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給你出個數學題。答對了我就回去。“淩歡道。

葛薇瞅著那幽暗柔和的燈光下的眸子,急忙拒絕:“肯定有陷阱,不答。”

正說著,手機鈴聲響了,陌生的號碼。

葛薇正猜測著,接起來,隻聽一個大嗓門道:“大眼妹,你在家麽?樓下的按鈴好像壞了,怎麽沒人給我開門啊?”

老鄰居兼同事,段峰。

“段段峰?“葛薇十分好奇:“你不是搬家了麽?”

正在輕嘬著紅茶的淩歡抬起頭來。

“對呀,不過我的浴液放在浴室了!你能給我開下門嗎?我上去拿。”段峰說。

葛薇哭笑不得:“那瓶薰衣草的麽?”

“對啊對啊,你現在給我開門,我上去拿!”段峰說。

“可是我在——”葛薇看一眼淩歡直視的目光,眼前靈光一現:“我在家附近的那個星巴克,我表哥是個——殘疾人,他腿不好,今天路走多了走不動了,你能先幫我送他上出租車麽?”

“好啊。你等我三分鍾。”段峰說完便當即立斷地掛掉了。

葛薇放下電話,笑著衝伸出兩根手指擺出一個“V”字。

此時,驅車送周翎回家的BRUCE也笑得一臉燦爛。有個電台頻道正在放嘻哈音樂,他搖頭晃腦唱得不亦樂乎。

周翎剛被淩歡強製送走,心裏正窩著滿腔的怨火,便被這炸開鍋似的音樂激怒了。

“BRUCE,把電台關掉靜一下好麽?”周翎卸去人前的偽裝,不滿地翹起二郎腿。

BRUCE撇撇嘴,一言不發地將收音機關掉,整個車廂裏便沉悶下來。

BRUCE暗暗在心裏罵著,忽然,眼珠子一轉,笑道:“POLA姐,你別板著臉啊,我給你講個笑話。話說,”

周翎拄著腮,一臉的無動於衷,BRUCE卻樂此不疲:“說,螳螂衝著一隻蟾蜍說,’幹嘛色迷迷的看著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結果,你猜怎麽著,蟾蜍一聲冷笑:’得了吧,你沒看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周翎便聽出幾分話外話,努力讓自己笑得明豔動人,精雕細琢過的手卻已氣得發抖。

“BRUCE,對了,我的耳環落在船長的病房了,麻煩你帶我回去拿好不好?”周翎微笑。

BRUCE嚇出一身冷汗:“那個,船長怕是已經休息了啊!你饒了我吧!”

卻說此時,淩歡正在咖啡屋慢條斯理地吃著藍莓蛋糕,性感的薄唇微動,看得來送刷卡機的女服務員臉紅著,下一刻,服務員聽到了一聲大嗓門:“你好啊,你們這裏有客人是腿腳不方便嗎?”

葛薇循聲望去,隻見那個大個子四處張望著,高高地揮揮手,段峰便大步走過來:“大眼妹!”

淩歡款款簽下自己的名字,輕抿一小塊紅茶,再拈起一塊蛋糕。

“大眼妹?這是你表哥麽?“段峰看一眼沙發上斜倚著的拐杖,打量一眼淩歡的腿腳,隻見這人的衣著非同尋常,長得也非同尋常,身材卻比自己瘦些,便一口答應著:”兩條腿都不好麽?可我力氣大,別說背著絕對沒問題,抱著都行。“

說完,段峰伸出少年幹過農活的粗糙大手微笑:“你好啊,我是段峰。”

淩歡強忍著噴出來的衝動,抬頭麵無表情地禮貌回握:“我不是殘疾人,也不是她表哥。她是我女人,剛才我們隻是鬧玩,很抱歉。“

說完,抽手,斯文地擦一下嘴,繼續麵無表情地說:“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了。“

段峰一愣。

“他是我女人”這話像針紮在他耳朵裏。

段峰便仔細打量著這個腿腳不好的男人:英俊的五官,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然而,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皮膚是城裏人特有的細膩,不像自己是黝黑的,頭發漆黑,修長的大手不像自己一樣又粗又長,漂亮高貴得像個彈鋼琴的。段峰心裏一沉。

葛薇害羞道:“你別聽他胡說!他死要麵子,他剛才明明站都站不穩。“

兩人正說著,卻見淩歡努力用胳膊撐著身子,搖搖地站起來,腰板挺直地向門前走去。

比目測中還要高。

“喂,他…真的是你男朋友?“段峰睜大著眼睛,吃吃笑著。

“又高又帥啊,要是腿腳好的話,都可以打籃球了。“段峰憨笑著。

淩歡的腳步一停。

段峰嘿嘿笑得,默默地從自己的包裏摸出一大瓶用塑料袋盛著的東西遞給葛薇:“這是我們家那邊自釀的花粉,據說吃了可美容了,我娘托人送來說讓我送給女同事,我就送你了。”

葛薇望著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高大男孩子,心下便是一愕。

“這個…”葛薇竟不知該不該收下,笑道:“送給別的女同事吧,我皮膚挺好的。”

兩人正說著,一聲清脆的關門聲響起,葛薇怕那個連拐杖都沒架的傷員支持不住,便道:“他真的受傷了,萬一走不動,你可以扶他下麽?”

段峰答應地爽快:“好啊!”

兩人急忙跑出去,卻見淩歡走得雖是緩慢,然而腰板挺直,似是完全沒事兒的人一般,長臂一揮,一輛出租車停下,把著門望了葛薇一眼。

葛薇怕他有事,便要急忙上前,卻見段峰手裏握著那瓶蜂蜜罐一樣大的玻璃瓶子,一臉小孩要不到糖的表情:“大眼妹,送給你。“

葛薇隻得內疚著收下:“謝謝你。如果你要拿浴液,等我十幾分鍾好嗎?“

說完,上車,段峰揮揮手,一個人站在藍光映搖的背景下,目送著紅色的出租車由點便成一絲紅線,自己嘿嘿笑著,抬頭,望天。這裏的天不比家鄉的,看不到漫天的繁星,隻有一顆孤零零的北極星,像是光杆司令似的守護著整個完全失了本色的夜空。

再望一眼出租車的方向,紅色的線已消失不見。

“這是什麽?“車內,淩歡斜一眼葛薇眼中的東西。

“花粉。“葛薇猶豫了一下,理直氣壯地抱著罐子說。

“幹什麽的?喝?“淩歡側目。

“嗯,美容的。“葛薇說。

“那東西隻能保養皮膚,不能整容。“淩歡沒好氣地斜了一眼。

“你”葛薇被這酸溜溜的話噎住,伶牙俐齒地回敬著:“我天生麗質難自棄,不用整容!“

“那你幹嘛還要?”淩歡不客氣地回敬著。

葛薇知自己說不過這個惡魔,便沉默著看夜景,直到一隻冰涼的大手將她的頭輕輕掰至瘦削卻寬闊的肩膀上,葛薇這才發覺,他的手心已濕了大片,脖頸、太陽穴處亦是透著亮。

“怎麽出那麽多汗?”葛薇從他的肩膀上掙脫,想起他剛才的大步如風,心下一揪:“是不是脊背很疼?”

淩歡一臉淡漠:“還行。”

出租車駛入住院樓的門口時候,葛薇開門,淩歡薄唇微微**,人卻沒有動。

葛薇知他是真走不動了,便說:“你等著。”

說完,葛薇便向淩歡的病房跑,小跑著上電梯,小跑著穿過走廊,一推門,門虛掩著,卻見有個婀娜的影正坐在淩歡空著的病床邊,一雙纖纖玉臂完全鋪陳在雪白的被單上,像若是床上的人在便緊緊會抱擁他一般。

葛薇打量著那人沒有一絲贅肉的美背和那模特般的長腿,心裏狠狠地一抽。

呆呆地站在門口,葛薇不知自己該進還是不該進。手是涼的,越盯著對方的細腿,卻涼得她手指發麻。

本以為,這個女人隻是來談公事,本以為,淩歡來找她,便是這個女人已經走了。

不是已經在一起了麽!?今晚的親密和瘋狂,是她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不是在他剛能走路的時候就來見自己麽!?不是為救自己,他差點就癱瘓了麽那麽,這個女人又是什麽!

葛薇想起剛才兩人的火熱舉止,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人隨意擺弄的布娃娃一般,雲端,冰涼與滾燙,一時間,是羞辱還是衝動,她分不清了。

葛薇睜大了眼睛,不眨眼地望著這女人,周翎似乎是被這視線洞穿了,或者根本沒睡著,起身,回頭,見葛薇站在門口,不動聲色地笑著:“那麽晚了,你來幹什麽?色誘他你就能應聘成功麽?”

葛薇這才知道,隻是她認識周翎,周翎對她的認識卻還是應聘失敗者,竟不知她是CICI。於是,不失風度的一笑:“我想你是誤會了,我現在已有工作。”

周翎亦是不失風度地娉婷走到葛薇的麵前,盡情展示著自己的高挑的身段,抬起纖臂,手腕處的手鏈閃亮銀燦,叮當作響:“原來如此哦,恭喜你。不過,船長要休息了哦。你有什麽事我幫忙轉達就好。”

葛薇強壓著怒火,笑得一臉無辜:“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得趕緊送輪椅過去。他剛從我那邊回來,累得走不動了。“

周翎自是比葛薇道行深得多,隨機應變地彎腰整理起陪護床的被單:“真是的。他說跟我打賭,他肯定能騙一個愛慕虛榮的無知女孩子回來,還真是,他在哪兒?我這就送輪椅給他。出去肯定跑出一身汗,那麽快就回來,我還沒放洗澡水呢。”

周翎說著,便去推那台輪椅,葛薇白潤的臉色已氣得發青。整個人停止了思路,粗聲喘息著,強行擰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心裏卻是不肯相信的:“是麽?那上周四晚上,你去哪裏了?他為了救我受那麽重的傷,卻是BRUCE在醫院陪護他。”

雖然話已出口,鼻子卻已酸澀。葛薇企圖讓自己相信,這絕對是一個愛慕老板的女高層的謊言,可是,自己第一次離開的時候,已是八點,現在亦是晚九點之後。他們若是無事,她又在這裏逗留的什麽。何況,她是下屬,這樣真的可以麽!

周翎笑得大度:“哦,去香港開會了。A4公司就是這樣,到處跑,真的沒辦法。“

說完,周翎已推著空蕩蕩的輪椅到門口,葛薇再也抑製不住,斷然喝止著:“站住!”

周翎笑問:“咦,小妹妹,還有什麽事?”

周翎站下,忽然,恍然大悟:“哦,對了,那麽晚了,你一個小姑娘家回家很危險,這是你的打車錢。別不好意思哦,這是他的意思。”

說著,周翎從自己精致的黑色香奈兒255包裏掏出一支紅色的錢夾,抽出一張粉紅色的鈔票塞到葛薇手裏。

葛薇隨手一揚,笑得一派天真甜蜜:“話說,我可不是什麽小妹妹,你忘記了麽?我才比你小三歲。可是看上去比你年輕很多,沒錯吧?”

周翎雙目一瞪。

葛薇臉上蜜似的的麵具卻已在融化的邊界。為了不露出馬腳,她大步衝出病房,出門更是不自已地跑起來,跑幾步,卻差點和對麵的兩人撞上。抬頭,卻是BRUCE扶著淩歡。

淩歡見葛薇一張小白臉早已發青,不知是何事。剛要開口,隻覺得那雙大眼睛裏的火焰要燒出來了。

“你去死吧!”葛薇不知道該怎麽罵,狠狠地拋出那麽一句炸彈,扭頭便跑出去,淩歡抬頭剜一眼周翎,眼裏狠狠地飛出一記冰刀子。

葛薇不知自己是怎麽上的出租車。

窗外的景色在模糊的視線中扭曲了,扭曲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影。屈辱,自尊,自卑,倔強,像是幾個張牙舞爪的魔鬼,正在她頭腦、身心的每一個角落劇烈鬥爭著,她不知道曲從何來。卻是委屈得像是整個人被吞噬了。

他真的喜歡她麽?為自己牽動舊傷,大半夜駕著拐杖來找她,卻又讓那個女人那麽傷自己。那個女人真是和他關係非同尋常麽?那麽,他送自己手表和夜宵時她哪裏去了!

蜷縮在出租車客座的角落,整個身子都要滑下去,她本來冰火兩重天的胸口涼得她瑟瑟發抖著,抖得她呼吸也不順暢起來。

整個身體是飄的,飄得她找不到重心,胸內的五腑六髒亦是空的,空得她動用不了什麽器官去想什麽。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做夢。今晚是夢似乎大起大落得太過劇烈了些。

淩歡的電話被她一次次掛掉,BRUCE的也一概掛掉。她不知自己在想什麽,卻十二分的不願意聽。然而,手裏還依舊握著手機。

抬頭,社區的健身館裏,依舊有人在不停地揮舞著乒乓球拍,葛薇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也像這些人一般輕快地左右著,走到樓前的噴泉處時,葛薇隻覺得自己渾身輕得壓不住步子了。

秋風嗖嗖地刮在腿上,揚起她的圍巾,刀片似的刮在她蒼涼的皮膚上。

蹲下,蹲在木質的地麵上,拄著額頭,直到有隻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