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道風雲 (4)
“你難道沒有感覺到一種自然的清香嗎?”馮萬樽顯然有些癡了,說話時神態頗有些怪異,既是激動,也是遺憾。
豪哥將一隻鳳爪在麵前晃了晃,然後塞進嘴裏,說:“我隻聞到了它的香味。”
自從那次之後,馮萬樽常常跑到那家茶樓去飲茶,有時是早晨,有時是下午。但他的運氣不太好,竟一連幾次都沒有再遇到那位領班。
事情後來的發展非常有些戲劇化。又是一個日場賽馬日到來時,馮萬樽接到嚴倩琳的電話。嚴倩琳表示,她要介紹一個人給馮萬樽認識,讓他在馬賽結束後不要離開,在辦公室裏等她。馮萬樽真想對著話筒說一聲“你是不是很愛好管閑事”,可他沒說,人家是關心他才這樣熱情地為他張羅,他又怎麽好說太過分的話?實際上,他已經拿定了主意,會在最後一場開鑼前找個借口離開。
但是,他這個計劃根本來不及實施。正當他準備溜走的時候,豪哥推門而入,跑進來同他商量駱哥的事。
大佬豪在他麵前坐下來,點起一支煙,抽得煙霧繚繞,臉色極為凝重,卻又半天不說話。馮萬樽覺得奇怪,豪哥是一個多話的人,幾乎就是北方人說的話嘮,隻要往你麵前一坐,話就不會斷,許多時候,總是他一個人在說,別人隻有聽的分兒。今天不同,他在這裏坐了好一段時間,一言未發。馮萬樽的注意力集中在電視機上,上麵正在播出最後一場馬的比賽實況。馮萬樽的性格是那種穩重冷靜型的,很少有事能讓他異常興奮,就算是興奮,他也不會表現出來。可這場馬賽結束時,馮萬樽還是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麵前的桌子,高叫了一聲“太棒了”。
馮萬樽之所以興奮地大叫,是因為尾場跑出了一匹大黑馬。馮萬樽不僅投了這匹馬的獨贏,而且投了連贏,全中了。獨贏賠率七十八倍,連贏賠率二百三十四倍。在這個獨贏和連贏組合中,馮萬樽分別下注二萬和一萬,一場賽馬下來淨賺了三百五十多萬。
可坐在他對麵的豪哥,卻對此無動於衷。
馮萬樽此時才感覺到豪哥有點兒不對,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朱文豪說,他心裏很煩,主要是因為駱哥。駱哥現在越來越喜歡瑪麗,對身邊其他女人似乎完全沒有了興趣,隻專心對瑪麗好,無論走到哪裏,身邊總是帶著瑪麗。馮萬樽說:“駱哥喜歡某個女人,很正常嘛!你不也喜歡嚴倩琳嗎?”
朱文豪說,馮萬樽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瑪麗原本是另一外圍賭馬集團的老板大頭強的馬子,這個大頭強是個反骨仔,把原來的大佬殺了,搶過了原大佬所有的地盤,成了這個黑道分支的堂主。駱哥的江湖地位很高,資格比大頭強老得多,駱哥的分舵也比大頭強的要紅火很多,地盤是大頭強的兩倍還要多。大頭強因為是殺了老大爬上來的,在其他堂主眼裏就是一個反骨仔,許多堂主瞧不起他,不把他放在眼裏。他也暗中和這些人作對,彼此爭地盤。不知是不是那些堂主從中起了作用,連續兩年時間裏,大頭強的外圍投注點數次受到警方的“照顧”,損失慘重。為了挽回損失,維持開銷,他不得不向同行下手,開始更加瘋狂地蠶食,搞得天怒人怨。最後,有幾個江湖大佬聯合起來,要把大頭強滅掉。大頭強頓時慌了,找到駱哥,請他出麵講數,才最終擺平這件事。
事雖然擺平了,可畢竟不是空口說白話,大頭強放了一大筆血。大頭強的經營狀況原本就不好,哪來的錢?隻好向駱哥借款。後來為了維護內部運轉,又向駱哥借了幾筆款,總數達到了五千萬。江湖上借錢是有規矩的,利息非常之高。目前,大頭強的這筆債務利滾利之後已經接近兩億。大頭強沒有錢還駱哥,隻好把自己的馬子送給駱哥,以求寬限。駱哥畢竟是江湖大佬,完全不將這事放在心上。朱文豪的想法不同,他很清楚,大頭強在江湖上得罪人太多,許多道中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他明天就暴屍街頭。在這樣的環境下,大頭強的日子非常難過,經營每況愈下,經濟困境始終無法緩解,根本不可能還清駱哥的債務。朱文豪非常擔心,債務越滾越多之後,大頭強有可能對駱哥不利。朱文豪曾數次勸過駱哥,也和幾個兄弟商量過此事,很想找到一個辦法防患於未然。可這件事不是大家著急所能解決的,一定要駱哥自己重視才行。駱哥是堂主,他執迷不悟,別人無能為力。
朱文豪之所以和馮萬樽談這件事,是覺得馮萬樽讀書多、腦子活,希望他拿出一個好辦法將駱哥身邊的瑪麗弄走。
馮萬樽略想了想,說:“你的擔憂很有道理。問題是,一個瑪麗能夠對駱哥或者大頭強起到什麽作用?就算大頭強想對駱哥不利,瑪麗一個女人能有什麽能量?”
朱文豪說:“你哪裏知道?至少,駱哥的行蹤瑪麗可以掌握。”
對於江湖恩怨,馮萬樽不熟悉,出主意對付大佬寵愛的女人,這種事如果被大佬知道,朱文豪因為同駱哥是生死之交,也許不會有什麽,他馮萬樽可能連命都沒有了。另一方麵,朱文豪既然向自己提起此事,他又不好拒絕,隻好說這件事比較麻煩,得好好想一想。
他們的事情還沒有談完,嚴倩琳也準時到來。
嚴倩琳還沒有進入辦公室的時候,聲音就已經傳了進來。馮萬樽聽到她的聲音,突然有一種恐懼感,真想能夠有什麽法術讓自己突然從這裏消失。但是,當她出現在自己麵前,尤其是她身後的女人帶著一種害羞和膽怯走進來的時候,馮萬樽張大了口——呆了。
天哪!竟是那個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的領班。
嚴倩琳見馮萬樽眼睛發直,便輕雅地走上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說道:“怎麽啦,沒見過靚女呀?”
這句話可真讓馮萬樽窘迫得無地自容。他連忙站起來,請對方坐下。朱文豪也站起來和女孩打招呼,畢竟他們上次見過嘛。嚴倩琳拉著女孩坐下,然後向馮萬樽介紹說:“她是我妹妹,林雅婷。”
朱文豪連忙說:“這個名字叫得好。不過,你哪來的妹妹?我聽說你在家裏是最小的。”
嚴倩琳說:“我剛認的幹妹妹,不行呀?”
朱文豪閱人無數,早已經看出這個林雅婷應該不是香港人,便問:“林小姐是哪裏人?”
林雅婷說:“老家是湖南的,不過,我是在深圳長大的。”
“深圳?”馮萬樽問道,“這麽說,林小姐不是香港人?”
嚴倩琳解釋說,林雅婷是深圳某大學酒店管理專業的學生,在畢業前,學校送她們來香港實習三個月。
深圳來香港實習的大學生?馮萬樽的腦子轉得很快,立即想到,既然林小姐是湖南人,在深圳長大,又是到香港來實習,這說明,嚴倩琳說認她為幹妹妹一事,或真或假。即使是真,那也應該是最近的事,極有可能是上次他和朱文豪一起喝茶,而他表現出對林小姐特別濃厚的興趣,朱文豪將此事告訴了嚴倩琳,嚴倩琳便借機認識了她。馮萬樽看了看嚴倩琳,又看了看林雅婷,多少有點兒傻乎乎地問道:“那你是怎麽認識林小姐的?”
嚴倩琳一陣哈哈大笑,說:“我嚴倩琳想認識某國總統的本事可能沒有,但如果想認識一間茶樓領班,那隻不過是舉手之勞。”
馮萬樽想,這應該是實話了。畢竟女人和女人之間容易接觸。
當天晚上,四個人一起吃晚飯,席間,嚴倩琳對馮萬樽說:“對了,阿樽,林小姐的簽證還有兩個月就要到期了。那時,她的實習時間也滿了,就得回深圳去。可是,林小姐想在香港多住一段時間,你的朋友不是很多嗎?幫她想想辦法,把簽證延長一下吧。”
幫她延長簽證?馮萬樽差點就叫起來。他是一個逃亡者,哪裏有辦法辦成這件事?同時,他又看到,嚴倩琳說這話的時候,在猛地向他使眼色,便想到她或許有辦法。接著,他又看到豪哥衝他眨了眨眼,才意識到,他們一定有辦法辦成這件事,隻不過給他製造一個多接觸林小姐的機會而已。
“林小姐想延長多久?”他問。
“當然是越長越好。”林雅婷說。
嚴倩琳立即接過去,說:“最好是把雙程證換成單程證,那就皆大歡喜了。”
林雅婷尷尬地笑了笑,說:“琳姐真會說笑,這怎麽可能?我聽說,即使延長半年,都需要非常過硬的關係。沒有關係,一天都不可能延長。”
嚴倩琳立即說:“阿婷,你別擔心,這件事,你就找阿樽解決。保證先延長,以後再想辦法把雙程證改成單程證。他如果不幫你,你就來找我,我替你殺了他。”
林雅婷羞答答地說:“那我謝謝樽哥了。”
馮萬樽知道了林雅婷的上班時間,第二天下午在那間茶樓消磨了大半個下午。林小姐見到他,又是驚喜又是奇怪。“馮先生,今天怎麽一個人?”她問。
馮萬樽擺明了態度說:“我正在等待一次約會。”
林雅婷明顯有些驚訝,問道:“馮先生約了人嗎?”
“不,我是說我正等待一次約會。”他抬手看了看表,“如果順利的話,兩個小時後,我約的那位小姐才有時間。”
林雅婷明白了他的意思,臉頓時紅了起來。她不再說話,而是低著頭,將他麵前的餐巾鋪開,擺在他的麵前,又將他麵前的茶杯翻轉過來,問過他要飲什麽茶,寫好單後離開了。馮萬樽獨自飲著茶,一麵等著林雅婷。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期待的經曆,這種經曆讓他覺得心中被一種特別溫馨的感覺充塞著,茶水飲進口裏,就覺得有特別的美味。偶爾,林雅婷會走到他的麵前,隨意地同他說幾句話,然後又踱開去。她畢竟是在工作,不可能長時間同他待在一起。交班前,林雅婷再一次走到了他的麵前,對他說:“我們要交班了。馮先生要在這裏吃晚飯嗎?”
馮萬樽覺得她是有意來提醒自己,她馬上可以離開了。於是他將單抽出來,連同信用卡一起交給林雅婷,然後說:“我在門口等你。”
林雅婷的臉再次紅了,什麽話都沒說,拿著那張單走開了。
將信用卡送還的已經不是林雅婷,而是另一位領班。她們已經交過班了。馮萬樽立即向外走去,發動自己的汽車,開到正門前,停在那裏等著林雅婷。約莫過了十來分鍾,林雅婷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娉娉婷婷地走出來,站在門口,向四周張望著,似乎是在尋找馮萬樽。
馮萬樽將車開到她的身邊停下,並且彎過身,替她推開了副駕駛的門。
“你是不是常常這樣追女仔?”坐上車後,林雅婷頗有幾分興趣地問。
馮萬樽也不準備隱瞞她,說道:“追我的或者說對我有好感的女仔確實不少。不過,值得我這樣追的還隻有一個。”
“鬼才相信。”她說。
“不信,你可以問你姐。”他說。
林雅婷一時沒有回過神來,說:“問我姐?我沒有姐,我是獨生子女。”
“嚴倩琳呀,她不是你姐嗎?”馮萬樽說,“你去問問她,這個月,她帶了多少個女仔來。把你算上,正好一打。”
林雅婷說:“是不是別人都看不上你,所以,你就順手撿了一件垃圾?”
馮萬樽立即叫了起來,“你不能這樣說自己,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特別的。”他讓汽車轉了一個彎道,接著剛才的話題說,“我知道,一個男人如果老是被別人追而自己從不追女仔,實在太不正常了。我也一直想體驗一下自己追女仔的感覺,可是,我發現那太難了,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有些冷血,這個想法將我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的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動物。”
林雅婷十分乖巧,立即問:“這代表什麽?說明你在追我?”
馮萬樽卻不正麵回答她,而是反問道:“有規定不行嗎?”
“這倒不是。”林雅婷說,“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很大的差別,根本就沒有發展的空間。不現實的事,我從來不想,也不做。”
“你為什麽會這樣認為呢?”馮萬樽顯得有些不解,也有些驚訝。
林雅婷鬱鬱寡歡地說:“用不了太久,我就得回去,以後如果想過來一次,非常困難。深圳到香港,雖然隻是一步之遙,可這一步要跨過來,難於上青天。我在深圳有一位朋友,和一個香港人相愛並且結婚。那時候,深圳才剛剛建市,那個男的到深圳發展,兩人一見鍾情,三個月不到領了結婚證。可到現在,已經十年了。開始,老公在深圳工作,兩人還沒什麽,幾年後,老公被公司調回了香港,隻能在星期天到深圳和她團聚。因為一直期待著來香港團聚,所以,她一直不敢要孩子。前不久,他們離婚了,因為她先生在這邊認識了一個女人,兩人同居了。”
馮萬樽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所選擇的是一條怎樣的道路呀!這條路一開始就鋪滿了荊棘,到底通向一個什麽樣的未來,不可預見,不可把握。馮萬樽是一個理性的人,每做一件事都要通過縝密的思考、仔細的謀劃,他不喜歡那種隨意而為,不喜歡憑衝動辦事。可眼前的事又是那麽的不同,理性似乎已經無法掌握他,他已經陷進來了,想抽身,為時已晚。另一方麵,對於他來說,事情並不複雜,如果自己真的愛她,跟她去界河那邊生活又何妨?最重要一點是,難得認識一個令自己心儀的女仔,他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呢?
“我不在乎。你放心,這些事不需要你考慮,我會替你安排好。”他說。
“可我在乎。”她很堅決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