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恩怨糾結 (3)

第二次庭審的結果大大出乎人們的意料。第一次庭審結束後,很多人都以為湯超群有可能保住命的,有人樂觀地估計如果辯護得當,判有期徒刑也是有可能的,隻要定性為傷害致死就行了。現在突然出現的新證據改變了案件的走向,湯家人也全都悲觀起來了。

呂遠的心更是懸在了半空中,他不知道黃鶯還能拿出什麽樣的證據來扭轉乾坤,心裏煩躁,看什麽都不順眼。晚上一下班,草草在機關食堂吃完飯,就躲回黨校的單身宿舍看書去了。

好幾天也沒見到呂遠的張蕾蕾拎著一大串香蕉,打車特意去呂遠的單身宿舍看他。可呂遠打開門以後,看見張蕾蕾穿著貂皮大衣,嘴上塗著紅紅的防水唇膏,生氣地說:“以後你再來看我就把臉洗幹淨再來,你瞅瞅你畫的,都快趕上高麗一條街的三陪小姐了。”

本來滿心歡喜來看呂遠的張蕾蕾,一聽這句話就氣炸了,把那串香蕉當場就摔在地上,弄了個稀巴爛,然後扭頭哭著就下樓去了。

呂遠說完這句刻薄的話有些後悔,可他心裏煩,也就沒有跟到樓下去哄張蕾蕾。邊哭邊下樓的張蕾蕾原以為呂遠能追出來哄哄自己,自己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順坡下驢原諒他了。可是,左等右等,呂遠也沒下樓來,氣得張蕾蕾打車就往家走,在路上她給呂遠發了一條短信說:“呂遠,我要是再理你,我就不是人!”

呂遠也氣呼呼地回了一條短信說:“我成全你,讓你當人。”

發完短信,呂遠躺在床上,心裏想,我這是怎麽了?湯家和蘭家的官司怎麽還影響到我戀愛上來了。左思右想不明白,便給黃鶯打了個電話。黃鶯在電話裏聽出呂遠心情不好,就安慰他說:“官司的事你不用太操心,我黃鶯省十佳律師的名號也不是白來的,所以,你該吃吃,該喝喝,該談情說愛就談情說愛去。”

呂遠在電話裏唉聲歎氣地說:“唉,黃鶯姐,我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老是莫名地煩躁。我女朋友剛讓我給氣走了,她發短信說要是再理我她就不是人,弄不好是要跟我分手。”

“這話你也當真,女孩子撒撒嬌,生生氣,哄哄就好了,別太認真了。就是她跟你分手了,又算得了什麽大事,等姐忙完了再給你找好的。”

第三次庭審由於黃鶯沒有能夠拿出什麽有利的證據,湯超群被法庭認定故意殺人罪名成立,一審判處死刑。黃鶯當庭提出上訴。

一審判決的結果傳遍明江市的大街小巷,老百姓都認為這個判決是理所當然的。殺人償命,古已有之,人家的獨苗被你家的獨苗給滅了,那豈能讓你家的獨苗還活著。況且,蘭新江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平民百姓,他身為副省級的大型國企一把手,年薪就高達50萬,這年薪全拿出來說不定就能買人命了,何況是讓一個殺了人的罪犯得到應有的懲處。

湯家這次的反應依舊是很低調,湯震江本人幾乎推掉了所有的應酬,甚至連午飯也讓幹部處的人從機關食堂送到房間裏去吃。

二審挪到了省高級人民法院開庭。省城所在的春都市是和明江市平級的副省級市,因為是省會所在地,所以要比明江市繁華許多,現在兩個市之間正在修建城市輕軌,要把兩個離得很近的城市連接起來,組成幾小時內即可到達的同城經濟圈。

省高級法院開庭的時候,也是能否保住湯超群性命的關鍵一役。呂遠心裏懷抱的對黃鶯的崇拜和幻想,終於變成了現實。在法庭上,黃鶯突然大聲宣布說:“一審的判決不能成立,因為本案的被告人湯超群未滿十八周歲,不適用死刑立即執行的條款。”

她在法庭上出示了湯超群的出生證明和當初在派出所上戶口時手寫的戶口底卡,這突然拿出來的證據,讓本以為此案已經板上釘釘的蘭家措手不及,他們當場實在拿不出任何有利的證據,來推翻黃鶯的證明材料。

律師嶽季也隻好用這證據有可能造假,有可能涉及政法係統的為由,強行阻止審判長采信這些證據。但審判長退庭組成合議庭後,宣布了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判決:“經查明本案被告湯超群作案時未滿十八周歲,因此並不適用關於故意殺人的死刑判決中立即執行的條款,現改判為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判決登在了報上,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明江市。明江市的老百姓都紛紛議論說,一審沒有出現的這些證據,在二審的時候突然拿出來了,造假的可能性十分明顯。

蘭新江也公開實名舉報,湯震江利用職權勾結律師,聯手派出所民警共同偽造文書。由於案情重大,湯震江被宣布暫停職務接受調查,市紀委監察局和市政法委組成聯合調查,開始了詳細的調查工作。經過仔細調查,發現黃鶯向法庭遞交的出生證明和戶口底卡都是原件,沒有偽造的痕跡。同時也查出當年湯震江為了讓孩子提前一年上學,找到管轄其居住地的新星派出所所長尹青,私下改動孩子年齡的違紀行為。最後,湯震江給予黨內記大過處分,已經升為區公安局巡警大隊長的尹青被解除職務,變成普通民警。

一個月後,湯震江被調往省內的另一個地級市順化市任組織部副部長,雖然他兒子的命保住了,但湯震江的官場前途似乎也宣告了終結。

黃鶯因為這個官司,名聲大噪。可她在一次晚上的飯局結束後,在自己家居住的住宅小區門前,被車撞折了腿,養了半年之後,就把律師事務所遷到省城去了。

黃鶯受傷後,呂遠知道這肯定和給湯震江辯護的事情有關聯,就買了許多東西去黃鶯家看她。腿上打著石膏的黃鶯對呂遠說:“呂遠老弟,天氣炎熱,姐姐打石膏這條腿被汗溻得非常癢,你能幫我撓撓嗎?”

呂遠看著受傷躺在床上的黃鶯充滿渴望的眼神,絲毫沒猶豫就把手放到了黃鶯的腿上,輕輕地連撓帶撫摸,從腳趾直至大腿。黃鶯情難自禁地把呂遠摟過來親著,她對呂遠說:“你這個冤家,姐姐要不是因為你,就不會介入到湯蘭兩家的恩怨當中,要是我這條腿瘸了,就徹底嫁不出去了。”

呂遠摟著黃鶯發誓說:“姐,如果你瘸了,我就伺候你一輩子。”當晚,他就住在了黃鶯的家裏,摟著黃鶯睡下了。

呂遠沒能伺候黃鶯一輩子。他連續半個月住在黃鶯家裏,晚上等護工走了以後,幫黃鶯接屎端尿的。拆了石膏的黃鶯腿沒有瘸,她甚至都沒跟呂遠告別,就把整個律師事務所遷到省城去了。據說,蘭新江已經派人警告過她,如果再在明江市拋頭露麵,就會有人忍不住要給她毀容。

黃鶯到了春都市以後,打電話給呂遠說:“呂遠,你要小心點,蘭新江已經知道是你說服我給湯家辯護了,他恐怕也要找你麻煩。”

呂遠去黃鶯家伺候黃鶯的事,讓張蕾蕾十分不高興,她在晚上連續多次發短信威脅呂遠說:“你如果還在黃家,我就跟你徹底分手。”呂遠一條短信也沒回過,把張蕾蕾氣得連諾基亞手機都砸了。

最後,呂遠接到張湘的電話說晚間找他有事商量,才硬著頭皮去了張家。張蕾蕾從呂遠進了房門就沒給過他笑臉,倒是楊淑雲看著呂遠憔悴的臉心疼地說:“小呂,這陣子你可能經曆了不少事,你都瘦多了。雖然你幫湯震江保住了兒子,可他調走了,你將來也借不上什麽力了。你這孩子重感情,這一點倒十分難得。”

張湘也對呂遠推心置腹地說:“當今社會真情最稀缺,你幹得沒錯。可是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更難做到的事。”

呂遠知道張湘的話裏有話,便沉默著等張湘攤出底牌來。張湘說:“小呂,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幫湯震江保住了兒子,已經報了湯震江的伯樂之恩了,那麽也要做好善後,保護好自己。蘭新江已經知道你是我未來女婿了,他給我打電話說對你的做法十分不滿,我給他好一番道歉,明天晚上又在貴賓樓飯店安排了一桌酒席,慰問慰問他中年喪子的心。他提出來讓咱們全家都參加,明天你要低下頭來誠懇地給蘭新江道歉,以後他就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第二天晚上,蘭新江和他老伴,加上張湘這邊的四口人,在貴賓樓的鬆鶴亭包廂裏聚在了一起。麵容憔悴的蘭新江仔細打量著呂遠,然後說:“你就是呂遠?我恨你恨得牙根兒直癢,還以為你是個專門溜須拍馬、陰損蔫壞的孩子呢,現在見了麵才知道,這不是長得一表人才嗎!”

看著中年喪子的蘭新江老兩口,呂遠心中對他們逼走湯震江和黃鶯的恨意突然就消失了。他也為這跟自己父母一樣年齡、深受“白發人送黑發人”重創的長輩感到悲傷。他不由自主地跪到蘭新江老兩口的腳底下,磕了個頭說:“蘭叔,蘭嬸,我呂遠不懂事,沒能理解你們的喪子之痛,光顧幫著自己的貴人湯震江了。可我想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應該堅強、樂觀。如果你們不嫌棄,就請你們把我當自己的孩子使喚,髒活累活,要打要罵都隨你們。”

蘭新江本來還想說幾句泄憤的話,一看呂遠真心實意地給自己賠禮道歉,心想殺人不過頭點地,恨得牙根直癢癢的對手,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他就上前攙起呂遠說:“我要是能有你這樣省心又有出息的兒子就好了。”說完,就摟著呂遠號啕大哭起來。

貴賓樓這頓酒席雖然點了很多好菜,但這6個人都哭得眼睛紅紅的,誰也沒心思動筷子。被冷落了好幾個月的張蕾蕾也摟著呂遠泣不成聲,借機會哭著自己的委屈。哭過以後,蘭新江夫婦壓抑的情緒就緩解了,這次是他們在兒子被殺以後,頭一次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緒。

從此以後,蘭新江和張湘兩家走動十分頻繁,更加親密了。

呂遠突然發現,原先彼此視為洪水猛獸的雙方,經過相互了解和體諒,不但一哭泯恩仇,而且再相逢已成很親近的人了。人是多麽複雜卻又單純的感情動物啊。

呂遠第二天給在省城的黃鶯打了個電話,說:“黃鶯姐,你可以經常回明江市來了,蘭新江已經原諒我們了。”

黃鶯咬牙切齒地說:“那個破地方我回去幹什麽,以後你要是想我了,就來看我。”

呂遠聽到黃鶯的話,愣在那裏半晌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