姑娘過門。說啥時蓋好房子啥時成親。這幾年家中的日子實實說好了許多,但真要蓋幾間一磚到頂的新瓦房,不是件容易事。在同事裏邊吳天嬌的生活是最樸素的,她把工資的很大一部分都紿了家裏。家裏底子薄,頭些年因為她上學又拉了不少賬,如今還要貼補兩個出嫁的妹妹。爹媽手頭也沒攢下幾個錢。說是說,山裏人還是挺苦的。

吳天嬌揉揉眼睛,轉過身來,映入她視界的是一個嶄新的村莊。

“家中福不福,先看門樓後看屋,一排排新穎別致、古色古香的大門樓排列在山坡下、大路旁。眼下時至金秋,結滿蘋果的果樹在農家小院裏探出頭來.鮮紅的果兒像一顆顆火紅的燈籠在綠葉中垂下。不聞犬吠,唯有雞鳴,村莊掩映在綠樹叢中。過往行人個個都是躊躇滿誌,行色匆匆,仿佛家家都是萬元戶。當初董榆生執意回鄉務農,不就是為了今天涼水泉子這種令人陶醉的景色嗎?

吳天嬌揣摸著哪一幢門樓是董榆生的家?她一眼看到一座二層小樓,二樓陽台上開滿了各色鮮花,姹紫嫣紅,分外耀眼。她猜想,這一定是他的家,也是她將來的那個家。因為這幢小樓不同凡響,既有中式的古樸,又有西式的典雅,外觀給人的感覺既不像寺廟裏的殿堂,又不似外國人的洋樓,古今中外,渾然一體。不是董榆生,誰能想出這麽好的點子?

越走進這幢小樓,越是感到莫可名狀的心跳。她不敢冒昧地去敲門,她怕見到她想見的這個家中的每一個人。她在心中勾畫著從未晤麵的親人:爺爺八十多歲,胡須皆白,滿臉皺紋,山裏常見的那種老人,透著真誠,善良,待人一團和氣,見人開口就笑……不知爺爺牙齒如何?鑲了假牙沒有?這事得留點神,牙好才能長壽,一定操心給爺爺裝一副好牙,讓他老人家好好享幾天福。母親快六十了吧!必定是慈眉善目,生了那麽俊秀的兒子.娘也醜不到哪兒去?她想.娘的眼睛肯定大,不知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嘴唇薄薄的,嘴唇薄的人心善。臉形應該方,長臉的人難纏,性子倔、脾氣大……

吳天嬌在門口徘徊了半天,她終於沒能鼓起勇氣推開那扇虛掩著的大門。再轉轉吧!她想。這心跳得好快,人家說大姑娘上轎,不好上也不好下。上了轎,就離開爹娘了,下了轎,怎麽見公婆呀?別說醜媳婦,就是俊姑娘也不好意思啊!她又暗暗責怪開了董榆生:都是你,害得我今天進不得、退不得!這麽犯難心……現在光埋怨有什麽用昵?等見麵吧,見了麵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頓,一定饒不了他這一回!吳天嬌走遠了。

大路上有幾個放學回家的小孩,老遠見到她,就高高舉起手敬禮,說著不很標準的普通話:

“阿姨好。”

吳天嬌笑笑,她拍拍其中一個小男孩的頭,說:“放學了?”

幾個小孩眼生地看著她,被拍了後腦勺子的小男孩還吐了吐舌頭。鄉裏娃怯生,不敢在生人麵前多說話,又敬了個禮,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

“阿姨再見!”

小娃娃們蹦蹦跳跳走了。走好遠了,還回過頭來看一眼。他們猜不透.這個阿姨是幹什麽的,如果是走親戚,為啥不問路呢?

吳天嬌心情平靜多了。涼水泉子有名的是泉,看看泉吧!泉水早已不在露天,圍著泉水已經蓋起一幢很洋氣的二層樓。樓裏響著機器聲,很多人出出進進.忙忙碌碌的。成箱成箱的“神泉”牌雙龍礦泉水被搬運出來。裝車的裝車,入庫的入庫。吳天嬌覺得有點口渴,她又“罵”開了董榆生:你把泉水圈起來,過路人喝口你們的水都這麽難?真是個嗇皮鬼!

有人老遠看到了吳天嬌,很快又看了一眼,這不是因為吳天嬌好看,這和回頭率沒關係。鄉裏人看生人,都是這麽看。

“你是嫂子吧?”

吳天嬌嚇一跳,猛回頭,好不容易碰到個“熟人”。

“秀才,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兒?”話一出口,吳天嬌就覺著用詞不貼切.侯有才是涼水泉子人,不在這兒在哪兒?好在秀才不計較,他滿臉堆笑,親親熱熱地說:

“嫂子快回家吧!走,我領你去。你怎麽不打個電話?叫我榆生哥開車接你去。走吧,嫂子,你頭裏走。”

先前那幾個人,看到侯有才和這位年輕女人說話,就放下手裏的活,也跟過來搭訕;

“秀才,這位大姐是誰家的親戚?”

“什麽親戚?這是我們董總的夫人,我們的榆生嫂子!”侯有才仗著和吳天嬌見過幾回麵,就好像就高人一頭,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哎喲喲,老天爺…,是嫂子呀!怪不得。榆生哥也是……。秀才你先領嫂子進家,我們打發人找董總去。”

“別找了,董總進城了。”

吳天嬌心裏一撲騰。

“走,嫂子.咱們先走。榆生哥一準晚上回來。”

果然,真讓吳天嬌猜對了.這個門正是她徘徊了半天的那個門。剛一進門,侯有才就扯著嗓子喊:

“大嬸,快來迎接客人,我榆生嫂子來了!”

立刻,屋門口走出一位慈祥的老媽媽,她的模樣和吳天嬌猜想的差不離。古銅色的臉龐上鑲嵌著一對明亮的眼睛,隻是眼眶有些深陷,眼皮不止雙眼皮,怕有三四層。薄薄的嘴唇,端端的鼻粱,嘴下角有一顆黑黑的痣。老媽媽指著秀才問道:

“有才呀,你剛才說這位親戚是誰?莫要亂說呀?”

“大嬸,我敢嗎?千真萬確是我榆生嫂子。人我給您領來了,你們慢慢喧吧!我到村裏報喜訊去。”秀才說完,撒丫子就跑了。

母親細細端詳者吳天嬌,這麽好看的姑娘.莫不是眼花了,剛才出門怎麽忘了戴眼鏡呢?榆生這孩子,怎麽找了媳婦不跟娘說呢?媳婦進家了,我也沒準備準備……。母親的嘴唇動了動,吳天嬌迎上去,喊了一聲“娘”,就一頭撲到母親的懷裏。

開頭還一驚,接著母親的淚水就流下來.這回她才認定是榆生的媳婦無疑,不相幹的人無緣無故喊她“娘”作甚?母親站在台階上,吳天嬌站在台階下,母親的淚水流在吳天嬌的長發上,吳天嬌的淚水流在母親的衣襟上。娘兒倆哭了半天,母親先止住,她揉揉眼睛擦擦臉,破啼為笑說:

“好孩子,咱娘倆這是幹啥了?見麵不高興,為啥要哭呢?”

“娘,我也不知道為啥,見了您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場。”吳天嬌撒嬌地拉住母親的手,相視一笑,又把頭依偎在母親的懷裏。

“榆生欺侮你了?要是榆生欺侮你,告訴娘。娘可饒不了他!”

吳天嬌搖搖頭,說:“娘,我倆都一年多沒見麵了。”

母親歎口氣,說:“這個榆生,這麽大的事,也不和娘商量商量,多大的人了,還讓娘操不完的心。姑娘,你是哪村的人?”

“我家在茨萍,離這兒不遠。爹媽都是受苦人,兩個妹妹出嫁了,還有個弟弟在家。”

“聽說茨萍也是苦地方,這幾年生活好些了嗎?”

“好多了,但比起咱涼水泉子就差遠了。還住的土房房,不知幾輩子了,好多人還蓋不起新房。”

“也是也是。姑娘你不在家幹農活吧?”

“娘,我和榆生同過學。畢業後分到城裏工作。”

“噢,我說呢!莫非是榆生怕你跟他到鄉下來,受委屈?”

“娘,你可別這樣說。什麽鄉不鄉、城不城的,我還不是從土窩裏爬出來的?娘.您以後就叫我名字吧!我叫吳天嬌。”

“吳天嬌,好大氣的名字。”

“娘您笑話了。我媽把我生在山洞裏,我爹沒文化說我是從山上掉下來的,就起了個名字叫山掉。我媽嫌俗氣,我上學那年,就改成天嬌。娘您要是覺著不順口,就叫我小名吧!我的小名叫‘女女’。”

吳天嬌撤了個慌,她的小名其實叫“狼女”,比“山掉”還俗氣。她自己順口改成“女女”。

“天嬌好,天嬌好。這麽大的人了,又在外麵工作,誰還叫小名?”母親說著,突然想起什麽,又說,“天嬌,咱娘倆說了半天話,一口水都沒倒呢?我把榆生的門開開。你到他屋裏喝茶看書,我給你做飯去。”

“娘,我來了怎麽好讓您動手。您在屋裏緩著,我擀長飯。”

“鄉裏女娃,耍的一手好長飯。出門這些年了,還沒忘?”

“沒忘。娘,每回回家,都是我做飯,我媽最喜歡吃我擀的長飯。”

“好孩子,有孝心。出門在外,可別忘了爹娘。尤其像你,又是中學又是大學的,爹娘供你多不容易。”

“娘您說得對。我家的兩個妹妹都是文盲,弟弟也隻上了小學四年。家裏窮.供不起,就這還都拉下好些賬哩。”

說話間,吳天嬌已經很麻利地擀好一張子麵,不軟不硬,薄厚均勻。母親誇獎說,“天嬌,榆生能娶上你這麽好的媳婦。不知是哪一輩子修下的福份哩?。

吳天嬌正要燒水下飯,爺爺董萬山大喊大叫著進來了,口裏嚷嚷道:

“榆生他娘.聽說榆生媳婦來了,是真是假呀?”

吳天嬌摩挲著麵手,輕快地跑到院子裏,規規矩矩站好,朝著爺爺鞠一躬,說:

“爺爺,您老人家好嗎?”

“好好,睡得也好,吃得也好。今年八十七了,一顆牙齒沒掉呢!”

吳天嬌抬眼一瞅,可不,齊排排的一口牙抽煙抽的黃了些,看起來還挺結實。吳天嬌挽著爺爺的胳膊,說:

“爺爺,您到屋裏先緩著.我給您下麵去。”

“我的娃一來就幹活,看樣子也是勤快娃。你來咋不吭一聲,讓榆生接你去。看,錯過了不是,他今天剛進城,你就來了。真是一個背的鍋,一個拿的銼,巧不巧就錯過了。你早來一天也好,晚來一天也好。榆生身上還帶的有洋話匣子,你不會給他說一聲,叫他在家等你嗎?這個榆生也是,哪天進城不好,偏偏今兒個進城,也是……”

人一老,話就多。一遇上高興事,嘴就更嘮叨。母親看著爺爺笑眯眯的樣子,也很開心。老人家好久沒這麽興奮了。他嫌家裏寂寞,每天一早就出門,要不就找人喧關聊天,要不就往榆生上班的地方跑,不說話,老遠看看孫娃兒心裏也舒坦。他整天喊著跟榆生要孫媳婦,今天孫媳婦進家了.看把個老漢高興的。董萬山有一搭沒一搭,想到哪兒說到哪,眼淚花兒也流下來了,唾沫碴兒濺得滿胡子都是。吳天嬌打一盆熱水,幫爺爺洗臉又洗手,連脖子和耳朵都打上香皂搓了幾遍。

母親心裏一熱,暗自歎道:兒啊兒啊,還是你的命大,尋下這麽個好媳婦?

正這時,大門外一陣響動,人聲喧嘩,“老革命”朱建明帶頭,後麵跟著四爺、五奶、洪林、秀才等等一大幫子人。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穿戴整齊,姑娘媳婦們更是披紅掛綠,塗脂抹粉。“老革命”為了趕時髦,特意找一條領帶紮上,又不會打結,和新老伴馬淑蘭兩口子折騰了半天,也沒拴出個像樣的疙瘩,索性係了個豬蹄扣兒。人們拿的抱的,董國勝還拉著架子車,上麵裝了半片豬肉,兩隻整羊,一箱酒,還有青菜蘿卜什麽的,更有幾大箱子“神泉”牌礦泉水架在最上層。洪林拎著一桶水,裏麵有十幾條活鯉魚。朱建明嗓門高,穿戴又紮眼,一進門就大呼小叫地吼開了:

“萬山大叔,嫂子,鄉親們看新媳婦來了,快招呼啊!”

吳天嬌躲在母親的側後,兩手攥住母親的一隻手,含羞帶笑,更顯得百媚千嬌。董萬山站在旁邊,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地咧著嘴幹樂著,不知不覺,眼淚花子又流下來了。母親笑模笑樣地拉著兒媳給大家一一作介紹:

“這是你四爺。”

吳天嬌叫一聲“四爺”鞠一躬。

“這是你拜奶。”

吳天嬌叫一聲“拜奶”鞠一躬。

“這是你七叔、七嬸。”

吳天嬌叫一聲“七叔、七嬸”鞠兩躬。

母親望望後麵的人,說:“下麵就不用鞠躬了,都是你的兄弟,弟媳、妹妹輩的。”

吳天嬌點點頭,笑笑說:“娘,知道了。”

母親繼續作介紹:

“這是你洪林兄弟、弟媳瓊英。”

洪林、瓊英雙雙對著吳天嬌鞠一躬.齊聲叫一聲:“嫂子,你好。”

母親又要說到侯有才。秀才往前一擠,搶著說:“不介紹了,不介紹了。我和我榆生嫂子早見過,是老熟人了。”

侯有才也不示弱,畢竟見過些世麵。拉著媳婦張秀琴就要給吳天嬌敬禮,秀琴怕羞,不肯往前。被秀才拉得一趔趄,好歹也算鞠了一躬。候有才白了媳婦一眼,又轉過頭來對吳天嬌說:

“嫂子你別見笑,鄉裏人就這德性,死貓掐不到樹上。”

秀才這一激,張秀琴反倒壯了膽量,搶過秀才的話茬說:

“誰說死貓掐不到樹上?”說著,秀琴往前走兩步,重新補了一躬。學著城裏人的樣,拉拉吳天嬌的手,笑著說,“嫂子,啥時候過門呢?我榆生哥可等不住了!”

蔫人不說話,一開口就出個古董。張秀琴這一句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吳天嬌的俏臉上也布滿紅雲。

“老革命”不耐煩了,嚷嚷道:“好了好了,吵球個啥?還沒辦正事呢。洪林、秀才,快搬磚支鍋……”

董國勝過來拽著朱建明的袖子說:“七叔,還沒說我呢?讓我也跟嫂子認識認識。”

“介紹個屁?以後日子長著呢!噢對,侄兒媳婦,這是狗剩……”

董國勝氣得臉紅脖子粗,嘴裏嘟囔道:“誰讓您說小名.人家又不是沒官名?”

說是說,董國勝還是對吳天嬌鞠個躬,說:“嫂子,我叫董國勝。”

“老革命”胡亂一指:“這是長生娃,那是王家保,那個丫頭叫換過,這個丫頭叫拉弟,那是尕海、尕蛋,尕福兒……。行了行了。都說清楚了吧!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頓時之間,大家呼啦散開。燒火的燒火,切菜的切菜,人來人往,亂成一團。母親把榆生的房門打開,幾個屋裏全都坐滿了人。

一直到深夜,才把攤子收拾幹淨。四爺多喝了幾杯.上歲數的人了,沒敢讓走,就睡到爺爺董萬山的屋裏。

母親焦急地望著門外,說:“嬌兒,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路哩!咱們早點睡吧!你到樓上睡,剛換的被套,幹淨著昵!”

吳天嬌說:“娘,我就和您睡一屋。”

母親說:“傻孩子,娘睡熱炕睡慣了,又硬又燙,受這份罪幹啥?榆生屋裏有暖氣,床墊也軟和些。你先上樓去吧,我再添添火。這麽晚了,榆生不會回來了。”

吳天嬌拗不過,想了想,說:“娘,那我就去了。明天早晨別惦記著叫我,我自己能醒。”

母親說:“天嬌,你不會再住一天嗎?剛來就走,娘還有一肚子話要和你說哩!”

吳天嬌說:“娘,單位事多。不好多耽擱。我以後來的機會多著哩!隻要您不頗煩?”

母親一笑,說:“傻丫頭,這是什麽話?這個家就是你的家,你們以後不嫌我老婆子累贅,我就高興了。”

吳天嬌眼眶一熱,俯在母親的肩上,動情地說:“娘,不會的。我以後一定真心對您好,您就是我的親娘。我不但是您的兒媳婦還是您的親丫頭,娘您信嗎?”

“信信,咋不信?”母親揉揉眼睛說,“你才來了這大半天,娘就看出來了,你是好姑娘。榆生尋下你這麽個好媳婦,娘到死也心安了。”

娘兒倆說著話兒,不知不覺雞都叫頭遍了。母親催促天嬌快上樓,高低歇一會。母親給爐膛裏添上煤.壓壓火。走到院子裏,望望天空,歎一口氣,念道:

“兒啊,你怎麽偏偏今天不回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