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思不同

麗麗來到溫馨庭院的時候,小雨已經在雅間等她。

小雨和麗麗在性格上有比較大的差異。小雨是那種文靜而內斂的女孩兒,麗麗卻比較外向。用金戈的話說,一個蘭心蕙質,一個豔俗張揚。她們成為好朋友,還緣於一次上課。那一次,有一所高校要兩個模特,公司經理讓小雨和麗麗去了。小雨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後卻見另一個剛在別的班下了課的模特,不管三七二十一,正在脫衣服。模特按課時付費,多畫一個課時就多幾十塊錢收入,當時小雨還沒有認識金戈,經濟上頗為緊張。大老遠趕來了,卻被別人搶了工作,不免著急,又不好意思發作,站在那裏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麗麗上前一推那個模特,厲聲斥責道,嘿,這是你的課嗎?怎麽著,撒潑呀!那模特見麗麗氣勢洶洶,一副要打架的樣子,知道是遇見了硬碴兒,隻好穿上衣服悻悻地走了。

從此,兩個人成了好朋友。

麗麗原本是一個膽子很小的女孩兒,因為經曆多了,逐漸潑辣和**起來。

她有過一段難以啟齒的經曆至今封存心底,秘不示人。

那是在北京山窮水盡的時候,她當群眾演員時認識的一個女友,說帶她和幾個姐妹到煙台的一個劇組去試鏡,一切費用由她負擔。涉世未深的麗麗跟著去了,沒想到女友把她們帶到了一家夜總會,在一間包房裏,自稱導演的那個大胡子淫笑著,叫她們脫衣服。麗麗想,試鏡頭幹嗎要脫衣服?正猶豫,幾個凶巴巴的打手闖進來,一人扇了她們一頓大耳光。原來,大胡子是黑社會老大,那個女友是個雞頭!把她們騙來是當三陪小姐的。幾個惡狠狠的打手搜去了她們的身份證和僅有的幾十塊錢,逼著她們在夜總會坐台、接客,稍有不從,就用裹了濕毛巾的鐵棍一頓痛打,姑娘們被打得死去活來,卻看不出一點皮肉之傷。

當時,麗麗幾次想跳樓,都因打手們防範甚嚴沒有跳成。麗麗坐台時,打手們守在吧台;接客時,打手們等在門口,坐台、接客掙的錢一律上交。麗麗不敢把自己的痛苦向別人傾訴,怕他們和老板認識,再遭毒打,便假裝順從慢慢尋找脫逃的機會。有一天坐台,她向一個小姐借了一百元,來到門口對打手說,這兩天"大姨媽"來了,要去買衛生巾。正值深秋,打手們見她穿著袒胸露臂的旗袍,這些日子又很聽話,便點點頭讓她去了。她在樓下的小超市買了衛生巾,一出門,正巧有一輛出租車停在身邊,她等客人下來,一閃身上了出租車才算逃出魔窟。她不敢去報警,怕親朋好友知道她這一段經曆,輾轉回到北京後,當了模特。

和麗麗相處長了,小雨知道她是那種心直口快的女孩兒。她一直想圓明星夢,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過不了多久我就會一炮打響。可是,除了在一部戲裏當過一次群眾演員說了一句兩個字的台詞後再也沒有機會上鏡。通過金戈認識了汪海以後,麗麗重又燃起了希望。當明星說難也不難,隻要有人肯包裝你。現在電視劇組滿天飛,投資人如果發話,叫誰當女主角還不是分分鍾鍾的事!當上女一號或女二號,演上幾部電視劇,花錢找幾個娛記在媒體上炒作一下,不就成名了嗎?汪海神通廣大,認識那麽多老板,按說幫麗麗一圓明星夢並不是難事。可是,麗麗覺得汪海對自己雖然不錯,但對她投身演藝界的事似乎並不熱心。剛才她本打算和汪海好好講一講自己參加行為藝術所受的委屈,好刺激起他的惻隱之心,主動幫自己打進演藝界,不想,她梳洗打扮一番後跑下樓,說好請麗麗吃飯的汪海卻說有重要事情,急匆匆走了,讓麗麗很是不快。莫不是汪海又有了新的女人?

麗麗心情鬱悶,就約了小雨見麵。

小雨和金戈來過溫馨庭院幾次。她也很喜歡這裏的情調,煩躁和疲憊的時候來這裏喝上一杯清茶,如同進行了一次心靈的沐浴。

"麗麗,看你臉陰的,是要下中雨還是大雨?"

麗麗嗔怪地瞪一眼小雨:"誰還有心思和你開玩笑,煩死了,你也不知道安慰安慰人家。"

小雨雲淡風輕地問了一句:"為什麽煩?"

麗麗說了左安公社和汪海。末了,歎一氣說:

"總想找一個可靠的男人,可誰知道男人能不能靠得住?汪海都這麽一把年紀了,備不住也會起花心。"

小雨托著腮,望著麗麗,語調平緩地說:

"麗麗,我最近常想一個問題。我們都渴望在生命的前方,有一個可靠的人在等待著我們。這個人能夠呼風喚雨、點石成金,隻要有他在,我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可是,我們是不是想過,我們為什麽非要靠別人不可,我們自己應該為自己的生命做些什麽?"

麗麗誇張地瞪大眼:"小雨,什麽時候你也變得深沉了,是不是受了那個畫家的影響?"

小雨也誇張地瞪大了眼,逗麗麗說,是嗎?

認識許非同以後,她確實開始認真地思考一些問題,閑暇時也讀了許非同推薦給她的一些書。開始,她隻是為了能和許非同擁有更多的話題,漸漸的,她覺得有些荒蕪的內心真的開始生動並豐盈起來。

"麗麗,小鳥依人的感覺是美妙的,可是人生道路上畢竟還有更多的道路要自己走,再愛你的人也不可能一切包辦,更不用說你背靠的可能並不是一個可撒嬌的厚實的肩膀了。幹嗎不做一隻在藍天上自由翱翔的鳥呢?我們除了在體力上不及男人外,其他方麵一點也不見得比男人差!"

小雨用碗蓋輕輕撥出浮在茶湯上的茶葉,喝了一口。

"得了得了!"麗麗佯裝生氣地說,"我約你出來可不是要聽你給我講什麽大道理。我的想法很簡單,這個社會是一個男人的社會,女人沒有能力去征服世界,但是女人卻可以征服男人,這樣間接地也就征服了世界。對於柔弱的女人來說,改變自己命運最為便捷的辦法就是婚姻!我叫你來就是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的。聽懂沒?"

小雨點點頭:"明白了,麗麗大小姐。不過,我還是要給你潑一點冷水。"她端起茶壺為麗麗續上茶:"你不要對他期望值過高。沒結婚的男人往往會經常製造一些浪漫,讓你覺得妙趣橫生,但是這種浪漫會隨著一紙婚書凋零。結婚第一年的情人節,他會請你出去吃燭光西餐;第二年,他也許會記得帶一束玫瑰回家;第三年,他還會耐著性子陪你在家吃頓飯,玫瑰就別指望了,他會說十塊一枝呢,還不如吃一隻烤鴨實在;第四年,就不知道他跑到哪裏鬼混去了。"

麗麗不以為然:"浪漫不浪漫無所謂,能過幾年誰也說不好,隻要他能幫我圓了夢就行!不能兔子還沒捉到,老鷹就飛了!"

她看看小雨,開玩笑說:"哎,你不是還沒結婚嗎?怎麽有這麽老些經驗之談?"

小雨笑笑說:"什麽經驗之談,書上看的。"

麗麗打趣,我說呢,幾天不見怎麽這麽長學問呢?她像想起了什麽,忽然又問,哎,你跟你那個畫家怎麽樣了?小心別叫他跑了!她知道小雨並不愛金戈,心裏真正喜歡的是許非同。

小雨低下頭,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嘿嘿,整得還跟初戀似的!"麗麗的目光落在小雨的脖頸上,"哎,你不是崇尚素麵朝天,反對穿金戴銀嗎?這項鏈是怎麽回事?八成是那畫家給你買的吧?是什麽鑽石的?"說著,麗麗伸出手想去觸摸。

小雨下意識地往後一撤身子,用手護住項鏈:"這是石榴石,也叫吐火女神。"

麗麗樂了:"沒跑兒,準是定情信物。怎麽著,怕我給你摸壞了?"

"別瞎逗!"小雨坐直了身子,端詳著杯中晶瑩透明的茶水,一時若有所思,少頃,抬起頭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畫麵上綠水蕩漾,青山連綿,一葉小舟橫臥江畔,蓑衣竹笠的漁翁端坐船頭,正看落霞晚唱,魚鷹翱翔。她似乎被畫麵的景色感染了,平和地說:

"原來我以為愛就是天天想著一個人,要跟他一起生活,讓他的心裏都被你所充滿,幾乎滴水不漏。其實呢?他隻是他自己,除此之外,誰也不能限製他,強加他。如果我們處處事事讓他聽從我們,那也許是錯把占有當愛情了。占有與愛情,容易混淆,也容易區分:占有是剝奪,愛情是給予;占有是韁繩,愛情是草原;占有是魚網,愛情是大海。為占有而喜歡,那隻是籠子的歡喜;為不能占有而痛苦,那也隻能是鐵鏈的痛苦;真正愛一個人,也許就是一切為對方去想,一切為對方去做,把所有的自由都交還給他,包括不愛你的自由!麗麗,你如果沒有真正地愛上一個人,你就無法體會這種感覺,真的,很玄妙也很難說得清楚。"

麗麗看小雨動情的樣子,不知為什麽想起了那次噩夢般的經曆,便歎了一口氣。

"歎什麽氣?有什麽心裏話說出來嘛,憋在心裏可沒人付利息啊!"小雨和麗麗開了一個玩笑。

"我,我"麗麗忽然有一種傾吐的。這段經曆像磨盤一樣壓在她的心底,她早就想找個人說一說了,說了或許會輕鬆些。話到嘴邊,她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故事:一個國王有一次和一個大臣作了一次徹夜長談,講了自己的許多心裏話。天將放亮時,大臣說,陛下,現在您可以把我處死了!國王很驚訝,問:你怎麽知道我要處死你?大臣回答:每個人都有傾吐的,陛下自然也不例外。但是每個人的傾吐都是以不危及自身的生存為前提的。一個普通人可以向他的家人或者陌生人去傾吐;您是國王,至高無上,乃孤家寡人,沒有適合您傾吐的對象,這就決定了,誰聽了您的傾吐,就是誰的斷頭之日!是啊,應該是秘不示人的,一旦說出去就有可能給自己造成危害。自己好不容易攀附上了一個既有錢、有權,還有些品位的男人,萬一走漏風聲,讓汪海知道了,豈不是自找倒黴!

"小雨,你會看手相嗎?"麗麗換了一個話題。

"伸出來!"小雨裝做很內行的樣子,"男左女右。"

麗麗伸出手,小雨邊看邊調侃說:"你的生命線還行,嗯,至少有七十年的陽壽吧!事業線嘛,有些挫折和反複,但最終會取得成功"

"你看看我的愛情線,會不會有一個好的歸宿?"

小雨握著麗麗那雙纖纖玉手,像是很認真地審視著,少頃,搖搖頭說:"愛情線有些問題。你看,它細若遊絲,說明你的愛情觀還不夠堅實。你應該明白"

麗麗抽回手,有些不耐煩地說:"你看你,又來了又來了,一套一套的,整得跟個哲學家似的。我可不像你,把愛情想得這麽玄妙。他要愛我,就應該心甘情願地為我付出!要不然,我有病啊,找一個老頭兒!"

小雨並沒有理會麗麗的牢騷,她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麗麗,我準備報個外語班,好好補習一下外語,將來靠自己的努力,打出一塊屬於自己的天地。做模特畢竟不是終生職業,怎麽樣,我們倆一塊去學吧。有時間學點知識,比參加什麽行為藝術強,不是我說你,你去左安公社前我就勸過你,你聽不進去啊!其實,依靠誰也不如依靠自己。你說呢?"

麗麗說:"歇了吧你!得,看來我跟你是瞎耽誤工夫兒。我還得去找那老東西,讓他出錢先幫我做一盤MTV,不能上戲,在歌壇上發展發展也行啊!"說著,她一招手,衝門外喊了一句:

"小姐,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