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5)
第四章(5)
周雨瑩拿出信封,打開一看,裏麵是厚厚一疊百元鈔票。掏出來數了數,整整1萬。數過後,周雨瑩眉開眼笑,說:“剛才錯怪人家付全有了,他其實挺會辦事的。如果直接給你1萬塊錢,你礙於麵子肯定不會收。但把錢藏在酒袋裏,你不會拒絕收下兩瓶薄酒,而在收下酒的同時實際上就收下了錢,雙方不點破,既照顧了麵子,彼此卻又心知肚明,送禮的送得順順當當,收禮的收得舒舒服服,可謂皆大歡喜。送禮的學問,實在是深奧得很啊!”
田曉堂沒接她的話茬,隻覺得心頭的疑雲越積越厚了。付全有今天對他變得殷勤起來,又上門送上兩瓶黃酒,已經讓他十分吃驚了。而現在,竟然發現付全有真正要送的禮並非黃酒,而是萬元大鈔,他就越發感到震驚,並且開始擔心起來。顯然,付全有是有事要求他辦,請他關照,而這個事肯定不好辦,有一定難度,所以付全有才不惜花血本。田曉堂清醒地意識到,這1萬塊錢千萬不能收。他就對周雨瑩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付全有又是個難纏的主兒,我如果拿了他這些錢,還不知他要怎麽獅子大開口,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來。你把錢給我吧,我改天再退給他。”
周雨瑩卻不幹,不以為然地說道:“瞧你這點德性!知道麽,如今是當官不收禮,不如回家種山芋;當官不受賄,不如擺攤賣雜碎。隻要人家送得心甘情願,你就收得心安理得,怕什麽呢?付全有找你辦事,太大的事你也決定不了,不大不小的事你能辦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辦了算了。再說,付全有一天到晚跟著包局長,他想辦什麽事包雲河肯定要為他做主,而你隻要不反對、不阻攔,送個順水人情就行了,有什麽為難的呢!我跟你交個底,為了讓周青死心塌地地幫我們的忙,我已在她身上花了七八千了。付全有送的這筆錢,正好拿來補那個空!”田曉堂哪會聽她的,他好說歹說,見周雨瑩還是不鬆口,就忍不住發了一通脾氣,從她手中奪過了那個鼓鼓滿滿的信封。
周雨瑩氣不過,坐在沙發上數落道:“說起來你還是一個大局的副局長,看著光鮮得很,其實隻是徒有虛名,一點實惠也沒有。好不容易有人給你送回禮吧,你卻嫌錢燙手,不敢收。我們娘兒倆跟著你,半點光也沾不上。你還不如周青的老公呢,人家哪怕隻是一個小單位的頭頭,也比你這個副局長滋潤多了……”
田曉堂實在不想聽了,就躲到衛生間洗澡去了。
退禮的藝術
分工明確後,田曉堂更忙了。不僅要做的事情不少,而且來找他的人陡然增加了許多。田曉堂出人意料地管起了財權,讓下麵的人認識到他的來頭還真是不小,都一窩蜂地想巴結他,趁早投資感情。再說,田曉堂執掌著實實在在的財權,各個二級單位和縣局的頭頭們為了資金問題難免有求於他,也要急著向他匯報工作、爭取支持。這些來找他的人,說得直白點就是奔著權、錢二字來的,對他自是低眉順眼、畢恭畢敬。他們請他吃飯喝酒、洗腳捶背,對他說盡了乖話、好話、奉承話,最後還會悄悄塞給他一個信封。田曉堂這才更真切地體味到了權力的美妙。不過,他還沒有被甜言蜜語衝昏頭腦,仍在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的底線。
對人家奉上的信封,他會暗暗掂量厚度和重量。如果隻有千兒八百,實在推辭不掉,他也就笑納了。千兒八百不是什麽大數目,如果還推來推去就顯得不隨和,讓人覺得虛偽,甚至認為他是嫌錢少。如果超過了一千,他是堅決不收的。錢多了就有受賄之嫌,他得為自己把好這個關。不過有時他也會覺得自己可笑:你大錢不敢拿,收點小錢就不算?小錢積少成多,不也是大錢?可他又知道,如果自己連千把塊錢都不收,那他就會被視為另類。在不乏汙濁的環境裏,一個想要一塵不染的人,不僅不會受到歡迎,而且還會被孤立起來。田曉堂隻能苦笑,為自己好像懂得了一點虛圓靈活。可內心深處,還是難免有些矛盾和迷茫:他似乎在開竅了,這究竟是成熟的表現呢,還是墮落的開始?
這天是周末,田曉堂沒有外出應酬,十分難得地待在家裏,周雨瑩很高興,提議一家三口去動物園逛逛。田曉堂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們一家人已好久沒出去遊玩了。兩人就把昨晚從外婆家接回來的田童叫了起來,出門直奔動物園。
動物園裏入住了一批新居民,田童看到那些過去隻在電視上見過的長頸鹿、鴕鳥、狗熊等動物,顯得興致盎然,格外開心。田童一開心,田曉堂和周雨瑩也就覺得很開心了。田曉堂跟在田童和周雨瑩後頭,在動物園裏轉來轉去,漸漸就感到有點乏味了。看著眼前的各種飛禽走獸,他突然想起昨天劉向來發來的一則動物段子,隻是內容記不全了,就拿出手機,將那則段子翻了出來:動物的生活格言:烏龜:遇事先把頭縮進去。鸚鵡:領導說啥,咱就說啥。兔子:凡事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狐狸:找個好靠山。蚯蚓:世界上從來不缺少蛋縫,隻是缺少發現的眼睛。看罷,田曉堂忍不住悄悄笑了。這些所謂的格言,倒把官場的生存哲學揭示得入木三分。
就在這時,田童在前頭高聲叫嚷起來,讓他趕快過去,一家三口好摸著大象的長鼻子照張相。田曉堂應了一聲,趕忙跑到他們娘兒倆身邊。他在心裏又埋怨起自己來:今天出來是散心的,幹嗎還要想那些鳥事呢!
轉到鳥雀林時,竟意外地碰上了王賢榮一家。田曉堂笑嗬嗬地說:“這下好了,有人說話了。”就讓兩個女人引著孩子結伴去遊玩,兩個男人則偷起了懶,找了個有樹蔭和石凳的僻靜處,坐下來聊天。
王賢榮在田曉堂麵前一向說話隨便,從來沒有什麽顧忌。他說:“我剛才在鳥雀林逛了一圈,看到了各種各樣的鳥兒,既有喜鵲,也有烏鴉。說起來,喜鵲和烏鴉都屬鳥綱鴉科,它們的食譜也大同小異,既吃害蟲,也吃穀物果實。可為什麽喜鵲討人喜歡,烏鴉卻不受待見呢?
我琢磨了一下,覺得根本原因在於,喜鵲的叫聲悅耳,而烏鴉的叫聲難聽。由此我得到啟示,在一個單位生存,最重要的不是做功,而是叫功。領導都愛聽好話,如果會說好聽的話,讓領導這種得到充分滿足,自然就會像喜鵲一樣得到好待遇。如果隻會說些逆耳之言,就難免要像烏鴉一樣受盡冷落。所以,那些沉下身子埋頭苦幹的,往往不如圍著領導溜須拍馬的……”
田曉堂點點頭,若有所悟。他覺得王賢榮說的還有點意思,不過他並不喜歡王賢榮這種憤世嫉俗的口氣。他今天本來不想涉及官場是非的,但王賢榮的一番宏論又勾起了他的興致,就翻出手機上的那則“動物的生活格言”,遞給王賢榮“奇文共欣賞”,兩人笑過一陣,感慨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