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寶藏背後的秘密

“欺人太甚!”馬行空怒道,發掌推開那八卦刀,又閃過榮彩的劍招。三個人竟然就這般混鬥起來。

榮彩、馬行空和商老太三人原本武功隻在伯仲之間。馬行空所會拳法雖多,全都粗淺駁雜,而且畢竟肉掌難敵刀刃;商老太的八卦刀法雖精妙,畢竟自己修為不足,練得不怎樣;三人當中,反倒是榮彩一路平平淡淡的劍法最是厲害。

然而每當榮彩表現稍微強勢,立即遭到兩人聯擊。眼看榮彩左支右絀,商老太性情剛烈,不願與人聯手取勝,又幾刀砍去,嚐試逼退馬行空。“瘋婆子!”馬行空也大是惱火,鏢局中其他人插不進手去,隻好站在一旁跟著喝罵。

轉眼間又是二三十個回合過去。

這一陣情勢變幻,雨早已經下得小了,但天上的雷光依舊時而閃爍,大廳中刀劍齊鳴,明暗不定。

合著轟轟雷聲,遠處又有一道馬蹄聲響起,噠噠的聲音當中,一聲呼嘯傳來,也是由遠而近。這呼嘯從遠方傳至大廳當中,雖沒達到凝而不散的境界,卻壓過雷聲轟隆。胡斐正替池寒行功到緊要關頭,老武官仍在閉目養神,聽得嘯聲不由都是臉色一變。

僅憑這呼嘯便可看出,來人功力殊不在他們之下。

一聲呼嘯息,快馬已到商家堡的院牆外,緊接著一聲呼嘯又起。榮彩這時才把呼嘯聲聽得真真切切,不由得大喜過望:“呂七先生!”他手上動作不停,出聲喊道,“快來救我一救。”

牆外那嘯聲便停住,呼嘯之人的聲音傳入廳內,隻有短短一句:“接著,後邊那姓福的大對頭來了。”說著話間,一根繩索劃出高高的拋物線,越過院牆直直砸向榮彩而來。僅從這一手,便可看出那喚作“呂七先生”的人內力剛柔並濟,至少已在二流上階與一流水準的瓶頸之間。

榮彩大驚,又複大喜,便伸手去抓繩索。

商老太眼見榮彩要逃,心中愈是發急,這時她也顧不得別人詬病什麽聯手禦敵,弱了商家堡的名頭了。配合著馬行空一式虎拳,也一刀劈向榮彩而去,正是“鑽身探海式”後接秘法“進手式刀轉乾坤”,最是凶猛霸道。

哪知榮彩打定主意要逃,不閃不避,隻是稍微側過身子,仍去抓那繩索,拚著肩頭中刀,也要逃得一命。

他這麽做,倒讓商老太好生為難。商老太與他為敵,不過是顧惜自個兒商家堡的威名,要讓別人知道商家堡雖沒了當家之主,總歸不能被欺到頭上。但雙方並非生死不休的大敵,她雖然拚起來狠勁十足,究竟是不願意下了死手,讓商家堡又樹強敵。

但眼下這情勢,已沒時間再讓她猶疑。

終於,商老太一狠心,叫道:“商劍鳴八卦刀出手,素不空回!”一刀已是疾斬而下,那紫金後背八卦大刀的確是利器,從榮彩肩頭劃下,更沒受到什麽阻礙,一刀如同切豆腐一樣從腋下劃出。

“啊。”觀戰的老武官突然叫了一聲,旁邊幾名年輕武官連忙上前去詢問寒暖,老武官低聲道:“原來那女人的丈夫是商劍鳴,此處就是當年赫赫有名的武定商家堡。”見幾個年輕武官不解,又道,“此間主人‘八卦刀’商劍鳴乃是鎮遠鏢局王維揚王總鏢頭的弟子,當年闖得偌大聲名,隻是不知為何突地銷聲匿跡,如今看來,隻怕是早逝了。”

幾名年輕武官聽得“王維揚”這名字都是一驚,待老武官說完,輕輕“哦”了一聲,有凝神觀看。

隻見那八卦刀劃過,榮彩痛哼一聲,一條手臂已被斬飛到空中,鮮血四濺。那血水濺落到馬行空眼前,隻覺四周頓時變得鮮紅一片,他不由愣住,手中虎拳,緩了片刻,也便落在了空處。

一條手臂被斬沒了,榮彩痛得咬牙切齒,但他委實有些硬氣,也不多叫喚,另一隻手好歹是牢牢抓住了繩索。

牆外的呂七先生可不知道這裏邊發生了些什麽,感覺到繩索受力,大叫一聲:“起!”那繩子便即甭直,榮彩忍著劇痛,用獨臂牢牢抓好繩索,整個身子跟著繩子被吊起越出牆去。

商老太一刀既已出手,再不留情,又掏出暗器小飛刀打去,終究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榮彩越過牆逃出堡去了。

轟隆一聲雷鳴,天上的雨水如同盆潑,竟突然之間又大了起來。

暴雨衝刷之下,商老太好像老了許多歲,將八卦刀交由那商家年輕人商寶震,自個兒慢慢地,蹣跚著腳步踱進內院裏去。商寶震接過刀,向周圍其餘武林中人團團抱拳道:“招待不周。”也誠惶誠恐跟著老太進去了。

“追!”徐錚朝著榮彩逃離的方向大喊一聲。飛馬鏢局的鏢師們這一回受了大辱,折損許多兄弟,可咽不下這口氣,便有人大聲應和著,想要一起出院騎馬追去。

隻是馬行空雙手連擺,讓眾人停住,沒好氣地道:“別追了!”更是狠狠瞪了徐錚一眼,“追上了你們又打得過呂七嗎?”

“可是,可是……”鏢師們也知道其中道理,隻是心有不甘,個個眼圈都是通紅。片刻,那馬嘶與蹄聲都漸漸去得遠了,終於有人痛哭出聲,哀嚎道:“李鏢頭……”

一道電芒閃過,映亮李廷豹平躺於地的身子。這位李鏢頭仍保持著死前的造型,雙眼環睜,既有怒火,更含震驚。

雨水不停衝刷在他的身上,那些鮮血已經淡淡地散入地中。不光是他,商家堡的院牆之內,血跡都漸漸淡去。

馬行空見著李廷豹的屍身,也是痛惜,淚水從他那張飽經五六十載風霜的老臉上滑下,和著雨水滴落地上。

“李賢弟,你死不瞑目。為兄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啊!”馬行空隻是低聲呢喃道,到後來,惹動情緒,那呢喃也不由得大了起來,發出嗚嗚的聲音來。

“唉,早知如此,你早點兒把真相告知也好,又何必苦苦瞞著眾人?”

馬行空抬眼看去。

說話的是池寒。

眾人看去,池寒麵色仍是蒼白,但已站起身來,手中仍持著那柄長劍。胡斐坐在他身邊,正自打坐調息內力,想來是適才運功耗損了大量精神。

馬行空臉色一變,道:“池少俠何出此言?”

池寒表情倒是嚴肅:“你曾與我說過,鏢局所押運的,乃是闖王李自成的軍餉,是也不是?”聽到這裏,鏢局之中微有嘩然聲,想來那些鏢師當中也多有不知情的人。

那四名年輕武官可吃了一驚,麵麵相覷,都不料這些鏢局子居然如此大膽,竟當眾押運李闖王的軍糧。對視幾眼,他們都把目光投向了那老武官去。

李闖王舉反清的旗幟,如今活躍於河南、河北一帶,已聚起好大的勢力,直接威脅著北京帝都。大清國中如皇太後、康熙小皇帝、“滿洲第一勇士”鼇拜、一等嘉勇忠銳公福康安等高層富貴人物都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一個小小鏢局竟然敢公然押送李闖王的軍餉,那還不是反了天?

若把那鏢局中人捉拿歸案,自己還不是前途無量?他們都把目光投向老武官,隻因他們相信,老武官一出手,鏢局眾人自然手到擒來,他若不出手,自己等人也無法可施。

老武官依舊閉著雙目,不為所動。

鏢局那頭,馬春花和徐錚對望了一眼。馬春花大聲道:“不錯,這事須得小心隱秘,因而爹爹不敢明說,但李廷豹叔叔等人都是知曉的。爹爹並沒有意欺瞞。”

馬行空伸手攔住馬春花的話頭,沉聲道:“不錯,我是欺瞞了大家。”馬春花驚訝地看著他,失聲叫道:“爹爹!”

“錚兒,春花,我平常教導你們,習武之人最重要的是什麽?”馬行空閉起雙目,卻突然問起徐錚和馬春花來。兩個徒弟愣了片刻,異口同聲答道:“習武之人,最重要的是行俠仗義。”

“什麽是俠?”馬行空又問。徐錚兩人頓時張口結舌,背不下來了。

反倒是池寒哈哈大笑一聲,接過了話頭:“其言必諾,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之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焉。是之為俠。”

那一段是司馬遷的原話,可以說是司馬太史公對俠義精神所做的概括。

“啪啪”的聲音響起。胡斐從打坐狀態中醒轉過來,便為池寒鼓掌道:“司馬相公這一語,實在是我輩應為。”

馬行空也點頭道:“不錯,其言必諾,其行必果,已諾必誠。我所保的鏢物舉足輕重,不容半點閃失,因此我隻能一路小心,甚至不惜編造謊言,混淆視聽。若是池少俠要因此怪罪,馬某人願一肩承擔。”又轉身對著馬春花和徐錚兩人,歎息道,“錚兒,春花,適才你們也應該看到了,那鏢箱之中固然有金銀,卻絕不夠軍餉的數目,是我瞞了你們。”

原來他問出的問題,全為了之後的開脫而做鋪墊。

這一番動作,讓人摸不清頭腦來,馬春花和徐錚麵麵相覷,眾位鏢師更是議論紛紛。馬行空喜歡掉書袋子的毛病似乎犯了,這麽一席話說完,也隻是說明了那寶物多麽的重要,自己是多麽出於大局。

“你所保的到底是何物?”不光是池寒靜待馬行空的下文,就連胡斐也不顧孟浪,忍不住皺起眉頭問道。

馬總鏢頭卻沉吟半晌,忽地長歎一口氣,隻道:“馬某瞞了你們這麽久,於心中實在有愧,隻是這件物什委實重大之極,消息一旦走漏,隻怕惹出無窮禍患。”池寒聰穎,當然知道其意,忙點頭道:“馬老鏢頭放心,我池某自然是幫助護鏢的。”胡斐想了想也道:“今日事既然叫胡某撞見,隻要不違背江湖道義,我定也傾力相助。”

馬行空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又壓低了聲音,話語間莫名地有些陰森森的感覺:“飛馬鏢局所押運的,其實乃是傳說中,得之可天下無敵的兩把神兵利器——”

“鴛鴦刀!”

像是配合他的話,天空中又劃過一道白光,驚雷乍響。雨下得更是大了,每個人的臉龐都被照映得陰晴不定,鏢師們的議論更紛紛停住。

老武官陡地睜開眼來,雙目中精光四射。

連胡斐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江湖中有許許多多無敵於天下的傳說,大多是無稽之談,但鴛鴦刀卻是廣為流傳的傳說之一。更有好事者把同樣傳說中得之可天下無敵的倚天劍、屠龍刀與鴛鴦刀一同列為“無敵神兵”,與丐幫至寶碧玉打狗棒、武當神兵真武劍、大內高手張召重的神兵凝碧劍等一一排列,做了個江湖神兵譜出來。

雖說這排名譜純屬遊戲之作,當不得真,但那鴛鴦刀聲名之盛,便可見一斑了。

在場之人乍一聽鴛鴦刀便在鏢隊裏,那還不是又是驚訝又是欣喜,更夾雜了一絲絲貪婪。

何思豪等四名年輕武官圍攏在老武官身前,神情卻有些詭異,何思豪道:“卓老,莫非……”那姓卓的老武官搖搖頭,道:“決計不會,若有什麽變故,威信那裏總不至於一點兒消息也不傳來。我看那馬鏢頭乃是遮掩之辭,這般混淆聽聞,於我們的任務反倒極好。”想了一會兒又道,“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趕緊前去接應,莫要誤了鼇大人的大事。不避雨了,走吧。”

四名年輕武官悄然應一聲“是”,整理一下身上蓑衣,便跟著那卓老武官起身,昂首闊步地出了廳門去。廳中大部分人都沉浸在“鴛鴦刀”的消息當中,竟沒人阻攔他們。

這時馬行空又道:“至於把那兩柄刀藏身何處,請恕我不便透露。”胡斐抱拳道:“這個在下自然理會得。隻不知道飛馬鏢局欲將鴛鴦刀如何處置?”

馬行空向著漫天黑雲一抱拳道:“自然是獻予那李闖王,助他早日恢複我漢家江山!”胡斐沉吟不語,眉眼中頗有不屑,卻不好表露出來,隻是點了點頭。

池寒眉頭也是微皺,想了想,按捺下心中話語,姑且信了馬行空。他心裏邊也有些好笑——正是田伯光為了爭奪鴛鴦刀誤闖福威鏢局,自己才無意間得知金陵城有寶藏的消息,又正是到了金陵,經曆一番風雨,自己才隨著飛馬鏢局走了這許久。

沒想到繞了一個大圈子,卻又聽到鴛鴦刀的消息。他不由心想:咱跟鴛鴦刀莫非也是有緣?

正思慮間,忽然聽到院牆外又是一陣噠噠馬蹄聲響,聽那聲音約莫有匹馬兒前來,隻片刻馬兒在院牆處停住,接著就有人提氣高呼道:“鎮遠鏢局王劍英、王劍傑,前來拜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