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等一個地老天荒(2)
禿頂男附和:“生意場上可沒有這麽辦事的。這吃的是什麽飯,喝的是什麽酒?卸磨殺驢宴啊?”
“要我說這酒就別喝了,咱們去歌廳耍耍吧。”矮胖子衝姚莉說,“你們公司款待客戶,不出人力,總得出出財力吧?我們哥幾個自己消遣找樂兒,你跟著簽單就得了。”
“操!你他媽一肚子****,又想找雞打炮了吧?”大胖子奸笑著猛地推了矮胖子一把,矮胖子順勢倒向姚莉。
姚莉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矮胖子趁機吃姚莉豆腐,抱著她誇張地連滾帶翻,最後像隻大蛤蟆一樣整個人趴在姚莉身上。姚莉掙紮著要起身,矮胖子卻故意死死地壓住她,肥碩的身軀在姚莉身上一陣亂蹭。
姚莉忍無可忍,大聲斥罵:“下流!你滾開!”
矮胖子借酒裝瘋,把臉貼到姚莉腮旁,狎昵地笑說:“你讓我往哪裏滾?床上?還是沙發上?場地你來挑選!”
姚莉奮力掙紮,但矮胖子比她力氣大,她根本掙脫不掉。
旁邊的幾個男人大笑著圍觀,仿佛看戲一樣,同樣滿臉下流神色。
姚莉悲憤交加,情急地大喊救命。
楊峻跟朋友吃飯,路過那間包間時正好聽見姚莉呼救。他一腳踢開門,看到那副場景時,立即血氣上湧,想也沒想,便拎起桌邊的一把椅子砸到矮胖子身上,跟著把他從姚莉身上揪起來,狠狠幾拳,打得他鼻血橫流,根本無力還手。
在旁邊圍觀的幾個男人如狗吠一般叫囂著,卻沒有人仗義出手解救矮胖子。
楊峻不理會他們,扶起姚莉,淡淡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姚莉遭此侮辱,悲憤交加,眼圈紅紅的,卻一直沒掉下眼淚。她感激地看著楊峻,輕聲說:“謝謝你。”
“這些人渣是幹什麽的?要不要我替你報警?”
“不用,他們是我們公司的客戶,都喝多了。”
楊峻瞪著那幾個人,冷冷地說:“喝多了也不能這麽欺負人,你們這幫人渣!”
“你他媽說誰呢?”大胖子綽起一個酒瓶砸碎了,指著楊峻怒吼。
楊峻緩步走到大胖子麵前,臉對臉鼻子對鼻子地衝大胖子冷聲說:“就他媽說你呢!”
“放你娘的屁!”大胖子瞪眼幹罵,手裏拿著的碎酒瓶子卻開始哆嗦起來。
“窩囊廢。”楊峻輕蔑地撇了撇嘴,轉身拉著姚莉出了包間。
姚莉跟楊峻一起出了會所,遠離了那片猥瑣,感到神清氣爽。
楊峻問:“你住哪裏?我開車送你回去。”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你自己小心點兒。”楊峻取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姚莉,“以後有事再找我。”
姚莉接過名片看了看,微笑說:“謝謝你替我解圍,改天我請你吃飯答謝你。”
“這種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姚莉。”
“姚莉……”楊峻重複念了一聲,在心裏記下這個名字,又認真地問,“是茉莉的莉?”
“是啊。”
“茉莉芬芳淡雅,像你的人一樣。”楊峻笑了笑,徑自離去。
姚莉看著楊峻離開,對這個高大儒雅又成熟穩重的男人印象很好。雖然隻是初次見麵,但他給她一種很親切的感覺,仿佛他們早就熟識。她又看了一眼他留下的那張名片,上麵印著恒隆房地產有限公司——楊峻,並沒有具體職務。
通常,名片上不印具體職務的人,都是不需要頭銜的人,十有都是老板。
楊峻身上有種強大的魄力和氣場,這是一個成功男人身上必備的素質。
回想起片刻之前的遭遇,姚莉沉沉地歎了口氣。
社會是一鍋湯,作料是老鼠屎。
4
姚莉打車回家,心情糟糕透頂。她不想帶著頹喪的心情獨自回到空蕩蕩的家,中途便折去蛋糕店。
幾年前,姚莉從來不碰巧克力、蛋糕之類的甜食,她不喜歡甜膩的食物。
也許,人的口味會隨著時光悄然改變。
不知何時起,姚莉開始慢慢地接受甜食,並產生依賴。每當心情不好時,便想吃些甜食,吃完就覺得心裏會好受一些。
生活的苦楚太多,能得到的甜蜜太少,恐怕也隻有吃進嘴裏的蛋糕還有一絲甜味。
到了蛋糕店,姚莉要了一個七寸的黑森林蛋糕。
蛋糕店一如既往地放著那首《ScarboroughFair》。
“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她曾經是我的愛人。
上一次聽這首歌時,葉植還在她身邊。
他曾經是她的愛人。
而今,她曾經的愛人在哪裏?
姚莉吃著甜蜜,聽著憂傷,把心頭的百般滋味和著蛋糕一起吞下。
蛋糕像情人一樣轉眼消失。
姚莉招呼服務員再要一個七寸蛋糕。她心裏那麽難受,給她再多的甜蜜,她也吃得下。
服務員說黑森林蛋糕賣完了。
怎麽連兜售的甜蜜都賣光了?
蛋糕店快打烊,顧客無幾。
姚莉抬頭張望,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們隔了幾張桌子,背對著各吃各的。
畢竟曾經相熟,姚莉一眼認出葉植的背影。她走到葉植坐的桌子旁邊,看到他也在吃黑森林蛋糕。上一次,她讓他嚐試,他說他不喜歡巧克力蛋糕。現在,他一個人吞咽著曾經錯過的,看著令人心酸。
“你也在這裏啊,真巧。”姚莉勉強微笑著說。
看到忽然站在眼前的姚莉,葉植有些詫異,遲疑地說:“我今天過生日,想起你上次說這蛋糕好吃,就順路來嚐一下。”
姚莉坐下來,問:“怎麽一個人過生日,女朋友沒陪你?”
葉植埋頭吃著蛋糕,咕噥說:“已經分手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
“沒事。”葉植笑說,“這個蛋糕確實很好吃。”
“我記憶差,都忘記你今天過生日。”
“沒關係,有時候我自己也會忘記。”他和姚莉在一起的時間那麽短,他何曾記得她的生日是哪天?他們還來不及陪對方一起過生日就散了,想想真是傷感。
姚莉默默地坐著出神,葉植問她:“你最近還好嗎?搬家住得習慣嗎?”
“我還好,你呢?”姚莉絕口不提自己的遭遇。
葉植笑著說:“我上班工作,生活平淡,過得也挺好。”
“你的眼睛既然好了,就抓緊回學校辦複學手續吧,別耽誤了學業。”
“我知道。我先工作幾個月,等攢些錢就回學校。我拖累你那麽久,欠你不少恩情,等我有些錢,我會補償你的。”
“拿錢補償我?”姚莉苦笑,“我所付出的感情,你估算著值多少錢?”
葉植解釋:“我沒有拿錢衡量你的感情,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姐住在你那裏,花了你不少錢,這些都是我應該還的。”
“我付出是心甘情願的,並不需要別人償還什麽。”姚莉淡然說,“有些東西是還不清的,如果欠的都能還,你能把我的感情還給我嗎?如果能,我一定接受。”
葉植啞口無言,心裏一陣陣地疼。
姚莉輕歎口氣,想想身邊的一切,她擁有些什麽?葉植又能還給她什麽?
“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兒回家吧。”姚莉起身離開。
葉植跟著起身,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
“這麽晚了,你一個人走不安全,要不叫蔣平來接你?”
姚莉一臉疑惑:“蔣平來接我?你在說什麽?”
葉植看到姚莉的神色,反問:“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
“誰告訴你我們住在一起?根本沒有這種事!”姚莉反感地皺眉,葉植竟然如此看待她,以為她跟蔣平那種小人同居。
“那天我去你家,正好趕上你搬家,蔣平在你家裏,說你要搬去跟他一起住,你們……”
姚莉氣憤地說:“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胡說八道!”
葉植知道自己聽信蔣平鬼話,誤會了姚莉,羞愧地說:“我還以為你跟他……”
“跟他什麽?”
“我以為你跟他談戀愛。”
“男人分手了,一轉頭就忘得幹幹淨淨,然後笑逐顏開地投入下一段感情。女人的心不像男人的一樣帶拉鎖,說拉開就拉開,說合上就合上,縱情揮灑,收放自如。有些人自愈能力低下,受傷了,躲到一邊舔傷口還來不及,沒有能力在刀光劍影的感情裏繼續馳騁。”
“對不起,我誤會你。”
葉植滿麵慚愧,他聽得出姚莉的話別有所指。他跟她分開之後,馬上就跟唐瑜在一起。或許,這也是對姚莉的一種傷害。姚莉話裏的意味分明是因為他的辜負而受傷,可他一直以為是姚莉厭倦了他,他離開,對她來說應該是種解脫,他沒想到他會令她滿心傷痛。
“咱們之間不再是情侶,連誤會都無關緊要了。一切都過去了,再糾結這些也沒有意義,要怪隻能怪我們沒緣分。”
葉植苦笑,緣分究竟是什麽東西呢?
5
兩人在蛋糕店門口道別,姚莉先葉植一步離去,漠然直走,沒有回頭。
“再回首恍然如夢,再回首我心依舊,隻有那無盡的長路伴著我。”
不知是歌聲滄桑,還是人的心境滄桑。
姚莉開始懂得,漫漫人生路,沒有幾個人會陪她走到最後。走一程,算一程。
縱使恍然如夢,縱然我心依舊,都要灑脫地放開手,堅強地一個人走。
上班之後,姚莉默默工作,對蔣平的陰謀詭計不置一詞。
姚莉個性淡泊,不是喜爭好鬥之人,卻也絕非軟弱可欺之輩。她想到蔣平笑裏藏刀的小人嘴臉,心裏就倦怠不已。
爭個所以然又能如何?
鬥爭過程太繁瑣,不得清淨。所以她能不理的就不理,實在是不勝其煩。
姚莉那邊沒動靜,蔣平倒有些沒著落。他以為姚莉遭他擺治,定然會憤慨難平地找他發難。
若姚莉來犯,他就神氣活現地跟她一頓鬥法,以此舒解心中悶氣,讓那個不識抬舉的女人知道得罪他的惡果。他嚴陣以待,坐等敵人前來尋釁,想不到靜候半天,竟然風平浪靜。
蔣平內心失落不已,掙紮半天,按捺不住,主動去找姚莉挑釁,笑嘻嘻地問姚莉:“那天晚上你一個人招待客戶還好吧?”
姚莉坐著批示文件,頭也不抬地說:“還好。”
“那幫孫子都是披著羊皮的狼,他們要喝點兒酒,那德行就沒法兒看了。我要不是有急事,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應付他們。”
“你想說什麽?”
“上次我的小秘書跟他們應酬時,被他們過分調戲,聽說連文胸都差點兒被扯下來。小秘書嚇得要死,第二天就痛哭流涕地打了辭職報告。那天晚上,你有沒有被他們……”
“蔣經理,你杞人憂天了。”
“沒事就好,我也是關心你。”
姚莉合上文件,說:“咱們一起去周總辦公室談談吧,聽說周總對那幾個客戶的單子很重視。蔣經理在宴會中途撇下客戶一溜了之,這種行為真是可敬可佩。周總如果知曉情況,不知作何感想。倘若那幾個單子跟丟了,打辭職報告的恐怕不止是你遙遠的小秘書吧?”
蔣平臉色一沉:“你以為單子丟了,你就沒責任?”
“那就看周總的態度了。蔣經理是周總麵前的紅人,任重道遠。我呢,隨時都有可能被周總炒魷魚。所以你不用擔心周總怪罪,隻管盡情玩耍。”姚莉一笑,“有我替你踩雷,你完全可以高枕無憂。等我被炸得粉身碎骨,你再從容上路,保證你走得順順當當,一路暢通。”
蔣平說不出話了,心裏盤算一二,立時分清了東南西北。
周遠安那個老色鬼一直都在打姚莉的主意,他對姚莉垂涎三尺,怎麽舍得讓沒到嘴的鴨子粉身碎骨?
恐怕他才是踩雷的倒黴鬼。
蔣平悻悻而去。
姚莉覺得自己好像在不停地推磨,拚命地碾壓自己的生活。
青春越來越少,時光越來越短,一切都像沙漏一般悄無聲息地緩緩流逝。看得著,抓不到。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沒有歡愉,隻剩欷歔。
姚莉獨自去工人體育館看了“留聲十年絕版青春”許巍個人演唱會。
時光仍在,是我們在飛逝。
“我那永遠多變的世界,擁有隻為了再離別,就像這天邊的夕陽如血,不停燃燒又熄滅……”
“誰讓我們哭泣,又給我們驚喜,讓我們就這樣相愛相遇。總是要說再見,相聚又分離,總是走在漫長的路上……”
那些歌直觸心底,讓姚莉一邊唱,一邊流淚。
說不清是為了漸逝的青春傷感,還是為了曾經愛過的人傷懷。
許巍在台上唱歌,台下眾多的人一邊痛哭,一邊呐喊。
那些淚流滿麵的臉都曾經一臉天真,大家都是在生活經曆裏一點點滄桑,一點點風化。
現實不需要煽情,也足以令人悲泣。
俱往矣,她還可以一個人唱,一個人哭,就算是孤芳自賞,孤影自憐,又有什麽了不起?
演唱會散場後,已是深夜時分。
姚莉徜徉在街上,在報刊亭買了一包雲煙。她喜歡這個煙的煙名,世事如雲煙,一轉眼,雲消煙散,既美好又蒼涼。
“沒有什麽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向往……”姚莉點燃一支煙,緩緩地抽煙,輕輕地歌唱。
唱完一句,呼出嘴裏殘餘的煙氣。
姚莉仔細地看著煙散的痕跡,看得眼睛酸疼。
原來往事如煙,無跡可尋。執著於此,也隻會被煙熏疼了眼睛。
手機嗡嗡振動,姚莉打開看,是葉植來電。她猶豫半晌,按下了接聽鍵。
葉植在電話裏輕輕地叫她一聲:“姚莉……”
“什麽事?”姚莉聲音幹啞。在她悲傷的時候,葉植還會給她打一個電話,叫她一聲姚莉,這算不算一種慰藉?
葉植聽到電話裏有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問姚莉:“你在哪?”
“在街上。”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回家?”
“我去看許巍演唱會,剛散場,一會兒就回去。你找我有事嗎?”
“我沒事。我馬上過去找你。”
姚莉拒絕:“一個人走也很好。”
“你知道我想陪你走……”
“葉植,你好好休息吧。有些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姚莉掛上電話,煙也燃到了盡頭。
怎麽開始的便怎麽結束,結局早有安排。也許,她跟葉植隻是在結局裏排演過程。
不停燃燒又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