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吳氏家人的對話

吳天嬌和董榆生在市委門口一別,轉眼又是一年。在這個新的三百六十五天裏,癡情的吳天嬌哪一天不盼著她的董榆生哥哥開車來接她,一天一天過去,別說人了,一封信、一個電話都沒有。吳天嬌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生老病死、男婚女嫁本是人之常理,誰要是違背了這個規矩,就會被人看作異類。一時間,蜚短流長,閑言碎語,唾沫星子淹死人:

“吳處長一門心思幹工作,對象都耽擱了。”

“吳天嬌目中無人,傲氣得很,這麽大的世界,就沒她看中的男人!英國的女首相,星期六還要回家給老伴做飯吃,她才多大的官呀?”

“小吳到機關以後從未見她正兒八經地和誰談過戀愛,莫不是哪兒有毛病吧?”

“…………”

聽到這些話(其實還有好多她沒聽到哩),吳天嬌氣得直罵人:

“瘋子董榆生、神經病董榆生,不要老婆不成家,就知道豁上命掙錢,等那天我放一把火,把你的錢全燒了,看你要哪個?”氣歸氣、罵歸罵,過後還得想。董榆生一去不回頭,必定有些緣故。倒是那個範中義,按時按點,驢推磨似地,每到星期六、星期天都要轉到她這兒來。一坐下屁股就生根,三句話不離本行,從徐俠客開始講起,又返回到孔夫子周遊列國。都到這時候了.誰有心思和他遊西湖?老範這人也是,官場上的人,見過場麵也不少,不會看眼色。管人家高興不高興,樂意不樂意,不是吃飯就是跳舞,花了錢也落不下好。開頭幾次,吳天嬌看同學份上,給了他麵子,後來幹脆把話挑明:

“老範,你要是同學聚會,我是每請必到,陪你玩個高興。你若要揣了那份心思,我勸你還是趁早,我可是有主的人了,免得到時候讓你蒼蠅落到屁上……”

範中義急眼了.說:“老董說他和你不是…,不是已經那個了……”

“他說那個了就那個了,我還沒那個呢!”

吳天嬌不像董榆生,說話曆來是快刀切豆腐,尤其像這種事更是不肯留後路的。

範中義是好麵子的人,打那以後就拉磨的驢子斷了套。這之前之後,朋友幫忙的,同事介紹的,領導幹涉的,一直絡繹不絕。還有一位副省長的公子,聽說還是某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導師哩,年齡仿佛,人也風流倜儻,慕名自己找上門來。吳天嬌相視一笑說:

“久仰了久仰了。大學士,假如我今天還是一隻四處亂飛的小鳥.肯定會在你這棵樹上築巢的。”

那位學者仔細品味了半天,似乎悟出點名堂.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很知趣地站起來伸出手,苦笑笑,說:

“大處長不吝賜教,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最高佳位置的候補名額。”

吳天嬌煩躁極了。她實在無計可施,這又不是隨便和別人好商量的事。出於無奈,她隻好決定回家,向媽媽討教。

吳大嬸聽女兒訴完了她的苦衷。嫣然一笑,說;

“我的傻丫頭呀,你真是媽的傻丫頭。虧你還念了這麽多年的書哩,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當初相中那個董榆生.怎麽不問媽呢?”

“誰知道他是個悶葫蘆,早知他是這樣的人我還不和他好呢!”吳天嬌故意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嘴噘得高高的。

吳大嬸知道女兒沒說心裏話.也不說破。扳起臉故做嚴肅狀,借著女兒的話題順水推舟說:”算啦算啦不談啦,我女兒又不是撿殘賣了的找不上對象了,憑啥非要死纏著他?”

“媽!———”吳天嬌倒是認真了,詫異地望著母親。

“這樣的人犯不著為他操心操肺,別以為自己有幾個小錢,不就還是個農民嗎?”

“媽您今天是怎麽了,您忘了他對咱家的好處了?”吳天嬌眼睛睜得大大的,不解的問道。

“沒忘沒忘,使了他的二百塊錢,算算利息還他四百總可以了吧!不行再加點,一仟夠不夠?”

“媽,那是啥時候,別說四百四仟四萬四百萬都不夠。”吳天嬌到底沒看出母親說的是真是假。

“四仟不夠給他四萬。”

“天哪,媽要把女兒賣了不成?”

“媽就是要把女兒賣給他,換了別人還不賣哩!”

吳天嬌撲到母親懷裏,格格地笑了。吳大嬸卻眼圈一紅,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吳天嬌一怔,忙問:

“媽?……”

吳大嬸眼淚成串泣不成聲,哽咽道:”媽…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那個…苦命的娃子啊……”

吳天嬌連忙起身下地,洗條毛巾給母親擦臉,笑嘻嘻地埋怨道:”媽您也是,說說就說說嘛,您傷什麽心哪?”

吳大嬸止住悲聲,認真地詢問女兒:“丫頭,媽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心真意要和你榆生哥好?”

吳天嬌噗哧一笑說:“媽您問得真怪,我啥時候說假心假意了?”

“既然如此,”吳大嬸說,”丫頭,聽媽一句話,明天你就去趟涼水泉子,當麵和榆生把話講明。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該怎麽定就怎麽定老拖著也不是個事。”

“誰說不是呢?”女兒有啥心裏話總愛和媽說說,這次回家,不就是從母親這兒討主意來了?吳天嬌接著又說.“媽,您說我怎麽好意思進那個家門呢?”

吳大嬸說:“丫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當初你榆生哥送我回家,黑燈瞎火的,又擔著名聲,人家怎麽就好意思進咱的家門了?”

吳天嬌急忙申辯說:“媽,這哪是跟哪呀?”

吳大嬸搖搖頭,不容置疑地說:“事雖然不同,可理還是一個理。事情在那兒明擺著,不是榆生架子大變心了。他還不是覺著你如今是個幹部了,又當著***的大官兒,怕拖了你的後腿不是。”

吳天嬌說:“媽,您說我是那樣的人嗎?”

吳大嬸微微一笑說:“當媽的啥不知道?那會兒榆生頭次到咱們家,我看你就對他有意思了。你的那點心思還能瞞過媽去?”

“媽.媽……”吳天嬌伸手捂住母親的嘴,不讓她往下說。

吳大嬸扳開女兒的手,不依不饒地繼續說:“後來你長大了,說親的擠破了門。你看也不看,問也不問,還不給人家好臉色,一個一個打發走。你的那個小心眼媽能猜不透?”

吳天嬌躺在母親的懷裏,撒嬌說:”媽,他都找了兩回對像了,真沒良心!”

吳大嬸拍拍女兒的肩膀,忍不住笑道:“你以為這是他的錯?他當時要是因為看上了你才給咱們家放下二百塊錢,董榆生就是另一個董榆生了。我常想,這娃多好,跟雷鋒一樣,怎麽好人就偏偏讓我給碰上了呢?”

“雷鋒才不會哩!雷鋒覺悟高,怎麽會給你這個階級敵人送錢哩?”吳天嬌故意搶白母親說。

“媽怎麽是階級敵人?”吳大嬸一把推開女兒,變了臉生氣的說,”我啥時候反了革命了?啥時候反了黨反了社會主義了?你這個死丫頭,算了,我是階級敵人,你是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咱倆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你的事我不管了。”

吳大嬸賭氣地轉過臉去,不想再和女兒說話。吳天嬌見狀趕忙坐起又是解釋又是埋怨地說:

“媽一個玩笑都開不起。媽您想過沒有,那時候董榆生連夜送您,擔著多大的風險呀?他在部隊上天天受教育,能不知道分清敵我,您從拖拉機上被那些人推下來他也不是沒看到?……”

吳大嬸也不是真生氣,見女兒如此一說,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方才納悶地說:“我也說呢,多少年我都解不開這個死疙瘩,這個榆生到底是圖了些啥呢?”

“這就是**。”吳天嬌畢竟是參加工作多年,見的多也懂的多。“外國人天天喊**,還說我們中國沒**。其實中國早就有**了,古時候不是就說‘士可殺不可辱’嗎。就是說一個人犯了罪,可以殺他的人頭,可以判他的死刑,但是不能汙辱他的人格。要尊重他的人格,既要尊重朋友的人格,也要尊重敵人的人格。”

吳大嬸似有所悟。囁嚅道:“莫非、莫非當初你榆生哥也是這麽想的?”

吳天嬌笑笑說:“我想當時他還不會有那麽高的水平。不過在那個**的年月,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非常地難能可貴了。”

“是啊,是啊,好人總歸是好人。我不懂你說的那些大道理,反正我就認準榆生是個好人。”吳大嬸喃喃的說。

“媽,您說我明天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說了半天你是想套我的話呀?大道理我不如你懂的多,怎麽做人你還要跟媽學。說過的話不說了,去不去由你。不過我隻認榆生一個,換了別人我不讓他進家門。”

“媽,那我明天就去吧……”

吳大嬸看女兒可憐兮兮的樣子,也知道女兒不是放不下架子,沒過門的媳婦獨自登門看婆婆也著實難為了她。吳大嬸心疼不過.就又掛著笑模樣安慰女兒:

“不說你們的私事,咱可也不能沒良心呀。你和榆生又是同學又是什麽的,少說也有幾年了吧.有啥不好意思的昵?當初把話都講明了的,榆生是啥人你又不是不了解。這樣的人,別說你當了處長.就是當縣長、當省長咱也不能小看他半點半分毫呀!去吧丫頭,不要猶猶豫豫的了,啊?”說著說著,吳大嬸竟不由得自己又眼圈潮濕了。

吳天嬌見媽媽難過,趕忙掏出自己的小手絹,替媽媽擦擦眼,柔聲說:

“媽.您放心。我一輩子都會對他好的。”

女兒這一說.吳大嬸的眼淚又像斷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順頰而下,她摟著吳天嬌的頭,哽咽著說:

“天嬌,我的好丫頭。姊妹裏頭你最大,就你知道媽的心。我也想他呀!打那回一走,再沒見過他的麵。這麽些年,風裏雨裏,水裏火裏,真不知他是怎麽過的?算算也是小四十的人了吧!那時候小夥子長得那個俊,模樣就跟畫裏的人一樣。後來你說你們談對象了.媽都不知有多高興呢?總算老天有眼,咱吳家有福,攤上這麽個好女婿……”

“媽好偏心眼,姑娘還沒出門,就向著女婿說話。難道女兒就不好?”

吳大嬸“撲哧”一聲又笑了,說:“女兒好女兒好。山鄉十裏八裏就數我的女兒好,電視上這個星呀那個模(特)呀的,哪個也不比我的女兒強。我的女兒長得好,又有誌向,還當著***的大幹部哩,媽啥時候說不好了?”

“媽,好沒正經,您真是王婆賣瓜。”吳天嬌站起來,笑嗔道,“說起來沒完沒了,就像做廣告一樣,您推銷女兒呀?”

“媽是看著你們倆可惜喲!”

“媽您可惜啥?”吳天嬌詫異的問道。

“要是再早十年,你和榆生,那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媽,不晚,榆生今年三十八歲,比我才大六歲。”

“都不小了。活蹦亂跳的小夥子,轉眼就到這歲數了,好人命苦哇!”

“媽您沒見,榆生比年輕時還有風度呢!長得一點都不顯老,模樣又好看。拾掇拾掇,穿載整齊些,不知道的人,一看還以為是縣長哩!”

“縣長不好,咱不要縣長!”吳大嬸突然間變了臉色,女兒的話讓她想起了什麽,一陣**,頭昏腦漲的差一點要暈厥過去。

吳天嬌慌了手腳,又是捋胸,又是捶背,焦急地說:“媽您怎麽了?我說榆生好,您也不高興?”

“媽高興,媽高興。媽是說咱隻要榆生,不要縣長!”

“誰希罕縣長?省長的兒子來,我都沒給臉色呢!”吳天嬌不知道媽媽的心思,她無意中說到媽媽的痛處。

吳大嬸定定神,緩過這口氣。推開女兒說:“丫頭,媽沒事。你爹和你兄弟快回來了,你收拾收拾,做飯去。媽喝口水就好了。”

吳天嬌說:“媽,我擀長飯(麵條),您不是最喜歡吃我擀的長飯嗎?”

吳大嬸說:“不,今晚不吃長飯,包餃子。迎客餃子送客麵,等你兄弟回來叫他割肉去。明天一早就讓你兄弟開三馬子(手扶拖拉機)送送你。見了你婆母,聽說還有個八十多歲的老爺爺,要懂禮貌,別說話沒高沒低的,讓親家笑話,說咱們少家教……”

吳天嬌紮上圍裙,邊洗手邊說:“媽,我知道。你女兒又不是小孩子。”

吳大嬸不理,仍舊自顧自地說:“稱呼什麽好呢?他們那地方叫‘娘’,你也就跟著叫娘吧!別叫阿姨、大嬸啥的,顯得外氣。叫親熱些,自然些,叫你婆母娘聽著也高興……”

吳天嬌嫌媽媽嘮叨,不耐煩了,嗔怪道:“媽,看您頗煩不頗煩,我是去相親,又不是出嫁……”

“媽怕你想不到,落下個不好的影響,以後婆媳關係就不好處了。”

“榆生的娘就是我的娘,咋能不好處呢?”

“丫頭這話對,交人就是要交心,聽說你婆母娘也是個苦命人,你去了多住兩天,侍候侍候老人,也盡盡人子之道。”

吳天嬌剛把麵和好,弟弟天順就回來了。吳天嬌姊妹四個,大妹叫天英,二妹叫天琴,都出嫁了,家中隻剩個小弟,也二十二、三,尚未成家。吳天順把三馬子一放好.就興衝衝往家跑,人還沒進屋,嗓門先到了:

“媽,我割肉回來了,咱們今天吃餃子吧!”

吳大嬸咧嘴笑了,大聲說:“正好,媽剛說等你回來割肉去呢!尕娃你看誰來了?”

吳天順扭頭一瞅,忙喊道:“大姐,我就知道大姐今天回來,要不我怎麽就割肉呢!”

“你怎麽猜那麽準?”吳大嬸問道。

“你沒聽見早晨起來喜鵲叫嗎?”吳天順做個鬼臉,笑嘻嘻的回說。

“喜鵲窩壘到門口樹上,那天不叫個十回八回的。你是嘴饞了吧?”吳大嬸笑道。

“也真是。”吳天順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小時候,一年到頭吃不上一回肉,也試不來啥。現在倒好,三天兩後晌吃肉,還老是覺著不過癮。”

“那是你趕的世道好。”吳大嬸說,“那時候你想吃肉?人都沒飯吃,哪裏有糧喂豬?”

“媽您別給我憶苦思甜了行不!我姐人家是當官的,政策不比你懂得多?”

吳天嬌說:“別賣嘴了。快去洗洗手,你擀片兒,我包。叫媽吃個現成的。”

吳天順說:“大姐你高抬我了,我有那本事嗎?”

吳大嬸從炕上下來.說:“丫頭我來吧。你兄弟是咱們家的頂梁柱,咱得照顧著點。”

吳天順不高興了,說:“媽您說啥呀?誰讓你們照顧了?裏裏外外我啥活不幹?叫我大姐聽了還以為我是二流子呢!”

“誰說我兒子是二流子?”吳尚義扛一把鐵鍁,在院子裏就接上話碴。他放下手裏的鐵鍁,拍拍土、跺跺腳,正要進屋,吳天嬌從屋裏迎出來,喊一聲:

“爹,您回來了?水打好了,先洗洗臉。飯就好,咱們吃餃子。”

吳尚義一看女兒,高興地說:“天嬌,公家的事忙嗎?這回可有些日子沒回家了。你媽可想你著哩!天順,快打酒去,你大姐來了,咱們高興高興。”

吳天嬌攔住說:“天順別去。爹,我這兒給您帶了兩瓶酒。”

吳大嬸說:“這酒別動。明天你不是走親戚去嗎?”

吳天嬌說:“又不是什麽好酒,皇台,三十塊錢一瓶。明天不會再買嗎?”

吳尚義說:“三十塊一瓶呀!不喝不喝。有五塊的川酒隔三岔五地喝著,就過年了。好酒還是留著送人吧!哎,天嬌,明天走哪家親戚?”

“咱家有多少親戚你還能不知道?”吳大嬸接過話茬,埋怨老伴說,“你忘了,那年你在牛棚裏關著。那個小夥子把我從縣城送回來,臨走還丟下二百塊錢。”

“對對對。受人滴水之恩,得湧泉相報。那個年代,那麽好的好人,哪裏尋去?我老說去看看人家,你總是攔擋著不讓去。”吳尚義說。

“我哪裏是攔擋你?頭些年,沒吃沒喝、空手吒拳的,總也得買點像樣的禮物吧!後來,巧不巧丫頭和他同了學,倆人都有那麽點意思。你當老丈人的,總不能先趕在前頭去瞧女婿?”

“老丈人瞧女婿分什麽前後?你還老說我,如今你也封建起來了。天順他大姐夫對我們家是多大的恩德,咱們缺啥也不能缺這份良心。你別管,明天我和天順走一遭。”說著話,吳尚義故意裝作很生氣的樣子。

老伴這麽一說,吳大嬸反倒沒了脾氣,含笑說:“要去你就去,我也不攔你。丫頭剛跟我說她明天要去婆家,正好你們爺仨一路。”

吳尚義見說,嘿嘿一笑道:“既是這樣,那我就不去了。天嬌你去了給他姐夫捎個話.就說我急著喝喜酒哩!”

吳大嬸翻了老伴一眼,嗔道:“有這麽沒出息的老丈人嗎?”

吳天順好不容易插上話:“大姐,我大姐夫會喝酒嗎?”

“你肚子裏有饞蟲啊l”吳大嬸埋怨了這個埋怨那個,“沒別的話說,淨惦記著喝酒了。”

吳天嬌架旺了火,把餃子下到鍋裏,回過頭來笑笑說:“天順,你榆生哥能喝著哩,怕你喝不過。”

吳天順一頭收拾碗筷一頭說:“下回等我大姐夫來,我和他比一比。”

吳尚義吧噠著旱煙,說:“天嬌你也勸勸榆生,讓他以後少喝點。酒不是好東西,喝多了傷腦子,尢其是你們這些念書人。”

吳大嬸洗完了手,坐在炕上,望著老伴回敬了一句:“還勸人家,你咋不勸自己呀?爺倆個湊一起哪個月不醉個三五回。”

吳天順說:“媽您不懂。男子漢喝酒壯精神,中國古時候有個叫裏頭白的大詩人。還喝酒喝出名來了呢!”

李太白成了“裏頭白”,吳天嬌知道兄弟那點文墨,也不說破。全家人高高興興吃頓團圓飯。

吳天嬌和媽媽睡一屋,吳大嬸心裏不踏實,轉過身來,囑咐女兒說:“丫頭,你的脾氣不好,性子急。見了榆生,好好商量,別三句話不對,就給人家臉色看。你要是惹了榆生,我可不答應。”

“媽,您有完沒完?我發現您都有點更年期了。”

“這丫頭,怎麽這樣跟媽說話?媽還不是為你好。萬一你要是和榆生的事黃了,媽這心裏可不知多難受哩!你是媽的連心肉、你是媽的好女兒,媽就指望你了。榆生也是個好孩子,就像你爹說的,這樣的好人一輩子都沒處尋去。”

“媽,我知道了,您不要說了行不行?我都困死了!知道這樣,還不如不來哩!”

“養狗的還不知道狗的毛病?你那點鬼心眼其實媽早就明白了。你今天來哪是跟媽討主意?你是要媽幫你下決心。本來你不好意思主動找人家,還不是聽了媽的話……”

旁邊的女兒已經拉起了輕微的鼾聲。

“唉,這丫頭,都這麽大了,還是個當幹部的人哩!還讓媽操不完的心。”吳大嬸歎息一聲,給女兒掖掖被子,轉過身來。她不敢睡得太沉,還要操心明天女兒早起早上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