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雙手改變命運 (3)

“我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我們四川人結婚都非常早。1998年我24歲,小孩就1歲多了。我當時在海底撈旁邊的一家餐廳裏打工,在那家餐廳上班的時候,4個月我領過兩次工資,因為餐廳生意不好。餐廳的廚師長和服務員打情罵俏,廚師長的親戚在裏麵也耀武揚威。我們沒有親戚朋友的就很孤立的,所以上班很不開心。

“除了這些,我當時想去海底撈幹還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他們的工服很好看,是我們簡陽當時最好看的工服,就像空姐那樣的衣服,很漂亮,下麵是裙子,走到馬路上很多人都回頭看。有些海底撈的員工都穿著工服回家相親。後來進了海底撈才知道,海底撈的工服是找一個當地的裁縫,按照時裝畫報上的款式,給員工度身定做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來我們餐廳的很多客人都說海底撈生意好。

“可是我又有點不敢去,因為很多顧客和海底撈的員工都跟我說,海底撈管理得特別嚴,如果你幹不好,就要被淘汰;而且,前3天沒有工資,3天之後才決定是否錄取。

“後來,那家餐廳實在待不下去了,我就想,海底撈管得再嚴,也不是讓我去幹壞事!無非是跑得快一點,幹活兒多一點,認真一點,努力一點,聽話一點。於是,我就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來了海底撈。

“我是8月9日去的。9月1日發工資,當通知我領工資時,我很驚訝,我說,我還有工資啊?因為我在上一家餐廳幹了4個月才發了兩次工資,所以我以為海底撈也是倆月發一次。

“剛開始我當了幾天傳菜員,後來可能是看我年齡比較大,就讓我做員工餐。可是我沒做過飯呀,幾十人的飯,上來就讓我做,米飯不是生就是糊,菜也不好吃。員工意見很大,他們跟領導反映,說謝英做了一個多月的飯都做不好,還不如把她辭退。

“當時的店長是馮伯英,她說,我再跟謝英溝通一下,如果溝通完了,她還做不好,再辭退他。

“馮伯英很生氣,把我叫到一個包間裏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做不好我就要走人。於是,我有了危機感,為了保住這份工,我就很用心去做,半夜醒來,還琢磨菜如何炒好吃。怪了,人一用心,菜的味道也變了;於是,我留下來了。

“做了兩年多的員工飯,公司又讓我出來做前廳服務員。可是還沒做幾天服務員,張勇突然讓我做大堂經理。我嚇壞了,我跟店長說我不敢。我是一個做飯的,哪能當大堂經理。

“我後來也在想張總為什麽提拔我。那時海底撈隻有三四家店,張總經常來我們店裏看。我的工作很單一,就是做員工餐。而員工餐做完後,我每天至少還主動幫忙做三四項工作,比如幫助廚師切菜,因為我做飯的地點也在餐廳廚房;我還幫著洗漏勺,幫服務員發毛巾,總之,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幫著做。

“本來我可以早下班,因為做員工餐要早上班,但我每天都會多做幾個小時。可能是張總經常到那個店,觀察到了。有一天張總為領班開會,也通知我參加。當時把我嚇慘了,為什麽通知我開會?

“進屋時,我們領班說:謝英你怎麽來了?我說:不知道,張總讓我開會。當時開會每個人都發言,張總也讓我發言。他可能覺得我的發言還不錯,以後每次開領班會,都把我叫上。幾次下來,就決定讓我當大堂經理。

“我拒絕時沒敢直接跟張勇講,是讓我們店長告訴他的。但張總說不行,必須做。於是,我就做了大堂經理,然後,就一路走到今天,還到北京當上小區經理。張總有時跟我說笑:一個做飯的能做小區經理,當時還不願意呢。

“去年,簡陽市長到北京出差,在我們店吃飯時,張總就介紹我說:她就是當初在我們簡陽店給員工做飯的謝英,後來當上了大堂經理,現在當小區經理。家安在北京,老公和孩子都來了。”

然而,一個今天能自己駕車,行駛在北京複雜的立交橋上的謝英,絕不僅僅是因為張勇的慧眼識珠。

獵頭公司找挨罵!

我對謝英說:“你真幸運,一個偶然的機會進入海底撈,然後,又被張勇慧眼識珠,改變了命運。”

謝英說:“是,我的確很幸運,但這條路也真不容易走。

“我在簡陽當了一年的大堂經理,西安店開業了,把我調到西安做大堂經理。我在西安隻做了兩個多月,由於工作開展得不理想,就被撤下來,回到簡陽店降級為倉庫管理員。

“現在回頭看,失敗的時候就是在為你成長、為以後的成功做鋪墊。其實我當庫管的經曆,對後來我當店長非常有幫助。我知道了物品應該怎麽保管,怎麽擺放才能拿取方便。一個店長要全方位地管理,如果你對其他崗位不熟悉,不可能管到位。我當了3個月的庫管,公司需要培訓師,又讓我當了半年的培訓師,這又鍛煉了我的口才。

“後來,我在簡陽又被第二次提升為大堂經理。西安又開新店了,我不服輸,選擇去西安當領班。我覺得在簡陽做得太久了,簡陽隻有一個店,我幹了5年了,見識和思路越做越窄。雖然在簡陽做大堂經理,在西安我隻是當領班,還要和老公孩子分開,但是我還是選擇去西安。因為西安城市大,我們有4家店,有很多可學的東西。

“後來北京開店了,公司又把我從西安領班的位置,調到北京大堂經理的位置上。我被選上來北京說起來偶然,其實也不偶然。

“選人時,現在的北京大區經理袁華強找了3個人,一個是我們西安店當時的大堂經理,一個是一名先進員工,另一個就是我。他拿一個髒的杯子,讓我們分析髒的原因。3個人答完後,他當時就表揚了我。他說:謝英對問題的分析比較深刻。

“為什麽?因為我不僅在餐館做了5年,而且我什麽活兒都幹過。我知道一個杯子擺在客人麵前,要經過很多道手,髒的原因很複雜。於是,我成為了海底撈北京第一家店的大堂經理。

“那是我來海底撈的第五年,第三次當大堂經理。我在海底撈幾上幾下,做得真是很吃力。我是一個初中生,結婚又早,電腦上網什麽都不會。2002年時,張總要求我們學打字,大堂經理以上每分鍾必須打30個字以上,後來又提高到40個字以上;還要求幹部每天要寫工作日記,我真是為難死了。

“在此以前,我電腦都沒摸過。可是,人也真怪,壓力越大,事越多,越出活兒。白天沒時間,我就晚上回家練。最後,終於每分鍾能打60個字了。現在我覺得自己還不錯,每天的工作日記都是用電腦打完後,直接上傳到公司的。

“前幾年,張勇又要求小區經理必須能開車,沒有駕照不能當小區經理。我當時非常抵觸,這麽大個北京,坐車我都迷路,這麽忙,還要考駕照,心裏怕怕的。但是沒辦法,還得硬著頭皮去衝,最後駕照我也拿到了。現在當我開車來往於幾個店之間檢查工作時,看著前後的車水馬龍,有時突然很激動,我終於沒有被這個社會落下!

“如果不是張大哥一路逼著我們學習和進步,我現在不會用電腦、不會開車,最多也就是個在後廚洗碗的服務員。這是海底撈賦予我的一種無形資產。我現在教育下麵的幹部時常說,你在海底撈上班,用上班時間學打字、學電腦和各種技能,公司照樣給你開工資。你自己長了一身資本,為什麽不努力多學幾樣?

“我一個弟弟也在海底撈工作,前天來我家抱怨,說公司非要讓他這個電工去學安裝和維修洗碗機,他感覺比較難。我說,你這就傻了,公司拿一台10多萬的洗碗機讓你自己操作、琢磨和學習,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啊,學會了可是你的資本。當你把洗碗機搞熟,你就能當師傅了。要知道公司並沒有讓你自己花十幾萬買一台機器學!現在外麵不管上什麽學,都要自己教學費,而你在海底撈,隻需多花一點時間而已。如果你抱著這種心態去學,就會越學越快,越做越好,越做越喜歡。

“其實關於這一點,我特別感謝張大哥。他當時讓我們學打字、開車時,大家都鬧。現在明白了,其實就難過一兩個月,你就多了一項技能和資本。

“我們這些跟張勇時間長的人都明白,張大哥做海底撈不僅是為賺錢,也是要改變我們的命運。因此,海底撈寧可少開店,少賺錢,也不用空降兵,培養不出合適的店長就不開店。

“這樣的做法,讓我們這些文化水平不高,但不怕吃苦的人有了希望和動力,讓我們發自內心要提高自己,把工作幹好。

“海底撈出名了,也有人想挖我這樣的人。2008年一個獵頭公司給我打電話,我直接把他給罵了一頓,我說,他們自己不去培養人,讓你們把別人培養好的人挖走,你們獵頭公司不是作孽嗎?真是找挨罵!”

海底撈的“三無產品”

其實,人就像種子,在一種土壤裏會生根發芽,換一種環境也許就長不起來。

謝英在培訓員工時經常講:“我是典型的‘三無產品’。第一,我沒青春證,我進海底撈時24歲,在服務員中算老的,所以都不讓我去前台,而是做員工餐。第二,我沒有學曆證,我隻是一個初中生,還是農村的初中畢業生。第三,我沒有身材證,長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可是海底撈還把我這個‘三無人員’當成一個寶,上上下下對我比較認可,這是我最大的幸福。像我這樣的人,到了別的公司,算哪根蔥啊?”

像謝英這樣被海底撈“造”出來的幹部,優點是忠誠、盡職、業務熟練,好使管用;缺點是封閉和視野狹窄。海底撈的店長裏沒有大學畢業生,而且大部分是來自農村的女孩子。

謝英說:“我在店裏很自信,談海底撈業務的事,我連說三個小時都說不完,但到外麵跟別人聊天,卻一句話都插不上嘴。海底撈的幹部,除了楊小麗、袁華強他們那樣的高層,絕大部分人都像我這樣,在外麵見陌生人總有點膽怯和不自信,怕跟別人聊天,別人說的東西我們不懂,人家笑話。

“我曾經鬧過好幾次笑話,2008年我讓一個朋友幫我去四川辦駕照,好長時間沒給辦下來,我就催他。他說,我不是不辦,是西藏鬧事呀,警察都忙著呢。你不知道這兩天電視到處都在講嗎?

“我真不知道西藏發生‘打、砸、搶’了,因為我回家太晚沒時間看電視,白天也沒時間上網。我們惠新東橋店旁有個理發店,我經常去那裏洗發,跟那家老板特別熟。有一次我去理發,看凳子上放一張報紙,拿起來看了一下。他說,是周老虎的。我說,什麽周老虎呀?他說,就是華南虎,陝西那個姓周的假老虎事件。我問,什麽意思啊?我壓根兒就不知道。

“他說,這麽大一個事你都不知道?

“今年世界杯前一周,我們一個店長給我打電話問什麽是世界杯?麵對這樣的店長,你不忍心罵她?我太知道她們了,她們是真的忙啊。可是再忙,這樣的大事也應該知道,因為它會影響工作的,比如世界杯期間,顧客肯定少,要提前調整安排才行。我跟她們說,你們要看手機新聞,再忙也要看新聞。”

在研究海底撈時,我注意到一個現象。海底撈就像一座孤島,別看每天接待那麽多顧客,那是在服務於別人,不是平等的交流。一個人每天在店裏工作十幾個小時,晚上住集體宿舍,還跟同一群人交流,很容易封閉。

為此,海底撈開始用製度強迫幹部們走出去同外界接觸,比如,店經理以上的幹部,必須要到外麵吃飯;每周要同客人吃一次飯,同客人交朋友、同客人一起玩;小區經理都要去讀MBA,大區經理都要去讀EMBA,費用全部由公司提供。

謝英說:“我現在就在人大讀在職的MBA,學校組織什麽活動我都參加,包括吃飯呀,玩呀,我都去。我就要鍛煉自己膽大一些。我現在每天用手機看新聞,就是同學們告訴我的。他們教我如何設置手機自動接受新聞,我學會了,就告訴我們店長。”

“三無產品”要讓別人認可,付出得自然要多。在海底撈做了12年的謝英,有一個特殊的職業病。她說:

“我現在當小區經理,不需要每晚盯在店裏。可是我一旦早下班,回家吃飯一端飯碗,手就發抖。這個現象從前年就有了。我跟其他同事聊過這件事,林憶說,她也有這個毛病。就是早下班回家,心裏不踏實,吃飯特別快,吃完胃就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