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雙手改變命運 (4)

“在海底撈做長的人,都養成半夜三更回家的習慣,感覺到半夜三更回家才是對的,早回心裏就有愧,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你,就覺得對不起公司,對不起這份工作。其實,我們張總和袁華強總鼓勵我們去看電影、喝咖啡、逛商場,讓我們跟外麵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但是我如果有兩三天沒有巡店,心裏就覺得不正常。就像當媽的把小孩扔在家裏,自己出去玩不踏實那種感覺。所以,我現在還是每天晚上12點左右回家,反正回家也不踏實。現在公司大了,經常開會,如果連續開幾天,雖然也是工作,可是我一離開店時間長了,心裏就發毛。”

我問謝英:“你當小區經理也不需要直接為客人服務,你那麽晚才下班,都在店裏幹什麽呀?”

謝英說:“晚餐時間是我們一天最忙的時候,這個時候最能發現問題。因此,晚餐時間,我一定會在不同的店裏巡視。如果我晚上點鍾到一個店,我不可能馬上找店長了解情況,因為他正忙。隻有等到10點鍾,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你才有時間跟他溝通。你也不能幾句話就完了,有時候要跟他們吃個飯,跟他們聊一下;或者他們組織會議,你在旁邊聽一下。

“店裏完事了,回到辦公室,我要看郵件。有些郵件不是看看就完了,要作安排和協調。否則,明早一上班,人家請示的問題,沒有答複怎麽辦?

“然後,還要打打電話,我現在有5個店,平均一個經理打10分鍾,就是一個小時。最後,我要寫一寫工作日記,在電腦前再坐一個小時,12點到了,正好下班。”

嘿!12點下班,還正好。下班早了,手就哆嗦?!海底撈的“三無產品”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人。

海底撈出名後,很多人想走捷徑,出了好多假海底撈,這些假海底撈把海底撈的菜式、底料、服務員的製服、送水果、擦鞋和修指甲等服務全麵模仿過去。

剛開始還真把海底撈嚇得夠嗆,請律師到處打假。可是打著打著,不害怕了,原來這些假海底撈非但沒有搶走真海底撈的生意,反倒給海底撈作了宣傳。

他們把海底撈表麵所有能看得到的東西都模仿了,唯獨缺少海底撈的“三無產品”,因此,始終形似神不似。被他們騙過的客人,一定會再找真海底撈試試。

然而,天下萬物都好壞參半,作為“三無”人員要想改變命運,自然要付出更多精力和體力。人畢竟是人,長期這樣幹下去,怎麽可能沒病?作為海底撈職業管理層的代表人物—楊小麗,30歲剛出頭就渾身是病。

使人成熟的不是歲月,而是經曆!

海底撈有一個特殊的現象,那就是他們的幹部有著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海底撈的幹部都很年輕,剛30歲的袁華強是海底撈北京大區的總經理,管著20多個火鍋店,2000多員工,又是一個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問袁華強:“為什麽大熱天這麽多人來海底撈吃火鍋,海底撈的成功究竟靠什麽?”

袁華強說:“餐飲生意說起來很簡單,一共就5個因素,口味、價錢、地點、服務和環境。我曾去過中國香港和日本的城市,感到他們的餐館不論高檔還是低檔,在這5個方麵都算合格,比如,再便宜的店,衛生也過得去;再豪華的店,價錢也沒有嚇死人。其實,我們海底撈無非在這幾個方麵做得都比對手好一點。我絕不同意有些人說我們海底撈就靠‘變態’的服務取勝。別以為顧客傻。”

沒有在任何商學院讀過書的袁華強,實際說了一個很多MBA不明白的問題。企業管理是一個係統工程,任何優秀企業都不可能靠“一招鮮”站住腳。企業跟人是一個道理,一個健康的人,身體的每一個器官和功能都應該達標。

我問袁華強:“在北京,每個店的選址也是你決定的嗎?”

他說:“對。”

我望著這張娃娃臉,有時還冒出一點農村孩子常有的那種羞澀的總經理,心想,在偌大的北京,就是本地人找一個合適開飯店的地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做飯店的都知道:地點對了,就贏了一半。海底撈每個店都在上千平方米以上,裝修費至少在幾百萬,有時要上千萬。

我又問:“張勇參不參與意見?”

“我們老板隻參與和批準每年開多少店的總計劃。具體在哪兒開店,什麽時候開店、裝修標準都由各大區負責。”袁華強說。

我又說:“選址可是個挺難的事吧?”

袁華強笑了,說:“對,剛來北京時,不信邪,在租金便宜的南邊一下子開了兩個店。結果生意就是不行,兩年都收不回投資。現在學乖了,就在東邊和北邊餐館紮堆的地方開。因為餐館多的地方,地點準沒錯;即使租金高,競爭激烈,如果我們做得比對手好,還是能賺錢的。我們後來在北京開的店,最長的一年,有的半年就收回了投資。”

難怪袁華強這麽年輕就能擔此大任,原來他有這樣的“跌跟鬥”經曆。

然而讓我更佩服的是張勇,他竟敢把選址開店這麽大的權力交給無親無故,又如此年輕和沒有經驗的下屬。

其實,正是張勇對下屬的信任,才能有這樣的授權;也正因為有這樣的授權,袁華強才能犯這樣的錯誤;正是這樣的錯誤,才能讓袁華強刻骨銘心;正是這樣的刻骨銘心,才能讓袁華強超速地成長—早熟。

使人成熟的不是歲月,而是經曆。每個人小時候都曾被家長教導過不要玩火,但誰沒玩過?隻有燙過手了,才知道火的滋味。難怪海底撈的幹部,這麽年輕就能擔當如此重任,因為他們早早都讓火燒過手。

我問袁華強:“你怎麽在海底撈升得這麽快?從服務員做到大區經理隻用了6年?”

袁華強靦腆地笑了,說:“很難說,其實很多事情是機遇。我是中專畢業,學的是電子商務。那家學校招生時說要保證就業,畢業後就把我們推薦給海底撈去當服務員。那是2000年,就業很難,我們一共12個人去麵試,有7個人淘汰了,5個人留了下來。當時海底撈的麵試很簡單,什麽都不問,先讓你幹活兒,從幹活兒的過程中選人。”

我說:“你幹活兒利索,所以就被選中了?”

“那是當然,我從小就幹農活兒!”袁華強毫不謙虛地說,“我們家4口人,地裏的活兒主要靠我,我12歲的時候,4畝地水稻和3畝地麥子就是我一個人割。很累,有時候人一下會累暈。我們那裏是山區,我爸負責打稻子,我媽負責往家裏背,妹妹就做飯。所以我不怕幹活兒。相反,有的同學在家裏連家務活兒都很少幹,刷下來的都是幹活兒不麻利的。”

袁華強把手伸給我看,說:“我手上這些疤都是割稻子留下來的。”

袁華強手上有好幾塊我很熟悉的疤痕,因為我17歲下鄉當農民,在東北用鐮刀割黃豆,留下了同樣的一塊疤。割黃豆同割水稻是一個動作,那是真累,特別是累腰。我對袁華強的尊敬又提高一塊,他割稻子時才12歲!

袁華強說:“即使我這樣經曆的人,剛剛在海底撈仍然覺得很累。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傳菜員,每天要跑很多路。當時海底撈的員工都記得一句話:要先求生存,再尋發展。我就是靠的這句話在最初3個月堅持了下來。傳菜員做了一段時間後,門童走了一個。店裏可能看我長得比較端正,也喜歡打扮一些,在學校也穿過西服,就讓我頂上去做門童。我做門童也很積極,一有客人就招呼,也願意幫他們帶孩子,一些顧客的小孩一來店裏就找我玩,我的客戶滿意度非常高。結果,第二個機會又來了,店裏的會計又辭職了,盡管我是中專畢業,但我在當時的員工中是學曆最高的,於是,就讓我學會計。做了7個月會計,店裏又缺領班,又讓我去做領班。

“這下,我心裏不高興了,想辭職。因為當時會計的月工資是580元,還不那麽累;當領班是520元,我感覺被貶值了。後來怎麽想通了?是一個我做門童時的老爺爺顧客,他來店裏吃飯都要找我聊聊。看我不高興,他問怎麽了。我就說了,我不想當領班,要走。老爺爺說當會計沒什麽出息,你當領班就不一樣,將來可以當經理,自己還能開店。於是我聽了他的話,就做了領班。一直到現在,我同這個老爺爺都保持著聯係,每次去西安都看他;他看病沒有錢了,我都會給他。他有好幾個兒女,但不孝順。

“黃老師,你說這是不是機遇?沒有這個老爺爺,我現在都不知道幹什麽呢?”

我說:“對,再努力的人,也需要機遇。是不是從此,你在海底撈就一馬平川了?”

袁華強說:“哪裏!我從西安的領班調回到簡陽做店長。因為西安是大城市,我自然見多識廣。接管簡陽店後,我們店是那個小縣城裏唯一一個推廣普通話的餐館。為什麽要推廣普通話?並不是客戶喜歡,而是我覺得可以提升餐館的檔次。我們的火鍋店在簡陽是檔次最高的,顧客裏有外賓,也有很多外地人。還有,我在海底撈的餐館裏,第一個規定員工必須靠右行走,違反規定就要受處理。另外,我們還上門幫顧客做家政服務,刷馬桶,擦油煙機,搞了很多很大的動作推廣海底撈。

“因為我這些新的辦法效果很好,鄭州開店時就把我調到鄭州當店長。那時我自信心爆棚,想快速做出成績,自以為鄭州跟簡陽一樣,把簡陽的一些成功做法在鄭州強推,結果員工流失得很嚴重,跌了個大跟頭。鄭州沒有做好,張勇把我罵得自信心全無,也罵得我很冤枉。我被降職到北京做店長助理。當時正趕上家裏有一些問題,我怕到北京也做不好,又產生了不做的念頭。

“這次留下我的是張勇,他聽說我要走,就做我工作。於是,我又留下來了。我就這樣在海底撈幾上幾下做到現在。”

“張勇是怎麽做你工作的?”我問。

“他說了很多,具體我記不得了。但我隻記住一句話:‘你是不是還想祖祖輩輩當農民?!’”

海底撈的“嫁妝”

2009年4月,我在《哈佛商業評論》中文版發表了海底撈的案例。據《哈佛商業評論》的編輯們講,此文是他們雜誌進入中國10年來,影響最大的一篇文章。

一個火鍋店的案例為什麽能引起這麽大的反響?

因為火鍋是個最沒技術含量,最沒有市場準入,最不需要關係,從業人員素質最低,競爭最充分這麽一個行業。說白了,這個行業誰都能做,誰都明白。

然而,海底撈卻能做到,在火鍋的淡季三伏天,顧客仍要在它的門前排隊;而同行的火鍋店平均上座率卻不到一半。飲食業最講究上座率,因為餐廳隻要一開門,不管有沒有客人,租金和員工的工資是一定要支出的,所以每多做一桌生意,就意味著多增加一份利潤或減少一份虧損。

海底撈的一枝獨秀不是曇花一現,海底撈進入北京和上海6年了,可是海底撈依然鶴立雞群!火鍋店又不是原子彈,同行怎麽就學不會?難道做火鍋的除了海底撈,別人都是傻子?!

這個案例甚至引起香港飲食業的注意。香港是世界美食之都,然而很多香港飲食業的過江龍在大陸卻沒有淘到金。我的一位香港飲食業朋友一天給我打電話說,他要來北京開一個港式海鮮火鍋,調查北京市場的時候知道了海底撈,也看到了海底撈的案例。

他說:“沒想到這個案例是你寫的,你一定認識他們的人,能不能幫我們挖一個海底撈的人,最好是你案例中寫的那個28歲的北京大區經理袁華強!”

香港人最直截了當,很多人以為錢能解決一切問題。在北京見麵時,我跟他們說:“我不能挖海底撈的人,因為我挖不動。”

張勇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盡管沒成文,但張勇在海底撈是“神”。他說的東西,海底撈人真信。

張勇說:“在海底撈做店長超過一年以上,不論什麽原因走,海底撈都要給8萬元的‘嫁妝’(海底撈店長很多是20多歲的姑娘,其實是補償)。”

我問:“包括被競爭對手挖走?”

張勇說:“對。”

“為什麽?”這個答案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我盯著張勇問。

張勇說:“海底撈工作太繁重,能在海底撈做到店長以上的,對海底撈都有相當的貢獻。”

不僅是有相當的貢獻,有很多幹部,長期加班工作,體力和精力透支太大;有的幹部,年紀很輕就一身病。海底撈的采購大主管楊濱曾經創了一個紀錄,他在2004年365天沒休過一天假。

張勇說:“海底撈有今天,每個幹部都有一份功勞和苦勞。所以不論什麽原因走,我們都應該把人家的那份給人家。小區經理走,我們給20萬;大區經理以上走,我們會送一家火鍋店,差不多800萬。”

我有點將信將疑地說:“袁華強被人挖走,你會給他80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