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個女人的危機 (2)

老張也看到了,他像一個長途跋涉者終於抵達了目的地一樣,癱軟在椅子上,四肢放鬆,頹然歎出一口長氣,說終於熬到頭了!

兩人話音未落,鳳凰科技又掉頭向下,賣單像崩塌的雪山一樣湧出,不到五分鍾,股價牢牢封死在跌停板上。而且封單有幾千萬股,預示著這張票將上演更加慘烈的跳水走勢。

辛怡不相信這瞬間的變化,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使勁擦了擦眼睛,千真萬確,鳳凰科技幾乎已無買單出現,在跌停板上的巨大拋單像一頭猙獰的惡魔,正衝著辛怡怪笑!她正不知所措,忽聽身旁刺溜一聲,回頭一看,老張口吐白沫已從椅子上滑落到了地上!

"不好,快來救人!"

營業部的兩個工作人員跑過來,架起老張下樓。辛怡如同被雨水打濕了的泥人,癱在椅子上,直到他們的背影在樓梯口消失了,腦子才像接上電源的機器一樣重又啟動。她突然想起了老張剛才說過的那句話,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像一片烏雲壓上心頭,那烏雲在風雨中變幻著各種形態,時而像怪獸張牙舞爪,時而如濁浪奔騰咆哮。她騰一下站起身跑下樓,叫了一輛出租車急切地說:"送我到天平律師事務所!"爾後把名片遞給司機,"這是地址。"

夏利右衝左拐,超過了一輛又一輛車,見辛怡緊繃著臉不說話,司機主動搭訕說:"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了吧?凡事想開點,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辛怡勉強衝司機笑了一笑。

司機繼續說:"我以前是開軍車的,就受不了前邊有車擋道。坐我的車您習慣嗎?"

辛怡雙眼望著車窗外,沒有說話。

前麵一輛卡車的尾氣非常渾濁,冒出好大一股黑煙,司機衝辛怡說:"您看前邊這車是燒劈柴的吧?"

辛怡心情焦躁,有些不耐煩:"師傅,您怎麽這麽多話?"

司機不急不惱,說:"我看你的臉色不好,估計是有什麽煩心事,跟你逗逗悶子,讓您開開心。"

辛怡心生感動。這司機心腸不錯,幫助人是一種快樂,不是有一句諺語說,送人玫瑰,手留餘香嗎?一個陌生人都願意真誠地去幫助另一個人,她和金戈畢竟有過兩麵之交,他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走進事務所,菲菲從前台的圓桌後站起來,微笑著問:"請問,您有什麽事?"

"我找人。金戈,金律師。"

"有預約嗎?"

"唉,對不起。我找他有點急事,沒來得及預約。"辛怡沒有事先打電話,一是怕他記不起自己,二也是怕他借故推托不見,她今天必須要見到金戈,問出一個準確的答案。她像一個已卷入漩渦中的落水者,這是她求生的最後一線希望了。

"噢,對不起。"菲菲仍麵露微笑,"金律師事情很多,有事要事先預約的。"

辛怡正要說話,金戈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見到她,神色有點愕然,問:"這位大嫂,你怎麽來了,找我有事嗎?"

辛怡像是見到了救星,急走幾步握住金戈的手,眼睛裏已閃出淚花:"金律師,您好!"

金戈見她這副神態,就說有事辦公室談吧!

來到辦公室,菲菲端來一杯熱茶放到辛怡麵前。

金戈坐下來聽辛怡說明了事情原委,半晌沒有說話。他沒有想到世事竟會如此乖巧,為他報複的兩個人買單的女人竟是辛怡。辛怡給他的印象不錯,她是一位賢淑、端莊的女人,在這場情感的角逐中,她和自己一樣也是受害者,她本不該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無力回天了。鳳凰科技的股價正進入加速下跌階段,將連著七八個跌停,到四元附近才有可能止跌,這中間根本就沒有出貨的機會。如果辛怡早一天來找他,他也許會勸她割肉止損,讓她不至於賠得傾家蕩產,但是現在已經晚了。他知道辛怡一共投進去四百多萬,到最後恐怕連二十萬也剩不下。他覺得對不住辛怡,心中有些愧疚,又一想,辛怡和許非同、小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當初即便知道了畫家的妻子是辛怡,他能罷手嗎?他顧及了辛怡,就會放過小雨和那個鳥畫家!金戈信奉曹操的一句名言:寧肯我負天下人,而不能讓天下人負我。況且,這一切都是小雨和那個鳥畫家咎由自取,搭上辛怡隻能怪她的命。有仇有恨,她應該去向那一對狗男女去發泄。他本打算把許非同和小雨的事情告訴她,以求得辛怡的理解,但轉念一想,不妥。這樣一來,不是叫辛怡明顯地意識到這是設套報複了嗎?事已至此了,何必還授人以柄?

辛怡見金戈不說話,急切問:"金律師,鳳凰科技是不是在震倉洗盤?這張票還有機會嗎?"

金戈說,大嫂你先喝點水。他略一沉吟,字斟句酌地說:"從盤麵的走勢看,這張票的資金鏈已經斷裂了,估計是沒有什麽機會了!"

辛怡頓時如五雷轟頂,張大了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直到麵見金戈之前,她一直還心存僥幸,希望這是莊家的一種洗倉手法,找金戈無非是想得到進一步的證實。她料定金戈會給她一粒寬心丸,吃了這粒寬心丸,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隻救生圈,總還有生存的可能。即便這張票真的徹底走壞了,她也不願意聽金戈宣判它的"死刑",因為金戈的否定將會徹底泯滅她心中殘存的那一點點希望。希望是什麽?希望是人活著的理由啊!沒有了希望,人生便沒有了岸芷汀蘭的風光,隻有急湍似箭的激流;沒有了沙鷗翔集的景致,隻有濁浪排空的艱險。她的生命不過是滾滾浪濤中的一葉失舵之舟,安有不傾覆的道理?

"金先生,不是您一直讓守倉的嗎?"

"我?"金戈雙手一攤,擺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這張股票的技術圖形早就走壞了,我什麽時候叫您一直守倉呢?無稽之談嘛!"

"是柯小姐"

"柯小姐?"金戈坐下來抽出一支香煙點燃,深吸一口再緩緩吐出,然後仰起臉注視著在空中變幻的煙霧,輕描淡寫地說,"對,小雨說讓她哥哥買了兩萬元的英華實業,我就讓她拿著不去管了,虧了的錢我補給她。兩萬元,連一頓飯錢都不夠嘛!"見辛怡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金戈彈去煙灰繼續說:"我不知道小雨叫您買了這張票。而且,股票的走勢常常是瞬息萬變,出現這種情況我覺得很對不住您。"

辛怡的心徹底涼了,感覺自己是已經被押上斷頭台的死囚,劊子手已經高高地舉起了鬼頭刀,她已經聽到了刀片在空中劃過的聲音,但求生的還是使她本能地想掙紮一下:"您不知道,如果這張票不能反手拉起,我們,我們很可能會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金戈把煙頭掐滅,雙手一攤:"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金律師,您不能這樣"

金戈說:"那您讓我怎麽樣呢?第一,股市有風險,入市須謹慎,您既然炒股,就要做好賠錢的心理準備。中國的象形文字是很有意思的。您看,炒股的炒,就是個火字邊,這就意味著炒股賺錢如同火中取栗,弄得不好就會燙手,甚至把手灼傷。第二,我沒有讓您買鳳凰科技,賠與賺完全是您的個人行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對不對?"

辛怡無話可說。金戈的話無懈可擊,他確實不必承擔任何責任,他甚至沒有義務接待自己。盡管她隱隱感覺到這裏或許有一個陰謀,他的未婚妻是柯小雨,而柯小雨和自己的丈夫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順著這條線索捋過來,誰能擔保這不是一個布好的陷阱呢?但是自己能拿出證據嗎?即使能拿出證據,又會得到哪怕一點點法律的支持嗎?不可能!辛怡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門外走。四十年了,她的四肢健全,豈止健全,還勻稱修長令人羨慕。它們輕巧得從來沒有叫你感覺到它們的存在。現在,辛怡覺出那兩條腿的存在了,它們怎麽那麽沉,簡直就是兩節沒有知覺的木頭,每挪動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氣力。

金戈喊住辛怡,大嫂,拿走你的包。辛怡呆呆地接過包。金戈又麵無表情地跟上了一句:"還記得我曾經跟您說過的話嗎?——不要輕易地去相信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