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時間過境(2)
葉萍一聽有五六千的工作葉植都不幹,也覺得葉植的腦袋是遭驢踢了。
葉萍理直氣壯地找葉植,用家長口吻教訓葉植,逼問他為什麽不去做唐瑜介紹的那些工作,偏去做什麽導師助理。
葉植一臉惱恨:“姐,我這麽大個人了,要幹什麽事我自己心裏有數,你就別管我了。”
束手縛腳,還讓不讓人活了?不如直接把他的四肢砍了,找個甕把他裝起來,撒上一把鹽,當是醃鹹菜好了。
“翅膀硬了是吧?你當誰愛管你怎麽的,還不都是為了你好啊!人家唐瑜給你找的工作多好,你幹嗎死活不去?毀了人家的好意不說,你自己能撈著什麽啊?一個月兩千塊錢,我辛苦供你那些年,你就值這點兒錢啊,有沒有誌氣啊?”
葉植沉著臉,看著葉萍說:“姐,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回酒店收拾行李,跟姐夫回老家去吧。我一個月兩千塊錢,支付不起你們的開銷。”
“你說什麽?”葉萍的聲音變了調,她根本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親弟弟對她說的話。她辛苦供他那些年,到北京還沒沾著他什麽好處,他就攆她回老家?
“你再說一遍!”
“我就不明白,你們舍家撇業地到北京幹嗎來了?想在這紮根落戶?馮海峰是塊什麽料啊,你還指望他在北京給你安家立業?你們做夢也做得太輕鬆了。”葉植越說越火,不自覺地揚高聲音,“你們在這裏一沒工作,二沒特長,還撇著家中老小給別人照顧,你們兩個超齡兒童到底在想什麽啊?!”
“好你個葉植,我們兩口子省吃儉用地供你上學,就供出一條白眼狼!我們還沒拖累你,你就想把我們撇得遠遠的,你是人嗎你?”
“我是實話實說,你不愛聽拉倒。你們倆死活要留在北京的話,我也管不了。我可以負擔你們的生活費用,兩千塊錢你們都拿去。你們要覺得這種日子舒坦,能天長日久地一直混下去,隨你們便。兩口子一起混到四五十歲,等你們徹底沒有勞動力,我葉植一個人把你們全家供起來!”
葉萍氣得哭號不止,葉植也懶得勸,打車送葉萍回酒店。
葉植把葉萍送到酒店門口,在前台續了一個星期的房費後,徑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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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間後,葉萍止住啼哭,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鼻涕,然後就開始摔摔打打地收拾行李。
馮海峰四仰八叉地躺在酒店的床上蒙頭大睡,葉萍忙活了一陣子,見他仍然睡得像死豬一樣,氣得踹他一腳,大聲罵:“幾點了?睡睡睡!你是豬啊?趕緊起來!”
“怎麽了啊?”馮海峰閉著眼睛嘟囔,“我睡個覺,你嘰歪什麽啊?”
“趕緊起來收拾行李回老家!”葉萍氣急敗壞。
馮海峰驟然清醒,睜大眼睛坐起身,質問葉萍說:“回什麽老家?剛到北京,咱景點兒還沒遊完,偉大事業還沒打地基呢,你張嘴就說回老家,沒事兒吧你?”
“不是我張嘴就說回老家,是人家張嘴就讓我回老家。”
“誰說的啊?”
“待在這兒幹什麽?又不招人待見。我葉萍再落魄,也不是沒臉皮的人,被人攆了還厚顏無恥地留在這裏,就算是叫花子,也得要那份自尊。”
“你說誰刺激你了?你這沒頭沒腦的收拾東西是怎麽回事兒啊?”
“葉植攆咱們回老家了,咱們趕緊買票走,省得慪氣!”
馮海峰不屑地瞅葉萍一眼,又懶洋洋地躺倒回去,冷嘲熱諷地說:“我還以為你這勞苦功高的姐姐當得多有分量呢,還不是被人家過了河就拆掉的爛橋板!我早就看出你那個弟弟不是好東西,說你多少次,自己管自己就得了——不聽!一個勁兒地無私奉獻充偉大。有今天,你活該!”
葉萍被他一刺激,怒焰萬丈,眼睛都快噴出火光,大聲吼:“你走不走?趕緊去買票!”
“走什麽走?屁股還沒坐熱呢。北京有吃有喝還有玩,你急赤白臉地回家幹嗎去啊?你弟弟指望不上,不是還有個揮金如土的弟媳婦嗎?她巴巴兒地接你來北京,肯定是有事兒求著你。你傻乎乎的,不圖謀發展,還自甘墮落,你的鹹菜疙瘩腦袋能不能開開竅啊?”
“她那麽有錢,什麽買不著啊,還用得著求我?”
馮海峰撇嘴說:“什麽都好買,就是你那倔弟弟不好買。”
唐瑜正在美容店做臉,葉萍打電話跟她辭別,說葉植轟她回老家,她沒臉在北京繼續待下去。
唐瑜一急,脫口說:“你現在還不能走!”
電話那頭的葉萍咂摸出味兒來了,馮海峰說得果然沒錯,唐瑜招她來是有目的的。
“我為什麽不能走啊?”
唐瑜急忙找借口,滿懷虛情假意地說:“你跟姐夫才剛來幾天,北京的景點兒都沒去幾處,幹嗎著急回去啊?葉植讓你們回去,是怕我嫌棄你們添麻煩,但我不會那麽想的。葉植整天忙,也沒空陪我。葉姐來北京,難得有個伴兒陪我一起逛逛街,我哪舍得讓你走啊?再多玩一陣子吧。”
葉萍順水推舟,說:“我們也想多玩一陣子,但身上帶的錢都花幹淨了,再不回去,恐怕連飯都吃不上了。”
繞了一圈,原來是要錢。
唐瑜心裏很反感像葉萍這種品格低劣市儈庸俗的人,她付了錢就得抓緊利用她,不然一直被她壓榨,煩也煩死了。
唐瑜取了一萬塊錢現金給葉萍送到酒店。
葉萍假模假式地推辭幾下。
唐瑜笑說:“葉姐,什麽時候學會瞎客氣了?”
葉萍嗬嗬幹笑兩聲,趕緊把錢收藏起來。
唐瑜請葉萍出去喝茶。
葉萍瞥了眼馮海峰,一臉顧忌防備。
兩口子屢次打架,都是因為錢。
葉萍得來的錢都要小心翼翼地藏好,要被馮海峰翻找出來,一分也別想剩下。
礙於唐瑜在場,葉萍也不好意思藏錢。
馮海峰看出葉萍磨磨蹭蹭不想出去,急忙表態,打著哈欠說:“你們去吧,我困得很,再補一覺。”
“那姐夫好好睡覺吧,我跟葉姐出去了。”唐瑜拉著葉萍走,見她遲疑,她不耐煩地問,“葉姐,你不會連一起喝杯茶的麵子都不給我吧?”
葉萍推辭說:“要不改天再一起喝茶吧,我今天有點兒不舒服。”
老貓枕鹹魚,能睡踏實嗎?
唐瑜當即拉下臉說:“葉姐,你是明白人對吧?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今天有一萬,明天指不定就沒有了。我拿錢請願,你就是成全不了我,也得給我解個簽啊。你說呢?”
葉萍想把那一萬塊錢帶在身上再出門,馮海峰急忙催促她說:“你別不識抬舉了,趕緊該幹嗎幹嗎去,別讓人家小唐花了冤枉錢!咱們禮尚往來,以後還得互相幫襯呢。”
到了茶樓,葉萍還惦記著那些錢。唐瑜跟她說話,她卻魂遊天外。
“葉姐對裝傻充愣倒挺在行啊!”唐瑜不高興地數落一句。
“什麽裝傻充愣?”葉萍尷尬地笑說,“我就是笨,腦子不轉彎。你要說什麽,跟我直來直去地說,不然,我真弄不明白。”
唐瑜白她一眼,淡淡地說:“我準備跟葉植結婚了。”
“那是好事啊。”
“他不同意,借故拖延。”
“你想讓我幫你說服他?”葉萍的腦子終於轉彎。
“你是他姐,是他唯一的親人,你不能說服他,還有誰能說服他?”
葉萍愁眉苦臉,說:“葉植脾氣強,我說他也不一定聽。”
“你拿錢的時候可是很爽快,怎麽沒擔心那些錢不聽你的話?”
葉萍一臉難堪。
唐瑜沉吟說:“葉植那個人,好說好勸就不聽,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非得用騙的才行。”
兩人在茶樓裏嘰嘰咕咕地研究怎麽對付葉植。
半晌後,葉萍滿臉顧慮地說:“這麽騙他不好吧?”
“你不同意就把錢還我,跟你老公一起回老家待著去吧。”唐瑜不客氣地敲擊葉萍。
“我沒說不同意,就是覺得不太好。”
“你要是能說服他,我還用得著辛苦行騙?騙人好玩啊?”
唐瑜也覺得欺騙葉植不太好,但是誰叫葉植整天想著那個姚莉?他不給她情意,不給她真心,什麽都不肯給她。她不為自己耍點兒手段,也對不起葉植的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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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茶樓,唐瑜回家,葉萍回酒店。
葉萍一路行色匆匆,回酒店一開房門,發現馮海峰不見了。
攜款逃逸。
葉萍抓狂,她早應該給這個王八蛋準備毒鼠強、敵敵畏,讓他早登極樂,免得禍害人間。
葉萍在酒店房間裏大罵馮海峰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兩個小時,口幹力竭,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頓時悲從中來,眼淚嘩嘩地往外冒。
結婚有風險,嫁人需謹慎。
葉萍恨自己太不謹慎,一腳踩上一坨狗屎。
錢沒有了,不行騙也沒辦法了。
像葉植那種好騙的人,多是個性忠厚,不藏奸詐。
葉萍原本也很忠厚,隻是在社會裏吃了太多苦,變得現實了。她知道沒錢的處境有多麽窘迫艱難。她害怕那種日子,所以唯利是圖,不顧一切地逃避窮困。
小時候,葉萍很疼葉植,有什麽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留給葉植。
那時候重男輕女的風氣很重,葉萍粗生粗養,根本不受爸媽重視,上了幾年學便進入社會務工。
葉植的母親罹患乳腺癌去世之後,都是葉萍撐持家裏的大小事務。
沒兩年,葉植的父親也因為酗酒過量導致酒精中毒而去世。
葉萍就是葉植唯一的親人。
長姐如母,何況葉萍那麽多年含辛茹苦地照顧他?那份恩情,葉植沒齒難忘。
當葉植得知葉萍患上乳腺癌後,那種悲痛的心情比他自己垂死待斃更加難受。馮海峰不顧家中老小帶葉萍到北京吃喝玩樂,原來是想讓她最後享受一下人生,而他竟然狠心攆葉萍回去。
一想到這些,葉植的心便揪得緊緊的。
葉植賣了很多幅畫,拿出自己所有的錢,一股腦地塞給葉萍。
葉萍不肯要。
“姐,你讓我給你盡點兒心吧。”葉植痛心疾首地說,“我什麽也不能為你做,我心裏實在太難受了。”
葉萍收下錢,腦子裏在想著要把這些錢藏到哪裏才安全,壓根兒沒在意葉植痛苦的神色。
“姐,我真不該攆你回老家。你得了這個病,怎麽不早點兒告訴我?你來北京,我也沒有照顧你,還讓你受了委屈。姐,我對不起你!”葉植恨不得跪在葉萍麵前懺悔。
“好了好了,別提那些事了。”葉萍聽得不耐煩,“你要是想給我盡心,就多順著我點兒,我說什麽你都聽。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人不能太任性了,那早晚會吃虧的。姐說的做的,也都是為你好。”
葉植點頭,謹記教誨。
葉萍幾天沒梳洗,要死不活地歪在床上,裝癌症患者裝得形神兼備,還氣喘籲籲地給悲痛萬分的葉植下達了臨終遺囑:“你要是聽姐的話,就跟唐瑜結婚吧。”
“為什麽提結婚?”
“我見你成家立業有個著落,也就放心了。唐瑜那姑娘人很好,我到北京玩幾乎都是她陪著,又出錢又出力,忙前跑後地照顧我,對我好得沒話說。她那種有錢人家的嬌小姐,要找什麽樣的男朋友找不著?她為了你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夠難得了。你跟她結了婚,我將來走了也不遺憾了。”
“姐,你別太悲觀了。咱們再找兩家醫院看看,北京大醫院那麽多,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生死由命。”葉萍擺擺手說,“我不想再跑醫院看病,整天打針吃藥受折磨,把僅剩下的那點兒好日子都揮霍了。我想過兩天悠閑日子,把該享受的享受了,再把身後事安排妥當,也就了了這一輩子了。”
“姐,別說喪氣話,人活著就有希望,天無絕人之路。”葉植眼圈紅彤彤的,豆大的淚滴掉在手背上。
“我跟你姐夫當年草草地結婚,婚禮也沒辦,心裏很遺憾。趁我現在還沒病入膏肓,你跟唐瑜把婚事辦了,我還能參加你們的婚禮,給你當個證婚人。等我走了,你就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孤家寡人的,娶媳婦好像入贅一樣,太冷清了。”葉萍趁熱打鐵。
“姐,不是我不想讓你參加我的婚禮,隻是……”葉植滿臉為難,“我不愛唐瑜,我真心喜歡的女人是姚莉。”
“你跟那個姚莉不是分開了嗎?你怎麽能這樣三心二意呢?”
“不是我三心二意,而是我根本忘不了姚莉,我自己也沒辦法。”
“唐瑜有什麽不好?人漂亮又大方,對你也盡心盡力體貼入微,你還想求什麽啊?你吃著碗裏的,還想著鍋裏的,是不是太貪心了?”
葉植沒說話,自己的感情自己知道,別人又怎能理解?
葉萍苦口婆心地說:“你既然跟唐瑜在一起,就得為人家負責。這沒名沒分不清不楚的算什麽啊?等你們結了婚,你就踏實了。沒成家時,男人都這麽不定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結了婚之後,一切就穩定了。安好家才能立大業,你上了大學,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葉植歎氣說:“不相愛的兩個人,怎麽過一輩子?”
“相處久了,自然日久生情。愛情不就是那一陣兒的意亂情迷嗎?早晚都會蒸發的。你跟唐瑜結婚後好好相處,一樣可以培養出深厚的感情。像我這樣的,一輩子還不是一眨眼,怎麽就沒法過啊?”
葉植不接話。
“算了算了,讓你結婚,就好像誰要害你一樣!我說多了也白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唐瑜前前後後在你身上花的錢,還有給我和你姐夫花的錢,那是多大的數字,你心裏有數。”葉萍氣惱地說,“我不想死了還背一身債,你跟她結婚了,我花自己弟媳婦的錢,心裏還好過些。你們要是不結婚,我這麽拖累人家也說不過去。我們在北京也住不起,你給我買火車票,我馬上回老家。”
葉植滿心苦澀地想,他已經丟開姚莉,不能再丟棄葉萍。
“姐,你留在北京安心養病。”葉植沉聲說,“這麽多年,一直是你照顧我,我沒什麽可報答你的,怎麽能讓你在這個時候回老家?你放心吧,我會跟唐瑜一起照顧你讓你盡快好起來。你要好好的,等著參加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