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張勇其人 (1)

張勇其人

張勇是四川簡陽人。簡陽距離成都80多公裏,是四川省人口最多的一個縣。簡陽農業發達,是成都的菜園子。世界進入工業化後,農業發達幾乎就是經濟落後的代名詞,簡陽也不例外。

1971年出生在這座農業大縣縣城的張勇,是在5家人共住的一個大雜院裏長大的。張勇的家境在那個大院裏屬於一般,父親是農機廠的廚師,母親是小學教員,張勇下麵有兩個弟弟,家裏還有一個奶奶。

張勇的童年正好趕上中國物資最匱乏的時期。5家平民中生活最好的一家,男人是縣城一家國營旅店的經理。這位經理當時喝酒的下酒菜經常是幾粒花生米,每一粒還要掰開4瓣吃。因此,貧窮成了張勇與生俱來的恐懼和敵人,有關物質貧乏的回憶幾乎構成張勇兒時記憶的主體。正因為如此,“雙手改變命運”才變成張勇和海底撈的人生目標。

貧窮不僅是張勇的敵人,也成為他解釋這個世界的哲學。直到今天,談到社會不公平現象時,他往往隻歸結為一句話:“都是貧窮造成的。”

可幸的是,張勇兒時的貧窮並沒有給他造成自卑,因為當時大家都窮。相反,在貧窮中長大的張勇有著與他生長環境極不相符的自信。這可能得益於3個因素,第一,由於媽媽是小學教師的原因,他們家是5戶人家中唯一訂閱《少年報》和兒童讀物的家庭,於是,張勇有了愛看書的習慣;第二,愛聽收音機,張勇兒時的玩伴說,他們在外麵玩時,張勇喜歡一個人在屋裏聽收音機;第三,由於上麵兩個原因,他從小就得到四合院裏最有地位的人—那個旅店經理的欣賞,那個經理在院子裏喝酒時喜歡找人聊天,張勇經常是他唯一的聊伴。

經理也是個喜歡看報看書關心時事的人,總是一邊咂著酒,一邊掰著花生米,一邊同坐在板凳上,比他小20多歲、看他喝酒的張勇,天南海北地神聊。自然,這位忠誠的“酒友”得到經理的另眼相看。他說:“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當張勇再大一點時,這個經理竟提出來:“以後我出差,帶你出去開開眼界。”

我問張勇:“這個經理沒有孩子嗎?”

張勇說:“我也感到奇怪,他也有兩個男孩,其中一個同我的年齡還差不多,可是他沒有說要帶他們去。”

顯然在經理喝酒的時候,他的孩子同大雜院裏其他孩子一樣,都在忙著孩子的遊戲。而張勇則是他的忘年交。2010年,快40歲的張勇回憶這位忘年交時說:“我剛剛辦火鍋店時,他得了食道癌。當他快不行時,托人把我叫去。已經說不出話的他,用手沾著水,在桌子上寫下3個大字,好好幹!我一下子把臉扭過去,我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眼淚。”

張勇從書報裏、廣播中,以及和比他年長20多歲、見多識廣的旅店經理的交談中,自然獲得了其他孩子所獲得不到的信息。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孩子中間沒有多少物質可炫耀,能讓一個男孩鶴立雞群的資本,除了拳頭,就是知識。

張勇不是個孔武的人。據他的記憶,從小到大隻動手打了一次架(張家兄弟之間三人的內戰除外),還是在他們這夥人多勢眾的情況下。張勇的知識使他成為孩子頭。他長大之後也毫不掩飾地說:“不知道為什麽,別人總是聽我的。”顯然,張勇是有領袖欲的人。

可是愛讀書看報的張勇並不是一個學習好的學生。因為初中的成績並不十分突出,也因為家裏生活困難希望他早點就業,父母沒讓他繼續讀高中,而是進了簡陽一所保證分配工作的技工學校學電焊。這件事讓張勇感到很不爽,至今談起來,他還有點憤憤不平。

天生就想做大事的張勇,哪裏看得起電焊工。他把學校發的電焊材料都給了同學,上學期間除了看雜書就是玩。好在張勇周圍總有一幫人,所有考試都是幾個同學幫他應付的,最後,甚至連畢業證書都是別人幫他拿回來的。

1988年,18歲的張勇技校畢業,成為了四川國營拖拉機廠的一名工人。

第一次融資

混了個技校畢業的張勇,被分配到他爸爸當廚師的四川國營拖拉機廠。可是這個學電焊的技校畢業生,連最基本的電焊工作都不會幹,成了車間遊手好閑的“刺頭”。好在這個刺頭並不惹是生非,隻不過早來晚走和經常曠工罷了。

然而遊手好閑兼愛讀書看報的張勇沒有閑著,他時刻關注著周圍和新聞裏的國家大事和商業信息。

1990年他家住的大雜院裏,已經出現了當時中國的第一批富人—個體戶。詹婆婆家就在張勇家隔壁,她丈夫有一手祖傳做熏鵝的手藝,詹婆婆一家做起了熏鵝生意。大雜院裏充斥著熏鵝的香味和洗鵝的惡臭。張勇不僅經常可以品嚐那些賣剩下的熏鵝美味,更被熏鵝生意為這家鄰居帶來的生活變化感到驚奇。詹婆婆家很快成為當時簡陽少有的萬元戶,而此時張勇每月的工資僅90元。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張勇看到了希望。

做什麽生意?賣熏鵝顯然不是張勇所向往的,因為太沒有技術含量。滿腹經綸的張勇豈能看得上飲食業!於是,張勇開始四處尋找生意機會。終於,他捕捉到第一個商機,他去成都的時候,看到很多人玩一種“壓大小”的撲克機遊戲。看到一大堆人圍著一台機器,爭先恐後往上壓錢,張勇眼睛亮了,就做這個生意!買一台,放到簡陽,錢就會花花進來!可是去哪裏買撲克機呢?那可是賭博用具,不會公開銷售的。

張勇發揮了他的強項—看報紙,從報紙上找信息。工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參考消息》報的接縫處,發現了撲克機的廣告。於是順藤摸瓜,他在成都走街串巷,明察暗訪找到了一個非法賣撲克機的人。

那是一個一頭長發、野鶴仙遊的福建人。他對這個21歲來自簡陽的小夥子充滿好奇,因為買這種撲克機的人幾乎都是相當成熟的人,而且都要經過熟人介紹。

張勇問:“多少錢?”

福建人說:“要6000。”

張勇倒吸一口冷氣,說:“沒想到這麽貴!”

其實跟同齡人比,張勇在當時是有錢人。因為張勇知道任何生意都需要本錢,所以他從上班第一個月起,就將每月工資全數交給母親攢著。一般年輕人上班賺錢了,總要買點新衣服,可是一心想做大事的張勇,上班後居然還穿帶補丁的褲子,這在當時的確有些寒酸和與眾不同。張勇工作兩年攢了整整2000元。這在當時不是一筆小錢。

顯然,福建人是個老練的生意人。他對張勇說:“小夥子,我覺得你將來一定能成大事,因此,賣你5000元。”

20多年後,張勇跟我談起此事時仍不無奇怪地說:“那個人居然說我能成大事!”

由此可見,要做大事已成為張勇的信仰。盡管他今天已成為一萬多名員工的老板,他還要從宿命論裏尋找依據。他對那位忘年交—旅店經理—對他的印象記得如此深刻,說明的也是同一個問題。

心理學認為正常人都自戀,人對自己的成功,會更多地從努力和基因方麵尋找答案;而對別人的成功,則會更多地用機遇和背景給予解釋。

沒人不喜歡誇獎,更何況一個21歲的青年。

再加上,人家給便宜了1000元!這可是張勇一年的工資。

對那位如此看重自己並給了優惠的福建人,他滿懷感激地說:“你等著,我回去借錢。”

回到簡陽,張勇從媽媽那裏取出自己的2000元積蓄,再加上家裏僅有的1600元,還差1400元。此時,一個幫助爸爸打理雜貨店的中學同班同學,聽說張勇的商業計劃和困難時,毫不猶豫地從爸爸雜貨店的錢箱裏偷出一遝錢。倆人跑到房後一查,是600元。事後證明,這是一筆最具風險精神的“風險投資”。

可是距離福建人的5000元,還差800元?

張勇身邊的有錢人隻有賣熏鵝的詹婆婆了。他找到詹婆婆說:“我要做生意,差一點錢,能不能借我?”

詹婆婆問:“差多少?”

“800元。”張勇說。

賣烤鵝的詹婆婆居然沒有問張勇“你爸媽知道這件事嗎”,便爽快地借給他800元。

在那個年代,800元不是一個小數。詹婆婆這麽輕鬆地將錢借給嘴上沒毛的張勇,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問張勇這位詹婆婆還在嗎?他說:“還在,而且就在成都。”於是,我見到了這位詹婆婆。

20多年了,詹婆婆一家居然還在賣烤鵝,而且仍然是在四川街邊那種路邊店裏賣。

我問已經是60多歲的詹婆婆,張勇當時向你借錢,你問沒問他做什麽生意?詹婆婆說:“好像問了,記不太清了。對了,張勇說要做什麽遊戲機生意,我也不懂,就把錢借給他了。”

我又問:“那你問沒問張勇,他爸媽知道嗎?”

詹婆婆說:“沒有問,問他們幹嗎?我知道張勇不會亂來。再說我們兩家關係很好,他們家有時月末錢不夠,也經常向我借。這件事很多年後,他爸媽才知道。”

“那你沒想過張勇做生意失敗,還不上你的錢?”我又問。

爽快的詹婆婆哈哈大笑地說:“沒想過。”接著又說:“還不上,就還不上吧!”

後麵這句話,我估計是現在的詹婆婆思考之後才說出來的。前麵那句“沒想過”倒可能是詹婆婆20多年前的直覺。詹婆婆是退休後才做烤鵝生意的,她退休前也是小學老師。可能這個閱孩無數的詹婆婆,真是很早就看出張勇的出類拔萃。否則,一個21歲的人在她那兒怎麽就有那麽大的信用?

我跟詹婆婆說:“你這800元,差點兒讓張勇成為簡陽的賭場老板。”

兩次“流產”的生意

張勇沒能進入博采行業,要感謝一夥四川騙子。

那時還沒有100元麵額的人民幣,5000元好厚一摞。張勇用一個鋁飯盒把錢密密實實地裝好。那個借給他600元的同學,為了保護張勇的5000元錢,也為了參與創辦簡陽第一家賭場的偉業,跟著張勇一起坐上了去成都的長途汽車。

車開開停停,一路客上客下。其間,上來一個人。這個人不經意地露出腕上的一塊金表,引起周圍旅客的驚奇和欣賞。那個年代金表是很少見的東西。旅客中有人說,他知道這個人來自的那個地區。那裏家家都養了很多牛和羊,很有錢。於是有人問:這塊表值多少錢?有人說

2000,有的說3000。這時這個人開口了:“這塊表2400元買的,我太太在成都住院,我走得急,錢沒帶夠。如果誰能給我1200,我就把表賣了。”

於是,很多人開始同這個人討價還價,貌似憨厚的他死活不讓價。

世界上什麽人容易上當?

想占便宜的人。

世界上什麽人容易虧錢?

想發財又有錢的人。

此時,那輛車上的張勇,這兩樣全占了!經常讀書看報的張勇知道黃金值錢,他同“風險投資”夥伴討論了一下,那麽大塊金表如果是真的,價值肯定超過1200!

“風險投資家”急於想在“領袖”麵前證明自己的能力,把金表要過來看了看,竟然還用牙咬了咬,惹得那個人大怒,一把搶過來,差點兒要打張勇的同學。

“風險投資家”跟張勇說:“這真是真的。”

於是,張勇做了他人生的第一個商業決策,用1200元把金表買了。由於拿錢需要打開飯盒,他們在那麽多乘客麵前露了富。把表拿到手後的張勇,突然感到全車人好像都是強盜,他和同伴不約而同地決定立即下車。可是當汽車絕塵而去的一瞬間,兩人幾乎同時明白了,他們中招兒了!

金表當然是假的。張勇二人從成都的表店裏出來,拿著隻裝著3800元錢的飯盒和一塊假金表,坐在路邊發呆。怎麽還有臉去見那個認為自己能成大事的福建人?

進軍博彩業的商業計劃就眼巴巴地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