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隻道鴛鴦二字怎生書

1.你怎麽可以不經同意就隨便吻我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當黎玉珊在一旁叨著如何吃出美食的最高境界,薑浩良腦海裏再一次閃過這個問題。

然後他的思緒一頓,訝異地發現向來隻裝產品、客戶關係和外匯匯率變化的大腦,今天竟第六次浮現出這個問題。

“浩良,你試一下這個。雖然很多中國人都不太習慣芥末的味道,但這道菜我敢打包票,蘸滿芥末再送到口中,那滋味絕對讓你吃完還想吃第二口。”黎玉珊貼心地將一塊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蘸滿芥末醬,送進薑浩良碗裏。

可頭一抬,她發現對麵的人似乎完全沒聽到她在說些什麽,整個人都不在狀況內。“浩良?浩良?”

“嗯?”薑浩良回過神來。

“我說,這個味道很不錯。”

“哦,好。”他提起筷子,把黎玉珊的精心調配送入口中,卻在東西一觸到舌頭時立即抄過餐巾吐出來——“Shit,這是什麽?”

他瞪向黎玉珊:“怎麽都是芥末味?”

“這個……”

黎玉珊急急地想解釋,可是,薑浩良口袋裏的電話很不配合地在這時響起。

“等等。”他接過電話,在黎玉珊的目光下,薑浩良的臉孔在聽完對方說話後,立即轉青。

“好,我馬上去看看。”

“怎麽了……浩良……浩良……喂!”黎玉珊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薑浩良在掛上電話後,二話不說就拿起西裝外套離開座位,將她一個人扔在這裏。

“浩良……浩良……”

薑浩良似乎這下才想起她的存在:“不好意思,公司有點急事,你慢慢吃,Waiter,買單——”

黑色法拉利逛遍定睿去過的大街小巷,統統無果。在第二次來到梧桐樹下時,薑浩良發誓,明天他一定要讓那該死的臭小子去配一支該死的手機,而且二十四小時隨時待機。

Shit!!

沒錯,剛剛那個電話不是公司打來的,來電者正是薑定睿那臭小子的班主任,用告狀的口吻炮轟了一通薑定睿的壞話後,然後告訴他:“你兒子下午又逃課了。”

該死,他遲早會把那個臭小子抓起來,狠狠揍一頓屁股。

薑浩良看著外麵那棵梧桐樹。記得將定睿從蘇易家帶回去的那晚,在他的逼問下,定睿哭哭啼啼地告訴他,他和蘇易就是在這棵樹下認識的。

縱使知道以蘇易的身份地位,她不可能會對定睿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但薑浩良還是訓斥:“你怎麽能隨隨便便就去和一個陌生人說話?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可是……可是她那時候真的很可憐啊!”定睿的小臉哭得通紅,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更可憐地急急地和爸爸解釋自己並不無知,“她那時候趴在樹下,一個大人在樹下哭,街上那麽多人可是沒有一個願意遞給她一張餐巾紙,我就覺得她更可憐了,所以我就拿了一張紙給她擦臉。”

“她在哭?”薑浩良很不可思議。

“是啊,那時她真的很可憐,才不是你晚上看到的那麽凶。她會那麽凶,都是因為你要搶走我!”

薑浩良啼笑皆非地聽自己的兒子說出這種話——搶走他?

就憑他是他老爸,他帶他回家還要搶?

可是啼笑皆非之餘,他精明的大腦迅速轉動,推出了那一天的時間就是在蘇易離開黎家之後。

他明明記得那時的她看上去是那麽鎮定自若,冷靜地麵對一屋子的不冷靜,用一貫調侃的語調應付玉珊的挑釁。可是轉身之後,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她竟然……哭了。

錯愕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撞進他心底,帶著一種從前聽薑宇講起蘇易時,自己心裏總是莫名閃過的溫暖情緒。

許久,停在梧桐樹下的車子突然又發動引擎,朝附近寫字樓的停車庫裏駛去。

“來,蘇易,這個巧克力很好吃。”

“好,我嚐嚐。”

“啊——”

“啊——”

“好吃嗎?”

“嗯嗯。”

被一大顆巧克力塞滿嘴的女人一邊緊盯電腦上的客戶資料,一邊忙不迭地點頭。

定睿開心地笑彎了眼,拿起桌上的地圖繼續研究全世界。

在他和蘇易中間,是一袋來自歐洲各國的巧克力。

當薑浩良在助理的帶領下來到蘇易的辦公室外,透過門上的透明玻璃,看到的就是這麽一番場景。

“定睿和蘇經理很合得來呢。本來我們都以為蘇經理不喜歡小朋友,但定睿一來就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看法。”

薑浩良笑了笑,一個鍾頭前因為找不到定睿而產生的憤怒這一刻已蕩然無存:“也許,她並沒有把定睿當成是小朋友。”

“嗯?”

他沒有多解釋,仍舊隻是笑了笑,那張淡漠的臉在微笑的裝飾下突然間人性化了,而且高貴又優雅。

天哪——如果你現在要問助理小姐是什麽心情,大概她隻能回答你這麽兩個字,因為她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雖然蘇經理平日裏的異性朋友不多,可是僅她見過的兩位,就都帥得沒天理。先是人人都知道帥到爆而且幽默又有趣的於公子,然後再來個俊美而且貴族氣息濃厚的薑副總。

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辦公室裏的兩人還在各司其職,薑浩良敲敲門,立即聽到蘇易的聲音:“進來。”

“Mary,幫我衝杯牛奶,伺候下這位小大爺。”她以為進門的是助理,於是順勢吩咐了句,頭連抬也沒抬。

可是沒她那麽忙的薑定睿抬了下頭,這一抬,眼珠子就嚇得差點沒從眼眶裏掉出。

“爸……”

“噓——”薑浩良用動作示意,一本正經地問蘇經理,“牛奶要不要加點咖啡進去?小大爺喜歡三分牛奶加一分咖啡,好喝又不傷胃。”

“不行,這小子會失眠。呃……”說到這,埋首於重重客戶資料的女人倏地反應過來——這聲音不是Mary!

“你怎麽來了?”

臉一抬,她看到了他。

今天的薑浩良看上去心情不錯,甚至嘴角還掛著她極少極少在他臉上看到的笑容。

“我來找定睿。”他回答,盡管找了好久,聲音裏也沒什麽不悅的成分。

這讓定睿才提起來的心一下子鬆了:“你怎麽知道?”

“當然是你們班主任打電話的。”說到這裏,薑浩良還是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真的啊?她也太雞婆了吧?”

“薑定睿!”

定睿訥訥地閉嘴,就看到蘇易在一旁笑:“我就說吧,叫你吃過午飯就去上課,你偏得在這蹭。這下完蛋了吧?”

“可是我要和你一起吃巧克力啊。”

聞言,薑浩良把視線放在那袋剛剛在窗外就看到的巧克力袋子上。隻不過從近處一看,他發現這袋子似乎有點眼熟。

“這些……嗬嗬……嗬嗬……”定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一臉疑惑的老爸,“這個……是壞阿姨上次去歐洲給你帶過來的啦。反正你也不吃,放著會壞掉是不是?嗬嗬,所以,我和蘇易幫你解決了……”

“什麽?”巧克力的主人什麽話也沒說,倒是一旁的蘇易聽到後差點要擰斷定睿的耳朵,“你說這些巧克力是誰送的?”

黎玉珊?

見鬼了,要是讓那個女人知道她精心包裝、千裏迢迢帶回來送情郎的巧克力全進了她胃囊,那……那……豈不是很有趣?

想到黎玉珊的反應,蘇易又忍不住笑了。

薑浩良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沒關係,反正我不吃甜食。”

他拍拍定睿腦袋,隨後瞄了眼腕上的手表:“你吃飯了沒?”

“還沒有,蘇易說等她下班了和我去吃飯。”

“那等等我帶你們去吃飯。”

定睿和蘇易聞言,立即麵麵相覷。看著薑浩良連問也沒打算問他們是否同意,就徑自踱步到對麵的沙發上,拿起雜誌很自若地看了起來,定睿看著蘇易,蘇易也看著他。

“可是爸爸,”半晌,小朋友的聲音響起,“我和蘇易約好了晚上去她家吃水煮活魚的,菜都買好了。”

於是原本打算請客的人變成了被人請。因為當薑浩良反應過來蘇易會煮飯時,他錯愕地提了建議:“那……換你們請我吧,好嗎?”

她能說不好嗎?畢竟這是薑氏那位偉大的、高貴的、冷淡的副總大人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願食嗟來之食。所以今晚,三個人聚到蘇易那小小的公寓裏。

“怎麽樣,爸爸,蘇易的水煮活魚很棒吧?”定睿很自豪地看著老爸將他夾的魚肉吃光,那表情就像菜都是他煮的一樣。

可事實上,這盤菜出自蘇易之手。並且事實上,滿桌的四菜一湯,除了這盤水煮活魚夠香夠辣夠勁道外,其他的都手藝平平,和家中老管家的廚藝簡直相差十萬八千裏。

但當然,和兩三小時前日本餐廳的那堆芥末比起來,這頓飯簡直讓人感動得流鼻涕。

蘇易也一邊吃,一邊時不時瞄一下他的反應:“還合胃口嗎?”

“不錯,真沒想到你還會做菜。”

她笑了笑,吃完飯後打發小朋友去看電視,自己將碗筷收拾到廚房裏。

單身公寓其實麵積並不大,定睿在大廳裏將電視開高點音,聲音便傳到廚房。

而和那電視聲音一同進來的還有薑浩良。

“我來洗碗吧,怎麽樣?”看蘇易在流理台前踱來踱去,他建議。

蘇易詫異地看向他:“你行嗎?”

“當然。”他回答得很有自信。

“你確定不會把我的碗打碎?”

“當然。”為加強此話的可信度,薑浩良補充了句,“碎一罰十。”

這提議真好。

兩人的位置於是很快就交換了,這下輪到薑浩良在流理台前掄起袖子,而蘇易則輕輕鬆鬆地在一旁看戲。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看著薑先生很熟稔地準備動手,突然,她開口。

“嗯?”

“我很奇怪為什麽你在知道我的身份後,會允許定睿和我這麽密切地來往。而且我覺得……怎麽說呢?我覺得……”她偏著頭想了一下,“我覺得,你似乎還蠻樂意他和我在一起的。尤其在看到他逃課來找我後,你非但不生氣,而且,看上去還蠻開心的。”

她有些疑惑地微攏起眉,雙臂交叉,靠在流理台旁邊的冰箱上。

薑浩良原本已準備把手伸到塑膠手套裏,聽到她的話,停下了動作:“好問題。”

他轉過身來:“我為什麽會這麽奇怪?”

“這是我的問題。”

“我覺得……”他看著她,兩人就在廚房小小的空間裏對視著,薑浩良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朝她走過去,“我也想過這一個問題。”

“是嗎?可是……你會不會站得太近了點?”

“有點,不過我覺得這樣可以更好地回答你的問題。”他一本正經地說,看著蘇易的不明所以,“這個問題我思考得比你早多了。”

他的一隻手撐在她身後的冰箱上,低下頭,兩人之間近得沒有什麽距離。

“我想……你是不是真的想回答我的問題?”

“是嗎?不過我現在就想告訴你。”

下一秒,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微笑的薄唇準確無誤地印上她的。

蘇易呆住,瞪大眼一時間不明白自己,哦,不,不明白薑浩良做了什麽事。

他怎麽會把唇貼到她的唇上,甚至……甚至把舌頭伸到……伸到她的牙齒間?

柔軟靈活的舌頭很輕易就活動在她的口腔裏,牽動她所有戰栗的神經。而那些戰栗的神經一定直直地全部通向心髒,否則,為什麽她的心會“怦怦怦”地跳得不停?

蘇易都不知道薑浩良是什麽時候停下來的,隻是當他的眼鼻在她瞳孔裏縮成最適中的大小,當她看到他唇邊的微笑,所有的情緒感官動作一瞬間,全部恢複正常。

“你怎麽能吻我?”蘇易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麽,“薑浩良!你怎麽可以不經同意就隨便吻我?”

“我會負責。”

“負責?見鬼的你……”

下一秒,她的唇再次被霸占。而這一次被某人霸住的就不止是紅唇,還有她被包入薑某人懷中的、那掙紮無果的身體。

“所以綜上所述,他所謂的負責就是——第二個Kiss?”Vivian一手夾煙一手握著咖啡杯,忍忍忍,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撲哧”一聲笑出來。

“姐姐,”蘇易翻白眼,“有那麽好笑嗎?”

早知道就不告訴她了。奶奶的,她生活裏竟然會發生這種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你也不能說就小到哪裏去吧?所以蘇易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老憋在心裏。所以,幾天後她還是把這件事“傾訴”給向來情商很好的Vivian。

哪知這位一向好情商的女人竟然這樣“撲哧”一笑,真見鬼!

Vivian在她的瞪視之下終於收起笑意:“我說妹妹,你沒搞錯吧?你還當自己十六七歲啊?人家一個吻,哦不,兩個吻你就陶醉了?忘了要狗血地給他一巴掌叫他滾出去然後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以為我在拍《流星花園》嗎?”

“還《流星花園》,我看杉菜也未必有你陶醉。”

“Vivian!”

Vivian愉快地笑了,放下咖啡杯騰出一隻手來,拍拍蘇易臉頰:“行了,我們向來有個性的蘇易怎麽就能這麽毫不掙紮地讓人給……Kiss了呢?真是值得思考。”

做出一副深思狀。

可是你看她那表情那語氣,哪點像需要思考?所有的回答早已在李微安小姐的言談間昭然若揭。

蘇易哼了一聲,想回她一句什麽,然而,電話就在這時響起。

她拿過一看,是老何來電。

見Boss如見上帝,蘇易再瞪一眼Vivian後就連忙接起電話:

“喂,何總啊?”

那頭果然傳來上司的聲音:“蘇易啊,你趕緊回公司來,有個廈門的客戶指明了要你去和他談一份合同。你不是一直想找機會去鼓浪嶼出差嗎?看,機會來了,明天的飛機。”

2.四十七號,不知道我成功說服你參加比賽了嗎?

前一波未平,後一波又起。所以說,這世上的意外總是接二連三。

想昨天她還在咖啡廳裏向Vivian傾訴,今天一大早,她就得登上飛往廈門的飛機。

而時間之緊急,讓蘇易根本就沒來得及通知定睿,這陣子不要去找她。

算了,等到廈門再和他聯係吧。這不,飛機都起飛了。

她把雜誌蒙在臉上,腦海裏忍不住又浮起定睿那張可愛的小臉,然後思緒浮著浮著,一張比小臉更帥的麵孔飄飄然出現,拉起定睿,微笑著走向她……“Hi,蘇易。”定睿可愛的聲音響起來。

蘇易笑了笑,蒙在雜誌下的唇瓣揚起——聽起來就像是真的似的。

“Hi,蘇易!”

等……等一下,為什麽真的就像真的一樣?近在眼前,就在耳邊,真真切切?

蘇易連忙拿掉雜誌,轉過臉看向旁邊的座位。

映入眼簾的,竟是剛剛腦海裏的那張臉:“Hi,蘇易。”定睿看著她,眼睛笑得彎彎的,“爸爸坐在我們後麵。”

見鬼了,飛機上,薑氏父子的座位一旁一後。到了廈門進了酒店,更扯淡的是,薑氏父子的房間竟然一左一右緊挨著她。

蘇易的腦袋一陣靈光,瞪向薑浩良:“那個廈門的客戶該不會就是……”

“我。”他悠然自得地把行李提進客房。

Shit!

她受騙了,蘇易的眼裏差點沒噴出火來。

“你搞什麽鬼?為什麽要跟老何說你是廈門的客戶?”

“因為我打算在廈門簽合同。”薑浩良的聲音卻好像要跟她形成對比似的,完全沒有起伏。

“難道在我們那不能簽嗎?”

“廈門風光更宜人不是?”

“……”

“而且,”他把行李裏簡單的東西放入衣櫃,走過來悠閑地站到她眼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像那晚那麽近,“我向‘東宇’要了你十天,十天裏我們可以在廈門、在鼓浪嶼吹海風吃海鮮,享受廈門優質的空氣。我覺得這樣的環境,更適合追求你。”

“轟——”有什麽東西在蘇易腦海裏炸開來。

可這個投下原子彈的人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仿佛他口中討論的隻不過是今天的天氣,閑適的微笑掛著,語氣一如前往,平靜、沉穩。

蘇易瞪大眼睛看著他:“你假公濟私,挪用薑氏幾千萬……”

“那是我的私人財產,與薑氏無關。”

“你……”

“再說,有誰規定不能假公濟私?隻要我們願意。”

見鬼的願意的隻有他吧?她願意?

才怪!

再說下去她一定會覺得自己和這個姓薑的一樣頭腦有問題,蘇易瞪他一眼,對薑某人一分鍾前的告白視若無睹,拖起自己的行李箱就往隔壁房走去。

惡心!薑浩良的隔壁竟然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她,真受不了!

可是當蘇易走到房門口打開門再關上門,從正對麵的穿衣鏡裏,她發現自己的嘴角竟然是……揚起的。

“以合同上規定的時間為限,如果到時我們幫您所做的投資沒有營利,除百分之一的托管費之外,我們將不收取任何費用。但是如果我們幫您贏利了,除托管費之外,我們將會向您收取贏利額的百分之二十作為分紅。薑先生,這些合同上都有明確地寫到,您要不要先仔細看看?”

“不用,中文和英文我都很熟。”

“可是它上麵還有規定……”

“我看到了,這些是用中文寫的。”

“那……”

“合同放這兒,有空我再看。”

“那我們……”

“對了,你有沒有哪裏想逛?”

“薑浩良!”蘇易火了,看著自己像條哈巴狗一樣拿著文件請求薑浩良看一眼,而這位爺卻一點配合的意思也沒有,全副心思都放在眼前那張幅地圖上,“我在和你談合同!”

“我知道。”被吼的薑大爺卻一點也沒被吼人該有的表情,不緊不慢地掏掏耳朵,還是那種一如既往的該死的閑適,“可是你們上司沒教過你,在和客戶正式談判之前得營造一個良好的談判氛圍,做點公關什麽的?”

“你——”

“好啦,先做好公關工作再說吧。來,定睿——”他溫和地安撫了一下眼睛都快瞪到眉頭上去的女人,然後轉過臉,招呼在一邊看電視的小朋友。

十分鍾之前,這個可憐的小朋友才被蘇易攆到一旁看電視,這下聽到老爸召喚,立即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爸爸,怎麽啦?”

“你有沒有哪裏想去玩?蘇易拿不定主意,那就由你來決定吧,這十天假期打算怎麽過?”

假期?見鬼的他不是來談合同的嗎?

可姓薑的兒子一點也沒理會某人的瞪眼,很有興趣地立即提議:“我們可以去鼓浪嶼嗎?聽說裏麵也有海底世界,我想看看是不是和香港的海洋公園一樣。”

“好。”薑浩良在地圖上將鼓浪嶼勾起。

“然後我們去一些比較偏僻的巷子好不好?老師說這種小巷子裏有很有特色的閩南文化。”

“OK。”

“然後我還想去泡溫泉、去沙灘撿貝殼、看日落……蘇易蘇易,你喜不喜歡看日落?”

“嗯?”還在一旁為那堆合同悲乎悲哉的蘇易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看向定睿。

“我們去海邊看日落好不好?”定睿小朋友蹲到她麵前,衝蘇易咧出一臉無敵可愛的笑,可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麽,連忙回頭找他爸爸,“可是爸爸,蘇易是女孩子,今天要是去那麽多地方她一定會很累的。所以我們要先和她去吃飯。”

“好主意。”

“我很聰明吧?”

“那當然了。”

蘇易無語,在一旁看著薑氏父子在那一唱一和,等他們唱和完了,薑浩良手上的那張地圖也已經不知打了幾個鉤。

按定睿的意思,這父子倆在接近中午時很體貼地“陪”蘇易先去吃了午飯,然後再按定睿的意思,被陪的蘇易在午飯之後便轉換角色,改而陪別人去逛沙灘。

時近十一月中旬,閩南的海邊依舊有很好的陽光。蘇易戴上防曬帽,坐在柔軟的沙灘上,看薑家父子在那一邊玩海水。午後的潮水漲到定睿的小腿肚,他們在那一邊互相潑著水,突然,薑浩良不知說了句什麽,大步跨過去一把將定睿橫抱起,他們的笑聲像是要傳遍整個海灘。

“爸爸……爸爸……”定睿咯咯咯地笑著。

“我要把你扔到海裏去!”薑浩良很不具威脅效果地威脅著。

“哈哈哈——”

這一頭的蘇易忍不住笑了,即使被大小薑先生拉來這邊時的確很沒好氣,可是這裏的陽光的確很好,沙灘的確很暖,這裏的天有著最熟悉的那座城市裏好幾年都未曾見過的藍和淨。而且,她還是第一次見薑浩良穿得這麽休閑呢,第一次見他甩掉那三件式的意大利純手工,第一次看他挺拔的身軀套在黑色休閑服裏麵,第一次看見他那好像永遠有條不紊的頭發被海風吹得亂七八糟,第一次看到他惡作劇地把他兒子扔到海裏再撈起來,然後跑開讓小朋友追著打。

蘇易忍不住笑了,舒服地閉起眼睛。

一道陰影不知在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擋住了舒服的太陽光線。

“為什麽不下水?”緊接著,就是那個純男性的嗓音。

蘇易睜開眼,看到男人就著她身邊坐下,轉過臉來,和陽光一起對著她。

“陽光很好,不覺得嗎?”

“海水也很不錯。”

“也許吧,也許這一切都很不錯。”她由衷地說,不管兩個小時前自己還火冒三丈,但兩個小時後她已經愛上了這裏。

“所以,不談合同的事了?”

“當然要!”一聽到這,蘇易連忙扯過包包,從裏麵迅速拿出一個牛皮袋,打開,裏麵全是早上的資料。

開玩笑,好不容易等這位爺自己談到合同,她能不抓緊機會嗎?

薑浩良無奈地看著她:“你在急什麽?我們有十天的時間。”

“可這是我的工作啊,你不能讓我以出差之名來廈門白玩不做事吧?”

他隻能再一次無奈地搖頭,終於明白為什麽老何會說蘇易是“東宇”有史以來升職最快的員工了——就她這種工作精神,哪家公司的老總舍得不升她?

蘇易很勤快地把合約擺到薑浩良麵前:“你好好看看,還是要我再給你解釋一遍?”

可顯然,這兩項提議薑先生都沒興趣:“你能保證簽完合同還繼續待在廈門,度過剩下的十天?”

“廢話,有假誰不想過呀?”

“好,筆拿來吧。”薑浩良接過文件,等蘇易把筆一奉上,他就接過,“刷刷刷”在合同下方簽了字。

蘇易的眼睛差點沒瞪出來:“你不看看?一個字都不用看?十幾頁的合同那麽多協議,你一條都不看?”

“看什麽,都簽好了。”

“可是……”

“別可是了,把文件收好,弄丟了我可沒興趣再簽第二遍。”他站起身,完全不像一個剛簽完三千萬合同的客戶,拍了拍褲子上的沙,看到兒子在那一頭開心地朝他招手,一道很溫柔、很好看的微笑淡淡地爬上薑浩良的嘴角。

蘇易扯住他的衣角:“你向公司定了十天,卻隻用一分鍾完成合同程序,”她看著他,看著薑浩良在她的拉扯下轉過頭低下來,中午的陽光突然間有些刺眼,“為什麽?”

“為什麽?”他的嘴角仍有笑意,這一刻甚至更深了,“為什麽,難道‘蘇經理’你不清楚嗎?”

“三千萬?”

“三千萬。”他看著她,和陽光一樣溫柔卻耀眼地,阻止了蘇易接下去所有的話。

白天陪小朋友逛他選擇的地點,夜晚當然就屬於兒童不宜的成人Time。

在廈門的幾天裏,因為白天玩得太盡興,夜晚一到,吃過晚飯洗過澡,基本上薑定睿小朋友就累得呼呼大睡了。這樣的時間裏,大人們當然是安排一些稍稍少兒不宜的節目,比如,今晚的酒吧。

“我聽於浚偉說這家酒吧蠻有意思的,他以前來廈門時經常帶美女到這兒約會。”蘇易穿著一套和酒吧情調很相符的黑色小禮服,和薑浩良一同出現在酒吧裏。

“於浚偉?”他的濃眉微微挑起,“你好像和他很熟?”

“再熟不過了,他是我大學就認識的哥們。”蘇易沒注意到薑浩良的表情變化,一進酒吧,就被裏麵熱鬧非凡的場景給吸引了去。

“奇怪,這個酒吧會不會有點興奮過頭了?還是廈門的酒吧都是這麽High的?”她奇怪地招了招手,不一會兒,就有小弟迎上來,告訴他們今晚酒吧正在辦一個主題派對,派對的名字就叫“尋找愛情”。

“尋找愛情?”

“是的,”小弟畢恭畢敬地對蘇易點頭,“是這樣的,今晚我們有個遊戲:凡是在這消費的客人,無論進來時是單獨還是成群結隊,我們都要求貴客們每人都獨坐一個座。”小弟指著酒吧裏一張張單獨的桌子椅子,“每張桌子上都有一個電話和一個牌號,您如果看中了哪張桌子上的客人,就可以用自己桌上的電話直接拔下對方桌上的牌號與對方進行交談。如果在交談中,您可以成功地說服對方和您一同上台,那麽你們就有機會參加今晚派對推出的比賽項目。”

原來是這樣,難怪這裏麵異常熱鬧。

蘇易好奇地看向裏頭的獨身男女。每張桌子上就像酒吧小弟說的那樣隻有一個客人,他們興奮地坐在那兒,或已經拿起電話侃侃而談,或舉目四望,尋找交流的目標。

“好像蠻有趣的,要不要去玩一下?”她推了推看上去比她冷感許多的薑浩良。

“你不問問上台後要參加的是什麽比賽?”

對哦,她差點沒考慮到這個問題。

“是什麽比賽?”

“接吻比賽。哪對男女接吻的時間最長,他們就是今晚的Winner,獎品是一瓶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紅酒。”

蘇易很不給麵子地翻了翻白眼,扯扯薑浩良:“還好你聰明,先問清楚了。走吧。”

“為什麽要走?”可這下有興趣的變成了這個男人,“蠻有趣的不是嗎?”

“要接吻啊,你找誰?”

“酒吧裏堆滿女人,你說呢?”

“人家願意和你接吻嗎?”

“正常情況下,”他頓了一下,看上去似乎說得很保守,“應該沒問題吧。”

看看看,他就是這種表情。有人竟然能以這麽紳士、這麽保守估計的態度說出這種話,真是……讓人吐血。

不過她又能說什麽?畢竟憑薑先生的條件,在這間破酒吧裏隨隨便便也算得上是個極品了,正常的女人哪個不想往極品先生懷裏鑽?

蘇易沒辦法說出任何反駁的話,隻能在心裏默默定下結論:是的,自戀的男人不止於公子一個,也許每個男人心裏都有一個於浚偉,就像李安說每個男人心裏都有一座斷背山。

蘇易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什麽話也還沒說,人已經被薑浩良拉進去。

酒吧裏昏暗昏暗的,即使氣氛熱烈,卻也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蘇易坐了半天都不見有人給她打電話,最後,小弟隻好在一旁略帶尷尬地提醒:“小姐,如果沒有人來電,您可以找一位想聊天的,自己撥打他的牌號。”

憑什麽啊?憑什麽她就要給別人打電話。蘇易不悅地翻白眼,突然間想到,坐在另一頭的薑浩良一定正忙著接電話接到手軟。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她的不悅就更上升了一個檔次。

“小弟,剛和我一塊進來的那位先生桌牌號多少?”

“四十七號,小姐,您要給那位先生打電話嗎?”

“沒,我就是看看他是不是正在熱線中。”說著,她已拿起電話撥下“4”和“7”,可是出乎意料,四十七號並沒有占線,電話在“嘟”了一聲之後便被接起,緊接著,正是那個這幾天裏她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性聲音——“蘇易?”

“你怎麽知道是我?”

那頭傳來薑浩良的低笑,就如同料到了某件事一般:“怎麽了,是不是挑來挑去還是覺得我比較能看,所以還是打給我了?”

“去你的,少臭美!”

那個笑聲又傳來,低低的,磁性的,仿佛正從很厚實的胸膛裏震出來:“既然你都打過來了,我們來聊天吧。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時蘇易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感覺有預謀,她還是沒拒絕:

“什麽故事?”

“馬上就講,不過你得保證故事講完前不掛電話。”

“好。”

他笑了笑,就像在讚歎她的配合一般,低沉的嗓音在笑聲之後響起。

故事開始了:“這是一個關於薑家人的故事。薑氏的員工都知道薑家有一個身份曖昧的人,他是薑宇的侄子,叫薑浩良。

你聽過這個名字嗎?”聲音略有揶揄。

“當然。”

“很多年前,當薑浩良的父母,也就是薑宇的哥哥和嫂子過世時,薑宇主動到英國去,向法院申請薑浩良的扶養權。那個時候他十五歲,薑宇二十五歲。外界鮮有人知的是,薑家的這兩個人雖然一個在中國一個在英國,但是關係非常密切,甚至薑浩良還答應薑宇大學畢業後就會回國,和他共同管理薑氏集團。因為薑宇曾經告訴過他,他沒有打算要孩子。聽到這裏……”薑浩良低低地笑了一下,“蘇易,你應該知道我是在講自己的故事。

“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在薑宇口中。他說‘景希是個好孩子,是我對不起她’。我那時候就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好孩子會讓叔叔這麽痛苦,最後甚至為了這個好孩子不被更過分地曝光,而主動放棄對那百分之十股份的追查。但是叔叔始終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很多年之後,從同一個人口中,我得知當年的‘景希’就是現在證券界以年輕和努力出名的‘蘇易’。而那個人,當他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你絕對想象不到他的神情有多溫柔。”

薑浩良的聲音也很溫柔,透過環繞著一整個空間的無形電話線,低低地傳入她耳裏。

蘇易沒有說話,聽著薑浩良那個陷入回憶中的聲音:“第一次見到你是和玉珊一起,在星巴克裏,也許你已經不記得了。

通常而言我對女人之間的戰爭沒有興趣,所以當你和玉珊爭執的時候我原本想先離開,可是那時候,我聽到你的名字。當時的你一定覺得黎玉珊旁邊的男人怎麽這麽冷淡吧?但你一定不知道的是我當時心裏的波濤洶湧。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在你耳邊出現過一千次的人突然真實地出現在你眼前。蘇易,那個時候我就想,原來她就是蘇易。”

薑浩良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透過電話線:“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我明白。”她回答,唇邊不知不覺地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其實那一次的見麵蘇易還記得。即使她記得STARBUCK的原因和薑浩良不一樣,他的原因是浪漫,可她是裸的現實——之遇害得她在公司裏流言滿天飛,所以蘇易忘不了那一天的情形。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記住了。

不論原因如何,結果還是記住了。

薑浩良低低地說:“所以你問我為什麽願意讓定睿和你繼續來往,其實我不是‘願意’,我是‘很樂意’。”

“我很樂意讓你和定睿來往,然後就像我被你吸引那樣,逐漸被我吸引。”

“你覺得你做到了嗎?”

“做到了。”

嗬,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薑浩良,你追過很多女生吧?”

“沒有,不過我被很多女生追過,所以我很明白當被追求的人和追求者有同樣意願時,他會有什麽表現。而你的種種表現剛好——Bingo。”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蘇易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這個男人一邊說著這麽醉人的情話,一邊臉上還維持著他那天字一號的嚴肅表情。

這就是薑浩良——她唇邊的笑意更擴大了:“你不擔心背後還有一大堆人嗎?薑宇,沈紹荷,黎玉珊,黎世軒……”

“不擔心。”果然,他的回答還是這麽嚴肅而淡漠,“至少我前麵的人是你。”

她無言了,再也沒有辦法想出一句比此刻腦海中更適合表達的話。

酒吧裏的音樂纏纏綿綿,氣氛一刻比一刻更熱烈。蘇易的聲音透過電話傳入薑浩良耳裏:“四十七號,不知道我成功說服你參加比賽了嗎?”

當然成功說服了,台上已有近十對男女,薑浩良牽著蘇易的手走上去。不久後,隨著一道長長的哨聲,比賽開始。

其實結果可想而知,第三次接吻的而且是毫無準備的人怎麽可能勝過那一對對為此次比賽而“訓練”良久的情侶?可是當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小心翼翼的力道就像手中捧著的是一件無價的珍寶,她唇邊揚起的微笑告訴他,她已準備好。

薑浩良緩緩地低下頭去,薄唇輕觸她粉頰,然後緩緩地,緩緩地移向那兩片紅唇。突然,她感覺到唇上的力道陡然加重,狂風驟雨般席卷了一整片脆弱的神經。

周圍熱熱鬧鬧的加油聲再也聽不到,她的世界裏滿滿的隻有他的氣息,他身上極淡極淡的古龍水味道。

盡管那瓶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紅酒已經遠去。

可,那又如何?至少這一刻,她雙手環繞的是他富有安全感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