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逐鹿航運(5)

然而,就在招商局繼續大走擴張之路時,一場危機開始逼近。這場危機源於1883年上海股市崩盤和金融風暴爆發。在金融風暴打擊下,唐廷樞和徐潤個人遭受慘重損失,挪用局款也被揭露,由此深刻地改變了招商局的前進方向和發展路徑。

1884年1月,上海金融風暴使經濟進一步蕭條。招商局被迫向怡和洋行、天祥洋行借款743萬兩,以解一時之急。

中法戰爭的爆發,更使唐廷樞的擴張戰略遭到毀滅性打擊。1883年秋,招商局的兩艘新輪“福生號”和“廣利號”抵埠。然而,原計劃走新加坡和西貢航線,由於中法戰爭在即而隻能放棄。實際上,1884年1月以後,招商局的幾艘輪船因擔心遭到法國海軍劫持,都停泊在了香港。

1884年6月底,中法戰爭的炮火從中越邊界燒到中國東南沿海地區。招商局新上任不久的會辦、曾留學法國的馬建忠在李鴻章支持下,按照國際法安排,著手辦理將招商局的船隊售予旗昌洋行事宜。7月29日達成“售產換旗協定”,8月1日正式換旗過戶,船隊改懸美國國旗。一年後,即1885年8月,招商局從匯豐銀行借款將船隊重新買回。此時,李鴻章已免去唐廷樞和徐潤在招商局的職務,由其最信任的盛宣懷出任大權獨攬的督辦,招商局由此成為名副其實的“官督商辦”之局。

怡和平分秋色

就在招商局飽受金融風潮和中法戰爭侵害之苦時,怡和與太古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當1886年3月招商局與太古、怡和訂立第三次齊價合約時,由於簽訂合同前夕,招商局內憂外患交相煎迫,競爭力大大下降,因而在訂立合同的談判中處於不利局麵,長江航線招商局再減4%,太古減3%,處於積極擴張狀態下的怡和新增7%。

第三次齊價合約有效期為1887年1月至1890年1月。在長江航線,怡和占27%,招商局占38%,太古占35%;津滬航線、上海至寧波航線、上海至福州航線與第二次合約相同。

這次怡和成為最大贏家。雖然航運實力還遜色於招商局和太古,但在順勢擴張中,怡和不斷提高著市場份額。

在輪船航運業的早期發展史上,怡和表現得相對保守和穩健,招商局走的是跨越式發展道路(盛宣懷出任督辦之前),太古則最具戰鬥性格。從挑戰旗昌開始,老斯懷爾先後與招商局、怡和展開了激烈的削價競爭,每次價格戰幾乎都由他率先挑起。

眼見到1890年春天,上一次齊價合約就要到期,實力有所上升的太古準備重簽合約時多得些份額,因此早在半年前便開始了籌劃。1890年年初,在幾輪談判沒能達成一致後,2月,老斯懷爾率先發起了猛烈的削價行動。太古降低運費和船票打折,怡和與招商局隨即跟進,此前的合約由此宣告失效。

削價競爭從1890年一直持續到1892年。最後,太古、怡和、招商局三方簽訂了第四次齊價合約:北洋航線上,招商局讓出7%,太古、怡和各增4%和3%,分別達到32%和31%;長江航線上,招商局的份額由38%增至40%,怡和讓出2%,太古35%不變;上海至寧波、上海至福州航線份額依舊。

就齊價合約結果而言,在長江和津滬航線上,首先挑起價格戰的太古增加了4%的份額,與太古和招商局既爭鬥又合作的怡和增加了1%的份額,隻有被迫應戰的招商局淨失5%的份額。不過,此時的招商局早已失去了曾經的銳氣和收回航權的進取之心,而是滿足於與競爭對手的和平相處,滿足於分取航運一杯羹的狀態(表7-1)。表7-1怡和、招商局、太古四次齊價合約份額一覽

怡和招商局太古合計一、長江航線11877年554510021883年20423810031886年27383510041892年254035100二、北洋航線(上海-天津航線)11877年406010021883年28442810031886年28442810041892年313732100三、寧波航線(上海-寧波航線)11877年*505010021883年505010031886年505010041892年5050100四、福州航線(上海-福州航線)11877年505010021883年505010031886年505010041892年5050100*馬裏納和海德著《老斯懷爾》一書稱“寧波航線平均分派”。但1877年的招商局稟稿稱:“寧波口岸,彼欲分走未允,繼始議定,第一年由職局專走,第二年準太古分走,其水腳仍然長江局得五五,彼得四五之例。”參見張仲禮、陳曾年、姚欣榮:太古集團在舊中國,64頁。到中日甲午戰爭爆發的1894年,三家輪船公司的船隊數量、噸位分別是:招商局31艘,3萬餘噸;太古29艘,345萬噸;怡和22艘,239萬噸。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貨運量增加,碼頭倉棧在19世紀70年代從航運業中分離,形成獨立的新行業後,規模龐大的營業性碼頭應運而生。其中最著名的,正是怡和旗下的公和祥碼頭股份有限公司(ShanghaiandHonkewWharfCoLtd)。

據《上海港史》記載,公和祥碼頭公司的前身,是成立於1871年的虹口碼頭公司。1872年,虹口碼頭公司與同孚洋行合並後改稱公和祥碼頭公司。3年後,立德成、公和祥、順泰及瓊記碼頭倉棧合並,以順泰公司名義對外營業。其總代理人為怡和洋行。上海港史(古、近代部分),人民交通出版社,北京,1990年8月,181頁。

1883年,公和祥碼頭公司低價購進招商局旗下的老寧波碼頭,改名為華順碼頭。1891年,公和祥碼頭公司購進英國海軍碼頭,將其改建為其昌東棧和其昌西棧。隨後,怡和出價30萬兩買下坐落在浦東和董家渡的浦東碼頭公司全部資產。不久,公和祥碼頭公司的股份歸怡和獨家所有。

經過曆次收購和改建,至甲午戰爭前,公和祥碼頭公司已經擁有虹口、華順、順泰、其昌東棧和其昌西棧5座大型碼頭,以及大量的倉庫堆棧,成為遠東最大的碼頭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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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之交:新機遇與新對手中日甲午戰爭中國戰敗和《馬關條約》簽訂,宣告了洋務派苦心經營30多年的自強運動徹底失敗。中國國際地位的進一步下降和列強掀起的瓜分狂潮,改變了遠東的政治版圖,也改變了中國航運業的原有格局。

除割地賠款之外,《馬關條約》規定開放重慶、沙市、蘇州、杭州為通商口岸,並允許開辟內河新航線。這樣,不僅日本輪船可以在上海至重慶幾千裏的長江水道上暢行無阻,也可以“從上海駛進吳淞江及運河以至蘇州府和杭州府”。歐美列強則根據片麵最惠國條款,享受條約規定的特權。

受日本方麵的“激勵”,擁有怡和與太古這樣強大的輪船公司的英國,隨後更尋求外國輪船在中國任何地方都能自由航行。

1897年,中英緬甸條約附款開放了西江梧州至廣州和香港的航運。第二年,清朝海關稅務司發布的“內港行船章程”,將所有內河的通商口岸和所謂停泊口岸全部對外開放。4年之後(1902),中英《續議通商行船條約》進一步規定,外國輪船有在所有內河兩岸各口設立棧房碼頭之權。而且匪夷所思的是,規定外國船隻不能航行的淺水河道,中國輪船也一律禁止航行。

隨著中國內河航行權在世紀之交的數年間一步步淪喪,怡和輪船公司的船隊駛向了更廣闊的中國內地水域,也遇到了更多日、德、法等國的新競爭對手,尤其是日益強大的日本船隊。

在1892年怡和與招商局、太古簽訂第四次齊價合約後,三家公司運費迅速回升,利潤大幅提高。尤其是怡和與太古,即使是中日甲午戰爭爆發後,利潤也仍然在繼續增加。由於三方均比較滿意合約執行的情況,1896年齊價合約到期時得以續簽。

1898年長江通商章程的修改,外國商船獲準在通商各埠往來貿易,意味著一個新的競爭浪潮即將到來。也就在這一年,大阪商船會社的輪船在日本政府的津貼補助下航行長江。擴展長江航運業,被日本政府視為爭奪中國利權的關鍵。而在接下來的兩年裏,德國的漢堡亞美利加公司(HamburgAmericanCo,又譯為亨寶公司)和北德勞依德公司(NordDeurscherLoydCo,又譯為北德意誌公司)的輪船也駛入了長江航線。

麵對日、德輪船侵入長江,怡和、太古和招商局繼續已經續簽的齊價合約,同時與另外兩家已經在長江上從事航運的小公司——英國的麥邊洋行和中英合資的鴻安商輪公司(掛英國國旗)簽訂合約,以對抗新進入的競爭者。

從1902年8月26日怡和、太古和招商局達成的新協議中我們看到,三方同意按照協調一致的原則,經營各自在長江航行於上海至漢口之間和漢口至宜昌之間的輪船,比例分別為:在長江下遊,每100航次中招商局占38航次,怡和與太古各占31航次;長江上遊,每100航次中招商局占40航次,怡和與太古各占30航次。協議還明確:三家公司為了共同利益“組成聯營,以抵製所有試圖對航運的幹擾,並且在必要時可采取壓低運費至可以迫使入侵者退出的程度”。

在這種局麵下,日本大阪商船會社和兩家德國公司一時受到壓製。不過,大阪商船會社有日本政府雄厚的資金補助,繼續與怡和等三家公司削價抗衡。

1903年5月,另一家日本公司——日本郵船會社收購了經營不佳的麥邊洋行的水陸設備,開始從事長江航運。對此,太古與怡和曾反複阻撓其輪船使用原麥邊洋行所用碼頭。同時,借助於英國外交部和駐華公使及領事的力量,加強對日本郵船會社、大阪商船會社和德國公司的競爭。

1906年4月,法國東方輪船公司準備使用新建造的高速輪船投入長江航線,並與京漢鐵路聯運,各國航運勢力的競爭更加激烈起來。

有鑒於此,1907年3月,在長江幹流和支流上航行的大阪、日郵長江航路和大東汽船會社(1896年設立時稱大東新利洋行)及湖南汽船會社,在日本政府直接參與下正式合並,組成日清汽船株式會社(日清輪船公司),在長江流域展開更有力的競爭、更迅猛的擴張。

日清輪船公司的成立,使長江航線上船舶噸位過剩的狀況更加突出,競爭進入白熱化。這時,長江客運票價和貨運費用已經隻是3年前的1/6和1/3。在長期激烈的運費爭奪戰中,德國的兩家公司和法國東方輪船公司相繼從長江航線上撤離。後起的日本航運勢力則站穩腳跟,並迅速擴張,成為僅次於英國的第二大長江航運勢力。

事實上,在日清輪船公司成立的1907年,日本在長江各口岸城市的進出口噸位,就已經超過東道主中國,僅次於英國位居第二;在法國東方輪船公司退出長江航線的1911年,也即清朝覆亡前夕,日本在長江各口岸城市輪船進出口噸位更是中國的兩倍,形成與英國兩強分霸長江航運的局麵。

甲午戰爭後,華商開始興起開辦輪船公司的。擁有幾十萬兩資本金的大中型航運企業,陸續出現在江海主航道上,各地內河幾萬兩乃至幾千兩資本金的小輪公司更是大量湧現。此時,收回利權的時代潮流,成為驅動中國民族資本航運業發展的動力之一。鄭觀應等人提出的“商戰”,孫中山等人宣揚的民族主義,有了更廣闊的土壤和生存空間。然而,令人欷歔的是,在1925年民生輪船公司興起前的30年時間裏,整個長江幹流航線上,除了與太古、怡和聯營的招商局外,竟無一家新起的民族資本航運公司崛起。以太古、怡和為代表的英國輪船勢力,與以日清輪船公司為代表的日本輪船勢力,迅速成為英、日兩國控製中國經濟命脈,傾銷本國商品和攫取中國原料的主力。

20世紀30年代漢口長江碼頭邊的怡和躉船中國沿海與內河港口開放,條約所賦予外國商人的特權,嚴重影響著近代中國對外貿易和整個中國經濟發展的進程。在鐵路大規模出現之前,大部分商貿一般經由水路(尤其在華中和華南地區),主要河流及其支流可謂商業的動脈和毛細血管。隨著中國對外貿易不斷擴大,中國航運業也在迅速發展。然而,直到20世紀初,依然是外國輪船公司在主導著這一發展進程,怡和便是主角之一。

與此同時,就在修改長江通商章程的1898年,一場對華鐵路投資競爭的狂潮掀起,怡和以更大的熱情參與到了對中國鐵路利權的狂熱追求之中。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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誕生:渣甸·馬地臣行正式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