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愛情 (3)
外星人的世界，沒那麽容易參透。
羅同學有三大強迫症。
第一，一回家就把三樣東西放在玄關的鞋櫃上，鑰匙、錢包、手機按左中右排列，它們的順序就像奧運冠亞季軍的排列一樣神聖不可侵犯。
第二，他的QQ、MSN、4個存折、5個郵箱、淘寶賬號、支付寶賬號、手機密碼等幾十處，設置的密碼無一重合，並且幾乎沒記錯過。
第三，你可以搶他的錢，毀他的容，霸占他的房子。但是，你不可以拿走他的電腦。電腦是他的心髒、他的生命之光、他的洛麗塔。
有時候，我懷疑他是機器人。如果列一份羅同學使用報告，優點實在不少。
比如，他的頭腦就是GPS全球定位係統。每次去香港掃貨“攜帶”他就好，他不僅能分清正確方向，還能計算出最優化的路線。
比如，他超級好哄。總是將我亂扔的衣服默默地拿去洗了，亂扔的書一本一本地整理好。偶爾哀怨地看我一眼，說：老婆，你真是太懶了。這個時候，我隻需要動用獨門娃娃音，裝可愛：誰叫我嫁給了一個田螺叔叔呢？他就興高采烈地充當菲傭了。
有段時間我諸事不順，打車忘帶錢包吃飯遇到小強剛買了手機就掉廁所裏，心情糟透了，沒事就窩在沙發上當恒星，擺出一副“我很不爽”的表情。羅同學發明了各種安慰招數：我們來玩遊戲吧！
什麽遊戲？
做數獨（一種在9宮格裏按一定規則排列數字的填字遊戲）吧！羅同學很雀躍。
你是要考我數學？對文科生來說，這是羞辱！我雙眼噴火。
羅同學有點慌了，要不我陪你看《時間簡史》？看不懂我可以講解，比如，你知道警察怎麽測量車速嗎？就是利用多普勒效應的原理……
“哇……”我五官扭曲，開始大哭。
羅同學啊，你8歲就可以背誦元素周期表，為什麽28歲還不懂得一條常識——你的女人難過的時候，你隻需說10遍“全世界你最漂亮其他女人都是狗屎”，然後給她一張信用卡，告訴她去逛街，買衣服隨便刷。她的抑鬱症立即痊愈。
有一天，我對著鏡子慘叫。
羅同學聞聲奔過來，緊張地問：怎麽了？
我難過死了：天啊，我長了好多魚尾紋！！！
他皺著眉頭凝視我的眼角整整10秒，鄭重地下了結論：隻有兩三條嘛。
我惱羞成怒，繼續問，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羅同學表忠心：“你不胖！真的！我從來沒有覺得你胖過！”
這還差不多。我表示滿意，睜著眼睛說瞎話，是人類失傳已久的美德啊！
為了強化他說話的真實性，羅同學做了一個曆史性的客觀的補充：你不是胖，你隻是短。
親愛的羅同學，你可不可以做個手術，切除你的誠實？
禁不住我百般糾纏，羅同學陪我和一票朋友去泡吧。恰逢人體彩繪派對，4個美女著胸脯，隻穿了極簡主義的T字褲，任由一個長得像肥胖版竇文濤的藝術家塗塗抹抹。在場所有雄性動物都在探討A美女有點八字胸，C美女小腹曲線不錯可惜肚臍長得太詭異了……
而我的羅同學，他抱著他的PSP，埋頭苦玩，與環境格格不入。他唯一的一次抬頭，就是跟我宣布，你看！我就說這個賽車遊戲道路設計有很多bug！果然！有7個！
現場一男閨蜜悄悄地、憂心忡忡地問我：你確定羅同學不是gay？
羅同學的性取向問題一度成為我的困擾之一。
直到有一次，我用他的電腦，無意中點開一個取名為×××的文件夾，裏麵有從A到G一共7個子目錄，分別是7個清純派日本的作品。我終於放心了。
我第一時間跟男閨蜜轉述了這件事，並且總結：看看，我們家羅同學，哪怕是收藏色情片都那麽重視秩序感。不愧是嚴謹的理科生啊。
羅同學對我常常泡在天涯社區看八卦這種行為很不齒，重點是，我隨便看個“大家來說說走在大街上看到的感人瞬間”這種帖子都能哭得肝腸寸斷，這種時候，他一邊感歎“這女人什麽配置”，一邊搜集素材來耍寶：嘿，跟你說個好玩的，你知道什麽是“朋友數”？
這是什麽妖怪？我忘記了不能提問的原則。
羅同學說，你不知道啊？古希臘有個哲學家畢達哥拉斯發現220和284是朋友數，因為220的除數是1、2、4、5、10、11、20、22、44、55、110加起來的和是284。後來數學家費爾馬發現17296和18416。再後來，有個意大利中學生發現了1184和1210……
聽羅同學講他感興趣的事是一場耐心的極限測試。跟看一隻蜈蚣為它的每隻腳穿上襪子的難度相等。
“我發現，我們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了。”羅同學很鄭重地對我說，“完了，我們隻剩下關係了。”
有一次我看日劇直到淩晨6點，睡覺的時候跟羅同學說，我今天不用上班，要睡到下午2點，千萬別中途叫醒我！
羅同學起床上班，關了門才發現兩袖清風鑰匙錢包一律沒帶。老天爺也很配合，為了增加劇情的狗血指數，給深圳送上台風，買一贈一，還有暴雨。羅同學就在比瀑布還生猛的超大號暴雨中，徒步上班，不要說衣服，連內褲都濕透了，之後他從每隻CAT鞋裏都倒出了兩斤水。
旁人問他，你知道下雨還不敲門回去拿傘拿錢包啊！
羅同學說：我老婆說了不能叫醒她。
旁人感歎：你20多年書白讀啦，懂不懂什麽叫“變通”？
羅同學理直氣壯：可是我老婆被吵醒了就很難再睡著啊！
這事跡一時間被傳為坊間佳話。羅同學從此不叫羅同學，改叫“敢笑楊過不癡情”。
羅同學和小S一樣，最討厭洗頭。
為了說服他洗頭，剛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逼急了，拿分手做威脅。
他懾於我的淫威，往往忿忿地去了。為了報複，他總是當晚吃個蘋果當刷牙，並且偷偷不洗臉隻洗澡就上床睡覺（洗全身唯獨讓臉部與水絕緣也是羅同學的獨門絕技之一）。
有一天他舊病複發，企圖不洗頭就去上班，理由是，昨天下午洗過了。
我說：那你昨天吃了飯，今天為什麽還吃？
羅同學急了：肚子會餓，頭發又不會餓！
近幾年羅同學癡迷於魔獸卡牌——如果你理解為這是撲克，羅同學會跟你翻臉。非要解釋的話，魔獸卡牌就是一個燒錢且燒智商的玩意。超級複雜版的“三國殺”，這樣夠淺顯了吧？一盒卡牌動不動幾百塊，想玩得專業點，可以啊，親，燒錢啊。據可靠消息，羅同學保守估計也花了幾萬塊買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卡牌，恨不得每天抱著它們睡覺，並且時不時給卡片們蓋被子，以防它們著涼。
有一次羅同學花了5000塊買了一箱卡牌，開出一隻“幽靈虎”，有人用2.5萬元向他收購這張牌。羅同學嚴肅地叮囑我，務必將這件事跟我媽媽說一下，以證明他這個女婿非常具有投資意識！
曾經有個流行的網絡段子這樣說，每天早上看看福布斯富豪榜，如果自己不在前50名，就起床去上班。羅同學每天會刷幾次魔獸卡牌官網上的全球排名，然後對著標注名字和名次的那一小塊深情凝望半天。目前他排全球第35名，中國積分第一，聽上去挺牛逼吧，可知道這事的人比玩搜狐微博的人還少。每次吃飯，他就像飯桌旁的家具一樣沒有存在感，眼神完全放空（據說在策劃卡牌戰術），而萬一誰不知死活地試圖聊一下魔獸卡牌，完了，他活過來了，接下來就是魔獸卡牌常識普及係列講座。
羅同學隔三差五他就要飛去北京上海成都等全國各地參加比賽。魔獸卡牌搞的各種比賽他一個都舍不得錯過，永遠饑渴。有次魔獸卡牌全球比賽在美國印第安納州搞，他遠程愛上了印第安納州，想花幾萬塊路費去參賽，被我瞪了一眼，這邪念1秒鍾就嚇回去了（以為妾身在悍婦界白混了麽？當奴家那句名言“婦道就是婦女要霸道”是死的？哼哼）。
他的一大計劃就是把他61歲的老爸和4歲的兒子統統訓練成卡牌狂。每次拿了獎就搖著尾巴（如果他有尾巴的話）回家跟我邀功——我拿第一名了！這種主旋律場麵對我來說太陌生，上一次還是我7歲的時候語文考試拿了100分一路小跑跟父母邀功呢。
我無比理性地問：什麽獎品？他歡欣鼓舞：一張桌布！我繼續問：值多少錢？他得意地答：20多塊哪！
上一次魔獸卡牌亞太賽的冠軍獎品牛逼啊，6000美金+全套apple產品+一套刮刮卡（據說隨便一張都能賣2000多塊），羅同學拿了第43名，獎品是個iPodnano哦。非常不拜金的我，深刻反省了一下，當初太沒有前瞻意識了，早知道該嫁給冠軍哪！
絕望主婦的貧窮秀
由於理財上的重大失誤，預留當月花費9000元，結果一個月剛開頭因為接待了兩批親戚和同學，揮金如土之後，我和羅同學可支配的全部資產加起來不到人民幣12元。接下來，貧困秀上演。
好吧，必須承認，對於我這種敗家達人，如此勤儉持家的奇跡出現幾率堪比哈雷彗星。
等我有錢了……
這個句式在沒錢的時候出現頻率總會大幅度提高。
超市裏，羅同學拿著一袋年糕仔細端詳，久久不肯離去。
我一看標價，5.5元，對羅同學說：等我們有錢了，就買年糕給你吃！
年糕君，你也曾是我們的人生夢想。
當天晚上，和羅同學一起看《動物世界》，人家色鬼看獅子老虎**活活看硬了，羅同學呢，活活看餓了。
看到節目裏鯊魚出沒，我突然好想吃魚翅哦，想得要命，於是，我去煮了碗酸辣粉。
報紙上說，又有個龜孫子中了彩票，2500萬啊。和羅同學假想，中了2500萬美金的話，怎麽花。
他說，第一件事是請假——不愧是理科生，意淫起來都這麽有邏輯。然後去領獎——嗯，領獎的時候用不用喬裝打扮？要不要接受我們所在的報社的獨家專訪？
請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保姆月薪給3000元還是5000元？
晚飯是坐私人飛機去東京吃神戶牛肉，還是去加州比華利山酒店吃非洲獅子肉丸？
買下一個海島開慶祝派對請誰來剪彩呢？
這些問題讓我們操碎了心。
當我們的意淫已經繞地球幾周衝出銀河係直達宇宙之巔，越說越激動，深南大道上留下了我們亢奮的足跡。
當時，我們正在去麥當勞吃免費晚餐的路上。
50元贈券。閨蜜給的，這意味著我們又有一頓不用花錢。
如何完整地支配這50元，我們已經做好了排列組合，50元，一分錢都不能貼！
白日夢裏，我們都快笑傲胡潤榜了。
現實中，我們在鈔票的沙漠裏，快渴死了。
以前都是很豪放地將辦公室成疊的報紙悉數送給打掃衛生的阿姨，因為放長假，積累了一堆報紙，打手機給收廢品的男士，錢物交易，他居然塞給我65元錢！
65元哦！一筆巨款啊！怕他沒的賺，我執意隻收了60元。
用這筆飛來橫財，去超市買菜，看到無公害菠菜，8塊錢一斤，我無語凝噎。零食那一欄我也鬥膽去逡巡了一下，用走飯的話說，看看買不起的東西，享受一下強奸未遂的快感。有幾袋疑似豆幹的玩意，包裝上赫然注明三個字：“唐僧肉”。還有老版西遊記中唐僧的照片哦，童叟無欺呢。我想了半天，還是不敢吃，萬一吃了長生不老怎麽辦？我之前囤的抗衰老護膚霜不就浪費了。
逛到麵食區，看到躺著的饅頭們，想起大學時，有一次在食堂吃飯，忘了帶紙巾，我靈機一動，買了個饅頭擦嘴。我的欠扁事跡可不止這一件，有一次羅同學發燒，我想找酒精給他擦手擦額頭擦背，家裏居然沒酒精，聰明的我就把羅爸爸的一瓶五糧液用掉一大半。
貧困時憶起當初種種揮霍，簡直有“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的辛酸哪。
當天晚飯，我拿出剛買的火腿，切了1/4，和青椒一起炒，滿足了羅同學每餐要和肉見麵的要求，赫然發現冰箱裏還有寧波湯圓、雪吻巧克力、幾個番茄、一盒雞蛋，要不要用它們做滿漢全席呢？
我有長期身無分文的習慣。經常打車到報社，讓羅同學拿錢下樓來接。沒錢的時候，奇跡般戒掉了打車的癮，於是，要找尋零錢。家裏居然隻有一毛一毛的硬幣！
我攜帶25個1毛硬幣，登上25路公車，嘩啦啦投進自動售票機。本著做賊心虛的原則，沒敢認真研究司機的表情。但從餘光中發現，司機同學還是向我投來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中午收到話費單，哇靠，交話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話那麽值錢。
晚上回家搭地鐵。羅同學的交通卡上還剩2.8元，按照相關規定，最末一次不足車費也可以乘坐，羅同學就順利用2.8元乘坐了價值3元的路線。刷完卡居然還剩了0.7元，賺了賺了。我們一陣狂喜。
地鐵上的公告有一句話：奢侈是一種缺陷。
上帝呀，能不能讓我在擁有矮、胖、蠢三個缺陷之外，再同時擁有奢侈這種缺陷，呢？
半夜上網，看到有網友給我博客留言，說：咪蒙，俺太愛你了，俺太稀罕你了！我該怎麽辦？
其實我很想回答，自從鈔票發明以來，這個問題就隻有一個正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