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和豬的區別(2)

杜占舉狡黠地笑了笑說:“沒有什麽意思。”然後就把話題轉到了一邊,說當年他們班誰現在怎麽樣,誰現在做什麽職業,誰離婚了誰又結婚了,誰去了國外等等。最後杜占舉提到了文麗,說文麗現在是商務部門在上海的一個什麽主任。

聽到文麗的名字,高德明的臉立刻感覺到有辣像燒灼一樣的燙,好在杜占舉剛剛喝過了酒,也看不出他的臉色。高德明知道,這些人這幾年都去求過這位杜司長,唯獨自己從來沒有求他辦過任何事。與那些人相比起來,高德明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去麻煩杜占舉,畢竟就是那麽個小破公司,六七個人四五條槍,沒有任何理由與杜占舉這樣的“中央的大領導”走動得過近。

杜占舉想了好長時間才轉身,一本正經地對高德明說:“德明,我知道你這人很咬牙,自己再苦再累也不願給別人添麻煩,說實話,咱們同學中最有骨氣的還就是你,這也體現了你的人品。這樣,我給你提供個機會,就看你能做不能做。”

高德明扶了扶眼鏡,有些傻傻地望著杜占舉問:“什麽機會?我可告訴你,犯法的事你可別找我!”

杜占舉沉吟了片刻道:“放心吧,我不會把老同學往火坑裏推。至於是什麽事嘛,過幾天肯定有人會去主動找你。”

高德明似乎沒有聽懂他所說的是什麽意思,疑惑地看著他。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杜占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抱歉地說:“德明,我不能留你了,下午還要去參加一個會,看樣子他們已經來了。”說著,從床頭上的一個紙袋裏掏出兩條中華煙塞到高德明手裏,感慨地說,“大學畢業各奔東西,每一次都來去匆匆,真想混幾年退休了,把幾個同學都約到一起,痛痛快快地聊上兩天兩夜!”

六、人和豬的區別

因為被杜占舉斷然拒絕了要與他單獨談談的機會,這讓紀建國感到非常落寞,一路上都在玩味著老處長的那一段驚世箴言。是啊,關鍵的時刻必須在關鍵的位置上有人,本來,杜占舉的到來可能會給他帶來一線希望,隻要他能說上一句話,自己的事就不離十了,但是仔細想想,自己和杜占舉不過是泛泛之交,沒有什麽很深的交情,他也未必能給自己幫這個忙。不過,讓他頗感意外的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不吭不哈的高德明竟然和杜占舉是大學同學,而且看上去兩個人的關係非同一般,無形中又讓紀建國看到了曙光。

回到辦公室後拿起桌上的電話思忖了半天,卻不知道這話該怎麽對高德明開口,隻好又放下電話,緊鎖著眉頭仰望著天花板。對於他來說,如果抓不住這次“轉正”的機會的話,再往後就越來越沒戲了。俗話說,一步趕不上,步步都落後。畢竟還差倆月就四十歲了,四十歲再上不到正處,以後的機會就很渺茫了。四十歲,對一個仕途上的男人來說,就像冬夜裏的這場雨,有一點瑣碎,有一點無奈,有一點冷清,也有一點殘酷。

這時候,李戰像個幽靈一樣悄悄地走了進來,一直走到他的辦公桌前,他竟然都沒有察覺。李戰輕輕地敲了敲桌子,突然的響聲把紀建國給嚇了一跳,身體騰地險些從椅子上彈起來,過了好些時候才緩過勁來,趕緊抬頭看了看門外,麵帶慍色地責問她:“你怎麽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就進來了?”

李戰嘿嘿地笑了笑說:“處座這麽膽小啊?不會是趁著吃飯的空在外麵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吧?”她把身體往前湊了湊,神秘地說,“哎,我是過來告訴你個事,中午你剛走不多一會兒,我就看到宋處進了老大的辦公室,兩個人在裏麵待了好長時間,宋處才一臉春風地出來,回他辦公室收拾了一下,就和老大一起走了。你說,宋處是不是也想趁這個機會再往上爬一步?”

紀建國聽到這個消息心猛地一沉,表麵上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抬頭看看李戰說:“他爬不爬的與我有什麽關係?再說,這事也不是老大能決定得了的。別大驚小怪的,萬一這話傳出去說李戰是我的間諜,搞得大家都很被動。”

“嘁!”李戰咧了咧嘴,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道,“別裝了,全處的人誰不知道你現在到處忙活?”

“別聽他們胡說。”紀建國欠了欠身體說。

李戰一語雙關地說:“實際上我是從內心希望你能上去,如果你上去了,我也就有奔頭了,也算這兩年沒有白跟著你這把老茶壺混!”

紀建國懶懶地答道:“那你就等著吧。”

“我當然得等著了,我已經等了兩年了!”李戰憤憤地說。

李戰是那種典型的布爾喬亞式女人,小資得一塌糊塗,特別喜歡玩情調。可是“情調”這個玩意就像養了一個寵物,玩得好那是一種心情,玩不好隨時都有可能被情調給狠狠地咬一口。李戰大概就是如此一個人,從大學裏就開始談朋友,處對象,談了幾年後,終於即將走進婚姻的殿堂,男朋友卻突然跑了,失蹤了,不見了。兩個月後,聽說和一個姓倪的富家女結了婚,之後便沒了音訊,據說是跟著這位倪家小姐去了美國。可過了兩三年,前男友卻又回來找她了,痛哭流涕地向她訴說自己婚姻的不幸,結果還沒等兩人再修複起這段情緣,突然有一天早上聽說,那個始亂終棄的前男友不明不白地死了。這對她來說,無異於五雷轟頂,就四處探聽他的死因。後來聽公安局的一個人說,前男友的死,表麵看上去似乎隻是一場意外車禍,可是經屍體解剖發現,死者血液中不僅含有大量的酒精,而且還有足以致人死亡的毒品成分。這事聽上去很蹊蹺,比如如此高的酒精含量,別說開車,就連意識都沒有了,所以可以肯定地說,這起車禍絕對不是一起簡單的交通肇事案。況且李戰心裏更清楚,前男友酒精過敏,基本上屬於滴酒不沾那一類人,就連警察在第一時間裏都懷疑,這起案子的幕後黑手極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倪小姐。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起案子最終都沒有任何結果,不了了之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李戰恨透了那個負心漢,可如今人已經死了,這事也就逐漸過去了。時間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就悄悄地過去了六年,六年的時間對於女人來說,那可是件要命的事,畢竟年齡不禁混啊,仿佛就是轉眼的工夫,她驚異地發現自己的年齡已經過了三十,正式進入了“聖女”的行列,成了一名“白骨精”。“白骨精”是當下人們對大齡未婚女青年的一個通稱,指的是白領、骨幹和精英。李戰雖然不是什麽骨幹精英之類,至少頭上還戴著公務員的頂戴花翎,拿著政府的俸祿,也就理所當然地被圈進了這個圈子之內。

到了這個年齡的女人不結婚是一種很尷尬的事,總會有人不停地問:孩子幾歲了?嗬嗬,連對象都還沒有呢,哪裏來的孩子。不可能吧!其實,那是真的,不是沒人追,隻是沒有合適的;不是眼光高,隻是沒有有感覺的。也許有時想戀愛,想讓自己不再寂寞,可是那個人卻沒有出現,不想隨隨便便地愛了,於是就自我安慰,因為有一種單身叫“寧缺毋濫”,有一種單身隻為等待某人。

這年頭,也不知道人們哪來那麽多的俏皮話,就連男女那點兒事也被人編成了故事,說男女之間就好比桌子上的一副麻將牌:一見鍾情叫天胡,自由戀愛是平胡,找情人的叫做暗杠,勾引別人老公叫搶杠,和別人老公生孩子叫杠上開花,一個情人叫單吊,沒有情人叫相公,單身的是自摸。

如果按這個理論說,李戰是搶了李玉婷的杠。

年近四十的紀建國,以陽光、強健、成熟、深沉以及翩翩風度俘獲了她的心,讓她覺得他是那麽的優秀而帥氣。每當他笑的時候,牙齒潔白如玉,笑容陽光而燦爛,眼神裏滿是溫柔的關切與愛憐,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尤其是說話時的聲音,充滿了低沉寬厚性感,男人味十足,飽含著令女人迷醉的疼愛。或許李戰就是從他的聲音開始喜歡上了他,仿佛從沒聽過如此具有磁性的男人聲音。

李戰大學畢業後在企業裏做了幾年,前年通過了公務員考試,分配在紀建國這個處裏做內勤。別看李戰平日裏傲慢得像個公主,可眼瞅著自己已經進入了“白骨精”的行列,高不成低不就的婚姻家庭連譜都還沒有,心裏也暗暗著急。後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如此主動地愛上這個四十多歲而且已經有家室的男人,而且一旦愛上就不可開交。下班以後兩人就到酒店去開房偷歡,甚至有的時候來不及了,利用中午午休的空當也抓緊時間偷偷摸摸搞上一次。

對於紀建國而言,麵對一個主動上門的美女,也就“欣然接受”了。在他的眼裏,李戰是那種風姿綽約的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身材雖顯高挑,但其雋秀的氣質,似乎更具嬌俏的味道。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抹胸前,婷婷,兩點櫻紅,更添香閨春色。

可紀建國畢竟是別人的老公啊,李戰隻有偷偷摸摸借來使使的份,所以,每次激情過後,她的心都會有一種莫大的落差。而紀建國似乎也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隻是拿一些好聽的話來哄她。他倆把這種偷情用清朝才子辜鴻銘的“茶壺茶碗”理論做為幽會的密語,除了他倆幾乎沒人能聽明白其中的真正含義。可這話卻偏偏被紀建國的老婆李玉婷給解了密,氣勢洶洶一臉潑婦相地前來找紀建國興師問罪,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讓她心裏很不舒服,卻又不敢遷怒,到底是偷來的,不敢明目張膽地站出來與之爭辯,何況還是在單位,在紀建國的關鍵時刻。

見紀建國臉上沒什麽反應,李戰就有些急了:“我剛才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紀建國微眯著眼,一隻手捏著鼻梁的上方,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然後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出去。他偷看著李戰一搖一擺地走出自己的房間,這才長長噓了一口氣,盯著他的背影,心裏突然蹦出了兩個字:猛女!

在官場上已經混油了的紀建國,當然知道其中的遊戲規則,比如與異性發生性關係後的給錢時間,紀檢部門所作出的界定標準,其處理的結果也截然不同。具體界定如下:完事後就給的為嫖娼,一周後給的是性夥伴,按月給的為情人,按季定量給的是包養,全年度都給的為二奶,終生不懈給的是老婆,從來不給的是紅顏知己。所以,在和女人發生性關係的基礎上,務必要把握好給錢時間,否則性質不同,導致最終的結局也就會有所變化。

大凡男人對於家室以外的女人,不過是身上的衣服,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能穿則穿,不能穿就可以掛在衣櫃裏。這既是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史所積澱下的一個很難改變的傳統,也是男人的貪婪本性。

李戰被分配到紀建國處裏以後,因為自己沒有什麽後台背景,就在工作上處處表現自己,希望以此能夠得到領導的青睞。而紀建國呢,開始還假模假式的以領導身份找她談話,從生活到社會,從情感到家庭,都侃侃而談。談著談著,紀建國的手就“不知不覺”地鑽進了她的乳罩裏麵去了,她也半推半就迎合了紀建國。終於有一天晚上,在紀建國辦公室的沙發上,兩個人衝破了最後的防線,形成了事實。從客觀角度上說,李戰年輕,接受新事物比較快,人也很開放,再加上有明確的功利思想,所以在兩個人發生關係的時候,盡力奉承紀建國,使紀建國得到了在李玉婷身上所得不到的滿足。當然她自己除了得到副處長的恩寵之外,也從中獲得了實惠——紀建國不時地也會往她手裏塞個千兒八百的零用錢。

此時,紀建國滿腦子都在反複交替著兩個人的名字:杜占舉、高德明,高德明、杜占舉……通過高德明扯上杜占舉這條線,應該說算是一個最簡便的捷徑了。可擺在眼前的問題是,兩個人雖然是連襟關係,但這麽多年來他與高德明幾乎沒什麽交往,即便是正月初三走丈人,兩個人坐在老丈人家的桌上,所說的話加在一起也不過十句二十句,現在遇事必須要找他出麵幫忙了,卻怎麽著也想不出一個很好的理由。

忽然,他手機傳來一聲短信的“叮咚”聲,便伸手從桌上拿過手機,見是李玉婷發過來的短信,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了,要帶著紀然回姥姥家。看到這條短信,他忽然來了靈感,立刻抓起電話撥通了李玉婷的手機,不緊不慢地說:“我剛才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姐夫這幾天是不是要過生日了?幹脆,你今晚也別去你媽家了,咱們請他們吃頓飯吧,剛好我這裏還有一瓶好酒。”

李玉婷聽了他的話頗感驚訝:“喲,你從來都不和人家來往,現在怎麽想起要請人吃飯了?紀建國,你是吃錯藥了還是睡錯覺了?”

“什麽話隻要從你嘴裏出來,怎麽這麽難聽呢?我這不是忽然想到了這個事了嘛。以前忘了也就忘了,既然現在已經想起來了,你就給你姐打個電話,約好晚上一起吃飯,把紀然和高星都帶上,我這就安排酒店。”

“誰知道你心裏又在鬧哪門子妖呢。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做了一件人事。你紀大處長已經開了口,我也不能抹了你的麵子不是?去什麽地方?”

紀建國想了想說:“去麗天吧,前幾天聽說那裏新換了廚師長,是做淮揚菜的,比較清爽,也不油膩。”

高德明手裏拎著大包小裹地從酒店回到辦公室,一進門就看到那束被他扔在桌子上的鮮花,如今已被插進了一個花瓶裏,擺放在他的老板桌上。首先跳入他眼球的,倒不是那束鮮花,而是那個花瓶。這個花瓶太漂亮了,可以說漂亮得很是紮眼,圖案是以反傳統的黑色與銀色的有機搭配,呈現出強烈意象的冷冽高雅藝術風格,徹底顛覆了司空見慣的傳統設計理念。簡約線條的幾何圖案搭配大膽自信的濃鬱黑色,襯托出了自然銀白底色的優雅大氣,強烈地噴發出一種高貴的時尚氣息,穩重中流露出奢華的低調氣質,而插入其中的鮮花,反倒成了花瓶的陪襯,根本壓不住花瓶自身所散發出的那種無法形容的霸道之氣。他把隔壁房間辦公的倪亞蘭給喊過來問:“小倪,這花是你插的吧?”

倪亞蘭一臉鎮定地點點頭道:“是啊,這麽漂亮的花就應該插進花瓶裏,剛才我出去了一趟,正好看到一家商場在處理商品,就順手買了這個花瓶。高總你看,這花插在這個花瓶裏多麽般配?”

高德明點了點頭道:“嗯,看上去確實不錯。”

倪亞蘭退出後,高德明還在研究那個花瓶,忽然看到在花瓶的下端不起眼的位置上粘貼著一個不幹膠價格標簽,他搬起花瓶仔細地看了看,見上麵打印的價格竟然是一千九百九十九,而且前麵的幣製符號是?,歐元!這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如此高價的花瓶,即便是打折又能打到多少?他連忙將花瓶抬高,想搞清楚底部的Logo。這一看不要緊,當真嚇了他一大跳,這花瓶的牌子竟然是Hermes!

“愛馬仕?”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老天爺,難怪這個花瓶看上去這麽順眼!

忽然,他的手機上閃出了一條短信,他打開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上寫著:怎麽樣,鮮花收到了吧?還滿意嗎?祝你生日快樂!他趕緊按照對方的電話號碼打回去,沒想到對方已經關機了。這不是在折磨人嘛!好不容易已經忘了,現在又把這事給勾出來。於是就再打,仍然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