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和寧墨同時轉頭，這次顯然不是葉紅君在大笑。聲音有點熟悉，似乎來自不遠處，我和寧墨同時又緩緩地轉向另外一邊，那裏蹲著笑眯眯的蔡奇。
“你們繼續，繼續！”蔡奇笑得直抽筋。
寧墨終於憤怒了。要是我，我也會憤怒。任誰每次傾吐到的時候都被打斷，也會暴走吧！
“蔡奇，我忍你很久了！”寧墨開始卷袖子。
我澎湃了。來吧，為了美麗的公主，大家來戰吧！
“三局兩勝，我絕對不會多囉嗦一句！”寧墨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著蔡奇，比出手勢。看那樣子，是打算用猜拳決定勝負。
要不要這麽掉層次啊？不該是騎士似的對決麽，我受傷了！
“我拒絕。我不會拿紅旗做賭注。”蔡奇站起來，拍拍衣服，笑眯眯地看著我，伸出食指一點自己的嘴唇，很玩世不恭地飛了個吻，“喲，逃妻，我來追捕你了！”然後他露出雪白的牙齒，朝著寧墨笑得很不懷好意，“有哪個笨蛋會拿到嘴的呆鵝來打賭啊！”
蔡奇同學，你太侮辱人了！我揮著西瓜就衝他衝過去了。
“哎，紅旗，你太粗魯了，別讓寧小總看了笑話！”蔡奇一閃身，躲開西瓜抱住我，死皮賴臉地咬我的唇，“紅旗紅旗，我給有寶小姐買了黃金三大件才能找到你，寧墨那小子憑什麽一毛不拔就能找來？！”他一邊咬一邊還不忘嘟嘟囔囔地抱怨。
寧墨的臉色由青變成了黑，定定地看著我，問：“紅旗，我們曾經有三年多的情誼，難道真要半途而廢？”
我緩慢而堅定地朝他搖了搖頭。經過那三年忐忑不安的曖昧，如今的我，隻想熱烈直率地戀上一場。
“寧墨，你隻是不甘心罷了，很快就會過去的。”我朝他微笑，寧墨的眸子暗了下來，目光來回於我和蔡奇之間，無比失落地道：“我來得比他早，卻醒悟得比他晚，所以錯過了，對不對？”
我無話可答，任由蔡奇將我抱緊在懷裏。
“紅旗，其實我們是可以好好地在一起的，是我做錯了事，錯過了你，對不起！”寧墨到底是驕傲的，絕對不可能讓情緒完全失控。
我隻看見他轉身時，頹唐著肩，低垂著頭，至於地上的那一滴水珠的濕跡，我不敢肯定是不是他的淚。
“紅旗，你流淚了！”
嗯？我轉過臉來看蔡奇。蔡奇伸出手來幫我擦臉，然後我就哭了出來：“蔡奇，我和寧墨以後大概連朋友都做不了了。”
“葉紅旗，你現在該糾結的不是這個吧！”蔡奇一把掐住我的臉，迅速變臉成了怒極反笑，“你該糾結的是，怎麽向我解釋，為什麽會丟下我，跑回家？”
“……”我眨巴著眼看他。
他掐了一會兒我的臉，終於放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我摟進懷裏，伸手拍了拍我的背：“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也挺有壓力的！”
我默然，想起他的身份，覺得怎麽說都會讓我心理不平衡……
“紅旗，身邊要是沒有一個可以欺負的人，你說我這日子該怎麽過啊？”蔡奇抱著我哀號，反複用臉蹭著我的脖子，“我不要，我不要，反正你得跟我！”
“討厭，死開！”我一巴掌拍開他。
“紅旗，別再逃了。”蔡奇的語氣突然就沉重了起來，他將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很沒有力氣的樣子，“我不會給你任何壓力，相信我，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擋在你的前麵。你依然可以做你的小職員，追求你的夢想，隻是，不要逃了，不要離開我！”
唉……我突然就心軟了。
“葉紅旗，或許，我真是做爸爸的命啊！”蔡奇哀鳴一聲，將我摟得更緊。
我想了想，很小心地問：“蔡爸爸，那我可不可以自己出去找工作？”
蔡奇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笑著用力揉我的頭發：“當然可以，不過你得發誓，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再丟開我一個人逃跑。”
“紅旗，總是這樣的話，我會很累，會堅持不下去的！”他長長地歎氣。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疲倦的蔡奇，像是一個玩累了的小朋友，找不著回家的方向，又驚慌又迷茫。於是所有的壓力都化作了濃濃的憐惜，我聽見自己清晰而堅定的聲音：“我不逃，以後都不逃了！”
MCU的總部果然金碧輝煌，內部裝修是煙灰的金屬色主調，走在過道裏，就有一種被狠狠壓抑住的感覺。我開始能體會蔡奇所說的壓力了，果然令人胸悶。
我一去，就有部門經理親自迎了出來：“葉小姐啊，你請往這裏來。”
同去的有十一人，但隻這一下我便立刻脫離群眾了。看著眾人的側目，我有些鬱悶，轉頭就看見西裝革履的蔡奇走了過來，他一臉嚴肅，微微側著頭，聽身旁的助理匯報情況。
一行六個人，每個人都帶著半邊藍牙耳機，急急地翻著手裏的資料，走得很快。經過我的時候，蔡奇連頭也沒有抬。我們的衣服摩擦著，輕輕地碰了碰，他卻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我，眉頭打著結，步履匆匆地聽著報告走開了。
我突然有些情緒低落。平時蔡奇總是逗著我哄著我，我從沒有看過他這麽嚴肅的樣子。雖然之前有些心理準備，可是真正看到他認真工作的樣子，我還是感到陌生了。
“葉小姐，剛剛那位就是我們的太子爺，蔡奇蔡經理，也就是你培訓期的導師，這可是他親自指名的。”
那位部門經理笑得很諂媚，我笑得比他更諂媚：“我會好好表現的！”
“我想，你隻要一直微笑就可以了，估計蔡經理會很喜歡你的笑容。”那位經理曖昧地朝我挑挑眉，示意我看另外十位培訓對象。他們都是老職員，一水的大叔。
我立刻樂了：“哎，難道你在暗示我是潛規則上來的？”
那位經理立刻誠惶誠恐地搖頭，他大概沒搞透我的來路，所以越發是十二萬分的客氣：“哪裏哪裏，葉小姐是第一位來參加培訓的新入職員工，肯定有過人之處。蔡經理曾說，你組裝辦公用品的能力超強！”那位經理恨不得將所有蔡奇誇過我的話都給倒出來，“還說，葉小姐是市場部的精英，攻心術一流，眨一眨眼，就能讓人心悅誠服。”
蔡奇你個二百五，這些話也敢拿出來跟別人說。
“要不是我們老總出國談客戶，一定會第一時間接見你。”
太多的溢美，就連我這樣的厚臉皮都掛不住了。我抽搐著臉皮幹笑，拐過一個彎，就看見走廊的盡頭站著一位特趾高氣揚的美女。
她也看見了我，立刻跟川劇變臉似的，噗的一下就樂開了，用力握住我的手，親切無比：“你是紅旗吧，久仰久仰，我是蔡奇的大姐蔡田蜜……”
我一扭頭，看到旁邊那位經理的嘴角抖動得十分厲害，好半天，才顫抖著叫了一聲：“蔡小總！”
看來這是蔡奇的姐姐之一了。
這位姐姐活似有人格分裂一樣，剛跟我如同春天似的溫暖呢，轉頭對上那位經理，立刻變得非常之女王：“我帶葉小姐去蔡奇那裏，王經理你先回去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表演神奇的變臉技藝，再轉回臉，看見我的時候她又笑得跟抽筋一樣：“紅旗啊，你怎麽就羊入虎口，喜歡上我家那小子呢？”她貼著我的耳朵小聲道，“你難道不知道，他是個變態麽？”
哦！我現在知道了。這種變態的基因其實是家族遺傳的，哪有這麽說自家親弟弟的？
“我跟你說，他三年前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那女孩送東西。”蔡田蜜很神秘地湊近我，問，“你知道他都送些什麽嗎？”
蔡奇居然還有暗戀對象，我怎麽不知道？！我怒了，於是也神秘地靠過去，套這位姐姐的話：“他送什麽？”
田蜜抖了抖手，迎風抖出一小張紙條，上麵寫著：同學！我注意你已經很久了！
那些字都是從各個報紙雜誌上剪下來的，再拚在一起，顯得特別驚悚。尤其其他字都是小四，“注意”兩個字特別用了大二的鮮紅字體突出出來，格外。
嗷——我徹底怒了，一腳踢飛田蜜身旁的垃圾箱，兩手抓著那張紙，氣得渾身直抖。
“鎮定鎮定，小旗旗，蔡奇那時年少無知，還不知道有你，你別介意！”田蜜估計是沒有想到我妒意這麽強，有些無措，趕緊揪住我顫抖著的手。
淚奔，我根本就不是妒火中燒，我氣是因為……
“大姐，你說這是蔡奇貼的？”我淚流滿麵地顫抖。
田蜜非常肯定地點頭，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我：“他那隻是暗戀，沒有實際關係的，不會影響到你們的感情。你放心，你是他第一個公開承認的女朋友，這是不會變的。”
我舉著紙條，崩潰地以頭捶牆：“大姐，我整整恐慌了三年啊！每隔三個月就有這種紙條寄過來，害得我失眠焦躁不安……”
更年期綜合症該有的症狀我都並發過，整整三年，就跟嗅覺靈敏的狂犬一樣，看見可疑的人就主動攻擊。
現在，我終於找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了！
“哎？你是說那個受害者就是你？”田蜜這才反應過來。
我保持著暴怒狀態：“就是我！”
“……”田蜜不說話了，隻是用憐憫的眼神瞅著我，瞅了好半天，才接著道，“紅旗啊，其實被這麽愛著，也是種人生曆練啊……”
被她這麽一鬧，我剛進MCU時產生的一點點恐懼全都煙消雲散了。等到田蜜把我領進蔡奇的辦公室時，我已經將怒火轉化成了熊熊的鬥誌。
“蔡經理！”我咬著牙笑。
蔡奇正坐在辦公桌後麵皺著眉頭看文件，聽見我的聲音，一抬頭，先看見擋在我前麵的田蜜，臉立刻就黑了：“你怎麽在這裏？！”
田蜜從身後把我拖出來，笑道：“我給你送紅旗來了，她果然很可樂。”
蔡奇黑著臉奔出來，一把拉過我，像避開細菌一樣小心翼翼地從田蜜旁邊繞開，一邊教訓我：“紅旗，以後看見她繞著點走，這是蔡家有名的唯恐天下不亂。”
田蜜陰森森地一齜齒：“小奇奇，待會兒記得發月餅。”
哎，她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是中秋節。都說MCU是全國百強，不知道福利如何。
蔡奇瞄瞄我，一攤手：“別有太大的期望，忘記告訴你了，MCU的慣例是，大凡中國的節假日，這兒就實行西方的生活方式，等到西方的節假日來的時候，這裏又回歸國粹了。”
這話，直到分發月餅時我才了解到其中的精髓。
就拿蔡奇這個部門來說，一共十個人，個個都是精英，據說業務能力超級強的，全部門也不過得了三塊月餅。每個像雞蛋一樣大，硬邦邦的。
十個人圍著桌子，很端正地係著餐巾，左手刀右手叉，等著蔡奇發月餅。
蔡奇同學無比鎮定地，神色格外嚴肅地，用塑料小刀叉將雞蛋大小的月餅剖成了四瓣，很慷慨地揮手道：“大家隨意一點，不要客氣……”
我站在旁邊，差點噴了。
“蔡奇，怎麽你家老頭這麽吝嗇？”我忍不住問。
蔡奇斜睨我一眼，咧著嘴笑開：“你還沒進過廁所吧？進了廁所，你就會理解MCU的奧義。”
他非要拉著我去看廁所的衛生紙，我瞄了一眼，立刻就震撼了。蔡奇他老子可不是普通的節儉啊，衛生紙張張都帶著彩印，都是各部門用過的廢紙。
“蔡奇，你和你家老頭子，頭腦都有問題！”我又想起之前的表白小紙條，立刻怒從心頭起。
蔡奇眨巴著眼睛，衝我一笑：“紅旗，不要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家夥果真一點不吃虧，立刻把我一起算進問題人群去了。不等我回答，他又道，“你第一天來，本來該讓你先適應適應的，不過下午要去市場了解情況，其他人都有事，還是你陪我去吧，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
我就算還想抱怨什麽，也不好摻雜在工作裏了。在MCU，蔡奇變得異常認真，我不想拖他的後腿。
“紅旗，去之前，你得先熟悉我們供貨商和部分分銷商的資料。”蔡奇從桌角抱過來好大一摞資料，推到我的麵前。
我還沒開始看，頭就先暈了。就算是上學時為了應付考試死K書，我也沒看過這麽高的資料。我瞅瞅蔡奇，他已經埋下頭，開始看文件了。
資料太枯燥無味，我看了一半就昏昏欲睡了。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一點，辦公室裏空空的沒人，太陽從窗戶照進來，我的身上還披著蔡奇的西裝外套。
桌上放著三明治和奶茶，下麵壓了張紙條：紅旗，幫我輸入這些資料吧。晚上我來接你回家。
我擦擦口水，拿過資料，發了一會兒呆，開始動手往他的電腦裏輸入。剛打了兩行，就看見田蜜站在門口對著我微笑：“紅旗，我們來打遊戲吧！”她舉著個U盤，米老鼠的造型，粉嫩粉嫩的，很可愛的樣子，“一起打遊戲，然後我給你說說MCU的曆史吧！”
我其實不是很想玩遊戲，可是看田蜜這麽興奮，隻能起身將電腦讓給她。
那個小小的U盤插上去，才過了兩三分鍾，電腦裏突然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很是驚悚。
“田蜜，這是怎麽回事？”我傻眼了。
田蜜也傻眼了，她猛敲著鍵盤，試圖強行關機。但電腦十分不給麵子地沒反應，屏幕自顧自地亂閃，我和田蜜頓時流下了一排冷汗。
“紅旗，拔電源！”田蜜很懂行地一打響指，腳尖一勾，將機箱的電源硬扯了下來，“嘿嘿嘿，好了！”她得意洋洋地朝我炫耀。
我將信將疑地插回電源，重新啟動。哦，成功開機了！但是屏幕上麵爬動著數條卡通毛毛蟲，就是進不了桌麵。
“田蜜，電腦好像中毒了……”我徹底從朦朧狀態驚醒了。這可是蔡奇的工作電腦啊，要是壞了，得丟失多少數據啊？！
“啊，我去找網管。”田蜜也知道闖禍了，蹬著高跟鞋就衝了出去。
一個下午，她找來了十個所謂的專業高手，沒有一個能將電腦修好。眼看著夕陽西下，蔡奇他們就要回來了。
“紅旗，我晚上還約了其他的人談合作。”田蜜焦躁不安地看表，一遍又一遍地撥蔡奇的電話，可就是打不通，“哎，晚一點我打電話給他解釋吧。”她匆匆忙忙地抓起小包，拍了拍我的頭，“別怕，有事姐給你擔著！”
我不是怕，而是擔憂。
現在我隻能祈禱，這台電腦裏麵，沒有什麽重要的資料。
蔡奇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帶著滿麵倦色。我伏在辦公桌上可憐巴巴地看他，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笑道：“紅旗，你的口水流滿我的辦公桌了。”
我沉默。
他笑著繼續說：“資料都存進去了吧？明天開會要用的，這是我回來的第一次會議，可不能讓股東給看輕了。”
我還是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