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易與怨恨

金戈在法院的門口接到了汪海打來的電話。

他有些不耐煩。這老家夥也是,兒孫滿堂,都開始朝八寶山奔了,還動了真格的,鬧著要離婚。離婚就離婚吧,在財產分割上又跟老婆錙銖必較,很簡單的一起民事案子鬧到了對簿公堂。不過,不是因為代理這樁案子也不會認識他,也不可能有這麽多的鈔票進賬。這麽一想,心氣兒也就平和了,於是盡量用柔和的語氣對著手機說:"汪局長,您放心吧,我剛跟法官談過,過兩天判決書就下來了。你在郊外買的房子,你老婆一點影兒也不知道,不會列入你們的共同財產。"

"那就好。"汪海頓了頓,似乎是長出了一口氣,"我都這麽一把年紀了,還有幾天的蹦躂頭兒?你費費心,讓法官快點把案子結了,至於財產分割嘛,依她的意見辦就是,我也要過幾天舒心的日子。啊!"

"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嘛!您也不缺錢,何必在那點小錢上斤斤計較!"金戈見汪海在財產分割上讓了步,心裏挺高興,"汪局長,五十如狼,六十如虎。您還不到六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嘛!"

"小金子啊,你不要拿老漢我打哈哈兒。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我早就是過了景的年歲了,不過是抓一把青春,噢,不,應該說是人生的尾巴罷了。"

金戈打開自己那輛乳白色寶馬的車門,坐進駕駛室,隨手把車門關嚴,換了一個話題:"汪局長,不開玩笑了,鳳凰科技這股票眼瞅著就上三十元了,您看,還有多大的上升空間?"鳳凰科技是S省的一家上市公司,金戈已經盯了它好長時間,覺得這股票的走勢很是怪異,股價忽高忽低,波動得很厲害。這一般預示股票將有大動作,隻是向上向下不好說。

"喲,那可是隻熱山芋,千萬不要再碰了,莊家的資金鏈出了問題,眼瞅著挺不住了,跌勢會如飛流直下,連跑貨都跑不出!誰要是現在接過來,非把誰的手燙成猴爪子不成。"

金戈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詭笑,他把頭靠在椅背上,右手握拳狠狠向上一擊,似乎是在發泄什麽,少頃,一邊發動車一邊又問:"汪局長,聽說下半年的行情不大好做,銀行的違規資金要查處,國有股要減持,監管的力度也要加強,咱們還能不能再做一把?"

"這不是電話裏聊的話題。"汪海截住金戈的話頭兒,"我打電話給你,也不是單純為了離婚的事。這樣吧,你安排個地點我們半個小時以後見一見!"

"您在北京?"

"我是昨晚專程回來見你的!"

金戈一聽汪海專程趕回北京,知道他一定是有重大信息要告訴自己,這就意味著自己將有大把的鈔票進賬,不由心花怒放,心想著一定要把這老東西伺候舒服了,於是說:"還是老地方。不過,這次你自己來,不要帶麗麗了!"

"你搞什麽鬼嘛你?"

"嗐,來了您就知道了。保證叫您大開眼界,大飽口福!"

接完汪海的電話,金戈像想起了什麽,把車滅了火,撥通了另一部電話。接電話的劉胖子一聽是金戈的聲音,忙用恭敬的口氣告訴他畫家在股市上賺了錢,為了感謝小雨,兩個人正在莫斯科餐廳共進晚餐。小雨還要再向你打探一張票,讓畫家再大撈一把,然後退出股市專心作畫。金戈"哦"了一聲,小聲交待了幾句,劉胖子連聲允諾後掛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金戈已守候在春雨瀟瀟娛樂城門口。

一個拿著對講機的服務生走過來,謙恭地問:"先生,是用餐還是娛樂?"

金戈揮了一下手,回答:"已經安排好了。"

服務生走了沒有一分鍾,又一個領班模樣的小姐走過來,略一躬身道:"先生,需要我為您服務嗎?"

金戈矜持地點一點頭:"謝謝,我在等人。"

"那好,不打攪了,您請便!"小姐訓練有素地躬身後退,退出兩步才轉過身邁著職業的腳步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春雨瀟瀟娛樂城是北京餐飲娛樂界的巨頭之一,老板是廣東人,經營上頗有"特色"。金戈是這裏的常客,接完汪海的電話,他就給這裏的老板打了招呼。和汪海接觸了半年多,他愈發了解汪海:這個老東西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物質上雖有很強烈的攫取,思想上又常常瞻前顧後,放不開手腳。他是一座金礦,隻不過這座金礦的開采期已經有限,要最大限度地獲取利潤,必須在他退休之前把他牢牢地控製在手上,將麗麗介紹給他,不失為一著妙棋,今天他想順勢再加上一把火,讓汪海的進一步燃燒起來。

一輛掛著頂燈的豪桑馳上娛樂城門前的車道。金戈已看見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汪海,他招了一下手,車剛一停穩,一個打扮得像歐洲中世紀騎士的門僮已趨步上前,躬身打開了車門,並把左手護在車門的上方。

汪海下了車,伸出右手用食指點著金戈:"好你個小金子,搞得神神秘秘的,莫不是為老漢我擺了一桌鴻門宴?"

金戈隨手遞給門僮一張百元大鈔,笑著對汪海說:"今天我來做領位生,您隨我來就是。"

汪海跟在金戈身後,七拐八繞,進入了一座小巧的庭院。院子裏假山環繞,綠水長流、雜花生樹、鳥雀啼啾,是一處幽深清淡的所在。一路上,每一段間隔有一個服務生拿著對講機報告他們的行跡,見他們進了院子,001號房的服務生已推開虛掩的房門,躬身做出了請的手勢。

汪海有些疑惑,這娛樂城他已來過幾次,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一處幽深的院落,再加上一路上警戒森嚴,更增加了幾分神秘色彩。他愣怔一下,待走進房裏,不由頭嗡地一響。

室內布置並不豪華。正麵牆上掛著一幅古畫,是吳道子的《送子天王圖》,雖是贗品,但經過仿舊處理,卻也可亂真;屋角放著兩盆葉片呈墨綠色的君子蘭和兩隻白底青花的瓷瓶,有一人多高。

這些都不足以令汪海驚駭。令汪海驚駭的是正中餐桌上仰臥的赤身的少女。她的頭發被拆散呈扇形攤開,並綴以鮮美花瓣,手指和腳趾均綴以花瓣修飾,整個人宛如一隻鮮嫩潔白且豐腴迷人的瓷盤。

服務生引導汪海和金戈坐下。

金戈見汪海兩眼發直、額頭已冒出細碎的汗珠,就遞上一塊紙巾說:"汪局,擦擦汗!"

汪海定了定神,問金戈:"乖乖,你搞的是什麽名堂?"

金戈衝侍立一旁的服務生伸出右手用食指一勾,上菜。然後對汪海介紹說,這是日本流行的一種餐飲方式,叫女體盛,也就是把女性用來做放置菜肴的器皿,近兩年才流入中國,隻秘密流行於深圳、廣州、上海、北京一些極少的娛樂場所,還要預先定製。

這時,服務生已將一盤盤壽司端了上來。

金戈揮動著筷子,說:"趕快吃,日本人認為壽司隻是在剛剛做好的時候最有味,而且壽司的擺放還有許多講究,鮭魚會給人以力量,要放在心髒這裏;旗魚有助消化,放在腹部;鰻魚能增強性能力,要放在****部位,而且,壽司擺放的數量不能太多,否則就會把女體盛漂亮的掩蓋,影響顧客欣賞'美器'的效果。"

汪海的緊張已稍有緩解。他端詳了一下女孩兒,她大約十歲的樣子,皮膚細膩柔滑,兩隻又大又黑的眼睛望著房頂,目光顯得空洞而冷漠。

汪海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一個撚票子的動作,問:"這是不是需要"

金戈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他望著仰臥的女體盛,說你知道她們是怎麽訓練的嗎?在全身的六個點上各放上一顆雞蛋,靜躺四個小時後,雞蛋必須保持原位。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人不時把冰水一滴滴灑在她們身上,隻要有一顆雞蛋滑落,計時器便重歸於零,就要從頭開始。她們在工作前,必須進行一套為時九十分鍾、精細至極的淨身程序,說起來就太複雜了。來,金戈夾一塊鰻魚放進汪海的盤子裏,說吃啊!這可是男人的"專利食品"。

汪海咧嘴笑了笑,說這也太奢侈了。

金戈說:"要說奢侈,還是在日本,日本的一些富商巨賈和官宦人家舉辦女體盛晚宴,場麵頗為巨大,同時上一百個女體盛,每十個女體盛排成一排,先排十排,每個女體盛'餐桌'上隻坐來賓一至四人。同時,餐館裏麵的所有禮儀小姐和服務人員全部,每個女體盛至少要'上菜'三次,客人每用過一道菜,有助工陪她們要進行大約二十分鍾的洗浴,然後休息十分鍾後繼續服務。但晚宴不能停。像那種規模的晚宴,一次就要動用幾百名女體盛,那場麵才叫壯觀呢!"

汪海聽得目瞪口呆,望著金戈,流露出羨慕與失落和遺憾交織在一起的目光:"怎麽,那場麵你也見識過?"

"噢,我在日本有幾位闊綽的朋友,去日本時趕上過一次。"

汪海聽著金戈輕描淡寫的語氣,心中越發地不平衡,他歎一口氣,說:"同樣是人,老漢我過的日子比起你小金子來真是有天壤之別!你才三十多歲,可以說是此生不虛!"

金戈暗自高興。他就是要刺激起汪海的。這就像一把扳手,可以把汪海擰緊,讓他不會鬆扣,越強,就擰得越緊。望著汪海有些神魂顛倒的樣子,金戈覺得這幾萬塊花得很值,預期的目的已經達到,便喝了一口日本清酒,說:"生活狀態取決於思維方式,這一點汪局不是已經深有體會了嗎?"

汪海說是呀是呀!他解開襯衫最上邊的紐扣,轉一轉肥大的頭顱建議說,我們去蒸一蒸吧?蒸的時候再聽你小金子的高見,如何?

桑拿室裏,兩個人赤條條坐在一起。剛剛往炭盆裏澆了一瓢涼水,一股白煙騰空而起,燙人的熱浪撲麵而來,汪海用濕手巾堵著嘴,雙目微閉,在想著怎樣和金戈攤牌。剛才的場麵令汪海大受刺激。他實在難以想像,人們還會琢磨出如此奢靡的享受方式。對比這些年自己過的日子,心中頗覺失落。他迫切地想大撈一筆,然後帶上麗麗移居加拿大,幾千萬的存款夠他們下半輩子享受了。他所以選擇了桑拿室和金戈攤牌,是因為這裏的安全係數最高,不怕隔牆有耳,也不用擔心金戈暗藏著微型錄音機抓他的什麽把柄。盡管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這次的動作確實太大,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金戈見汪海閉目養神,也有些急不可待,問:"汪局長,你趕回北京不是有事要談嗎?"

汪海睜開眼,坐直了身子,他望住金戈,目光中透出一縷狡黠:"小金子呀,今天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這裏有一個重要消息,是我拚著老命換來的。其獲利空間和可靠程度你不必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如果要做,你必須滿足我的兩個前提條件。"

金戈從未見汪海以這種口氣,選擇這個地方和自己談話,知道必是一條大魚,不由有些緊張:"您講。"

"第一,獲利後五五分成。"

"我們一直不都是五五分成嗎?"

汪海笑了,笑聲中有些嘲弄:"小金子呀,你也太小瞧老漢我了吧。你說是五五分成,可是你投入了二百萬,隻跟我說投了一百萬,你其實獲利了二百萬,卻隻分給了我五十萬,談何五五分成?"

金戈臉一紅,沒想到他的小把戲早已被這老東西洞察,但又不便承認,便裝做很委屈地辯白:"你這是哪裏話,怎麽可能?我可以讓您看交割單!"

汪海一擺手:"可能不可能我們不去追究了,交割單?看它有什麽用?不過,這次你必須籌集兩千萬資金,我們這回幹一把大的。"

兩千萬?金戈吃了一驚:"我手頭能籌集的現金不過千八百萬。"說完這話,金戈立即後悔了。這不是明擺著等於承認以前對汪海有所隱瞞了嗎?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好在汪海並沒有抓這個破綻。

"這我不管!"汪海的口氣不容置疑:"你必須在近斯內籌集到這個數,不能少也不能多,因為莊家隻允許我們跟這麽多的倉位,多了就要出麻煩,這個道理你自然懂!小金子呀"汪海用毛巾擦去臉上的汗珠,"你應該明白,我這是白送錢給你呀!一兩個月,利潤翻幾倍,販毒和倒賣軍火,也不會有這麽高的利潤回報吧?"

金戈連忙點頭稱是:"這我明白,就按您說的辦。錢我籌措,那"

汪海知道金戈要說什麽,就打斷了他的話:"什麽時候建倉,什麽時候出貨,一切按我的指令辦!一個禮拜之內,你盡管把錢籌齊便是。"

金戈暗想,畢竟是我出資金,再沒風險,扔進去的幾千萬也是真金白銀啊!五五分成,太黑了吧?沒想到,別出心裁的這頓飯把老東西的胃口吊大發了!

金戈表麵上陪著笑臉,心裏卻生出幾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