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聽見當的一聲,帶著金屬特有的悶悶的嗡聲,撞在我的額頭上,震得我好一陣頭昏眼花。估計是我摔倒的方向不對,那前麵好像是寧墨家的青銅麒麟,足足有小獅子那麽大。
那麽說來,我就算是昏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其實我很想像古典武俠小說裏麵的女主一樣,嚶嚀一聲,醒轉過來,然後以無比楚楚可憐的姿態,翹著小小的蘭花指,淚眼盈盈,就能惹得床邊的男主好一陣激蕩。
可惜,我不是傳統型女主。
我的醒轉,是伴隨著一聲粗獷的尖叫聲的。
“是誰,是誰敲我的頭?好痛!”我怒吼,伸手摸自己的額頭,那裏應該比紫金山還紫。
“紅旗,你終於醒了!”
一條,兩條,三四條,我看見身邊所有的身影都撲了過來,齊齊壓在我身上哀鳴。
我被壓得直翻白眼,差點再次昏死過去。
“好了好了,不要壓了。她已經翻白眼,吐舌頭了!”我聽見有寶的天籟之音遠遠傳來,壓倒在我身上的巨山終於重新直立起來。
有寶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握著我的手,哀歎:“紅旗,你怎麽這麽傻啊,跑去寧墨家撞牆,他真的有這麽好?!”
啊?我抓頭,這又是什麽情況?
小郭繼續補充:“現在全校都知道了,你苦戀寧墨三年,被拒絕了,跑去人家家裏撞牆割手指。你割手指幹什麽啊,自殺不應該割腕麽?”
我怒,咆哮:“這都誰造的謠?”
給我知道,我非敲死他不可。我有那麽沒品麽?就算自殺,我也得帶上寧墨那挫男,怎麽會自娛自樂呢,說這話的人,太不了解我葉紅旗了。
“難道當事人寧墨說的也是謠傳?”
我瞬間出離憤怒了!
“他胡說八道!”我憤怒地握拳,因為用力過度,好一陣頭昏眼花,有寶她們幾個嚇得立刻將我又壓回了床鋪。
“紅旗,算了吧,就當作了三年的夢!”
我瞪著雙眼,無比憤慨地怒視雪白的天花板,久久沉默不語。
有寶那幾個膽怯怯地圍在我的床頭,也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寂靜的病房裏,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許久之後,我轉過臉,不再凝視天花板,用無比淡定的語氣,問:“有寶,住院費用是誰付的?”
有寶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是寧墨……”
我依然沉默,和她們對視。
有寶更加小心翼翼地問:“紅旗,要是你覺得丟臉,我們湊錢還他去?”
“哈哈哈哈,”我突然大笑,非常開心,“好好好,就讓他付。告訴醫院多開幾瓶氨基酸,給我腳趾上也掛上葡萄糖,兩隻腳都要,我要補身體,每頓午餐都要有肉!哈哈哈,我要吃肉!”
“……”大家都用石化的姿態看我。
我持續猙獰地笑:“我長期駐紮在這裏,耗盡他的醫藥費!”
“……”大家石化著轉頭,一起瞄向門口。
我停住笑聲,也跟著看了過去。病房的門口,站著一身白衣的寧墨,嘴角含著笑意。
“你繼續,你繼續,不要停下來,繼續暢想!”寧墨很客氣地朝我點點頭,將手裏的小罐子放在了我的床頭。
“寧墨……”我的聲音立刻低了八拍,氣焰頓消。
完了,賤格又淩駕於人格之上了。我在心裏流淌著我作為一名淡定人文的女性所特有的自尊的眼淚。
“我今天來,是想跟你算一算彼此的經濟損失的。”寧墨優雅無比地坐了下來,雙眼含著笑意,掃了掃室內的其他同學,其他同學們立刻會了意,滋溜一下,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彼此的……經濟損失?”我一下坐直了身子,又驚又怒,“你有什麽經濟損失?!”
他微微一笑,露出特有的溫柔斯文笑容。可惜再也騙不了我,我拒絕被他迷惑,索性也抬高臉衝他嘿嘿嘿地笑。
果然,他的笑容滯在了臉上:“葉紅旗,你要不要照鏡子?”
我保持著笑容,他默默地從床頭櫃上拿起一麵鏡子,對著我照過來。
鏡子裏麵,我短發如鋼刺根根衝冠而立,一張臉腫大如餅,麵色青白,顯然是缺血所致,再加上扭曲的笑容,著實跟鬼娃娃花子一樣可怕。
他這招也太惡毒了!還真把我當成真的勇士了!
我順著床頭漸漸漸漸地滑了下去,最後索性拉高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開始吧,我在被子裏聽得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悶悶的,“你會有什麽經濟損失?”
嘩啦,被子被寧墨一把揭開,他的眼底帶著笑意,伸出根手指搖了搖:“錯了,你要賠償我的東西多了!”
“……”我怒視他。
人不能這麽無恥好不好?被撞到頭的是我,住院的是我,名譽受損的也是我,難道你寧墨大人會有什麽損失?
見我怒目,他也不生氣,掰著手指一條一條數給我聽:“第一,我家的麒麟是開過光的,不能沾血!”
我冷哼:“那值多少錢?”
他斜睨我一眼,嘴角蘊笑,緩緩道:“其實錢不多,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
我默默地抓起被子蓋在臉上,開始渾身哆嗦。
他不依不饒,抓下我的被子繼續數:“第二,你把麒麟額頭上的那顆碧璽給磕掉下來了,不知道蹦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嘴硬地瞪他:“什麽碧璽,難道現在還有玉璽?”
他啞然失笑:“葉紅旗,那是一種寶石的名字!”
我破罐子破摔了,一擼袖子,拍著被子問:“直說吧,多少錢?!”
他沉默半刻,看看我的臉,道:“我怕我說了,你要多延遲出院的時間。”
“……”我咬牙,怒視他以示意,我能挺得住。為了表達我的身強體壯,我甚至習慣性地又捶了捶我的胸脯。
他的嘴角抽了一抽,小聲地試探性地報出個數來:“大概隻有兩三萬吧……”
我渾身一哆嗦,被子也來不及蓋,就開始翻白眼。死了死了,寧墨同學,你把我賣掉算了!
寧墨大驚,伸手用力拍打我的臉:“挺住挺住,葉紅旗同學,我可是還有第三第四都沒說呢!”
我悲憤地看著他,無比悲涼地道:“寧墨,你就爽快一點吧,到底一起加起來有多少錢,我做牛做馬也賠給你!”
他挑挑眉,伸手摁住我的肩膀,一邊微笑,一邊用另一隻手做出壓下去壓下去的動作。這動作的涵義我知道,這是讓我淡定。
我深呼吸幾口氣,逐漸達到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境界。
“我不要你的錢。”他緩緩開口。
我大驚喜:“真的?老寧,你夠哥們啊!”
他的眼角連著嘴角都抽了抽,點點頭:“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隻要答應了這個條件,非但不要你還錢,你住院的開支都我全包!”
我熱淚盈眶地看他:“你都說了吧,不要再留半截,我怕再這麽百轉千回,我會一口氣提不上來……”
他用無比嚴肅的神情看我,許久,道:“葉紅旗,我們兩清了好嗎?以前是我不對,現在我給你賠個不是,以後大家都是同學。”
寧墨你當我是什麽?利用我的感情,用完就甩,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將我的感情踐踏得一文不值,寧墨,兩清不了,我恨著你呢!
但是我更恨自己。就算這樣,我心心念念的還是你!
我感覺有一股又酸又澀的氣息從我的心肺直躥而上,透過我的鼻腔,漫過我的眼線,連著淚水,就要翻滾而出。
我仰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寧墨,你根本不懂得感情。我詛咒你,將來一定會遇上個沒心沒肺的,也這麽重重地傷你!”
我不會哭,打落的牙齒也要滑下肚,所以,我一直仰著頭,用眼角餘光來藐視寧墨。
他皺著眉,一聲不吭地和我對視。片刻之後,他站起身來,默默地走了出去。關上病房門的那一刹那,我聽見他壓得低低的聲音,像一陣刺骨的寒風,刮過我尚且帶溫的心房。
他說:“紅旗,對不起!”
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的眼睛就止不住地癢了起來。我一個勁地揉啊揉啊,揉得滿手都是濕漉漉的。
寧墨,你一定會後悔的。現在我都這麽美好這麽賢淑了,在不久的未來,我會更強更美更氣質,讓你為錯過我而後悔!你一定會後悔的!
有寶她們重新進來的時候,我已經揉完了眼睛,正在呼哧呼哧地喝著寧墨帶來的豬腦湯,喝得迭起,嘶嘶聲不斷。
“紅旗,你哭了?!”有寶一驚一乍地跑過來。
我大笑,差點將嘴巴裏的豬腦給噴出來:“怎麽會?剛剛眼睛癢,用手揉了會兒,估計是秋燥,所以眼睛會紅,肯定是這樣的!”
小郭囁嚅:“秋燥跟你眼紅有什麽關係?”
我怒目而視,對於她的不合作很不讚同,一個冷眼,成功地將大家的質疑都打壓了下去。
“哈哈哈,秋燥秋燥,我的眼睛也是癢的!”很快,大家都揉起了眼睛。
我埋下頭去,繼續呼哧呼哧地喝我的豬腦湯。
所以說,天才總是寂寞的,平常人的反射弧總是緊跟在我之後的。爾等凡民,偶爾漏眼說錯話,那是正常的。
我和著湯水,吞咽著鹹澀。其實我該祈禱的,這次撞著的是我的腦,如果真的能撞失憶了,該多好!
事實證明,生活不是電視劇,它永遠不會那麽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