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雨商家堡

噠噠的馬蹄響過。一行人持刀佩劍,牽著馬匹,馱著箱子,穿過小道。

馬蹄聲終是響得越發急切,密密不停。“快點,快點。”有人催促道,於是隊伍行進得更是迅速。

天邊隱隱傳來轟隆隆的響動,偶爾一道白光乍現,劃過層層白雲。風也猛然間吹拂起,小道兩旁樹木都“沙沙沙”響動,那行人中有幾個舉著旗杆,寫有“飛馬”兩個大字的旗幡也隨風撲棱棱翻飛舞動。

那正是飛馬鏢局一行。

鏢局眾人日夜兼程,進了山東境內沒多久,又是大片清國領域。一路上偶爾還有幾片小地區歸屬遼國,更是紛爭不斷。

池寒同眾人一路行來,李沅芷離開的那點失落也漸漸淡去。一路上遇到數起盜匪,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被三兩下打跑,也便略過不提。

這一日,眾人走在路上,卻黑雲沉沉,眼見就要下一場暴雨。各人雖是習武人士,可也沒練到風雨不侵的地步,隻得加緊趕路。沒半晌,有人喊道:“前邊有一座房子。”眾人更是加急了腳步。

離得近了,那房子的真貌才慢慢顯出來。不,與其說是房子,不若說是堡壘。

陰氣沉沉的一座堡壘。

內中真情如何無法看到,但巨石堆砌的圍牆框占了好大一圈,顯然這堡壘占地很廣。這時黑雲愈發陰沉,雲層裏隱隱有雷光閃爍,池寒看著那堡壘,倒有幾分西方吸血鬼影片的味道。

“那是什麽堡壘?”他不由問道。鏢局中有一名鏢師常在北地行走,答道:“前方應是山東武定的商家堡。”馬行空也在一旁,聞言怔楞了半晌,雙眉倒豎而起。池寒察覺到,忙問怎麽了,馬行空神思不屬地道:“當年我同這商家堡的主人商劍鳴有些過節,打過一場。”

池寒見他神色,想來當年這位馬總鏢頭吃了大虧。

遠方又是轟隆隆一連串聲響傳來。

馬行空道:“往事不提,避雨要緊。”當先策馬往前而去,其餘人也就相隨跟上。那商家堡占地極大,圍牆中是一個院壩,再往內又是一個大廳,廳後則是商家堡眾人的居所。

外邊的圍牆卻是開著門的,馬行空等人徑直踏入院壩,煩請一名下仆前去通傳。眾人等了一陣,雷聲更是大作,傾盆雨水稀裏嘩啦地灑下地來。那下仆又來將他們引入了大廳中避雨。

這大廳也不知有多久放著沒用了,幾張桌椅上都布了蛛絲,此刻風雨雷聲,電芒亂閃,大夥踏入大廳,都感到森森陰冷。

馬行空沒來由心中一凜,吩咐徐錚等人去一個角落放下行李,生了火,眾人便圍在火爐邊閑談。他想了想,又叫李廷豹帶兩個人,悄悄把“飛馬”的旗幡扯下。飛馬鏢局這一路上十分低調,便連喊號的趟子手也不配備,但好歹作為臉麵的旗幟始終保留著。

如今連鏢旗都扯了去,池寒也不禁詫異。

眾人烤了會兒火,大廳門又是吱呀一聲響,幾個大清武官踏進廳中來,邊走邊脫下擋雨的蓑衣。

怎地這時節還有清國武官到此?馬行空等人麵麵相覷,都是戒備。池寒偷眼看去,當先一名武官須發皆白,淩亂地飄在風中,身形矮小又有些駝背,怕不有五十歲。但這一路走來,眼中精光四射,顧盼間自有一分凜然的威勢。後邊四個武官低著頭躬著身子畢恭畢敬,於這陰暗中就看不清麵貌了。

那四個年輕武官腳步虛浮,不過酒囊飯袋,但那老者太陽穴微微鼓起,看來一身內家功夫應是不俗。

他們入得廳來,自然也看到了飛馬鏢局一行人,盯了兩眼,四名年輕武官目光落在馬春花身上就轉不開了,上下打量,相互間還嬉笑攀談。

笑得那副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談論些什麽。

徐錚性子急躁,見那些人對著師妹瞟來瞟去,哪還管現下是什麽處境,惡狠狠向其中一個武官瞪去。那武官自然不肯示弱,也回瞪一眼,徐錚就坐不住啦,擼了擼袖管子正要上前,卻被李廷豹伸手拉住。

“坐下!”馬行空厲聲道,徐錚隻好灰溜溜又坐回原地,幾名武官嘴角泛笑,想要奚落徐錚幾句,那老武官也平平淡淡地開了口:“我說的話,你們都忘了嗎?”

幾名年輕武官頓時噤若寒蟬,乖乖地隨著去找了另一個角落安坐。老武官坐下後便盤膝閉目,幾個跟隨的武官殷勤地前後忙活好一陣,才小心翼翼跟著坐起,過一會兒,他們幾人開流,言談裏卻不時提到“鏢局已經走到左近”,又說“換個裝扮偷偷混進去”、“關係到大清江山氣運的大事”。池寒幾人都是暗自心驚,張大耳朵去聽,可是雷聲轟鳴,風聲呼嘯,終究是聽不到更多。

突然白光一片,轟然炸響。

大雨終於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這雨一下,鋪天蓋地的聲勢隨雨絲從敞開了的廳門卷來,甭說偷聽旁人說話了,便是自己這邊鏢局幾人言語,也得粗著嗓子吆喝。大夥兒趕了許久的路,也確實乏了,各自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廳中一絲響動傳來,池寒睜開眼,卻又是一人闖進大廳裏避雨來,那人穿著粗麻布衣衫,背後背了一柄長刀,兩腮間隱約有些胡茬,看樣子倒年輕得緊。他獨身而來,又找了個最陰暗的角落,眾人也就對他不甚在意。

池寒看了這一屋子持刀佩劍的人,心裏歎氣,這場雨倒像是催促著人來開武林小會一般。這個念頭還沒轉完,突然又聽到遠處傳來急驟的馬蹄聲,聽聲音辨別,倒有二三十匹馬之多。

那些馬兒跑到這堡壘前就戛然而止,半晌後幾聲忽哨,騎馬的人兒盡皆吆喝起來,有一多半馬兒繞向了堡壘後門。

呼哨之聲剛起時,池寒就已經站了起來,這一路上他也經曆過幾次響馬盜匪劫鏢,聽這聲音,卻有點像。另一邊馬行空經驗豐富,自然更是早已經警覺,低聲對眾人吩咐道:“小心著,定著神!”又自言自語,“這路人馬都不踩盤子,便這麽來了,怎知道我們在這兒?”倒有幾分希冀是找錯了對象,不是衝著鏢局來的。

希冀歸希冀,鏢局眾人還是都抄家夥戒備起來。

過不一會兒,那院壩四周的圍牆上托托響動,已經翻上了幾名身穿黑色勁裝的大漢來,手持明晃晃的兵刃,一字排開來俯視著下邊。倒是把整座大廳都給圍住了。

接著堡壘的大門被“砰”的一聲推開,竄進來一個漢子,身形極快,隻兩下躍動就從門口竄到大廳中來。馬行空待他站定,拱手道:“老夫眼拙,未曾拜會,尊駕高姓大名?這番聲勢倒頗是駭人,不知有何見教?”

竄進來那漢子穿著得綾羅綢緞、珠光寶氣,臉上卻滿是猥瑣,先把一雙小眼睛往馬春花身上瞄來瞄去,才懶洋洋道:“在下閻基,閣下便是飛馬鏢局那‘百勝神拳’馬行空罷?”馬行空謙遜道:“不敢。”隻待那閻基接著說下去。

閻基仰天大笑:“果然便是,閻某人這次來,不求別的,隻為兄弟們肚子空了幾天,但求馬總鏢頭賞幾口飯來吃。”

這便是要打劫了,眾人都是一凜,手中兵器握得更緊。池寒細細凝神觀察,隻覺那閻基也沒什麽大不了,說話中氣不見得充沛,下盤步伐不見得穩健,目光渾濁,顯然內力也不算精純。若說外功,那幹癟的身材更看不出高手的樣子來。

隻是身形矯捷,一手輕功還算過得去。但他見識過田伯光萬裏獨行的輕功身法,頓覺那閻基也不怎麽樣。

池寒暗想:這幹癟匪首恐怕比李廷豹也差得遠,又如何同馬行空匹敵。馬行空卻不敢怠慢,按照江湖上規矩,便要徐錚封兩百兩紋銀作為孝敬。

閻基卻不要,冷笑道:“馬總鏢頭這是在打發叫花子麽?馬老鏢頭這鏢局可好生興旺,一保就是幾十萬兩金燦燦的東西,卻拿些小錢來消遣兄弟麽?”他也不讓馬行空再說話,隻是把手一揮,牆頭那些黑衣漢子也都跳將下來,隻往鏢車走去。馬行空大怒,便要上前與那賊頭拚命,卻被池寒一把按住了肩頭。

池寒臉色凝重,隻道:“馬老前輩切莫上了當兒,黑衣人中還有高手,武藝隻在那姓閻的之上。”馬行空心頭一顫,轉頭細細看了幾眼,點頭道:“不錯,這些人躍下牆和行走之間大多身法呆滯,卻有幾個悄沒聲息,乃是高手。”池寒點點頭,徑直抱拳向那閻基道:“閻寨主,不如由我陪你過上幾招?”

原來那日池寒同言伯乾過招,雖然不知為何入了魔障,但那淩厲的氣勢仍是銘記在心,讓他隱隱有突破的預兆。

此刻站出來同閻基打鬥,一方麵固然是因為黑衣人中還有幾個好手,另一方麵也想找個人練練手,或許可以一舉達到二流高手上階。

偌大江湖武林,能人異士層出不窮,有輕功造詣絕倫的,有內力深厚無匹的,各有擅場,但終歸有一個簡單的實力分水嶺。這便是江湖裏大多人都略有耳聞的“三階九流”。

三階,乃是上、中、下三階,每一流為一個層級,都有三階,以末流為例,末流上階的人多是些壯漢,自然比末流下階的要厲害一些。

九流,則是末流、入門、三流、二流、一流、宗師、絕世、歸真、破虛這九個層級。

“末流”乃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然而雖是末流,因時勢不同,也有擊殺二流高手的可能性。

“入門”乃是剛習武的弟子,便是一些粗淺武藝也還未習練完全,又或是一些小嘍囉,學過一招半式,也隻是比常人略強。

“三流”則是江湖上大多武林人士的狀態,粗淺武藝學習得倒是紮實熟練了,進階的妙招卻掌握得不牢,總歸功力淺薄。像焦宛兒、溫青青、李沅芷等,實際都是三流水準,隻不過處於的階段有所不同。李沅芷修習柔雲劍術十數載,已經在三流上階,焦宛兒不過在下階,差距也是甚大。若光說招式,池寒也隻是三流上階的水平。

“二流”是在三流之上,總體實力進階,又或是某一方麵特別專長,譬如那田伯光便以一手快刀和一身輕功躋身二流上階,池寒看書也能提升內功修為,一身內力雄渾遠超常人,因此綜合實力也在二流中階。

武功若達到“一流”,已經修煉有成,繼承前人所學已是足矣。可以開宗立派,為一幫一會之主,像青城派餘滄海餘觀主、“君子劍”嶽不群等,都已經是一流。

“宗師”級高手,江湖上已經屈指可數,至多不過二百來人,於前人武藝之上更有獨特創新。

到了“絕世”一級,已經縱橫宇內難有敵手,譬如那曾經威震南方無敵手的林遠圖,還有那“東邪、西毒、南帝、北丐”武林四絕,都已處於絕世高手的巔峰。

“絕世”之後,修為日益精純,一身功力返璞歸真,就入了“歸真”階段,那時可真是動靜皆天地,摘葉飛花亦可傷人了。江湖傳言武當創派祖師張三豐一身修為功參天地造化,已經是“歸真”高手,也不知真假。

至於“破虛”境界,已經是如同“十四神石”一樣久遠的傳說了,傳說人間至皇軒轅黃帝就是一身武藝到了破虛境界,於是破碎虛空而去,那已是脫離人間範疇,可以得道飛升了。是隻存在於傳說裏的境界。

說了這麽多,池寒如今不過是二流中階,還在為了升入上階而苦苦掙紮呢。

閻基見一個毛頭青年擋在自己麵前,頓覺倍受侮辱,更不打話,直撲上前來。他的身法甚快,池寒卻也不弱,一柄長劍嗆啷出鞘,刷刷舞去。

那日池寒的長劍將言伯乾一對鐵環看得到處是缺口,自己的劍也好不到哪兒去。路上池寒便找了家鐵匠鋪,又挑選了一把上好的精鐵長劍來。這筆開銷倒是被馬行空搶著買單了。此刻池寒長劍出鞘來,比起之前的那柄劍還要順手些,越女劍法使開,一招“破甲三千”,長劍橫裏一蕩,氣勢不凡。閻基不用兵刃,但腳下步法既別扭卻靈動,隻挪了兩步就避開,接著一雙拳頭打來,是極普通的拳法。

池寒拿長劍往前一豎,隻要閻基的拳頭過來,勢必撞在劍刃之上。誰知閻基那拳頭不知怎地奇形怪狀地一扭,竟從預料不到的角度打來,虧得池寒反應快才避讓開來。之後幾招也是如此,閻基的拳頭仿佛長了眼睛,生生繞過池寒的防守打將過來,虧得他仗著靈鼇步法的精妙及時躲開,才不至於讓閻基兩三招打趴下。

這什麽鬼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