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4)

第四章(4)

華世達說這番話時顯得很痛苦,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剛才還在真情流露的苦惱男人,轉眼間又還原成了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年輕縣長。華世達能摘下“麵具”,說出這番話來,讓田曉堂很受用,覺得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離開的時候,田曉堂和華世達什麽也沒說,隻是緊緊握手。

局長司機送的1萬塊錢

翌日上午,“潔淨工程”啟動儀式順利舉行。包雲河、華世達出席啟動儀式並剪彩。中午在戊兆賓館用過餐,又在房間稍事休息,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3點。田曉堂不清楚包雲河下午有什麽活動安排,就想去包雲河的房間請示一下,他正要出門,付全有卻按門鈴進來了。

付全有臉上堆著厚厚的一層笑,厚得都有些掛不住了,真讓人擔心那笑會像牆灰一樣脫落下來。田曉堂滿心的詫異,不明白過去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付全有,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客氣起來,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一點,讓他心理上真沒法適應。

付全有說:“包局長已去了大廳,準備馬上趕回去呢。”田曉堂說:“好的,我這就下去。”早上他是和包雲河一同坐奧迪過來的,現在還得一同坐奧迪回去。田曉堂剛要折回房裏去拿皮包,不想付全有早已一個箭步衝到前麵,從椅子上拎起田曉堂的皮包,就往外走。田曉堂想把皮包接過來,付全有卻抓得緊緊的,說:“難得有機會為田局長服一回務,就讓我拿著吧。”田曉堂隻得作罷,心裏越發驚訝:這個付全有,今天該沒吃錯藥吧?

返回途中,包雲河情緒很好,充分肯定了田曉堂的工作,說啟動儀式組織得相當好,許多細節問題考慮得很周到,整個活動十分圓滿。包雲河能這麽誇獎,田曉堂心裏自然很爽,也就說了幾句謙虛話。

包雲河突然換了話題,說:“關於局領導班子分工,已經拖了很久,再拖下去很不利於工作,也該定下來了!”

包雲河這話既像在對田曉堂說,又似在自言自語。田曉堂不好說什麽,隻是笑了笑。

包雲河又說:“我曾對你說過,今後壓在你肩上的擔子可能要重一些。我的想法,準備讓你分管大財務和局機關,聯係辦公室。”

田曉堂頗感意外,他沒想到包雲河真讓他分管大財務,這就意味著,他將是副局長中最有實權的一位了。一時間,田曉堂不由對包雲河充滿了感激,卻又不知用什麽言語才能把這份感激之情更充分地表達出來,隻是忙不迭地說:“感謝您對我的信任和重視,我一定加倍努力,把您安排的工作做好,決不給您丟臉,更不會給您抹黑!”

包雲河一臉嚴肅,話說得語重心長:“你是班子中最年輕的一位,現在又是擔子最重的,希望你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大膽開展工作……”

田曉堂答道:“您放心吧,我會按您的要求去做的。”他尋思著,“擔子重”這個說法還真有些意思,不了解內情的人,以為“擔子重”就是工作多、事情雜、責任大,就意味著辛苦、勞累、忙碌。可事實上,哪個做領導的都巴不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一些。其實,“擔子重”並不一定就要多付出勞動和汗水,卻意味著可供支配的權力更大,可供調遣的資源更多,可以獲得的實惠更豐厚。說白了,“擔子重”從字麵理解是吃虧,而實質卻隻怕是討好。

包雲河掃了田曉堂一眼,正色道:“我提醒你,現在局裏形勢複雜啊,你得多長個心眼。”

這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田曉堂明白“形勢複雜”是什麽意思,盡管包雲河不會明說,但他指的分明就是李東達。大財務工作是一塊肥肉,過去按慣例一直由常務副局長分管,近些年也就是由李東達把持著。現在包雲河卻打破慣例,把這塊肥肉從李東達嘴裏挖出來,塞到他田曉堂手裏,還真是需要一定的虎氣。這就意味著,李東達的常務副局長,就剩下個空殼了,再無相應的實權。李東達會甘心嗎?可不甘心又能怎樣?田曉堂又想,包雲河之所以一直不把班子分工定下來,顯然是因為他還在觀察,還在權衡,還在猶豫。現在,他終於看明白了,也就拿定了主意。李東達對他當局長不服氣,借那50萬工程追加款向他發難,還在背後刮陰風,點鬼火,他也就不用講什麽客氣,幹脆把李東達的財權給擼掉,狠狠地殺一殺李東達的囂張氣焰,看看到底誰能笑到最後。

包雲河通過分工削弱李東達的權力,理由倒也充分。可包雲河通過分工賜給他田曉堂這麽大的權力,又是憑什麽呢?自己對包雲河並非服服帖帖,為“潔淨工程”規劃方案的事情曾和包雲河暗暗地較過勁,眼下雖然表麵上對包雲河恭恭敬敬,但那是為了顧全大局所作的妥協,自己心裏還是有疙瘩的,這一點精明的包雲河哪會不明白!難道,包雲河是看在唐生虎的麵子上,認為自己是唐生虎的人,不敢怠慢了自己?或者,包雲河是看自己年輕,年輕就難免氣盛,犯點錯誤可以原諒,所以網開一麵,不計前嫌,還是給了自己充分的寬容?不管怎樣,包雲河對自己夠優待了,如果還不滿足,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現在,包雲河又像個寬厚的老大哥,在善意地提醒自己、告誡自己,田曉堂忙說:“您提醒得很對,我會注意的。”田曉堂沒有提及李東達,更沒有含沙射影地指責李東達的不是,以迎合包雲河。對別人落井下石,他還不習慣呢。

包雲河略微有點失望,忍不住憤憤不平地說:“有些人也真是滑稽之至,我才外出幾天,他就上躥下跳,想把我扳倒,自己爬上來。我包某人是那麽容易被扳倒的嗎?”

田曉堂知道再不表明態度就說不過去了,於是附和道:“他當時找過我,居心叵測地推斷您已經失蹤了,甚至要向市領導報告。我想這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嗎,就堅決地製止了他!”

包雲河點頭表示滿意,說:“這人你以後一定要當心!”

這時付全有回了一下頭,甩出一句:“在省裏那幾天,他先後給我打過十多個電話,我知道他是想打探虛實,根本沒安好心,所以就故意沒理會他,讓他去幹著急。”

付全有插這麽一句,讓田曉堂覺得付全有真是被包雲河慣壞了,又想包雲河今天居然不避開付全有,就在車上談班子分工這麽重要而又機密的事情,顯然沒把付全有當外人,這一點讓他心頭更是不快。

包雲河又吩咐說:“你安排辦公室通知一下大家,明天上午開個局務會,把班子分工宣布一下。”

田曉堂忙說:“好的,我這就給辦公室打電話。”明天上午一宣布,就意味著田曉堂財權在握了,雖然他在副局長中居於末位,但實際上他的地位已相當於常務副局長了。田曉堂滿心的興奮,卻又隱隱地覺得有點不安。

回到市裏,付全有先送包雲河回了家,然後又送田曉堂。到了院子門口,田曉堂讓付全有停車,準備走進去,付全有卻堅持要送到樓下。田曉堂隻得依了付全有,對付全有今天的殷勤越發狐疑了。

來到樓下,田曉堂下了車,正要和付全有說再見,卻見付全有也下了車,並且打開尾箱,拎出一個漂亮的紙袋來。田曉堂不由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付全有說:“時間還早,我上你家去坐坐。”又將手中的紙袋揚了揚,說:“這是我老婆去紹興旅遊帶回來的黃酒,請你嚐嚐。”

田曉堂不好拒絕付全有去家裏,也不好不讓他帶酒上去,畢竟,兩瓶黃酒也值不了多少錢,就說:“你這麽客氣幹什麽!”

家裏冷冷清清,周雨瑩還沒回來。付全有坐了一會兒,和田曉堂幹巴巴地閑聊了幾句,見再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就告辭走了。

田曉堂心想: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頭出來啊。他坐在客廳沙發上,暗自琢磨付全有的動機。付全有今天對自己大獻殷勤,難道是因為自己分工管局辦公室,又手握財權,成了局領導裏的實力派,付全有想巴結自己?可不對呀,付全有跟著包雲河,有個什麽不大不小的事情,直接跟包雲河說一聲就能辦,哪用得著他田曉堂呀。付全有有包雲河罩著,田曉堂即使再看他不順眼,也不敢動他一個小指頭啊。那付全有到底想幹什麽呢?田曉堂百思不解。

周雨瑩到了晚上9點才回到家,一進門就把坤包隨手丟在沙發上,不住地唉聲歎氣。田曉堂問她幹什麽去了,這麽遲才回來。田童仍放在他外婆家,周雨瑩經常回家很晚,她並不承認自己是去打麻將了,總是說在想辦法接近唐市長的年輕夫人。這時聽田曉堂這麽問,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還不是為了你!”

田曉堂說:“什麽為了我,你又去盯唐市長夫人啦?都多長時間了,聽你說已去盯了無數次,可至今連人家長什麽樣兒都沒見過,這可能嗎?你哄三歲小孩呀!”

周雨瑩又生氣又委屈,撅著嘴不滿地說:“你以為要想接近市長夫人,容易嗎!人家警惕性高著呢。周青為了我們,可真是沒少操心。每次唐市長夫人叫她去打牌,她就讓我在單位上守候著。唐市長夫人在宏瑞大酒店包了一個房間,每次打牌都定點在那裏。我的單位離宏瑞很近,趕過去方便些。周青不敢冒冒失失把我領過去,那樣是要被唐市長夫人拒之門外的。她隻能等待機會,等待哪次那幾個固定的牌友中有人缺席,或是有人因事中途退場,導致“三缺一”,而唐市長夫人又牌興正濃,急欲湊夠人手,再借機向唐市長夫人介紹我去作陪。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前幾次,根本沒出現“三缺一”的情況。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有個牌友因小孩突然發高燒,趕回去了,周青這才逮著機會,向唐市長夫人隆重推薦我去補缺。周青反複介紹說我是她的好友,人很正派、可靠,唐市長夫人才打消疑慮,同意我過去。周青打來電話通知我,我急忙興衝衝地打的趕過去,不想情況竟然瞬息萬變,等我趕到時,唐市長夫人已悄然離去了。原來,就在一分鍾前,唐市長夫人突然接到唐市長的電話,去了北京的唐市長比原定計劃提前一天回來了,唐市長夫人隻得撇下牌局,匆匆趕回去陪唐市長。這樣,我就撲了個空,隻和唐市長夫人擦身而過。你說,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卻又意外地失掉了,我能不鬱悶嗎?”

田曉堂這才知道,周雨瑩對於那件事還真是上了心。看來,一個女人要是鐵心想幹成一件事,還真是沒有什麽阻擋得了。可他卻一直沒太把那個事放在心上。他內心是不屑於做那些的。周雨瑩堅持要做,他又拿不出堅決的反對態度。在他的潛意識裏,隻怕還是希望周雨瑩能把夫人路線進行到底。他的心態是矛盾的。周雨瑩這麽操心熬神、想方設法地去接近唐市長夫人,當然都是為了自己好,他還是十分感激的,就勸慰道:“這事的難度看來不小,不行就放棄算了。咱們不靠這個,還不得照樣活!”

周雨瑩卻瞪了他一眼,說:“你說得輕巧。我現在放棄,那以前的努力豈不就白費了。為了辦成這個事,我在周青身上已經花了不少銀子。不然,人家憑什麽幫你辦事?如今這世道,幹泥巴還能抹得上牆?”

田曉堂暗暗吃驚,沒想到周雨瑩還挺有心計和手腕的。他想,對於人情世故,女人隻怕比男人天生就敏感得多,也精通得多。

為了把周雨瑩從煩惱中解脫出來,田曉堂就轉移話題說:“你聽我說件高興的事吧。今天下午包局長和我談了話,說了班子分工的問題。”他把談話的具體內容告訴了周雨瑩。

周雨瑩一聽自然高興,嘴上卻說:“不過就是分管個財務嘛,你就值得那麽樂嗬?”

田曉堂說:“財權可是最實在的權力。雖然我分管財務,還要受製於包局長,大事得讓包局長拍板,但一般的資金調度、使用包局長不會管那麽細,他也管不過來,這些都是我這‘一支筆’說了算,那權力也是炙手可熱的。跟你說句實話,憑我現在掌握的權力,已在所有副局長之上,實際上就相當於二把手了。”

周雨瑩說:“真沒想到,包局長還這麽看重你!”

兩人聊了一陣,周雨瑩去餐廳倒水喝,這才看見放在餐桌邊的黃酒,忙問是從哪兒來的。

田曉堂就把今天付全有的異常表現講給她聽了。

周雨瑩笑了,說:“這個付全有,馬屁倒是拍得挺及時的。他見你掌了大權,立馬就黏上來了,動作真是快呀!”

田曉堂說:“我想恐怕不會這麽簡單!”

周雨瑩說:“不過付全有這個馬屁拍得不夠到位,反而容易得罪人,還不如不拍呢。如今都什麽時代了,哪有送禮隻送兩瓶黃酒的,他也太小瞧你了吧?”

田曉堂想了想,覺得周雨瑩的分析很有道理。隻是付全有並非笨人,他怎麽可能幹出這種得罪人的蠢事來呢?田曉堂就有些疑惑,想去察看那兩瓶酒。不想周雨瑩早已想到了這一點,她把紙袋提起來,輕輕放到餐桌上,然後把酒從紙袋中捧出來,再回頭去瞧紙袋裏麵,就尖聲叫起來:“嘿,這裏還有個信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