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水流春 (1)

孫德勝升官了。他費了好大勁,快兩年了,折騰來折騰去的,自己始終像焊在副局長的位置上一樣紋絲不動。就在他有點失望的時候,一把手局長汪起凡弟弟開的豐裕慶食品廠出事了,生產的速凍水餃被韓國檢測出細菌超標,整個明江市對韓國的食品出口訂單都毀了,損失高達上億元人民幣,還影響到幾千名職工的就業和生計問題。氣得市長餘列下令嚴查,查來查去,發現豐裕慶基本上是明江市質量技術監督局的民間企業,這個食品廠成立5年了,竟然沒有一個質量技術監督局的人到過廠裏,工商稅務、食品衛生等部門,也因為汪起凡打了招呼,通通都網開一麵。

本來豐裕慶被查封,又罰款50萬元,事情就結束了,可偏偏餘列去孫德勝家看老爺子時,遇上了孫德勝,才知道這家食品廠是汪起凡開的。氣得市長餘列第二天就找市委書記牛樹國,商量立即召開常委會,決定把汪起凡一擼到底,讓他提前內退回家了。

孫德勝被扶正,像是路上撿到金元寶一樣高興。他給呂遠打電話,說:“老弟,哥熬出頭了,可還不能太張揚,隻能偷著樂。想來想去,幹脆咱哥倆找個僻靜的地方喝一杯吧。”

呂遠也想沾沾孫德勝的喜氣,衝一衝目前自己的灰頭土臉,就說:“我晚上跟蕾蕾請好假,咱倆繼續吃狗肉燉豆腐,怎麽樣?”

孫德勝說:“那太好了,說心裏話,我就饞這口,什麽山珍海味,吃完就忘。隻有這狗肉燉豆腐,隔一段時間不吃就想。晚上我不帶車,咱倆多喝點,完了再打車回家。”

喝酒的時候,誌得意滿的孫德勝突然發現呂遠話很少,就逗呂遠說:“怎麽了,老弟,結完婚後悔了?被老婆給管成這樣了。在東北對付女人隻有兩招:一招是狠打,打出來的老婆,揉到的命,當然這些是對付那些沒文化的女人;第二招就是哄,像你家蕾蕾那樣有文化的嬌嬌女,你隻能用哄這一招,沒事多買幾次花,送她點小禮物,她就開心了。自己爹媽的生日記不住不要緊,什麽自己老婆的生日,老丈人、老丈母娘的生日,結婚紀念日,這些你可千萬別忘了,你要是忘了,那天塌下來都有可能。”

呂遠喝幹了杯裏的杏花村酒說:“唉,我現在還真是被女人煩的,但這個女人是既不能打又不能哄,她是饅頭掉灰堆裏——摸不得、碰不得。”

孫德勝一聽呂遠說什麽女人,就警覺地看著他問:“呂遠呐,不是老哥說你,你才剛剛結婚,可不能玩火啊,那會引火燒身的。”

呂遠又喝了一杯酒,說:“孫大哥,我早就引火燒身了。你今天得教教我怎麽對付佟曉梅這樣的女人,活該我以前得罪了她。她現在見到我就拿話敲打我。沒辦法,我現在在部裏就像一個被貓盯住的老鼠,隻有溜牆根兒的份兒了。”

“唉,大哥以前還羨慕你,在女人麵前如魚得水,看你把夏部長伺候的,沒兩年半就提為副處長了,沒想到你呂遠也有了女克星。這個佟曉梅的確跋扈得要命,以前他們環保局的賈正平副局長還被她罵哭好幾回呢,你想想看,一個老爺們兒,還是個副局長被罵哭,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佟曉梅的罵人話殺傷力極大。”

“唉,我現在是沒招了,每天上班都提心吊膽的,很是壓抑,心裏有時候很陰暗地想,這個女人怎麽就不呢,她什麽時候要出點事,我才能又見到豔陽天。”

“你不懂啊,呂遠,佟曉梅上麵那個人官越升越大,手中的權力越來越硬,你別癡心妄想了,你盼著佟曉梅出事,還是不如盼著她提拔來得快呢。”

“那你說,孫大哥,我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有,拿著禮物上佟曉梅家給人跪下認栽,再讓她破口大罵你一頓解解氣,你就還有戲唱。”

“你說這方法,我老丈人也跟我說過了,可我始終左推右擋找借口不願意去。士可殺不可辱,大不了我他娘的不幹了,不伺候她了還不行。”

“看看,看你又說酒話了,你年輕輕地幹到這步多不容易,怎麽能就此放棄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聽大哥一句話,彎彎腰,這個坎兒就過去了。”

“可關鍵是我彎不下腰,彎完了腰,我還怎麽麵對部裏其他人呐。以後,我這個男人不得像被劁了的太監一樣活著了。”不知道為什麽,喝了有小半斤酒,呂遠突然就打定主意,不再忍氣吞聲了。

孫德勝見勸不動呂遠,又知道佟曉梅看在呂遠嶽父張湘的麵子上不會做得太過分,也就聽之任之,讓呂遠發泄自己的不滿去了。

張蕾蕾的姥爺楊世紀突然中風了,摔倒在自己家的地板上。他住在醫院裏,嘴裏嗚嗚啦啦地指著老幹部病房窗台上的一盆月季花,蕾蕾的姥姥和舅舅猜了半天,也沒猜出來老頭想要說的是什麽。最後,是當過舞蹈演員、在省文化廳上班的蕾蕾舅媽看明白了,老頭手指的是一個還沒開起來的花骨朵,舅媽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問楊世紀:“你是要見蕾蕾嗎?”

楊世紀使勁點了點頭,笑了。

楊程光立刻拿起電話,告訴張蕾蕾:“你姥爺病重住院了,想要見你,你趕緊到省城來一趟。”

張蕾蕾請了假,開著雅坤特車,到市委組織部拉起呂遠就走。呂遠一看正是上午10點的上班時間,就對蕾蕾說:“我得找部長請個假,或者跟處裏的人打聲招呼再走。”

張蕾蕾不管不顧地說:“請什麽假,完了讓我爸打電話幫你請假,我倆這回沒一個禮拜回不來,我從小就在姥姥家長大的,去晚了,要是見不著我姥爺一麵,我跟你沒完!”

呂遠一想,讓張湘給自己請假也好,就對張蕾蕾說:“你讓你爸直接給佟曉梅打電話,多給我請些日子,我去伺候你姥爺去。”

張蕾蕾哪知道呂遠的逃避心態,上前在呂遠的臉上嘬了一口,說:“老公,結婚以後你淨氣我了,就今天說的話辦的事,讓我真感動。”

兩個人二話沒說,開著車就奔春都市去了。

呂遠怕心急如焚的張蕾蕾開車出事,想起自己兜裏也有了張蕾蕾給買的駕駛證,就自告奮勇地開起車來了。可開著開著,他把車停在路邊,說什麽也不開了。張蕾蕾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會兒嫌他開得慢,一會兒讓他超前邊的車,弄得呂遠實在沒法開了,就氣呼呼地把車停在了路邊上,讓出了駕駛位置。

張湘給呂遠請了半個月的假,又對佟曉梅說了很多道歉的話。佟曉梅見同是市委常委的張湘比自己資曆老,在明江市的影響力也不小,能跟自己低三下四地道歉,就信誓旦旦地說:“算了,看在張部長的份上,我也不跟呂遠這個小毛孩子計較了,等他請完假上班以後,你讓他好好幹,我還會重新啟用他的,畢竟他是我們部裏寫材料最好的筆杆子,我也離不開。”

張湘把佟曉梅的原話對住在張蕾蕾姥姥家的呂遠學了一遍,呂遠的心變得踏實了。他對張蕾蕾說:“你爸不知道怎麽辦的,他把佟曉梅給擺平了。”

張蕾蕾拿眼睛白了呂遠一下,然後說:“還能怎麽辦,你不願意低聲下氣說小話,就得我老爸厚著臉皮跟人說小話,招你這樣的上門女婿,我家虧大了。”

呂遠憨憨地笑了兩聲,說:“我心裏有數,以後好好孝敬你父母。對了,下周一你就回去上班,我在這再呆一個星期,幫你姥姥幹點背背扛扛的零活,你看怎麽樣?”

張蕾蕾對呂遠的態度很滿意,就說:“那好吧,等你要回去的那個星期天,我再開車來接你。”

楊世紀的病發現得早,手術是由白求恩醫科大學的心腦血管專家做的,半個月過去,雖然人還不能下床走路,但去掉腦部栓塞後,說話也就利索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