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水流春 (2)

呂遠和張蕾蕾臨走到醫院跟他道別時,他摟過張蕾蕾親了一口說:“要不是窗台上那盆月季打了骨朵,我也許就看不到我可愛的外孫女了。這回外孫女和女婿一起來照顧我,我才能好得這麽快。”

張蕾蕾撒嬌地說:“姥爺,等你病好了,就搬我們家去住一段,我倆好好伺候你。”

楊世紀笑了笑說:“我也不用你們伺候,你給我看看明江有什麽好的養老院,最好是靠著江邊的,我和你姥姥就去那兒養老吧。你們明江的空氣比這裏好,最適合養老了。”

張蕾蕾撅著嘴說:“我們可不做那不孝子孫,誰敢讓你住養老院,我就跟他急!”

呂遠對楊世紀的想法卻很是讚同,他在一邊插嘴說:“姥爺,現在養老院都不叫養老院了,都改成了老年公寓。其實,住在裏邊和其他老年人一起玩玩牌、聊聊天,也是不錯的生活方式。好的老年公寓還能定期檢查身體,有專人伺候吃喝拉撒和洗澡,雙休日我們再接你們回家,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張蕾蕾好奇地問呂遠:“有那麽好的地方?幹脆以後讓你父母去住,別拿我姥姥姥爺當試驗品。”

沒想到呂遠卻爽快地答應說:“我正想說服我父母呢,以後等他們退休了,把老家的房子都處理掉,帶著退休工資住老年公寓,那該多好啊!”

雖然姥姥姥爺也都很向往老年公寓的生活,可張蕾蕾對呂遠的新潮觀念就是不接受,兩個人走出病房一直拌嘴拌到了車上,誰也沒能說服誰。

回去的路上,呂遠連方向盤都沒摸到,因為張蕾蕾實在是太喜歡開車的感覺了。回想起和張蕾蕾相親到現在,呂遠做了個總結:他倆從戀愛到結婚,那個方向盤始終掌握在張蕾蕾手中。

呂遠上班以後,正巧趕上佟曉梅參加完省委組織部組織的考察團,去新加坡進行了為期一周的公務員製度考察學習。她把帶回來的材料和錄音都交給了呂遠,讓呂遠準備一篇考察報告,在下星期全部處以上幹部辦公會上組織學習用,然後再打印下發全部同誌討論學習。

這次呂遠終於看到佟曉梅的笑臉了。她很和藹地對拿著參考材料往外走的呂遠說:“聽說你伺候張蕾蕾姥爺去了,這一段肯定很疲勞,我看這個材料你就拿家去寫,下周一回來交給我修改完以後,周二我能用上就行了。”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和體貼,讓呂遠受寵若驚。他急忙回頭對坐在辦公桌前的佟曉梅說:“謝謝佟部長,我回家一定用心把這個考察報告寫好。”

回到家寫材料的呂遠,根本就沒機會靜下心來。看他這一周不用上班,張蕾蕾也把自己的工作時間都調到了晚上,白天拉著呂遠不是逛商場、吃飯,就是到郊外看看草綠了沒。

初春雖然有了暖意,可是山上除了鬆樹是綠的以外,和秋天樹上的景象沒什麽大的區別,草依舊是枯黃的,隻有接近黃昏時才能看見冰雪融化了的黑土地上,蒸騰起淡白色的熱氣來,讓人感到春天似乎要來了。

張蕾蕾把車開到山間的一條小路上,看見夕陽就要落到山的另一邊去了,突然就撲到呂遠的身上,說:“我想在這兒要你行嗎?”

呂遠被張蕾蕾的話嚇了一跳,說:“這哪兒行啊,一會兒來人怎麽辦?”

張蕾蕾不管不顧地說:“來就來,我倆又不是打野食的狗男女,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管它呢,警察來了也管不著。”

看見心急火燎的張蕾蕾,呂遠心想,這玩的是哪一出啊?可他又不得不提心吊膽地脫著衣服,配合張蕾蕾。邊脫衣服邊左顧右盼地四下打量,生怕從哪裏鑽出來過路的村民。

這當兒,遠遠地看見一束車燈,透過黃昏的暮色掃到了他們的車窗玻璃上,嚇得兩個人趕快起身穿衣服。還沒等他們的衣服穿好,那輛車就從他們身邊緩慢地開過去了。

張蕾蕾借著微光對呂遠說:“那輛車裏也坐著一男一女,看來也是跑哪裏車震去了。”

呂遠氣得邊係衣服扣子邊說:“你以為人家都像你這麽瘋!以後,幹脆咱們買個汽車坐椅,還是回家去車震去吧。”

張蕾蕾看了看驚魂未定的呂遠,灰喜鵲一般嘎嘎大笑起來,直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捂著肚子說:“呂遠啊,呂遠,就你這個膽,能幹什麽大事啊,和自己老婆都不敢怎麽著,看來以前我是把你的風流水準估計過高了。”

呂遠怎麽也沒想到張蕾蕾能得出這樣對自己有利的結論,趕緊回答:“那是,那是。”

周一,呂遠把整理的考察報告交差以後,佟曉梅隨便翻了兩下,還對呂遠笑了笑說:“嗯,弄得不錯,明天我就照著講就行了。”

看到佟曉梅和藹的態度,呂遠緊繃的心放鬆下來了,他邊走出部長辦公室邊想:也許,我和佟曉梅的關係還有轉機。

誰知正是這種放鬆的心態,使他鑄成了一個最不能犯的錯誤,正應了那句話:樂極生悲。

第二天,佟曉梅在部裏的全體大會上,開始念呂遠為她準備的考察報告,可她一張嘴,就念了一個大白字:“這次我隨省委組織幹部考察團千裏迢迢去新加坡考察,收獲很大。”佟曉梅一張嘴就把“千裏迢迢”,念成了“千裏召召”。此時,市委五樓的小會議室裏,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呂遠本來還陶醉在佟曉梅對自己的和煦態度裏,突然就聽到“千裏召召”這句大白話,他腦子裏一瞬間就出現了佟曉梅在環保局元旦賀詞裏說的“祝年輕人健康長壽,祝老幹部早生貴子”的笑話,一不小心“撲哧”笑出聲來了,這聲音在會議室裏顯得格外刺耳。

在主席台上佟曉梅瞪了他一眼,又繼續講下去了。

呂遠做夢都沒想到,事情來得十分迅速。副部長楊敬賢第二天就找呂遠談話,說:“呂遠同誌,你是部裏從市委黨校調過來的,又經過了部裏兩年多的鍛煉,既有組織工作的磨煉,又有在市委黨校工作的經驗。為加強黨校的領導班子工作,經部務會討論決定,派你回黨校任教務長。”

聽到這個安排,呂遠點了點頭說:“好吧,我知道佟曉梅到這兒當部長,我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楊敬賢上前拍了拍呂遠的肩膀說:“小呂,你還年輕,你剛到部裏,就在我眼皮底下工作,我了解你多少有些恃才傲物的小清高,但並不過分,所以,也不招人討厭。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在昨天的會議上笑出聲來,領導念了白字,應該在事後找個私下場合委婉地提醒她,這才是一個成熟的人的正確做法。本來每次開部領導會的時候,幾個副部長都替你在佟曉梅麵前說好話,佟曉梅也在慢慢原諒和容忍你了,可你這一笑,把什麽都笑飛了。人家唐伯虎三笑點了秋香,你是一笑離了官場,這教訓多深刻啊!不過,你回黨校也算平級調動,沉住氣,以後也許還會重新回到部裏來。”

呂遠起身握了握楊敬賢的手說:“楊部長,感謝你這幾年對我的關照,我去了黨校就不會再回來了,整天看著領導的臉色過日子,也不適合我的個性,我有些厭倦了。”

楊敬賢盯著呂遠看了半天,說:“小呂,別說傻話,也別灰心,要不就瞎了你的才華了。唉,要是夏鴻雁不走,也許用不了幾年,你變成正處了,現在換了人,我就什麽也不說了。記得遇到什麽事就來找我,我已經跟黨校那邊打完招呼了,他們會全力支持你開展工作的。”

呂遠等到下班以後同事都走了,才悄悄地收拾了辦公桌裏的私人物品,打車回了黨校單身宿舍。他放下手裏的紙箱子,看了看那間還沒來得及交回黨校的單身宿舍,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笑出聲來。他想,我這一圈轉的,又回到原點了,不過終於有了給自己安排講課的機會了。踏踏實實地過生活,也許會更自在呢,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業。想通了以後,他又打車回張蕾蕾家,無論如何他得把自己被調回黨校的消息告訴張蕾蕾和自己的嶽父嶽母,盡管這不是一個大家都看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