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刀光與劍影
神說:“要有光。”這是世界之始,亦是天地本元。
………………
不好意思,好像進錯書了。那麽,重新來過。
世界上有很多種光,有光的地方就有影。而其中最致命的,無疑是刀光、劍影。
刀光一閃,一顆人頭高高飛起。劍影煌煌,心胸貫穿血流不止。
這一切發生在寬敞官道旁的一間小茶鋪。
日近黃昏,斜陽餘照,茶鋪裏一大群鏢師打扮的人正喝茶納涼,耍些棋牌賭藝。茶鋪外停著一溜兒馬匹,馱著厚重的箱子。一看便知是鏢局的鏢隊,鏢局的錦旗迎風而動,獵獵聲響,上邊寫著“福威”二字,還繡上張牙舞爪的健壯金龍。那些鏢師們也個個精壯魁梧,他們要打牌占位子,就瞪著那些喝茶的客人們,那樣子也足足像極了一隻猛龍。
然而一片刀光,一溜劍影,鏢局的鏢師們就折損了兩名。
使刀的乃是一個粗豪大漢,三十來歲,錦衣華服,相貌粗獷,又帶了許多猥瑣。使劍的是位青衫少年,五官清秀,膚色白皙,衣著也是精致。他們像是約定好的,一柄刀,一把劍,幾乎同時而出,攻向鏢局眾人。
刀劍一起,茶鋪裏的老板、小二、客人便一溜煙兒往外躲,生怕鮮血濺射在自己身上。
不,除開茶鋪裏的鏢師外,還有一人端坐在位子上,動也未動。那人一身白衣如雪,看上去同那青衫少年一般大小,也是十歲的模樣,手旁放了一個長條形的包裹。白衣少年安安穩穩地抿自己的茶,另一隻手還捧了一本書在看。
打鬥聲傳來,他古井不波。
人頭飛起時,已經有六個鏢師各自拿著兵刃向那使刀大漢撲來,另有人喝問道:“閣下是誰?莫非不知道我福威鏢局的聲名?”使刀的大漢哈哈朗笑兩聲:“就是知道貴局的名聲,我才到此地來!”說著話,手不知怎地揮動,那刀刃竟舞成白茫茫一片光團,攻入光團裏的兵器都被一一磕開。
而那幾隻拿著兵器的手臂,都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六名鏢師發出慘叫,紛紛捂著自己淌滿鮮血的手臂嘶嚎。
白衣少年的眉頭微微挑起,舉到唇邊的茶杯也頓在半空了。他終於放下書,目光漸漸轉過來,盯視那粗豪漢子。
青衫少年手中的劍略有遲滯,人已經運起輕功向那馬匹和箱子而去。
福威鏢局的鏢師們愣在原地,看著那漢子的眼神如見魔鬼。
隻因那一刀,或許是幾刀、十幾刀,實在是太快太快。快得映入人眼,隻成一片光團。
“當年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遠圖打遍長江以南無一敵手。”粗豪大漢嘿嘿冷笑,“沒想到他的徒子徒孫們卻這麽不成器。你們,還是乖乖地把刀交出來吧。”
“什麽刀?”一名鏢師顫著聲音問道,他的手臂傷勢頗重,鮮血已經把衣袖染成深黑的顏色。
他再抬眼,那粗豪大漢已經不見了。
青衫少年向著福威鏢局的箱子而去,一劍斬斷捆綁的繩索,那手再一伸便可以揭開箱蓋。忽然風聲起,一片刀光砸下,青衫少年大驚之下硬生生止住身形,一個“鐵板橋”彎腰向後倒去,堪堪避過那粗豪漢子的刀刃。
那“鐵板橋”原本是閃避敵人暗器的招式。當暗器來得太快,不及躍起或向旁避讓時,隻得身子僵直,突然向後仰天斜倚,讓暗器掠麵而過,雙腳卻仍牢牢釘在地上。功夫越高,背心越能貼近地麵,講究的是起落快、身形直,所謂“足如鑄鐵、身挺似板、斜起若橋。”
青衫少年這一後仰,整個身子幾乎都彎折過來,輕而易舉避過了刀刃。
“柔韌性不錯。原來是個娘們兒。”那粗豪大漢笑了一聲,手腕一翻,他那柄刀本來已經砍過去招式用老,卻硬生生向下斜劈而去,斬那青衫少年的腰腹處,端的是招式變化間快速靈巧,出招也狠辣非凡。青衫少年大驚失色,忙收了“橋”,身子狠狠斜著摜在地上,又就勢一滾避開。
粗豪大漢嘿嘿一笑,也不怎麽挪步,身子已經往前移了一大截,接著手中刀光閃爍,又是一刀劈下去,那寒芒已經將青衫少年能夠躲避的地方全籠罩進去。
青衫少年臉色霎時蒼白。他已經避無可避,免不了一刀兩斷的慘烈結局。
結果卻是“嘶啦”一聲,頭上的發髻被那大漢用刀尖挑開,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自然而然鋪灑肩頭,於風裏飄揚起來。大漢又猥瑣淫笑,吹個呼哨:“小姑娘生得還不賴,我田伯光閱女無數,你也算得中上之資。”他同那青衫少年,不,少女說話,那些鏢車寶箱就在背後咫尺之遙,卻也不管了。
四周鏢師都是“啊”了一聲,暗自心驚道:“原來他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采花淫賊‘萬裏獨行’田伯光!?”青衫少女臉色更白,自知若是落到田伯光手裏,決計無幸,劍法施展開,劍影彌漫分不清虛實,然而總被田伯光三兩刀破解掉。少女急怒與恐懼交加,竟將劍當作暗器向田伯光擲去,怒罵道:“賊子!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你當我不敢麽?”田伯光獰笑著把刀往前劈去,森森銀光在空中化作圓弧。那柄刀的寒氣依然貼麵,青衫少女閉住了眼睛。
“鐺”的一聲。刀光與劍影的交鋒。
斜刺裏閃出一把劍來,架住了粗豪大漢的刀。
田伯光“咦”了一聲,持刀又斬,那把劍也隨著變招,仍是架住了。他抬眼看去,拿劍的正是茶鋪裏品茶看書的白衣少年。於是怒喝一聲,刀法全力催動,那刀並沒有許多花樣,但每一刀都是迅疾異常,常常風聲剛動,刀刃已入膚前。
但那白衣少年一柄長劍卻施出許多變化,時而如抱玉笛吹得清音渺渺,時而如看落英凋零飄飄灑灑,有時又成了田伯光這樣直來直去簡單至極的招式,雖沒有田伯光迅速,自有一股淩厲。
田伯光的每一刀都被擋下,每一次刀劍相接,他都感到手臂被震得微微發麻。
不過是十歲的年紀,內力竟然有這般造詣?
他不禁驚問道:“你是誰?”
“池寒。池水的池,寒冷的寒。”白衣少年笑吟吟地回答。
那白衣少年正是在桃花島學了兩年武藝,初出江湖的池寒。
池寒既然確定了要去晉陽蕭大俠的壽宴上看看,出了嘉興就一路往北方行進。走了沒幾天,在路邊一個茶肆歇息,卻恰好遇到田伯光兩人來劫鏢,於是也忍不住出手。他好歹在桃花島上把諸般技藝學了個雜七雜八,論招式,諸般兵刃都能使個遍,論內力,內功修為也自然不弱。
更何況他看書也能漲內力,雖然不明原理,但這兩年也是一有空就翻些書籍來看,兩年時間竟把四書五經、老莊墨子、陰陽雜家等諸般書籍都看了個遍。
此刻與田伯光對敵,一身內力勁道竟然不下於田伯光二十多年的苦練。
田伯光練習武藝近二十年,成名也有十數年了,以一身輕功和一手快刀頗為自豪自傲。這時見池寒一個十歲的少年,竟然能夠接下自己的快刀,心中既驚奇,又是興奮,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不錯,倒是條豪傑。”又把刀橫放胸前,“若是今日沒有別的事,我倒要同你玩一玩。接下來這招,你可要小心了。”
他說著,手上也不見如何動作。
但池寒臉色一變,運起靈鼇步飛速向後退去。終究遲了一點,胸前白衣“刺啦”一聲響,被橫著切出一條大口子,所幸沒有傷到肉。
周圍福威鏢局幸存的鏢師們還不肯就此逃命,遠遠躲著觀看戰鬥局勢,看到這時多半都是“誒”的一聲叫出來。便是一旁那青衫女子,也滿臉驚駭。
他們竟沒有看到田伯光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隻是空中白光一閃,池寒的衣服已經破了。那些鏢師這才驚覺自己等人和那田伯光差得實在太遠,心中已經萌生退意。青衫女子竟不退避,趁著田伯光全副心神都在池寒身上,又躡手躡腳跑去鏢車前邊要揭開寶箱來。
她如何瞞得過田伯光?
刀光一閃,硬生生把她逼回幾步,再抬眼一看,田伯光又是已經站在自己身前。她心底波瀾大起,暗道:田伯光這廝輕功如此高強,果不愧“萬裏獨行”的名頭。
田伯光看出她臉上驚恐,又是淫笑:“小娘們也想要奪刀?嘿嘿,那鴛鴦刀正好有兩把,不如你同我做了夫妻,咱一人一把那也成。”
鴛鴦刀!池寒正要再行撲上,聞言心中一動。又想起神石的事情來: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這最後一個鴛字,不是鴛鴦刀還是什麽?
青衫少女啐了一口,怒道:“誰同你做夫妻?”揮劍刺去,又道,“我看中的是財物,才沒來搶什麽刀。”
隻一刀,彈開來劍,更把青衫少女胸前衣襟撕裂出老大一條口子,露出吹彈可破、凝若冰雪的肌膚來。衣服雖破,皮膚卻絲毫未損,足見刀間功底。又聽田伯光笑道:“你要財,那也當得,你田大爺什麽都缺,可不缺財。”正說話間,身側劍鳴,一聲“看招”接著傳來,田伯光連忙避讓,“撕拉”一聲自己衣服也破掉一條口子。
“好小子竟敢偷襲!你修的是劍法,也要來搶刀不成?”田伯光怒道,他回身“刷刷”兩刀又把池寒逼退。
“小爺可是喊了‘看招’的。”池寒恬不知恥地回應道,“至於那鴛鴦刀麽?你田大爺這幅尊容還是免了,不若送予我和這位姑娘,一人一把,郎才女貌。”說著話,池寒無意間看向那青衫少女,頓時眼睛都發直了。
那少女胸前衣襟被砍開,露出潔白如玉的肌膚,還有一道深深的V字溝痕。池寒自來到這金庸群俠的世界,可還沒看過這等美妙的風景,連連吞了兩下口水,這模樣倒比田伯光還要不堪。
青衫少女被兩個色狼盯著,臉上已經紅透了,倒是對田伯光更是仇恨。銀牙一咬,一柄劍舞得生風朝著田伯光打去,這時也不玩什麽虛招了,每一劈砍挑刺,全是如雷霆般聲勢萬鈞,如電光般閃爍連連。
可是,任憑這雷霆之勢再猛,少女的功力始終差了,田伯光一一輕鬆化解,還有工夫同池寒答話:“原來兄弟也是同道中人,你若真有意,這姑娘就讓了你也沒什麽,可刀要歸我。”青衫少女更氣,一張臉都漲得紫紅,劍光更急。
池寒卻趁勢向寶箱撲去,他的靈鼇步在一年多的練習當中已經頗有造詣,速度比那青衫少女還要快上一些。田伯光竟不及阻攔,被池寒揭開箱蓋來。
“咦?”池寒眉頭一皺。隻因那寶箱當中哪有什麽寶刀。莫說寶刀,就連金銀黃白之物也看不到分毫。
隻有一對雕刻精致的玉馬,被絲綢錦緞包裹了,放在箱子正中。
田伯光一直關注著箱子的動靜,這時也不憐香惜玉了,手中刀光乍起,勁道運起十成,把青衫少女的長劍磕飛。青衫少女忙去把拾劍,田伯光並不乘勝追擊,身形一動衝到池寒麵前,也不揮刀再打了,看著箱中的玉馬嘀咕:“怎麽是這玩意兒?”
旁邊還有兩輛馬車幾個箱子,田伯光身形倏忽一閃竄上前去,舉起刀來一陣亂砍,將每個箱子都砍開來。
全是些古玩字畫之類的,雜亂堆放著,也不知是真品還是贗品。
又哪裏有什麽刀的痕跡?
田伯光氣得哇哇大叫,輕功一展,隻兩下點足,已經到一個鏢頭跟前,明晃晃的刀子在他麵前舞了舞,聲色俱厲:“刀呢?你們把鴛鴦刀藏到哪裏了?”
那鏢頭三四十歲年紀了,在這刀光之前竟然嚇得雙腿打擺子,嗚嗚咽咽道:“小的……小的們護送的乃是……是敝局送給青城派餘觀主的古玩字畫……哪有什麽鴛鴦刀啊?”話還沒說完,一股尿騷味從下邊傳來,竟然是被生生嚇得失禁。
“晦氣,晦氣!”田伯光聞了這尿味,更是大怒,一刀把鏢頭劈翻在地,鮮血四濺,又連連叫道,“晦氣,晦氣!老子聽說鴛鴦刀在這裏,這才千裏迢迢趕來,竟然撞上這等孬事情。”他圓眼環瞪,原本的猥瑣也盡變成猙獰。
那些鏢師本來已經躲得很遠了,這時更是戰戰兢兢往後退去,終於也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全都抱頭鼠竄落荒而逃,漸漸地就消失在密林裏。
“孬種。”田伯光向著那些鏢師逃跑的方向吐一口唾沫,忽地身子往左移去,一把劍帶著呼嘯風聲從斜刺裏落到空處。他又把刀往後背一架,另一把劍也被刀刃擋住,隻是從刀上傳來一股大力,把自己的手臂和背脊也被震得生疼。
他號稱“萬裏獨行”,輕功造詣委實了得,順著背上力道往前飄出老大一截,這才回頭,冷笑道:“這裏沒什麽鴛鴦刀,這些財寶玩賞的大爺也看不上眼,何必再打?”
卻見對麵兩人皆是小心謹慎,和堅定執著。青衫女子怒道:“淫賊,今日不宰了你,怎能報得我奇恥大辱?”她說話時微風一吹,胸襟前的肌膚和深V形又暴露出來,池寒站在她身邊,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掃了兩眼,心頭暗道:這青衣丫頭論長相大不如郭芙,說不定還趕不上李莫愁呢。但這身材還真是有料。
還好池寒定力還行,及時收回視線,挺著劍笑嘻嘻地對田伯光道:“我見閣下武功精奇,還就手癢了。”
其實當年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林震南一架馬車搭了他、茅十八和韋小寶一行,路上眾人有說有笑,相談甚歡。池寒一看到福威鏢局,嘴上不說,心裏已經留意。
待得知道那大漢是田伯光後,池寒就忍不住出手了。開玩笑,他可是立誌贏得天下美人心的人,對於田伯光這樣的淫賊自然十分不齒。
正所謂同行相忌啊……額,同行?
田伯光看到他們的模樣,也激發了鬥誌,冷笑道:“有意思!”
他倏地出刀,一片亮晃晃的寒芒。池寒同青衫少女也舉劍攻去。
一道刀光,兩條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