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是個反叛者，但我絕不是個局外人！(4)
林音的話還好說，什麽時候連我們的溫禦公子也變成這麽小氣的人了？難道說，亞龍灣大酒店的自助餐廳正陷入一場空前的食物大危機？
唔……從某種角度來說，也許真是這樣……
“西城，這是你最愛吃的黑提，我家營養師說黑提這種水果具有防衰老抗氧化的作用，保養可不是中年人的專利。”
“這種蜜汁烤翅的味道是正宗的巴西風味，西城，嚐嚐看吧，你應該會喜歡的。”
“三亞的熱帶果汁……不過能配上我最喜歡的HERMES餐具就好了，西城，你要不要來一杯？”
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正在誕生一頭名叫“西城”的饕餮？
寬大的四人餐桌上，擺著許多個已經變空的餐碟，其中一人卻壘起了一座高高的巴別塔。烤肉、沙拉、水果……五花八門的食材以精心計算的角度層層堆疊，令人讚歎。
而創作這一精巧奇跡的葉黎珊，從飯局一開始就優雅地使用著刀叉，為陸西城布菜倒水的動作迅速優美得像一支舞蹈。矜貴的西城千金應該從不會如此“失態”，可是誰讓她麵對的陸西城呢。
林音和溫禦就像兩個特大號的燈泡一樣，輝映著兩人的恩愛秀，順便接受著路過眾人怪異的眼神膜拜。
林音看著眼前的一對“模範夫妻黨”心裏裝滿了沉甸甸的無奈，而讓整個局麵的尷尬度更上一層樓的情況是，葉黎珊一邊照顧著陸西城，一邊還不忘來關照林音和溫禦這對她心目中的“新晉小情侶”。
她時不時朝溫禦展開聖母瑪利亞的微笑，再善解人意地奉上一兩句別有深意的“提點”：“溫禦，餐桌可是展示紳士風度的最佳場所，你看林音的餐盤裏是不是太單調了一點……”
“呃，啊……我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麽，要不林音你直接說喜歡吃什麽吧……”
溫禦的臉已經由紅轉紫了，他整個人幾乎是癱軟在凳子上，以虛浮的眼神看著葉黎珊。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的女神明明就已經離自己如此之近了，他卻覺得她正在以光速遠離自己。
葉黎珊眼睛朝著溫禦輕輕一掃，看來是很不滿意這個答案，而她身旁的陸西城卻抬起眉毛，對溫禦這個答案輕諷了一聲，目光銳利得像是手中的意大利進口餐刀。
當然，天堂的美妙總是短暫的，所以才令人向往。
而現實的殘酷，就在於它永遠不會在某一時刻止步。
“我的特助，為什麽你總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呢？”
就在林音如坐針氈的時候，項北手挽著一位金發美女走了過來。
“怎麽會呢？我尊敬的少爺。”林音低眉順眼地俯首在項北的旁邊，“不過希望您對我的關心，能真正遺傳到您的父親，那麽和善慈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假惺惺。”
“別仗著以前混進西城就以為跟誰家都是舊交情，”項北目光一凜，抬手看了看表，然後湊到林音的耳畔，“看你已經空閑到有空與我鬥嘴，是時候做些充足的飯後運動了，那麽與我的美人們在燭光中暢遊的籌備事宜就交給你了。”
燭光中暢遊？沒錯，是有些特別。
可憐的林音，還來不及等到法國大餐的前菜，就被“發配”到遠離餐廳的室內遊泳池邊。她正認命地點燃手中的蠟燭，在她手邊的水域還漂浮著幾十個著忽明忽暗的燭台。這就是項北為林音準備的飯後運動——讓遊泳池旁邊漂浮著九百九十九百盞燭台，象征著他對美人永不熄滅的愛意。
林音歎了口氣，詛咒著項北，他為什麽不去出一本整人大全呢？
等林音用力捶著有些酸痛的腰站起來，正打算收工回房間慰勞已經餓了一天的肚子的時候，已經至少是半小時以後的事情了。不過命運之神今天是鐵了心地還不打算放過她，她剛轉身，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就撞到了身後一個人的身上。兩人同時身體失衡，歪倒進了旁邊的遊泳池裏。
砰！嘩啦！
緊連著的幾聲巨響，雪白的浪花高高騰起，綻放得如同池邊棕櫚樹繁盛的樹冠，剔透的水珠再如散掉的珠鏈般紛紛四濺。
好幾秒，林音覺得自己的身體無法控製地浮浮沉沉，讓她有些驚慌地手腳並用地胡亂撲騰起來。愈發波蕩的睡眠，讓她的腳在光滑的遊泳池池底輕踮著滑了一下，整個身體便失控地往後倒去。
天啊，難道今天自己倒黴得如此天怒人怨，要淹死在這個小小的遊泳池了嗎？
她絕望地眨眨眼睛，一片混亂中，她仿佛看到有隻修長的手向自己伸了過來，有力地托住了自己的腰……
下一瞬間，她在一股強勁拉力的牽引下，整個上半身冒出了水麵。
林音剛穩住身子，吐出嘴裏的水，氣惱地抹開眉間的發絲就要斥責這個差點害她喪命的莽撞家夥。
“你這人怎麽這……陸、西城？怎麽是你？”
“一米深的淺水池就能把你淹死了嗎？”對於林音的驚慌和怒氣，陸西城似乎有著揶揄人的好心情。他一點都不介意穿著一身高級禮服泡在泳池裏，隻到察覺看到林音悶不吭聲愣愣看著自己的時候，才安靜了下來。
隻有池邊的棕櫚樹寬闊的葉閭，相互摩挲著，親昵地沙沙作響。
也許隻是幾秒，也許過了半個世紀，誰知道呢？
多希望時間在這一瞬間凝滯啊。
池底淡藍的逆光將他們兩人的臉部輪廓線變得柔和而夢幻，閃動的波光投射在陸西城那雙漂亮的黑耀石眼瞳的底部，散發著一種讓人無法自拔地迷醉。現在的陸西城的目光，一點也不像平時明晃晃刀子般犀利，對她也沒有之前的敵意。林音的眼神有些模糊，可是近在咫尺的陸西城炯炯的目光，卻讓她的心跳聲分外清晰。
可時間總在最美好的時刻顯得過於短暫。陸西城將林音扶到池邊後，就單手一撐，輕鬆地爬了上去。
“陸西城！”林音忽然有點迫切地叫住正要轉身離開的陸西城，看到陸西城竟然真的停下來時，她才回過神來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泳池，“呃……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陸西城沒有立刻回頭，他隻是靜靜站在原地。
大量的池水從林音的領口、袖口、衣邊、褲腳滴了下來，她難堪地低頭稍微擰了擰，心想隻能先回房間換衣服，就突然感覺到有一條柔軟的大浴巾從自己的頭頂蓋了下來。
“呃……”陸西城突然的舉動讓林音有些手足無措，她悄悄用眼尾餘光剛掃到陸西城那高挺的鼻梁，就不敢再往上看。她拚命咬緊嘴唇，想要抑製住這丟臉的反應，幸好身後的陸西城隻說了一句話，就悠然折回了餐廳。
“衣服。”
衣服？
這個提示還真是言簡意賅，林音把他這句話細細咀嚼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低頭細看自己的衣服，然後發出了一聲驚呼。
單薄的襯衣，竟然一沾水就變成了透明的！內裏粉綠色的胸罩，看起來就像兩片羞答答舒展開的新葉！
“哇——”
林音顧不得多想，趕緊提高浴巾朝房間跑去。不然她一定會看到陸西城，剛剛那位低調的紳士，匆匆向前邁進的腳步，竟帶著幾分羞赧。
一走出酒店的客房電梯，林音就不小心踢倒一個垃圾桶，麵紅耳赤地小心扶起後，她立刻快速地拐進了自己的房間。
咦？房門怎麽沒鎖，門縫裏還透出橙黃色的燈光和隱約的電視聲響……那個男人至上的池小緣終於知道回來了？
林音橫眉倒豎地衝了進去，然後發現……溫禦正頭頂著被子，端著碗泡麵盤腿坐在床上看動畫片，看到突然衝進來的林音，卷起著泡麵的叉子定格在半空中。
“你……怎麽在我房間……”林音站在門口，和滿臉呆滯的溫禦大眼瞪小眼。
“先生，1218房已經打掃完畢，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
這時，酒店應侍生抱著毛巾籃從盥洗間裏拐了出來，別有意味地瞟了林音一眼！
我昏頭了嗎？怎麽會把1218看成我自己的1213？！
“對不起，看錯房間號。我馬上就走，現在就走……”林音趕緊護住胸口，拍下自己有些暈眩的頭，向溫禦匆匆道歉，正想轉身離開，肚子卻恰到時機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咕嚕嚕……”
她和溫禦再度麵麵相覷。
仿佛有無止境的省略號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溫禦將泡麵碗遞了過來：“要不然……你先吃？”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林音慌忙擺手。
“啊，我錯了。你該先換件衣服。”溫禦這才反應過來，找出一件全棉T恤遞給林音，“好像今天的房卡全部重新刷過了，你得等池小緣回來才能進房間了。”
整理幹淨的林音從浴室走出來看到忙忙碌碌的溫禦，反倒有些手足無措，特別是當她望著熱氣騰騰的泡麵的衣服時，不知道為什麽，眼睛有些濕潤。
女人是很有趣的生物。有時，對於千金鑽戒也嗤之以鼻；但有時，一碗熱湯的溫暖，就足以換取芳心。
“謝謝。”
林音感動地端起泡麵，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我看到了。”
溫禦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繼續盯著畫麵不停跳轉的電視。這讓林音嚼著麵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不是自言自語，而是跟自己在說話。
溫禦好像早已習慣了自己說話後的冷場，給了聽眾長長的一段反應時間，直到林音把疑惑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才用手指比了比窗口。
溫禦的窗下正對著遊泳池，剛剛的一幕應該盡收眼底。
“其實，西城一直都是個內心很溫柔的人……”溫禦頓了頓，繼續“直接”地說了下去，“你拿了錢，背叛了西城，並且離開這個城市之後，他才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塵封往事，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被意想不到的人提起。
“所以呢？我就可以像個傻子一樣被耍來耍去？”林音放下了手中的麵碗，卻不自覺地直起身體，猶如高傲的孔雀，“還是說，你們都認為，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是罪有應得？！”
“我覺得你並不是那樣的人。”溫禦的聲音不徐不急，有些敦厚卻聽來很誠摯，“所有人說你為錢離開陸西城，我想你不是。如果是的話，就應該給我鑰匙的時候拿走那30萬。”
林音有些吃驚。
她從來沒有注意過，隱藏在溫禦的眼鏡片後麵的，其實是一雙如秋日天空般清澄的眼睛，任何東西映入其中，仿佛都能顯現出最真實的模樣。
溫禦很自然地拍拍旁邊床上空出的空位，林音放下手中的泡麵盒，有些遲疑地坐了過去。溫禦將被窩捂在兩人的頭上，讓林音一驚，但他接下來娓娓道來的緩慢述說讓她靜靜聆聽下去。
“我討厭陸西城，從小學時候就開始。”溫禦繼續看著前方緩慢說著，“因為我從來很看不起成績好並且跟老師關係好的人，陸西城就是這樣的人。原本我倆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一次數學奧賽的名單公布激怒了我——陸西城毫無懸念地當選學校參加決賽的代表。這對於從小熱愛數學並且自認為是數學天才的我來說是一種羞辱，因為當時的我認為這不過是陸西城利用家事背景暗箱操作的一個結果。所以，我決定找他單挑。”
說到這裏，溫禦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小心眼，但目光中還是難以隱藏對陸西城的崇拜。“我把當時認為最難的一本奧賽題扔給他，他隻跟我說了一句話：這本書裏的題目你隨便挑……然後不管我選哪一道題，他都用我不敢想象的速度解了出來。那一刻，我被徹底折服了。我那時才明白，陸西城之所以成為陸西城，不僅僅因為他的姓氏，更因為他就是傲視群雄的西城。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卻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著。”
林音被溫禦低沉的聲音抹去了眼前的畫麵，仿佛眼前又再現出自己第一次見到陸西城的樣子。作為初一新生代表致辭的他，逆光站在青灰色教學樓下列隊的人群前。
純白色的校服在暖日下映照出剔透的光，光影勾勒出他俊俏帶著稚氣的輪廓，卻讓人心生向往……
“你現在該不會還心生厭惡吧？”林音像是要刻意回避腦海中的映像，故意調侃地問著溫禦。
“當然不，因為我找到更喜歡的東西。”
“該不會……”林音腦海裏不由自主想起秘密基地裏的一幕。
“當然不是，我說的可是物理核反應堆技術，這可是我目前最感興趣的。”溫禦急忙爭辯，臉紅到借著頭頂被子微弱的光也能看得清的地步，“林音，我想說的是，不要像我當初那樣給西城一個判定，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正如你不會是他認為的一樣。所以，你們之間應該有誤會，好好談談吧。”
“很多事情，解釋已經沒有意義。”林音沉默了半響，最後抬頭看向溫禦，開玩笑地拍上“好兄弟”的肩膀，“不過，謝謝了，說到我更喜歡的，下次你再扛來一袋子現金，我可不會輕易地放過了。”
“林音，你怎麽會在這兒？”
一個詫異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了進來，葉黎珊出乎意料地出現，當她看見眼前的一幕臉上立刻綻放出異樣的光彩。
林音和溫禦正頭頂著一床被子，並肩坐在床上。林音正一隻手搭在溫禦的肩上，而她的身上顯然套著一件剛換過的男生T恤！
當然光明磊落的林音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她自然地收回了手，指了指桌上的泡麵：“肚子有點餓了，就找溫禦討點吃的。”
“哦……”葉黎珊的故意拖長的聲線如小鳥般拍著翅膀高飛，還在空中盤旋了好幾圈，隨後她興致勃勃地看向溫禦，“林音這麽晚來找你，就為了……吃碗方便麵？”
林音心無芥蒂地看向身邊的溫禦，可他的反應立刻讓她感到無力地一陣頭重腳輕。
剛才那個眼神深邃、語調沉穩、侃侃而談，還頗具哲人氣質的優雅男人在哪裏？！
現在臉紅得像吹漲了的氣球，雙手還局促不安地找不到放的地方的家夥又是誰？！看到溫禦竟然還不時地不安偷偷瞄向自己，她立馬狠狠地遞了個眼色過去——說話呀！解釋清楚！
然而，溫禦卻連頭都不敢轉過來。
葉黎珊敏銳地捕捉到了兩人的“眉來眼去”：“溫禦，戀愛又不是壞事！說出來讓我們大家一起給你幫幫忙！”
“喜……我……你……喜喜歡……”溫禦緊張得就像個饒舌歌手。
林音緊張地看了眼葉黎珊，見到她一臉“不用說了，我什麽都知道”的表情時，心中慢慢地開始氤氳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葉黎珊溫柔地湊到石化了的溫禦耳邊，用故意壓低又恰好能讓林音聽到的輕柔嗓音。
“溫禦，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喜歡林音啊？不用害羞啊，飛機上你的表現真讓我很欣賞你呢，現在還兩人單獨相處一房……嗯，表現不錯呢……”
林音突然覺得有些缺氧，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半晌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剛想開口，就被葉黎珊狡黠地打斷了。
她轉過頭去，用撒嬌的娃娃音轉頭說道：“看吧看吧，都怪你說要找溫禦，結果壞了人家的好事！算了算了，我們自己去玩好了。”
事情總喜歡讓人出乎意料。
門口竟還站著一個人！陸西城正黑著那張包公式的冷臉，被葉黎珊抱住一支胳膊強拖進房間裏麵來。
那一瞬間，林音的大腦如同一盤絞帶的錄像，一些混亂的畫麵影音匆匆從她眼前跑過。
……下午的沙灘上，陸西城緊實的背部……當自己手掌拂過的時候，那麥色的肌膚仿佛在顫抖著，微微炙熱……
……晚上的遊泳池，陸西城清澈的眼神……還有圈住自己的有力臂彎……
……而在剛才，溫禦用安慰人心的語調，慢慢地說著：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有些纖細的情緒在她心頭慢慢纏繞，直到繞成一個叢雜的線團。
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相處，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悄悄把雙手別到背後——掌心裏，好像又開始回味起下午的溫熱來。
陸西城神情陰鬱地走進房間，目光潦草瞥過兩人後，鎖定在“自閉症”發作了的溫禦身上：“你是要跟我們一起，還是繼續待在這兒？”
溫禦看了看林音，又望著陸西城，仿佛對方臉上寫著“不去你就死定了”，想也不想地趕緊點頭回答：“我去！”
陸西城顯然對這個答案比較滿意，剛剛看來有點緊繃的臉也微微緩和。不等林音的心稍稍平穩，就皺眉看向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