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情敵之間 (2)

果然,放下茶杯,辛怡用手向腦後撩了一下散落在額前的頭發,急切地接著說:"不過,鳳凰科技這兩天持續下跌,我現在緊張得很。柯小姐,你能不能把這張票的底牌翻給我?"

鳳凰科技買入後略作上衝,之後反手向下,連收了三根中陰線,辛怡隻高興了一天,心就又懸在了半空,緊張得寢食不安。按目前的市值計算,自家的錢已經基本賠進去了,再跌,賠的就是公款!問許非同,他隻讓耐心持股。辛怡實在沉不住氣了,決定親自找小雨問明情況。小雨的電話號碼是在許非同的手機上顯示頻率最高的,辛怡早就爛熟於心,於是打了電話約出小雨。

小雨不炒股,這兩天沒有關注股市情況。聽辛怡說鳳凰科技大跌,心中不免也有些著急,就問,跌了多少?

辛怡拿出股票機,調出鳳凰科技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哎呀!今天已經跌停了!"

小雨不明白什麽叫作跌停。辛怡告訴她,就是國家規定的一天股票下跌不能超過的極限位。此刻,辛怡已如被暴雨淋濕的泥塑,站都站不起來了。她臉色蒼白,額頭全是冷汗。按現在的市值,她已將公款賠進去了二十多萬!

小雨見辛怡一副霜打了的樣子,心中也不免歉然。她對辛怡的感情是極為複雜的,一方麵,辛怡是許非同的合法妻子,許非同因為辛怡才不肯把愛全部傾注給自己,這讓她有一點妒忌和怨恨;但直覺又告訴她,辛怡是一個好人,特別是今天辛怡見到自己,連一句難聽的話都沒有說,更讓她感覺到辛怡的善良和寬容,湧動在心中更多的便是自責。如果說,以前她向金戈打聽股票消息是為了幫助許非同從沮喪的情緒中解脫出來,那麽現在,她真的希望幫助辛怡。她不願意看到辛怡為股票痛苦成這個樣子!

"辛怡姐,你不要著急。這張股票沒有問題!"

辛怡也心存很大希望。一隻股票出現這種走勢,一般是兩種情況:莊家為了拉升震倉洗盤,把一部分不堅定的籌碼清洗出局;或是莊家資金鏈斷裂,不計成本出貨。根據上一隻票的經驗,前一種可能性居大,如果莊家這樣大幅度地震倉洗盤,反倒說明拉升在即,而且越是急跌的股票,拉升時越快。隻因這一次她是孤注一擲,弄得不好就會傾家蕩產,所以心理承受能力已十分脆弱,一有風吹草動就緊張得要命,何況是今天這種暴風雨般的砸盤呢?如果不是閉上了嘴,說不定心都會從嗓子眼裏蹦出來。聽了小雨的話,她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一些,盯著她又問了一句:"你能把鳳凰科技的消息來源告訴我嗎?柯小姐,如果這張票做賠了,說不定我們會家破人亡的,算我求你了!"

辛怡本是一個內斂的人,自尊心又極強,從未央求過別人,尤其麵對的是自己的情敵。而此刻她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原來,人的自尊並不是一塊堅硬的鋼板,也會屈從於某種強大的外力,自尊者與自輕者的區別就在於,他們各自所能容忍的"度"。辛怡說完這幾句話,更覺燥熱難挨,除了焦慮與緊張外,又多了幾分羞愧。

小雨本不打算說出自己和金戈的關係,即便是對許非同她也一直回避。可是今天聽辛怡這麽一說,她覺得再不說,良心便會受到譴責。她能感覺出,辛怡的這幾句話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說出來的。她也能意識到,一個要強的女人如果已經放棄了自尊將意味著什麽?辛怡求她,不但沒有使她獲得絲毫的心理滿足,反而加重了她的負罪感。她有些奇怪,因為從見到辛怡的那一刻起,她本來蟄伏在潛意識中的敵意就如冰雪消融,剩下的隻有歉疚和不安了。辛怡的存在仿佛形成了一個"場",在這個"場"裏她隻能按照辛怡的指令去做,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於是她告訴辛怡,這張票是一個關係很不一般的朋友說的,這個人認識國資局的一個副局長,消息來源絕對可靠。她這個朋友的財富有很大一部分是從股市掙來的,並且這個朋友和那個國資局長有利益上的關係,他們做的股票幾乎無一失手。

辛怡從小雨的目光和語調中確信她說的是真話,但還是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你的那個朋友是做什麽的?他叫什麽名字?"

"他叫金戈,是天平律師事務所的頭牌律師。"

辛怡聽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她從包裏翻出金戈的名片,遞給小雨,問是不是這個人。小雨接過名片看了看,很驚訝,問你怎麽認識他?辛怡沒有作過多解釋。她對金戈的印象不錯,知道消息來源於他,心裏踏實了許多,確信這張票是在震倉洗盤。心想,即便不翻一番,按最壞的情況,照目前這種跌法反彈個百分之二三十應該不成問題。她心裏盤算了一下,決定再賭一把,公司的賬號上剛進了二百萬貨款,她挪用個把禮拜應該不成問題。辛怡剛這樣一想,就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一個聲音說,不可。再進二百萬,那可是小卒過河,沒有任何退路了。

現在收手,給公司虧損的那些錢還可以想方設法補回去,倘若再進二百萬,一旦被套就死定了!人生鑄成大錯,往往在一念之間,切不可一錯再錯,心存僥幸了!另一個聲音立即反駁道:怎麽是心存僥幸?消息來源的準確性已經證實,砸盤越狠,升勢越猛,這是股市中一條被反複證實的真理。這個機會如果不把握住,許非同一輩子辛辛苦苦掙下的血汗錢就要付之東流,從此家中將永無寧日。難怪許非同說你一身晦氣,遇事為什麽總往壞處想?明天鳳凰科技還會順勢低開,低掛幾毛錢進場吃貨,漲個百分之二三十全部拋出,所有的損失就基本上全打回來了!那時候就徹底清倉,永不再進股市,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對,就這麽辦!辛怡下意識拍了一下桌子,急著要回公司將錢轉到股市,就站起身對有些愕然的小雨說:"謝謝你,柯小姐。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

離開溫馨庭院,小雨本來想約許非同去吃"肉餅張",把和辛怡見麵的事告訴他,打了兩個電話,無人接聽,服務台說不在服務區。回到家,先衝了一個澡,見金戈的幾件襯衣扔在洗衣機裏,便動手洗了起來。正洗著,金戈回來了,小雨就說,你還沒吃飯吧?等我洗完衣服給你做。金戈說吃過了,順便給你帶回了馬克西姆的牛排和蛋卷,你吃的時候自己在微波爐裏熱熱就行了。

金戈說完躺在雙人沙發上。一抬頭,見小雨的手機和項鏈放在茶幾上,就順手拿過手機,摁出已撥電話和已接電話,都有那幾個熟悉的數字,再一看通話的時間全是今天,最後一次已撥電話竟然是在自己進門前半小時。金戈的心一下子縮緊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他又抓起那串石榴石項鏈。他知道這項鏈肯定是那個鳥畫家送的。平時,小雨對這串項鏈珍愛有加,除了睡覺和洗澡從不離身。攥著項鏈,金戈仿佛是攥著一把火,心被燒灼得痛不欲生,他真想狠狠地把項鏈擲在地上,然後再用鞋底將它碾得粉碎。想一想,還是克製住了,伸手又把項鏈放回了原處。

小雨端著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出洗衣間,她身著一款白色的拖地長裙,收緊的腰身把她的曲線恰如其分地展現出來,愈發顯得婀娜多姿。來到陽台上,她用晾衣杆把衣架一隻隻舉起掛好,這時寬大的袖子便褪下來,露出了藕一樣白嫩的長臂。金戈側臥在沙發上,望著夕陽下小雨那令人怦然心動的身影,心裏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滋味。他閉上了眼睛。隨即,兩顆淚珠從他緊閉的雙眼中湧出來,順著他因痛苦、妒忌和憤怒而有些抽搐的臉頰慢慢滾落。

房間裏彌漫著烤牛排的香味兒。

金戈睜開眼睛的時候,小雨已端著盛有牛排的盤子坐在了他對麵的沙發上。

"金哥,謝謝你的牛排和蛋卷。"

第一次金戈請小雨吃飯,就是在馬克西姆,上了一桌子菜,小雨最喜歡吃這兩樣。

金戈轉過身望一眼小雨,沒有說話。這時,小雨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下意識地放下托盤一把搶過手機,摁下接聽鍵,裏麵傳出許非同的聲音,她"喂"了一聲走到房間的一角。許非同告訴她,剛才在地鐵裏,人聲嘈雜,沒有聽到電話響,問小雨有什麽事?見小雨並不回答,知道她說話不方便,就說,好了,方便的時候,你問問鳳凰科技的情況,這幾天跌了,是什麽原因,盡快打電話告我一聲。

小雨掛斷電話後掩飾地對金戈說:"我哥來的電話,他讓我問問你鳳凰科技怎麽跌了,沒什麽事吧?"

金戈望一眼小雨,神色已歸於平靜,隻是嘴角掛起一縷冷笑,暗示這平靜的後麵正隱藏一股殺機。他點燃一隻煙,一字一頓地說:"大盤無恙。這張票是震倉洗盤,一個月後必上六十元。記住:無論漲跌,不到目標價位絕不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