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電話會議開始時,鍾少航正在樓上熟練地用美語談笑風生,可是,會議室這邊的電話會議幾乎要被攻陷。

“ADA啊,你們這次一共準備了多少個BBS話題?”周翎在電話的那一頭居高臨下地問。

“5個話題,分別發布在220個論壇裏。”ADA回答道。

“啊?才5個話題啊,怎麽那麽少?220個論壇,根本覆蓋不了所有的知名論壇啊,中國那麽大,這樣如何起到宣傳作用?”周翎在電話的聲音滿是挑剔:“maggie啊,我們當時商量的可沒有那麽少,你趕緊讓ADA加數量,論壇250個吧,BBS的話題6個,OK?”

ADA麵對如此強勢的命令,狠狠咽一口唾沫,唾沫剛走到嗓子眼,周翎又開始叫囂:“SNS(K開心網)隻準備10個話題?天啊,15個好不好?”

……

葛薇終於知道,原來跨國公司和美企的業務合作的時候原來也可以像去菜市場砍價一樣幾斤幾兩的計較。

這裏,咱們要說說葛薇的職業,俗稱文案策劃,說通俗了,就是策劃網絡廣告的人。也就是說,網上的論壇裏、開心網的帖子、博客的博文中,那些煞有介事地講道理順便推銷產品、煞有介事地自暴順便推銷產品,那些精美大圖片推銷產品的帖子,有一部分,便是出自葛薇的公司,今後,有一部分亦將是出自葛薇的筆下,這就是葛薇的工作。

眼看周翎在電話中以買菜的方式把博籟公司交了2萬費用的單子討價還價成4萬的單子時,ADA眉頭緊頻:“周翎姐,真的不可以,我們有成本的……

正在這時候,鍾少航笑著推門而入:“HELLO,EVERYGIRL。”

電話那頭,周翎的態度立刻收斂了些:“akira,你這麽忙,也要親自來盯為期隻有一個月的單子麽?”

ADA伸出2個手指頭。

鍾少航衝著會議電話淺笑:”咦?周翎美女,這果真是2個月的量麽?或者,是你麽少寫了2萬的費用?那麽漂亮的女人也會計算錯數字麽?”

AND一幹人偷笑。

葛薇附和著眾人微笑,依稀想起多年前,也有一個男人在所有的女性麵前遊刃有餘的樣子。

可是,周翎的下一個目標已被這個惡魔結結實實地按在砧板上了:“聽說你們新來了一個策劃師?”

葛薇隻覺得右眼皮開始撲騰撲騰跳。

自己什麽時候成“師“了?

“很好,下午三點前讓她將5個BBS、10個SNS(開心網帖子)、5篇BLOG(博客的廣告博文)的話題方向和傳播脈絡、傳播重點寫好發給我們,今天我們的客戶急著要。”周翎命令道,雖是美男當前,語氣收斂了些,那種不容置否的態度卻是引來一屋人的皺眉。

葛薇看一眼會議室牆上的鍾,北京時間,上午11點20分。

鍾少航亦是輕輕抬頭,然後,側目端倪了葛薇一眼,4隻眼睛交匯。

“周翎美女,即便我們策劃師是敢死隊出身,她可以除了工作什麽都不幹,飯也不吃,不過四個小時。S那麽大的品牌。你們這麽大的跨國廣告公司,需要的就是信口雌黃的草率策劃?”鍾少航絲毫不退讓。

“當然不是。那麽,三點半吧。這個案子比較急。”周翎開始妥協。

葛薇點頭,小聲保證道:“沒問題。”

鍾少航微微一揚眉,算是讚揚,淡淡地回複周翎道:“OK。“

葛薇便開始了自己馬不停蹄的廣告帖子策劃。

下午三點,葛薇準時將自己的策劃交上,周翎又下了新指令:“S是國際大牌泳裝,提倡時尚、大牌、溫泉浴和體育明星是對的,但是提倡冬泳是不夠的,把所有的冬泳話題全部換掉。”

葛薇便急速繼續修改策劃,4點半的時候再度交上去,周翎又下了新通牒:“光交策劃案麽?這麽沒誠意?你們今天最好寫好一篇BBS、一篇BLOG(博客博文),我們明天早上一起發給客戶。”

葛薇趁與周翎溝通時喝一口早已涼透的紅茶,放下杯子,下一場戰鬥又開始了:寫廣告灌水帖子,查資料、截圖片、寫文,寫完一篇的時候,已是晚上7點。窗外,狂風伴著冷撲撲的中雨。

葛薇的肚子已叫得像喋喋不休的唐僧。

ADA亦端起電話,準備叫外賣。

正在這時候,昨晚那家麵館的清秀小男孩提著三分外賣出現在公司。

這是葛薇工作的第二天,也是她第二次不得不吃外賣。

茄汁雞肉蓋飯套餐,豬肝湯,香蕉。

回眸,鍾少航的微笑。

葛薇啟齒一笑,竟不知鍾少航的那笑,是資本家的笑,還是上司關心下屬之笑。

冷冽的風透過窗邊陣陣傳來。

雨打在窗上,葛薇便覺身上更冷了幾分。

端起熱氣騰騰的豬肝湯,大灌一口,周身暖流緩緩舒展,葛薇嘿嘿一笑,不管怎麽說,鍾少航的笑,或許,比那冰山的刀子眼胃病男讓人舒服得多吧。

夾一筷子橘色的茄汁雞肉放在嘴裏時,葛薇蒙蒙地想。

此時,刀子眼胃病男正在辦公司的洗手間裏,脫下襯衣,便是精瘦的上身,轉過身去,節節脊骨分明。熟練地將一貼膏藥貼在自己的脊背疼痛處,患處微涼,麻嗖嗖的,疼痛感卻依舊沒有消失。

伸手在後背使勁拍一下,將止痛膏藥貼緊皮膚,強大的拍擊感,讓淩歡再度憶起那隻總是汗涔涔的小手。那隻小手給他貼過多少次止痛膏藥,淩歡已記不得次數,隻是,每一次,汗涔涔又微涼的小手貼在後背上的感覺,依舊清晰地像發生在昨天。

“涼不涼?下次我捂暖了手再給你貼好不好?”

“不涼?你都起雞皮疙瘩了,嗬嗬嗬。”

淩歡情不自已地冷笑一聲。

忽然發現,自己竟如此懷念被一個人照顧的感覺。

她對自己的照顧,自受傷到她的離開,一直沒有中斷過,一直沒有任何怠慢過,哪怕是少年時代最艱難的時刻。

“你醒了?太好了!”

淩歡清楚記得,自己在球賽中受傷、當場暈厥之後,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自己的嚴父,不是自己的慈母,竟然是望著自己一臉專注的她。

“淩歡,你媽媽在和醫生探討你的傷勢呢,你昏睡了三天,我們都嚇死了。”

淩歡記得,她看到自己醒來時,一雙大眼睛都亮了起來,她想抓起被子外麵自己正打著點滴的大手,卻因為害羞,動了動自己纖細的胳膊,捋順了一下自己黑亮的長馬尾辮。

淩歡一把抓過她的小手,汗涔涔,熱乎乎,像是剛出籠的包子。

她笑得露出了二十四顆牙齒,他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十六歲的淩歡覺得胸以下,像是被什麽牢牢地綁起來似的,他的腿麻酥酥的,像是兩條腿被人刻意擰成了麻花一般的酸痛。

淩歡支撐著胳膊,想坐起來,失敗,隻得一皺眉,對她說:“幫我把腿放平,很酸很麻。“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你的腿不是平的麽?“

淩歡急忙去摸自己大腿,沒有感覺,擰一下,不痛,心,忍不住狠狠地一跌。

怎麽會這樣!

抬眼,質問她:“我傷得很重嗎?“

她搖頭:“好像不算太輕,不過……應該是暫時的吧。“

淩歡想起那個三百多斤的傻大個,火上眉梢。

“他媽的。”

淩歡冷冷地罵道,她卻接下句說:“你媽好像在醫生那邊,她一會兒就回來了。“

淩歡沒好氣地問:“我爸呢?“

她想了想,喃喃道:“你媽說伯父好像去省裏開會了,快五一了,該給上頭送禮了……”

淩歡忍不住繼續罵道:“官迷!****!”

她將淩歡的被角掖了掖:“你別這樣說伯父,男人總是有上進心的,你不是也想拿冠軍,去省體校麽……”

“你不用上課麽?”淩歡繼續冷問。

“現在是中午啊,我來替替你媽媽……”她說著,端起水杯,兌好水溫,將杯子湊到淩歡唇邊。

“我不渴。”淩歡推開道:“你趕緊回去上課。”

她看一眼自己精美瑞士表上的時間說:“我等你媽媽來了就走。“

表是那座城市的四大家族之首的富商送給淩歡父親的,淩歡的父親用不了那麽多表,給兒子帶,淩歡嫌太過精致而不夠粗獷,打籃球也不方便,直接送給了她。多年之後,兩個傻孩子才知道自己戴著多貴的表滿校園裏招搖。

回憶至此,淩歡隻覺得周身涼颼颼的。

穿好襯衣,望一眼,鏡子裏已不是當時的那個少年,如今的自己,衣冠得體,已成為自己第二個夢想中的摸樣,可是,當年是多麽狼狽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