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菩提道場 (2)

紅塵在此岸,佛界在彼岸,此岸與彼岸之間,隔著的是一道歲月如煙。它們對望,相惜,卻永遠無法疊合在一起。而距離成就了千古美麗,讓無數的世人奔赴峨眉,隻為這蓮台的慈悲。來來去去,形同佛光幻景,無須期待相遇,也不必懼怕別離。回首蒼茫的山顛,那金頂的一盞熠熠佛光,還在為誰照耀一段似水流年?

[聖 燈]

尋覓聖燈,好似在暗夜裏找尋一點流螢,若隱若現,飄渺難捉。聖燈與佛光,仿佛是黑夜與白日的交替,它們帶著佛的神聖與潔淨,讓紅塵過客為之追尋,卻又不曾將誰辜負。在月黑風高之夜,金頂的舍身崖下,忽見一光如螢,繼而數點,漸至無數,遊離在幽暗靜謐的山穀,閃爍不定。這就是聖燈,它遊離峭崖,窈窕弄影,這點點瑩亮,給人絕境逢生之感。它不似明月星辰,遙掛在寥廓天空,無論你寄身何地,都可以仰望。聖燈之奇妙,如絕代佳人,飄忽在幽穀,唯有在名山險峰,才能覓尋仙蹤,一睹佳顏。

峨眉金頂,被稱為是觀賞聖燈之最,那點點焰影,似流光飛渡,古往今來,攝住了無數觀者明明滅滅的靈魂。是聖燈的光環,照耀了四野的幽暗,讓來者豁然,去者明淨;讓聚者淡定,散者從容。有些人遊走在白天的風景,有些人醉心於夜色的夢境,無論是清朗還是深邃,都有沉迷的理由。當探索者的步履匆匆遠去,那閃爍流螢的聖燈,守候的又將是誰的黎明?

第二景萬年寺

撩開煙雲霧靄的幻境,是一段白水秋風的明淨與高遠。萬年寺就是臨著這秋雲高天,白水池畔過盡千年,無關因果,無關宿命。穿過潺潺澗溪低吟的昨天,循著片片楓紅浸染的往事,站在古寺厚重的門前,看一場晉時的煙火,聽一曲宋朝的梵唱,尋一闋明代的背影。

步入無梁磚殿,觀望這無梁無柱的神奇建築,牆壁上的清涼裝飾,映襯了佛殿的靜穆與莊嚴。無須找尋,普賢菩薩坐騎在白象上的端然姿態會與你相望,他頭戴五佛金冠,手執如意,體態豐滿,神韻生動。其座下的六牙白象氣勢雄渾,帶著與生俱來的使命,立於蓮台之上,已成了普賢菩薩的象征。他們守護萬年寺的樓閣殿宇,守護峨眉的青山綠水,也許他們容易被人忘記,可同樣也容易被人記起。

白雲輕飛,秋水無塵,這兒曾有唐代僧人為詩仙李白臨水撫琴,李白亦著有詩《聽蜀僧浚彈琴》,詩曰:“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鬆。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鍾。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據說白水池中還生息著一種小精靈彈琴蛙,遊人來時,它們時常會發出悅耳的鳴叫,恍若泠泠琴聲,妙不可言。簷角上的銅鈴搖蕩著時光流逝的清音,總有人在鏽跡斑駁的銅爐前回憶昔日的繁盛。此時不聞琴聲,似聽蛙鳴,那一曲流水秋雲的韻律是否響在了別處,抑或是隻有風雅之人才能聽聞當年的妙曲佳音。

是香火的熏染,讓瓦當凝重如黛;是梵音的低唱,讓樓閣清淡如洗。一道重門,幾扇木窗,掩映的是古人背影,呈現的是今人歎息。仿佛來來往往人的總是喜歡探詢自己的所得所失,其實得與失、來與去之間,有太多無法詮釋的糾纏。穿行在檻內,糾纏也歸結成一種了悟的禪意,踏出檻外,糾纏已是一種無味的追尋。

第三景清音閣

如果說青山是披在峨眉身上的綠衣,那麽碧水就是掛在峨眉胸前的翠玉。走進清音閣,那山徑的微風,溪澗的流水,當你還不曾放下旅程的疲憊,就已悄然潛入你的心裏,此刻的時光,連風塵都是清澈的。

“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清音閣就是慕著這句詩而得名的,山水的天然之音,勝過絲竹婉轉的韻律。這兒的風景,有著被山風澄洗過的明朗,有著被溪水浸潤過的純淨。它不會因為你莫名地闖入,而滋生悵然的塵埃,它可以裝點無數過客禪意的夢境,而來往的路人卻收藏不住它流逝的瞬間。

清音閣也稱臥雲寺,係唐僖宗乾符四年慧通禪師所創建。閣下有雙飛橋,兩橋之間聳立著雙飛亭,清澈晶瑩的黑白二水從橋下奔流而過,滔滔白浪,衝洗著碧潭中一塊狀如牛心的巨石。牛心石被流水打磨得光滑如鏡,仿佛照得見幾億年前的光陰,它佇立於此,經曆了浮萍的聚散,看慣了流淌的風景,心境依舊如泉水般從容淡定。

驚濤拍石,激起碎玉飛花,泠泠之音,似古琴彈奏,時而清朗,時而深沉,時而悠揚,時而激越。月朗風清之夜,萬籟寂靜之時,這清泠的水聲回蕩在幽林山穀,整個清音閣沉浸在無塵之境。曆代高僧與無數旅人坐在水潭前的洗心台上,靜聽澗水清音,心如蓮花,堅守著這份純淨的美麗。

佛祖是智性的,當你想要徹底走進,他會將你淡淡疏離。當你試圖走開,他又會將你輕輕留住。清音閣是收藏靈魂的地方,每一個來過的人,都願意將年華寄存在這禪意的時光裏,縱算要留下一半的青春作注,也不改初衷。

當追尋的腳步站在了新的起點,忘不掉的依然是過往的情結。回望清音閣,想著行將消逝的風景,注定老去的年華,誰又還會後悔,曾經有過這樣一段被菩提淨洗過的人生?

第四景一線天

走過水複山重的風景,有一段煙塵之路,是通向白雲峽的。峽外是視野開闊的明朗,峽內是曲徑幽深的清涼。步入峽穀,仰望峰嶺瘦削的一線天,此般景致,仿佛是一座巍峨峻峭的大山,被如刀的歲月劈開,透過斷垣殘壁,斜枝疏葉,方呈露這一線藍天。這清瘦天然的別境,給曆險的行途,帶來了豐盈壯闊的思想。

是跳躍的時光,打開了山巒封存的底蘊,釋放出萬古風華。讓闖入的行者在狹窄的空間裏感受穀中世界的奇妙,縱然這是一段充滿四麵楚歌的險程,可依然有許多人甘願從浩瀚天地走進這通幽曲徑,是為了給人生旅途留下更加壯美的想象。

穿行在迂回的山徑,靈逸的清風恍如從遠古飄來,悄悄拉開你的行囊,拂動你的衣衫。滔滔不止的溪流,沿著彎曲的山道,盤旋回轉,一帶細水兩岸山崖,曲線玲瓏,意境清幽。如珠似玉的碎石沉靜在幽潭,青紅黑白,是破碎的光陰裏隱藏的美麗。

在這裏,陽光是薄淺的,它試圖穿透一線天井,用光芒照射那些潮濕青澀的角落,卻不知這樣多情的舉動,讓山穀獨有的清幽和涼意悄然蒸發。遇逆境方顯英雄本色,處峽穀才知乾坤博大,世間名利的爭奪仿佛隻是變幻風雲裏的一段插曲。

希望是在毀滅之後重生的,當你超越狹隘的境遇,讓思想衝破命運囚禁的鎖鏈,夢中的奇跡又是否還會遙遠?在這個需要天空的山穀,在這個寓藏風雲的幽境,沉寂之後的探索者會借著精神的翅膀,衝破雲霄,重新去賞閱世間的萬千氣象,河山風流。

任你如何地想要收藏峨眉每一片生動的剪影,可人生總是有太多的風景無法看盡。清醒的現實會將你從恍惚的夢境裏追趕,心中的蓮綻放了最後的一瓣花朵,思想的裂縫也會隨之吞噬那縷淡淡的遺香。背上沉重的行囊,看著你從佛國的聖境裏消瘦地離開。

許多時候,當你以為離佛很近,其實隻是檻外的紅塵過客,在擦肩時做著失落地回眸。當你真正了悟禪的性靈,生命也就澄澈,哪怕隻是佛前的一朵青蓮,亦有其含蓄的風韻,因為它汲取了佛界浩瀚的慈悲。

煙塵飄蕩,風雲收卷,探索者急促的腳步在峨眉的邊緣已然遲緩。究竟是這裏的時光將你囚住,還是你想要定格在這闋光陰裏?若非如此,為何漸次遠去的綠水青山還在眼前徘徊;若非如此,為何早已消散的經貝梵音還在耳畔縈繞。

峨眉山,你將天下絕秀的景致給了匆匆過客,而如流過客,又拋下什麽給你?這悲憫的佛哦,當你麵對這麽多的離合悲喜,為何還可以這樣的淡定平和?或許,這些在無言背景中別離的過客,有一天會驀然地記起,曾經有一株菩提種植在流香的過往裏,叫峨眉。

九華禪境

都說九華山有九座山峰形似蓮花,它們帶著與生俱來的奇秀,和時光一同生長,有著永不凋謝的靈魂。許多人來到這裏,在蓮花的禪意裏滋生夢境的想象,他們常常會忘記自己身為過客的迷惘。

九華山的風景,是一軸天然的山水畫卷,它遙掛在雲端,流淌的水墨訴說著禪佛的性明。這裏的光陰很迷幻,你來的時候,生命點綴了青春的容妝,待你轉身,年華已老去初時的模樣。佛說,浮生若塵埃,那九朵蓮花,看慣了人生的萍聚萍散,不會為誰將注定的明天等待,亦不會為誰把寫好的故事更改。

九華緣起

當你攜帶如蓮的心境起程時,九華山已向眾生敞開心門,九華山的人文禪理亦濡染了整個徽州大地,讓似水蓮花盛開在每個古意闌珊的角落。

這裏是大願地藏王菩薩的道場,有高僧金喬覺登臨九華,擇幽深處苦心修煉數十載,於九十九歲高齡圓寂。曆經三載,其肉身顏色如生,眾僧侶追索他生年的行持及諸多跡象,認定他為地藏菩薩的化身。遂建石塔將肉身供奉其中,並尊稱為“金地藏”菩薩,而九華山遂成為地藏菩薩道場,千百年來,寺中香火,鼎盛不衰。

無論你在哪個季節,或是從哪裏行來,九華山的梵音佛法皆無處不在。你匆忙而來,或是散淡而來,吹徹在山廟的風都會拂去你身上的塵埃,讓澄淨的心隨著空靈的禪意流淌。

極目遠望,隱藏於山林的殿宇樓台,好似若聚若散的人生。整座九華山依照徽派建築風格,黛瓦馬頭牆、天井木雕,將民間風情與廟宇人文巧妙地融會在一起,顯得別有韻致。任憑你帶著怎樣的心情走進,這裏隨處可尋得水墨浸潤過的痕跡,亦可以聞到時光漫溢的芬芳。這不是夢境,在明淨如水的佛國裏,你會感受到自己消瘦的靈魂漸次地豐盈,會看到繁蕪的人間風景慢慢地純然澄澈。

你在追溯九華山的緣起,也是在追溯人生的緣起,當過往的光陰沿著流水的脈絡漂浮而來,你所看到的是一種殘缺還是一種圓滿?用不同的人生與心境來參悟佛法,所悟到的真理亦有所不同。

你身處這樣寧靜祥和的佛國勝境,可知這兒也曾彌漫過硝煙戰火,也曾遭遇過門庭冷清,隻是無論輾轉多少浮沉起落,流經多少離合悲歡,最終都可以花團錦簇,星朗月明。而端坐在蓮台的佛祖,縱算曆經歲月的變遷,積滿時光的塵埃,也能平和地閑對春花冷落,慣看秋月消殘。

寶殿真身

以水的方式流淌在九華山,不須匆匆追逐,隻要緩緩信步,就會有一段風光為你等候。神光嶺獨自潔淨在山林霧靄中,這方淨土被後人修建了地藏塔殿,安置著金地藏的肉身仙骨。從此肉身寶殿如同一盞智慧的佛燈,在九華聖地璀璨搖曳,晝夜長明。

過台階,臨塔殿,看巍峨殿宇,觀寶相莊嚴。門額上懸掛“東南第一山”的橫匾,又是一番風景天然。大殿的回廊上方雕刻著各種珍禽異獸,奇花秀草,它們被如流的時光洗濯,卻依舊栩栩如生,明妍奪目。這些鑲金鏤彩的民間藝術,收存了寶殿的千年曆史,描繪著九華的人文景觀,到如今,滄桑閱盡,又裝飾得了誰人的夢?

漢白玉鋪砌的塔殿,層層疊疊的佛龕,如同緣深緣淺的宿命,看透世間秋月春風的輪回。塔內供奉著金地藏肉身,那不腐的真身鍍上金光,他甘心被命運囚禁在千年的時光中,隻為抵達慈航法界裏的福慧圓滿。從此,禪坐於蓮台,以佛的悲憫度盡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