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山飛狐狸

這是什麽鬼拳法?

來來去去,池寒和那盜匪閻基已經拆架了十數招,馬行空等人也和那些黑衣人打作了一團。

那些個年輕的清國武官見了場中這局麵,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都把眼睛瞟向老武官。其中一人嘀咕道:“堂堂大清侍衛麵前,竟也公然搶掠。”顯然心中頗有不忿。那老者依舊閉目養神,隻淡淡道:“莫要節外生枝。”四名武官點頭稱是,一雙眼卻看著這場中,看到馬行空、李廷豹等與黑衣人拳來腳往,刀棍相接,都是心中驚訝:沒想到這鏢局武夫和這些黑衣人武藝都是不弱。

他們邊看邊點評,待看到池寒和閻基的打鬥時,又是疑惑,一個道:“那年輕人的劍法好生淩冽。”另一個又接著道:“那賊頭子的拳招可真夠奇怪的,翻來覆去就那麽幾招,可偏偏難以躲避,詭異至極。”他們這麽說著,就連那老武官也睜開眼來,凝神看著池寒兩人的打鬥。

那單獨來避雨的持刀青年本是看著馬行空幾人,聽到幾名武官的言語,也不禁扭過頭望向這邊來。

他卻輕輕“咦”了一聲。

池寒足夠鬱悶了。的確如那幾名武官所言,閻基的拳路也就來來回回十幾招,然而自己偏生就是躲避不了,盡管仗著兵刃之利,反倒是愈發處於下風。

他也不由得焦躁起來,長劍虛晃一招,向後躍開一步道:“老賊,你這究竟什麽拳法?”閻基嘿嘿獰笑一聲,並不打話,腳底一滑欺近池寒身前。

閻基的身法本來就輕巧,這時池寒殊無防備之下被他近了身,那劍法可就施展不開了。他索性棄了長劍於地,雙手豎掌,擺開“南山掌法”的架勢來應付閻基的拳頭,“南山拳法”招式大開大闔,勢大力沉,然而套路單一,卻仍被閻基那奇怪拳法壓製。他便又換了“碧波掌法”使來,這“碧波掌法”勝在輕靈,內中又有一股柔勁,於力道上也不差。

可是這兩路拳法池寒都不敢說練得嫻熟,招式轉換間微有遲滯,已經被閻基劈頭打了一巴掌,大廳中隻是清脆地“啪”的一聲。

池寒的頭臉上可沒有穿軟猥甲,這一巴掌挨得結結實實,頓時感覺臉頰高高腫脹起來。他又何時受過這等屈辱,心頭怒火中燒,內力在體內瘋狂催動,一式“碧波浩淼”打過,緊接著又一招“大浪滔天”便跟著拍出,一掌快似一掌。

碧波掌法招式精妙,掌勢層層疊疊,猶如浪花拍岸,重重遞進,一時之間讓閻基也手忙腳亂,更可怖的是池寒這一路打下來,竟然對閻基攻過來的招式不管不顧,狀若拚命瘋虎,滿眼之中,漸漸有殺氣溢出。

閻基心裏一跳:這小子好生邪門。手上也便隻顧著招架,好在他這門詭異拳法的確奧妙無窮,雖然還是那十幾招,可閻基使來,池寒的來掌都勉強被化解開。他心中怒氣、眼中凶光也打了出來,一路拳腳施展得更是順暢。

兩人打得正是激烈,忽地白影子一閃,竟有一人****他們的戰鬥當中來。這一變故就連觀戰的武官們心中也是一驚,更莫說打得正酣的兩人。池寒其時正是一掌拍出,被這一鬧,心裏驚訝之時,那股瘋勁也止住了。可是那掌勢既已拍出,力道難以收回,他隻好叫一聲“小心。”

卻見那白影雙手伸出,各成拳掌,左右兩下一架,便把池寒和閻基分了開來。池寒隻覺得對方一隻手向上一提,一股大力從雙手交接處傳過來,他猝不及防,竟然就此倒退了好幾步。

那白影落定,正是那名背著刀獨身如廳中避雨的少年。

“好生了得!”那名老武官也不由大聲稱讚,幾個年輕武官更是看得呆了。他們自問無論遇上池寒或是閻基,恐怕能挺過五十招就算運氣,而像那少年這般舉重若輕便分開兩人的本事,更是再練十年恐怕也趕不上。

池寒也吃了一驚,凝神向那少年看去。那少年看上去至多二十二歲,可僅憑剛才那一手,已經堪堪踏入一流高手的境界。如此年紀輕輕,竟然有這般進境!

池寒自來到這個金庸世界以來,雖然也遇到過挫折,可是在同齡人中確實是一流水準,即便是李沅芷等同輩中的佼佼者,真要說起來也不如他。他一直自視甚高,沒成想今日到了這商家堡,卻遇到了這白衣少年。看著差不多的年紀,卻高過自己好幾個檔次。

“你是誰?”他不由問道。

白衣少年向他善意地點點頭,並不答話,接著扭過身來,兩隻眼直愣愣看著閻基,厲聲問:“你這套拳法,是從哪兒學來的?”

閻基和池寒爭鬥,被這白衣少年輕易拉開,心裏麵自也是驚訝惶惑。可他卻不服氣,兩隻手一錯,又是一招怪異拳法,朝著白衣少年而去。

那少年皺皺眉頭,嘿然冷笑兩聲,卻也是一拳打出,那模樣,竟跟閻基的拳法如出一轍。結果更是出人意料,少年的拳勢後發先至,從閻基的雙拳間隙裏穿插過去,結結實實“啪”地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好!池寒差點兒沒歡呼起來,心裏對白衣少年也不禁看得順眼起來。隻可惜這一耳光之仇,並非自己親手所報。

閻基被打得愣了一下,凶相畢露,又是一拳打出,這一拳去勢更快,看起來平凡普通,但旁觀者都知道,這普普通通的一拳必然暗藏著玄機,就同之前的那些招式一樣。但見白衣少年冷笑一聲,道:“來得好!”也是一模一樣的一拳打出來,卻巧妙地繞過閻基拳頭,一拳打在他腹部。

待拳頭擊實了,白衣少年道:“這一拳我使得可對?”

閻基胸腹中拳,退後兩步,幹嘔一聲,哪還回答得出問題。他聽了白衣少年言語,緊緊盯看少年麵貌,突然臉色霎地蒼白,兩隻腿竟然有些哆嗦。

白衣少年不理會他的窘狀,接著問:“那麽下一拳,是否是這樣?”說著拳勢又換,擺出一個姿勢。池寒同那幾名觀戰的武官都不約而同“哦”了一聲,很是詫異。

白衣少年的姿勢,正是閻基拳法中的一招,剛才閻基十幾招拳法反反複複來來去去地使出,所以眾人都十分熟悉。

這也正是這路拳法的詭異之處,池寒明明知道閻基下一招將會如何施為,真臨到頭上,又躲避不開。

“你,你怎麽也會這路拳法?”閻基問出了眾人都想知道的問題。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白衣少年哈哈大笑,笑聲裏不覺間竟有些淒楚。“我自幼學習這套家傳武藝,於這拳經和總決處,學來學去總不得要領,險些便學入了歧途。後來言伯告訴我,我家那本秘籍曾經被小人撕了兩頁去。”他越說著,眼神裏越是煞氣,“我本以為今生要融會武藝,保存家傳的這套武學已經無望。誰知今日在這兒卻見到有人使出拳法來,正應該是我家缺了的那兩頁!”

圍觀眾人又是“啊”了一聲,老武官“啊”的是:原來這盜匪盜奪他人武學,因而有今日成就,品行如此不端!池寒“啊”的卻是:原來那少年也是剛剛才見過這十幾招拳法,如今竟然運用得比那盜匪還要好!這悟性實在可怕。

其實少年天資固然是高,但他本就修習同宗拳法,因此學得新招,融會貫通起來自然也快。這一層,池寒卻是沒想到的。

池寒忍不住愣愣地向著少年看去,又想,如今他補全了這一些拳法,想必武學境界又有提升,自己比他更要不如了。心中竟有些複雜滋味。

閻基這時終於從白衣少年的話語中回過味來,兩隻腿顫得更是厲害,聲音也不覺間變得沙啞,抬手指向少年,寒聲道:“你……你是胡一刀的兒子!”

大廳之外又是炫目的白芒閃過,轟隆隆的聲音從遙遠天際傳來。

雨,下得更猛烈了。

胡一刀,這名字好熟悉啊。池寒一愣。他還來不及細細思索,異變忽起。

其實說時遲那時快,從池寒被白衣少年推開,到閻基喊出胡一刀的名字,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那瞬息片刻中,馬行空正領著鏢師同黑衣人短兵相接。

而這瞬息片刻後,已沒有時間給他發愣了。

隻聽得身後馬行空一聲淒厲怒喊:“賊子爾敢?”

池寒連忙回過頭去,他這才記起來自己可是因為護鏢而跟閻基發生爭鬥的,如今觀看閻基兩人比武,卻忘了正事。不由心底暗叫慚愧。

這一回過頭去,才知道出了大問題。那黑衣人中也不知混雜了怎樣的高手,竟生生拖住馬行空和李廷豹兩大好手,其餘黑衣漢子武功也是不弱,更準備了充分的工具,手掌向上一翻,一段段繩索被繩尖的抓手牽引著,“托托托”的聲音連響,已經是扣在了馬車箱子的箱蓋上邊。

馬行空便在這時厲聲怒喊道:“賊子爾敢!”他想搶上去斷開繩索,同他對敵的黑衣人自然是死死同他纏鬥。另一邊李廷豹也被糾纏住脫不開身。他們既然無法脫身,那些鏢師更是無法可想,幾個黑衣漢子嘴中呼喝有聲,到後來一起合力,“嘿”地一下,繩索繃直,那十多個寶箱的箱蓋子全被拉起。

一片金燦燦的光芒頓時便鋪灑滿整個大廳。隻見每個箱子都鋪著大塊大塊的金條金葉金元寶,這十多個大箱子加起來,隻有比十萬兩更多。

同馬行空對敵的黑衣大漢嘿嘿笑著:“飛馬鏢局果然好大手筆,不枉我們從浙江一路追索到這裏來。”一聽浙江,飛馬鏢局眾人都是心中一凜,他們保鏢,這趟鏢的出發地正是浙江。馬行空突地恍然領悟:“我說這招式如此熟悉,原來是龍遊幫的榮彩榮幫主!”

李廷豹怒喝道:“你們怎地知道我們的行蹤?”他聲如雷震,仿佛響應著他的話語,廳外也又是一道驚雷乍響,忽閃的電芒照得每個人的臉都明暗不定。

話還沒有說完,一旁有鏢師大喊:“李鏢頭小心!”李廷豹沒有反應過來,他說話時手中的招數還沒停,精鐵棍正拆解開對方的一招“力劈華山”呢。

然後背上一陣劇痛,李廷豹痛呼一聲,雙眼不由得一陣昏黑。他回過頭來,怒目而視,卻見著一張最是熟悉不過的麵孔,一張冷淡的麵容。

“楊鏢頭……你!你為什麽!?”李廷豹聽到周遭鏢師一連串驚訝夾雜疑惑的呼喊。他也想要問,為什麽?隻是張開口,連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明是生死相托的戰友。

“李鏢頭!楊鏢頭?”馬行空詫異,榮彩的拳掌卻又逼來。

楊鏢頭不言不語,在李廷豹胸口補上老大一刀。李廷豹咬著牙,眼睛像要凸出來:“原來,是這樣?”他的兩隻手緊緊抓著楊鏢頭的肩膀,抓得很緊。

回答他的是又一刀。

世界,黑了……

這一係列變故看得場邊人都是目不暇接,那幾名年輕武官看著光輝四射的金子,兩隻眼睛也不禁發光,又看到李廷豹被同伴砍倒在地,嘴裏也禁不住小聲叫罵。

老武官已經回到閉目養神的狀態,隻是冷哼一聲:“可殺。”

“可殺”兩個字才剛落下音。

楊鏢頭也剛抬起滿是血汙的臉,邀功般地望向榮彩幫主。可是一柄長劍出現在他的麵前。

那是一柄淩厲的劍。

劍光閃動,血濺滿天。隻是最簡單的一劍,含憤而出,人頭飛起。

從馬行空那聲大喊開始,池寒便拿了劍向鏢局馬車奔去。這等反應,卻已經遲了,馬車蓋子被掀開,緊接著李廷豹遇襲。

池寒遲了一步,他不斷催動內勁,不斷運使靈鼇步法。

可還是遲了一步。

他眼睜睜看著李廷豹被砍了一刀、兩刀、三刀。這時節他含憤出手,更不容情,劍刃像是滿載著一腔怨懣,把這些日子潛藏在體內的凶戾通通排出。

李廷豹是個不錯的人,除開說話的聲音大一點兒外,性子粗豪不羈,對朋友肝膽相照,一路上對於池寒的照顧更是不用說。楊鏢頭也是在飛馬鏢局走鏢多年的老鏢頭了,李廷豹自是把他列為最信任的人。

所以,才會把後背讓給他。

所以,那楊鏢頭可殺,該殺,殺。

殺!

隻是劍光一閃。隻是心裏想著“殺”。眾人都沒看清池寒是怎樣出手。

老武官和那白衣少年都輕輕“咦”了一聲。

池寒一劍擊斃楊鏢頭,又倏忽間殺向另一名黑衣人,運用過千百遍的靈鼇步被他使出,閃轉騰挪,無往不利。真氣在體內快速運轉,浩浩渺渺,源源不絕。越女劍法隨著長劍震顫,劍劍星芒,招招淩烈。他腦中已經沒有其他念頭,隻是殺。

白衣少年皺了皺眉,暗自叫聲:“不對勁。”隨即又眉頭一動,腳下一點,輕輕落在滿身珠光寶氣的盜匪閻基前頭,冷冷道:“你想逃往何處去。”閻基原想趁亂溜走,這時隻好又乖乖退回原地,心裏暗罵不止,臉上隻是賠笑。

這時,池寒已經又斃掉一個武藝低微的黑衣大漢,他衝入黑衣人之中,被五六個漢子圍在中央。

可池寒招招以命搏命,並不回護己身,內力輕功也高了一籌,五名黑衣男子犯不著拚命,直被打得左支右絀,顯然也奈何不得他。

榮彩正同馬行空交著手,本來已經有些不支,見勢不對虛晃了一掌,拉開距離,另一隻手放在嘴邊一陣呼哨。其餘黑衣大漢聽了,紛紛逼開對手,猛然又是拉扯那些帶飛鉤的繩索。

“轟轟”的幾聲響動,那些箱子也便從馬車上栽翻下來跌落在地上。那些馬兒受到驚嚇,蹬著腿叫喚,奈何被鏢局眾人死死栓在大廳正中,不得掙脫。

箱子灑了一地,內中東西全傾倒出來。每個箱子麵上全是純正的黃金,這自不用說。下邊卻全都是些碎石。黑黝黝的石頭混同著光輝閃閃的黃金,安安靜靜躺在地上。

那十數個箱子,箱箱都是如此,如此算來,這些箱子裏的黃金加起來至多也不過七八千兩,與那傳言中的幾十萬兩數目可是差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