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水洗塵囂 (1)
波音747開始在跑道上加速。
辛怡的位置緊貼舷窗,她可以看見飛機的輪子和跑道摩擦迸出的火星。那火星飛濺迸射,像是一簇簇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的叫不出名兒的花。引擎的轟鳴聲也越來越響,如一陣由遠及近的颶風,先輕微尖刻後粗獷豪放,末了嗚的一聲發力,裹挾著這隻神奇的鐵鳥直衝藍天。地上的景物慢慢被拉開了距離,不一會兒,便如一個站立的巨人在俯視一張棋盤,一座在地麵上須仰視的高樓成了一枚小小的棋子,寬闊的公路也細如棋盤上的一條條線,隨著飛機不斷攀高,這棋子和細線也模糊不清了,被一片漫無邊際的雲海所遮擋。沒有了地上的參照物,飛機穿行在雲海中便顯不出快來。窗外白雲翻滾,像堆起千堆雪,捧出萬擔棉
辛怡還是平生第一次坐飛機,她被眼前的一切感染著。她覺得自己仿佛不是身處距離地麵幾千米的高空,而是坐著一輛雪爬犁穿行於堆滿冬雪的大地,她甚至有一種錯覺,如果打開舷窗,她也可以像仙女一樣站立雲頭指點河山,為芸芸眾生祈福祛災。
這次旅行是許非同臨時提議的,小雨傳遞的信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想想這兩年天天受股票煎熬,搞得身心交瘁,覺得真是有些得不償失,他就和辛怡商量,咱們遠離股市到外麵玩幾天怎麽樣?辛怡開始有些猶豫,一是怕花錢,二來不盯盤,心裏不踏實。但禁不住許非同一再勸說就點頭了。星期四走星期一回,耽誤不了什麽事,再者說,弦繃得太緊了要斷,船負載太重了要沉,再不放鬆一下精神,自己恐怕真的撐不住了。
辛怡同意出來幾天散散心,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未向丈夫言明。
就在昨天,鳳凰科技繼續下跌,辛怡打電話問小雨情況,小雨為了叫她放心,帶她到北京妙峰山一座寺院裏見了一位道士。據小雨說,這道士精通八卦,諳熟周易,能根據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其今生來世。金戈慕名請他推算,所言皆一一應驗。比如,他初次見金戈,就說金戈雖出身寒微,但可得貴人相助,必財源廣進;說金戈所操為口舌之業,立身在公門之內。公門,舊時衙門之謂,亦可理解為現今的法院。金戈為律師,不正應了他的說法嗎?隻有一條金戈當時不以為然,說他命中該有兩個妹妹一個哥哥,金戈卻是獨子。可是前些時候金戈回家探親,和父親說起此事,不想父親聽後愕然不語,經金戈追問才知道,生他之前,母親曾育有一子,隻是生下不足滿月就夭折了。你說神不神?
辛怡四百萬公款已投入股市,目前已賠進上百萬,心理壓力確實太大了,便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去求問財運。
道士卻也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約摸五十多歲,前額突出,眉眼一帶平坦,鼻子低,唇部短縮,下巴有點前翹,從側麵看,整個頭麵成凹進形狀。聽辛怡說明來意,他讓辛怡摸了一支簽,接過看後兩眼放光,雙手抱拳說,女施主抽了一支上上大吉的簽,這種簽我這裏一百人也不見得抽得一個,真是可喜可賀啊!女施主,三個月以後你必要來還願啊!
辛怡聽了驚訝莫名。
道士清了清喉嚨,為她解讀簽上的詞句:"衝霄誌氣袺心懷,花木逢時待露開,南北東西隨所去,時來點鐵盡為財。女施主,這詩句的意思是說,你心懷大誌,左右逢源,近日可外出一遊,日後必有財源廣進,即使是鐵,經你手一點也會幻化為金銀啊!"
小雨在一旁聽了,直替辛怡高興,做主買了寺廟裏的兩掛鞭炮,用棍子挑起來放了。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在暮色低垂的山穀間回響,像是一陣悶雷滾過,聽得辛怡竟有些驚悚。
道士定定望住辛怡,又說:"恕貧道冒昧,女施主儀表端莊,實乃貴人之相也。"
辛怡羞澀一笑:"道長過譽了,平平常常一女子,有什麽貴人之相?"道士搖搖手:"謬也。中國古相經曾言:鼻者麵之山,不高則不靈。鼻通於氣,以察神態之躁靜,心膽之強弱,為人生最重要之竅相。女施主的鼻子直長,細而凸出,稱伏犀之鼻,具有這種鼻子的人大都內惠外秀,心地善良。再說您的眉毛。眉為兩目之華蓋,實為一麵之威儀,乃日月之英華,主賢愚辨別。女施主的雙眉宛如新月,必是純情、明快、溫柔多情之人啊!有男人娶您,乃是前世修來的造化。"
辛怡已被道士說得心境疏朗起來,細一想確也有幾分神奇。道士說她三個月之內必有財運,想必暗合了鳳凰科技;昨天許非同提議到武夷山作四日遊,今天簽上就有南北東西隨所去的隱語,莫非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辛怡覺得幸運之門似乎正慢慢向她開啟,恍忽之間仿佛進入了行至水窮處,坐看雲煙起的境界。
"老媽,您喝點什麽飲料?"身旁的彤彤捅了她一下。辛怡這才從遐想中驚醒,她順手把散落在額前的一縷頭發攏到耳後,衝著正以職業性的微笑望著她的空中小姐說:"來杯咖啡吧!"
"好,給您咖啡,請拿好。"
空中小姐推著飲料車過去了,彤彤衝辛怡詭秘地眨眨眼,扒在辛怡的耳邊小聲問:"老媽,您想什麽呢?半天了,跟羅丹的《思想者》似的!"
"什麽思想者?老媽在想你小時候纏著爸爸媽媽上公園時的情景呢!這回可倒好,請你到武夷山旅遊,還跟求著你似的,整個都顛倒了。"
"那是自然啊!您沒看過有關心理學方麵的書嗎?像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獨立意識已經很強,已經不願意和家長一起出去了,他們更願意和同輩人在一起,因為同輩人之間會有更多的共同話題,更多的心靈默契!"
"那你為什麽又來了?"辛怡慈愛地望著女兒。她知道女兒說的是實話。女兒所以請了兩天假陪父母出來旅遊,完全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來幫助修複他們之間的裂痕。女兒大了,懂事了,再不是那個動不動就撅嘴生氣的小姑娘了。
"爸爸不是說了嗎?一個人要想提高自身的修養,不光要讀書,還要讀山、讀水,讓大自然來淨化自己的心靈嗎?"
坐在後排正看報紙的許非同探過頭來,對女兒說:"彤彤,我保證你這一趟不虛此行,四天所得,比你在課堂上的十天所得還要多,你信不信?"
"當然信啦,老師兼父親的話還能不信?"彤彤舉起手中的橘汁碰了一下辛怡手中倒了咖啡的紙杯,"老媽,讓我們為不虛此行幹一杯!"
辛怡舉起紙杯:"好,幹!"
飛機到武夷山還不到上午十點,他們找了一家賓館稍事安頓,馬上就撲入了武夷山的秀美景色中。
久在都市生活的彤彤像是一頭被放歸山林的小鹿,蹦蹦跳跳跑在前麵,辛怡也被女兒的情緒感染,伸出雙臂做了兩個擴胸動作,深深吸了一口充滿花草清香的空氣,又緩緩吐出,像是要把五髒六腑洗淨。
綠水青山,相映成趣,千姿百態的自然、生態、人文景觀演繹著武夷山的博大精深和迷人的神韻。
許非同建議先爬天遊峰。
攀登天遊峰,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費力。因為緩慢的人群使你有時間去領略周圍的景色;你會看到曬布岩,遠遠看去,一座山峰立於你的麵前,像一扇黑色的幕布,其實它就是一塊石頭。千百萬年的自然造化使得它的表麵有無數條被雨衝刷出的凹槽,又像少女的長發,而山腳下蜿蜒而過的九曲溪就是一麵銅鏡,映照著她妖嬈的麵容。
"老爸老媽,這兒的景色太美了,你們站在那兒,留個影。"
許非同和辛怡聽從女兒的安排,並肩站在了一棵葉如華冠的古樹下。
"近一點,近一點。哎,老夫老妻了嘛,把手搭上去呀!"
"這孩子!"辛怡不習慣在眾人麵前勾肩搭背,但經不住女兒的慫恿,也不願引人駐足觀看,就順從地把手搭在了許非同的肩上,許非同也伸出手挽住了她的腰,一縷溫馨頓時在辛怡的心頭彌漫開來,與這迷人的景致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