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蔡奇伸出食指,噓了一聲:“紅旗,咱買不起高檔的禮服,我找人拓了樣子,給你做了山寨版的。”

蔡助理,您真是用心良苦的好人!

做衣服的老大娘穿得跟寡婦似的,披著一身麻布,一打眼,跟老國產電視劇裏披麻戴孝的一樣。

“蔡奇啊,衣服已經做好了,你看看?”老大娘的手一抖,抖出一件純白的小禮服,長度不過我的膝蓋,樣式簡單到了極點,隻在肩膀處綴了一朵白色鑲著銀邊的小茶花。

我舉手,拒穿:“我不穿!”態度非常堅決。

蔡奇很是尷尬,拉過我,怒道:“葉紅旗,你搞什麽啊。平時多少人請她山寨,人家都不願意。這款可是著名的XXX設計的XX禮服,紅著呢!”

“……”我用白眼回應他。這衣服還不如夜市的地攤貨呢!最起碼現在流行的都是一水的寬鬆款,就算肚子吃成簸箕,都沒人發現。

那位老大娘鬱悶地歎了口氣,扯著我問:“小姑娘,你為什麽不喜歡這件衣服?這衣服簡潔可愛,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我抿著唇,用手抱住頭,怯怯地看了一眼蔡奇,道:“我說實話,你們不許揍我!”

大娘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連掛著菊花般皺紋的臉頰,都跳了跳。

“我……”蔡奇抱著頭,轉身揮了一拳,再轉過來時,已然一臉慈父的表情,“紅旗,你有意見可以提的。”

好慈祥的蔡爸爸啊,我頓時勇氣十足,跳起來指著禮服給他們訴苦:“這衣服太短了,遮不住我的大腿。還有,大娘,這朵花太素了,得綴紅的才夠鮮豔!”

那位老大娘自我喚她大娘開始,就陷入了崩潰的狀態,等到我建議綴一朵紅花的時候,已經達到歇斯底裏了。

“小姐,那你不如穿這件好了!”她手一抖,又是一件火紅的小禮服,長度跟剛剛的相仿,肩部那裏綴著一朵金色的茶花。

這下換成蔡奇怒了:“露娜,這算什麽啊,你現在做禮服已經摒棄了獨一無二的原則了麽?”

老大娘很幽怨地看蔡奇,歎氣道:“山寨得太厲害,與其讓別人山寨,我不如自己山寨自己算了。我現在兼職搞批發。”

大娘,你太有才了!

蔡奇的臉刹那間就綠了。

我接過豔紅的小禮服,躲進試衣間。衣服穿上以後,在膝蓋上麵一點,我用力扯了扯,跺跺腳,才從試衣間裏慢慢移出來。

“完美!”大娘打了個響指。

“火雞!”蔡奇啐了一口,大娘被噎得半天無言。

“葉紅旗,你把這一身亂七八糟的給我脫掉!”蔡奇徹底怒了,扯著大娘威脅,“把你鎮店的那種衣服給我取出來,我不希望我明天帶著一隻小火雞去參加晚會!”他鬱悶地抓抓頭發,又看了我一眼,悲戚道,“紅旗,古人有雲,穿上龍袍不像太子,估計就你這樣的了。”

我穿著那身小火雞一樣的衣服,在鏡子麵前沉思。其實我覺得還挺漂亮的,這件衣服比白色的那件稍微暴露一些,隻有一根帶子勾著肩膀。

“蔡小少,還有一件,是我做來給自己留紀念的。”

蔡奇斜睨大娘一眼,突然笑道:“大娘,你披麻布挺有韻味的,幹嗎學人家搞回憶那套呢?露娜是永遠在進步的,不需要回憶。”

大娘立刻就激動起來,用遇知音的眼神看了一眼蔡奇,轉身從某個旮旯裏抽出一件綴著流蘇邊的白色錦緞小旗袍,這麽迎風一招展,蔡奇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葉紅旗,上!”他一拍我的頭,指著旗袍大叫。

我躊躇著接過小旗袍,猶猶豫豫地進試衣間換上。出來的時候,大娘的眼淚都出來了:“哎,真像我年輕的時候!”

蔡奇正在喝水,給她這麽一惆悵,轉身全噴在了一溜山寨禮服上。他哈哈大笑,絲毫不給大娘的麵子:“露娜,你年輕那會兒如果穿得上這旗袍,也不會披著麻袋過這麽多年。”

“……”大娘徹底被打擊了,瞬間老了幾十歲。

我轉身去照鏡子,這一身小旗袍可謂低調的奢華,於細節之處顯出精致。

我陶醉了,自戀地欣賞了半天,轉過臉來一看蔡奇,立刻嚇得跳了起來。兩條巨大的毛毛蟲一樣的鼻血,緩緩地,緩緩地,從他的鼻腔流到了嘴巴裏。

“蔡助理,眼睛直視著我,不要下垂!”我捧著他的臉大叫,想起上次扛著他去醫院的經曆,大驚失色。

蔡奇癡癡迷迷地看著我,眸子呈現出一種迷蒙的深邃,抬起食指來撫我的臉,傻乎乎地道:“紅旗,你就算是讓我挪開眼睛,我也挪不開了……”他靠了過來,試圖和我眨眼,蹭了我一臉的鼻血,“紅旗,你怎麽又流鼻血了?”倒下前,他還不忘記誣陷我一次。

大娘用膜拜的眼神看我:“姑娘,你居然迷倒了蔡小少,不簡單!”

她對我豎起大拇指,我卻對著她緩緩舉起食指來,很憤慨地晃動:“NO,NO,NO,大娘,請不要刺激我。”

誰喜歡沒事就扛著男人上醫院啊!

醫院的醫生語重心長地規勸蔡奇:“蔡先生,你要學會自我調控啊,不然這麽下去,多少雞湯也補不回來……”檢查結果顯示,蔡奇一切身體指標都沒有問題,簡言之,他的暈血,其實是一種強烈的心理暗示。

蔡奇臉色鬱悶地偷瞄我,一直欲言又止。

我看他如此的糾結,心裏好笑,想著怎麽能寬慰他一下才好:“蔡助理,其實也沒什麽,誰沒有些年少時養成的壞習慣,你這樣已經是好的了!”比起那些盜竊癖、偷窺癖的……

蔡奇應該聽出了我的安慰,莞爾一笑,伸手來握我的手,道:“紅旗,其實你很細心,也很體貼,卻總是用滿不在乎的姿態去遮掩這些優點,不覺得自己吃虧了麽?”

我有他說的這麽好麽?我立刻對自己肅然起敬了。

“你很好,真的!”蔡奇拉著我的手,宣誓似的重複了一遍,琉璃似的眸子閃了閃,似有滿腔柔情蕩漾開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蔡奇,瞧你這做作的小模樣,蘇總就是這麽被你擒獲的吧?”別說,看他做出這麽個深情的樣子,我的小心小肝也不小心撲騰了半晌。

蔡奇的臉立刻就扭曲了,掙紮著坐起身撲過來,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死命地咬。

“葉紅旗,你不開口的時候,真是個好孩子。你一說話,我就想咬死你!”他惡狠狠地瞪我。

我伸手摸摸脖子,差點哭了。我容易麽,帶著瘋狗打狂犬疫苗,還要被瘋狗反咬一口,掀桌!我要暴走!

“葉紅旗,你是不是女人?”咬完了,蔡奇坐回病床上巴咂巴嘴,怒了。

我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咆哮道:“我怎麽不女人了?”

他咂巴著嘴,問我:“你幾天沒洗澡了?咬了我一口汗臭!”

嗷!我立刻化身人狼,撲了上去,摁住他滿床地咬。這孩子沒有良心,我一路把他扛到醫院,這一身汗都是為了誰出的?

蔡奇扭著身子嬉笑著掙紮躲我,眼睛彎成了兩細彎,滿床打滾著討饒:“哎,紅旗,你再咬,就太明顯了……哎哎,別,晚上還要參加晚會的!”

我不管,我隻知道我怒了,我需要發泄!

等我終於發泄完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門口站著石化的護士和醫生,兩人瞪著眼,嘴巴張得可以塞隻榴蓮。

大概是醫生年紀大一點,比較見多識廣,先回過神來,幹咳了一聲,尷尬道:“咳,蔡先生,運動使生命長盛……”

蔡奇捂著脖子,小臉破天荒地一片暈紅,支吾著笑:“是是是……”

我直接就衝出去洗嘴巴去了:蔡奇同學,其實你跟我一樣,都是滿身的汗臭啊!

辦好手續離開醫院,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我提著那件小旗袍,打算回去衝個涼。

“紅旗,5點就要去公司,回去怕來不及,我們找個地方整理一下就好。”蔡奇拉住我,指指手表。

我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蔡奇找了一家三星旅館開房,我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後麵,頭發抓得亂蓬蓬的。總台的服務小姐用詫異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蔡奇,大有惋惜之意。

“紅旗,你又亂扯頭發!”蔡奇歎了一口氣,拉著我的手,邊走邊替我順發。

進了房間,蔡奇往屋子裏那張大床上一躺,晃著腿大爺一樣道:“去洗澡,洗完了本少爺洗。”可等我洗完澡出來,他已靠著枕頭睡得不省人事了。我看他睡得如此香甜,實在不忍心叫醒他,索性打開電視看默劇。

“葉紅旗,你為什麽不叫我?”蔡奇像是做了什麽噩夢一樣,突然醒了過來,一看手表,臉色大變,“都四點半了!”他怒氣衝衝地衝進浴間,五分鍾後帶著一身水汽衝了出來,扯上我下樓結賬。

“來不及化妝了!”蔡奇看看我的臉,伸指作梳,替我理理頭發,突然唇角一彎,道,“其實紅旗這樣也挺好,不一定要濃妝豔抹。”

到了公司,他借來行政部科室之花田甜的化妝盒,拉著我躲在走廊的角落,為我輕輕地描畫。

我看見他用小指腹沾了沾口紅,仔細地一點一點地勻在我的唇上。小指的力度相當輕柔,那微妙的觸感落在唇上,我感覺我的臉立刻就滾燙了。

“你臉紅什麽?”蔡奇突然笑了,放下手打量我,“好了,去看看自己變成什麽樣了,免得你以為我把你化成了如花。”

我還真有點怕他老人家一時抽風,在我臉上亂畫一通。

躊躇著走進衛生間,隔壁部門的小徐與我匆匆擦身而過,又回頭看了我一眼,見我也在看她,很禮貌地笑了一笑,居然沒有認出我來。

我走到鏡子前,睜眼看去:這真的是我嗎?柳眉大眼,眸兒黑亮靈動,薄薄粉唇微微抿著,帶著說不出的韻味,那身小旗袍襯得身材凹凸有致。見鬼,我居然也能這麽女人味?!

蔡奇挽著我進場的時候,寧墨正巧舉著玻璃杯緩緩轉過身來,眸子一下子就凝滯了。

“蔡奇,葉紅旗呢?”錢鐸這二愣子,這麽近都居然沒認出姐姐我來,眼神真爛。

我昂首挺胸,拋過去一個媚眼,錢鐸的臉迅速變成了大紅色,他咳了一聲緩緩轉過臉去,滯了0.03秒,突然又甩回頭,伸著手指,顫抖著叫喚:“葉、葉紅旗,你是紅旗!”

我踩著九厘米的高跟鞋,居高臨下環顧四周,非常得意地一仰脖子:“錢鐸,姐姐我今天漂亮麽?”錢鐸臉紅紅地看我,目光順著我的臉一下子滑到了我的胸前。

蔡奇沉了臉,一甩手,擋在了我身前。突然沒了支撐,我踩著那雙高蹺一樣的鞋,差點站不穩,隻能張牙舞爪地撲進蔡同學的懷裏。

“葉紅旗,有求於人的時候,姿態就得放得低點。”蔡奇這死孩子,居然不伸手來扶我,就任我扯著他的衣襟打晃。

“蔡爸爸!”我很是委屈地看著他,一雙手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扯著他的衣襟不放。

“蔡爸爸”一叫,蔡奇一下子就軟了眼神。他伸手扶住我,順帶理了理我的碎發,又理了理我脖頸處的珠鏈。

“蔡爸爸,我餓了……”中午那餐,蔡奇死也不讓我吃,說是怕影響穿衣效果。我餓到現在,已經有些低血糖現象了,頭暈眼花的,隻想往他懷裏鑽。

蔡奇伸手將我從他懷裏提了出來,歎了口氣,揉揉我的發道:“你乖乖地站在這裏等我,我給你拿水果去。”

自助晚宴還沒有開始,沒人進食,隻有蔡奇同學敢為天下先地舉著叉子,一邊挑水果,一邊嘀嘀咕咕。

估計是在看哪一個更新鮮,看他那認真的小樣,我忍不住想笑。

“紅旗……”

嗯?我循聲轉過頭,一眼看去,笑容頓時僵硬了:“寧墨……”

寧墨的眸子依然漆黑深邃,讓人看不出他心底到底在想什麽。他似乎比在學校時更成熟了,這是一種介於男生和男人之間的成熟,雖未完全長成,卻是致命的誘人。

“你今天很漂亮。”他的眸子閃了一閃,我第一次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驚豔二字,也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映像。

我抿抿嘴,看著他手裏的果汁,問他:“能先給我喝一口麽,待會兒我讓蔡助理再拿一杯還你。”

這一路忙亂,我的嘴巴早就冒煙了。

“不用麻煩,你先喝吧!”寧墨把果汁遞給我,我一仰脖都灌了下去,餘光瞄到正在拚命夾菜的蔡奇,一口水嗆進了鼻孔。

這死孩子正朝我拚命瞪著一雙冒火的眼,看見我瞄他,直接用口型訓斥我:葉紅旗,瞧你這德性!

我都沒有鄙視他兩手六隻盤子的尊容,他居然先鄙視上我了。

我嗆得直咳,寧墨遲疑了一下,探手將我半抱在他的懷裏,一下一下極輕柔地在我背上輕拍。

“寧小總,離我們紅旗遠一點。”我正想躲開,蔡奇已經端著六隻裝得滿滿的盤子衝了過來,一邊還在怒視我,“葉紅旗,你給我死過來!”

我顫抖了一下,想起他那層出不窮的詭計,心尖一顫,怯生生地靠了過去。

寧墨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來,手懸在半空裏,看起來好生尷尬失落。停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對蔡奇道:“蔡助理,請不要對紅旗呼來喝去。”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似乎還帶著些許抑鬱,“紅旗不該這麽被對待。”

我驚詫地轉過身去看他,他凝視著我,眸光帶著失落之色,緩緩移動,突然停在了我脖子的某處。我看見他的表情一下子凝滯,整張臉蒼白成一片,一貫的儒雅從容都崩裂開來,像是遭到了極大的打擊一般。

“紅旗……”他喚我,聲音裏有微微的顫抖,“紅旗……”

隻是兩聲呼喚,我卻突然覺得他頹然了許多。

我和蔡奇麵麵相覷,蔡奇壓低聲音道:“紅旗,寧小總這不是心肌梗塞的前兆吧?”他這會兒倒知道內疚了,“要不,你去安慰一下寧小總?這是聯誼晚會,他情緒太低落可不好。”

我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寧墨,露出一個純潔無比的笑容:“寧小總,你要不要吃個橙?就當我還你那杯橙汁……”

寧墨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嚇得我連話都說不下去了。他咬著嘴唇看了我和蔡奇一會兒,雙手慢慢地捏緊成拳,轉身走了出去。

“你個倒黴孩子,你當寧小總跟你一樣喜歡當眾啃橙子呢,丟人!”蔡奇鄙夷地看我,一把奪走了我手裏的橙子,轉手遞給了呆呆站在一旁的錢鐸,“來來,吃橙好,補充維C,小腦缺氧人士的最愛!”

撲哧——我再次毫不留情地噴了。

晚會正式開始的時候,寧墨挽著上次那位神仙姐姐重新入了場。那時蔡奇正跟我搶食,他一根一根地將我的指頭從鮮奶蛋糕上麵扒開:“葉紅旗,你再吃,小肚子就要出來了。”

我眼巴巴地看他一口吞下那塊蛋糕,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不禁悲從中來,指著遠處的神仙姐姐道:“你看,美女來了,沒有我什麽事了,你就讓我吃夠本吧!”

錢鐸一直像根木頭一樣站在我旁邊,聞言偷偷遞過來一隻盤子,上麵滿滿的是各種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