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外來客 (9)

朱文豪說:“你可別小看了這個人。我聽人家說,他在澳門被稱為賭馬神童。實話對你說吧,現在香港的道上不好混,未來的形勢可能更加艱難。所以我想,我們得提前做些準備,網羅一些高端人才。”

陳士俊試探地問:“聽豪哥的意思,是想收這個人?”

“正是。”朱文豪說,“但是,這個人非常傲氣,我和他談過一次,他似乎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我就想,先摸一摸他的情況,再決定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你一定要收了他?”陳士俊再問。

朱文豪非常肯定地說:“如果收不了他,恐怕就得廢了他。”

陳士俊更進一步問:“如果他同意入門,豪哥準備給他什麽樣的位置?”

朱文豪說:“這個我已經想過了。既然他同意進來,那就是我的兄弟,除了我之外,他排老二。”

陳士俊暗自吃驚了一下,問道:“他當老二?那駱哥怎麽辦?”

朱文豪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說:“駱哥是老大,堂主的位置,沒有駱哥不行,這是絕對不能改變的事實。不過,最近駱哥和我談了幾次,有些新的想法,他準備把公司的業務轉型,他自己將主要負責正行生意,堂口的事,他準備全部交給我。”

陳士俊從朱文豪的語氣中感覺到了他的野心正在膨脹,卻不露聲色,對他的升遷祝賀一番,和他碰了杯,喝了酒,然後說:“在幫豪哥做這件事之前,不知豪哥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朱文豪說:“我們是兄弟,有什麽話你就直說,我不喜歡拐彎。”

陳士俊說:“不管他答不答應,我都希望豪哥保護他。”

朱文豪一下子愣住了,問:“他和你是什麽關係?”

陳士俊說:“在豪哥麵前,我不隱瞞,他是我非常好的朋友。”

朱文豪頓時大喜,說:“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你跟我一起去趟香港,做做他的工作。”

陳士俊卻擺頭,他告訴朱文豪:“這個馮萬樽,在香港或許不算什麽,但在澳門,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父親馮良開,豪哥一定知道。”

朱文豪顯然也暗吃一驚,問道:“他是澳門賭神馮良開的兒子?難怪他的賭術這麽厲害。”

陳士俊說:“不瞞豪哥,當初,我也想拉他入夥,想了很多辦法,最終,他也隻肯合作,卻不肯入門。”

陳士俊將自己和馮萬樽交往的全過程,詳細告訴了朱文豪,最後說,由於馮萬樽和阿三逃走,澳門馬會顯然不想將這件事鬧大,便和司法廳達成默契,並沒有對外公布。據陳士俊估計,澳門馬會大概覺得此事如果公開,自己的信譽會大受影響,所以才悄悄捂住了。至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卻並不等於澳門方麵就不再追究此事。如果馮萬樽自己碰上門來,仍然可能進入司法程序。鑒於此,馮萬樽在香港肯定是安全的,一旦回到澳門,就無法保證了。

最初,得知馮萬樽和陳士俊是好朋友,朱文豪是想借助陳士俊的力量說服馮萬樽的,他甚至動起念頭,就算是拖,也要把陳士俊拖到香港去見馮萬樽。可知道整個情況之後,他又改變了主意,既然馮萬樽逃到香港半年多沒有和陳士俊聯絡,說明他不想和過去扯上關係。自己一旦知道他的過去,他便有可能成為驚弓之鳥,再一次逃走。對於澳門方麵的曖昧態度,他也不能告訴馮萬樽。馮萬樽如果知道自己在香港是安全的,那麽肯定不會加盟自己的組織,隻有此事給他巨大的心理壓力時,他才可能“落草為寇”。

從澳門回到香港,手下便爭相報告調查情況,其中有一個情況引起了朱文豪的重視。

這個情況並不是關於馮萬樽的,而是關於阿英的。

除了馮萬樽之外,阿英還有另一個男人趙啟東,這一點並不難查清楚。朱文豪的手下不僅查到了這個人的存在,同時查清了這個人的底細。趙啟東並不是那種肯學習好上進的男人,整個讀書階段,學業僅僅隻是中等,勉強混了個中五畢業,卻遇到香港經濟形勢不好,就業困難,許多大學畢業生都找不到工作,他這個中學生自然就非常之難。後來,找了很多關係,進入一間寫字樓打雜,薪水之低出乎所有香港人的意料,僅僅隻有九千左右。這樣的薪酬水準,在香港是很難過日子的。好在趙啟東有不錯的外表,屬於那種見第一麵便給女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加上取悅女人的手段很不錯,身邊便有一些女人自願給他提供頗為豐厚的物質享受。

這份材料交到朱文豪的案頭,朱文豪並沒有太重視。阿英的身份他是清楚的,他不相信馮萬樽不清楚。如果馮萬樽清楚,那也就說明馮萬樽和阿英之間並沒有真正的感情,彼此僅僅隻是利用。對此,朱文豪早就有了認定。朱文豪覺得阿英還算是一個漂亮女人,馮萬樽又需要女人,能和阿英這樣的女人在一起,那也是不錯的。尤其是知道馮萬樽的身份後,他就更加認定,除了生理上的需要之外,馮萬樽還需要在香港生活,他極有可能還利用阿英的公開合法身份,替自己賭馬賺錢。既然他們是相互利用,馮萬樽大概也就不在乎阿英是否還有別的男人吧!就算在乎,那也是馮萬樽和阿英之間的事,朱文豪根本不可能利用這件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這件事在朱文豪的心裏揮之不去。他有一種預感,或許可以利用一下這件事。可到底怎樣利用,他一時想不好。

恰好那名手下向他請示,該怎樣處理趙啟東這條線索。朱文豪也沒有仔細想,隻是隨口說:“繼續查,查細一點。”

三天後,一個新情況報上來了。阿英不僅和馮萬樽聯手賭馬,也和趙啟東聯手賭馬。他們賭馬的方法非常奇怪,馮萬樽決定的投注組合,通過投注站的傳真機傳真給阿英。阿英得到組合之後,並不是立即去投注,而是利用同一台傳真機,又將這個組合傳給趙啟東。趙啟東也在玩外圍馬,但不在朱文豪控製的五家投注站,卻是在駱波控製的投注站。

這個消息讓朱文豪心中猛地動了一下。他意識到,阿英這種做法的背後一定有深意。若想搞明白阿英的用意,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拿到趙啟東的投注資料。既然是同一個堂口的投注站,事情就好辦了。朱文豪親自去了一趟那個投注站,拿到了趙啟東的投注資料。

這些資料並不全麵,卻也能夠看清趙啟東投注的大概。

對於阿英的投注,朱文豪是認真研究過的,看了趙啟東的投注資料後,朱文豪的第一個印象便是,投注手法以及選擇的投注對象一模一樣,隻不過投注額有差別,趙啟東的投注額小得多。再仔細研究,朱文豪發現,趙啟東的投注賬戶比較特別,似乎一直都存在外來資金的加入。還有一個特點是,阿英贏得多,趙啟東賬戶上的外來增量資金就多,阿英贏得少,趙啟東賬戶的增量資金也少。有一次,阿英的賬戶沒有贏錢,甚至總體算下來還虧了錢,趙啟東的賬戶便沒有增加。

朱文豪看得頭皮發麻,雖然總結出了這些特點,卻完全弄不明白這東西對自己有什麽意義。恰好嚴倩琳進來向他匯報一件事,見他眉頭緊皺,目光盯著麵前的一堆投注紙,便說:“你怎麽啦,哪個情人騙了你的錢?”

聽到這話,朱文豪靈機一動,突然想到,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或許嚴倩琳能有不一樣的見解。他將那些紙往嚴倩琳麵前一推,說:“你看看這些,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嚴倩琳拿著那些東西走了,看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五點多鍾才又拿著那些紙走進了朱文豪的辦公室。

“看出了什麽?”朱文豪問。

嚴倩琳說:“很簡單呀,實際是同一個人在投注。”

朱文豪心中暗動了一下。不錯,不了解內情的話,肯定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那麽,換位思考一下,嚴倩琳所說會不會是本質?馮萬樽並不僅僅隻是指揮阿英一個人在投注,而是指揮兩個人,甚至可能是三個人。當然,這項指揮工作並不是由馮萬樽獨自完成的,由於身份的特殊,他僅僅指揮阿英一個人,其他的人由阿英負責組織。仔細一想,這種可能性並不大,根本原因在於趙啟東那個賬號不斷增加的賭本。如果說阿英和趙啟東都是在替馮萬樽投注的話,那麽馮萬樽直接控製的是阿英,賭本也應該在她的賬號上增加,加到別的賬號上去,馮萬樽就難以控製了。

朱文豪說:“這兩個賬戶與一個女人有關,而這兩個賬戶分別連著這個女人的兩個情人。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嚴倩琳很認真地看了看朱文豪,並不急於回答。憑她的直覺,她認為豪哥還有話沒有完全對自己說清楚。

果然,朱文豪拿起那遝單據,將兩部分分開,繼續說:“指揮投注的是這個男人,錢也是他的。他和那個女人可能按一定的比例分賬,具體是怎麽回事,我隻是猜測,並不完全清楚。從這些交易清單可以看出,這個男人最初拿出的資金也不是太多,大概十萬左右。當然,到了現在,這筆資金的數目已經很大了。”然後,他又指著另一遝單據,說:“這個男人是個鴨公,靠女人吃飯,自己是窮光蛋一個。所以,他開戶的時候資金很少,隻有幾萬。後來,除了賭馬賺的錢以外,又陸續增加了不少股本。因為這些單據並不全麵,所以我無法算出到底增加了多少,可從這些單據可以看出,增加的股本絕對不少於四十萬。”

嚴倩琳頓時笑了起來,說:“如果是這樣,那就容易理解了,這是一個老鼠倉。”

“老鼠倉?”朱文豪重複了這三個字。

老鼠倉是一個股市專有名詞,專指那些在機構操盤的工作人員,利用內幕消息另行建倉,卻又通過機構操盤所獲得的股價替自己賺取利潤的行為。比如說,某個機構的操盤手,自然清楚這個機構正大舉吃進某個股票,並將這個股票拉高,於是事前通知自己的親戚或者朋友,另外建一個小資金倉,趁著低位時,買進這個股票,當股票到達一個相對高位,莊家準備出貨的時候,他又預先通知,使自己的個人投資搶先一步離場。他自己或者假他人之手,建立的這個小倉就稱為老鼠倉。

老鼠倉並不僅限於操縱股價的做莊行為之中,在一些管理極其嚴格的股市,機構投資者不可能做莊,但仍然會投資某個股票。比如說,股神巴菲特這種人,肯定不屑於做莊然後被查辦,他往往是研究某個股票,在認定有足夠利潤空間的情況下才會投資。假設他準備投資的股票是中國石油,由於巴菲特的資金量巨大,他大舉買進時,很可能將股價拉高很多。從技術層麵上講,建倉的方法有很多,拉抬建倉隻是方法之一,還有一種是打壓建倉。後麵一種建倉方法,往往在前一天吃進足夠的股票,第二天開始有意打壓。這種操作雖然正常,股價的波動空間卻大。隻有操盤手,才清楚到底會怎樣建倉和股價的波動空間。他如果建老鼠倉,那麽單日便可能有豐厚的收益。

如果說,這件事中存在一個老鼠倉,那顯然就是趙啟東控製的這個倉。馮萬樽將投注組合告訴阿英,阿英又暗中告訴趙啟東。問題是,股市建老鼠倉,確實有內幕交易之嫌,而賭馬則不一樣,幾千元的賭注,對於賠率的改變很小,更不可能改變比賽結果,將消息透露給某個人,對掌握內幕的那個人來說,影響不大,損失也不大。這樣的老鼠倉,馮萬樽大概也不會在乎。

沒料到,嚴倩琳的想法有些不同,她說:“這個人確實可能不在乎消息外泄,因為這樣的消息對結果改變不大,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有一點,他肯定會在乎,那就是這個女人玩的手段,實際上是在欺騙他。”

朱文豪不解了,問她:“你說欺騙?有點言過其實吧。”

“當然是在欺騙。”嚴倩琳說,“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她在剜一個人的肉,補另一個人的瘡。”

朱文豪徹底明白過來了。趙啟東的這個倉,根本就不是趙啟東的,而是阿英的。她在替馮萬樽操盤,而趙啟東在替她操盤。也就是說,趙啟東賬號上的錢是阿英的。阿英的錢從何而來?這個女人做無本生意,來錢雖然快,花錢也厲害,她的收入根本就不夠她花。可她在每個比賽日均有錢補進趙啟東的賬戶,這隻能說明一點,她從自己的賬戶中,將原本屬於馮萬樽或者屬於她和馮萬樽共同所有的錢貪汙了一部分,轉到了那個完全屬於她個人的賬戶上。

朱文豪拿起麵前的電話,撥通了馮萬樽。

馮萬樽聽到電話鈴響,還以為是阿英,接起一聽,竟然是朱文豪,暗吃了一驚。朱文豪說:“阿樽,我是大佬豪。沒想到是我吧?”

馮萬樽確實沒想到,繼而一想,也沒什麽意外的。阿英在他的投注站投注,每次都要用到傳真電話,那上麵就能準確地讀出他家裏的電話號碼。他連忙換了一種語氣,說:“原來是豪哥,你怎麽想到打電話給我?”

朱文豪說:“上次去阿英家找你,實在有點冒昧呀。事過之後,我一直覺得太唐突了,總想找個機會向你說聲抱歉。”

馮萬樽心想,鬼才信你的話。但人家畢竟是地頭蛇、黑社會老大,自己是得罪不起的,所以裝著很不在意地說:“豪哥,你這是說什麽話?”

朱文豪也不想和他多說,直接說:“這樣吧,今天晚上我請你喝酒,專程向你表示歉意。晚上六點,在西營盤的綠晶酒店,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