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馬勒戈壁隻是個地方(5)
高德明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裏的那把老壺,心裏不由一動,如果央視鑒寶專家來了,何不趁此機會鑒定一下呢?忽然想起來,李素琴做手術的那天,文麗從上海打電話過來要求追加一百件感冒藥的事,幾天過去了,自己竟然把這事給結結實實地忘了,隻是隱隱約約地還記得,當時好像打電話交代給了倪亞蘭,現在也不知她給辦得怎樣了。於是便拿過手機,剛要準備撥打倪亞蘭的號碼,卻有一個電話插進來,甚至他還沒來得及看是誰的電話,就昏頭昏腦地接起了手機。
電話裏傳來文麗的聲音,那聲音就像個幽靈,飄忽在高德明的耳旁:“德明,這些日子你還好吧?”
高德明一愣,腦子在這一刹那間突然空了,一時出現了語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拿著手機的手也隨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而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那把老壺。這把壺太神奇了還是太邪惡了?為什麽每次一摸就能接到文麗的電話?
文麗見他沒有回應,就繼續說道:“我出差剛到你們這個地方,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也就沒有提前打電話通知你。你該放鬆一下了,老是這麽繃著人吃不消。晚上一起吃飯吧,可以嗎?”
高德明還在犯傻呢,稀裏糊塗地就答應了。直到掛上電話以後才幡然醒悟,剛才忘了問她是否已經收到了那些藥。
從廚房裏飄過來一陣陣中草藥味,整個家裏都彌漫在這種濃烈的味道中,高德明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抽著鼻子私下踅摸這味道是從哪裏過來的,猛地想起煤氣上正熬著藥呢,於是就急三火四地跑下樓,衝進廚房一看,鍋裏的草藥已經煎熬得差不多了,大部分水都已經熬幹,隻剩下鍋底很少一點兒黑色湯汁,就趕緊關了煤氣,然後把鍋裏的藥湯瀝出來,裝入一個瓶子裏,直接就鎖門去了醫院。
一進門,見高星正歪七劣八地胡亂躺在病房裏的沙發上看書,高德明像是見到外星人一樣,很是詫異地問道:“你終於顯影了?”
高星則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小聲說話的動作。高德明立刻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回頭示意高星到門外去。
來到門外後,還沒等高德明開口說話,高星就問道:“你這一下午跑哪去了?害我在這裏等了這麽長時間。我媽什麽時候才能出院?”
高德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提出的這個問題,就順口說道:“還得一陣子吧。你這些日子都跑哪去了?”
高星撇了撇嘴道:“我能去哪,和亞蘭姐在一起唄。”
高德明愛憐地看著她道:“就知道瘋,這要讓你媽知道了,你就等著挨罵吧。這個暑假你可真玩野了。現在學校也快開學了,你也該收收心了。作業都寫完了嗎?”
高星不耐煩地說:“你說你累不累啊?你們是不是就會說這一句話呀?剛才小姨也是和你一樣的口氣問我。你呀又得操心我媽,還得再管著我,我都替你們覺得累。”她忽然抬起頭,換了個話題問道,“爸,你說我媽還能活著回家嗎?”
高德明一瞪眼,低聲喝道:“別在這裏胡說八道,沒看到我給她熬的中藥嗎?對了,你小姨什麽時候走的?”
“剛走沒多會兒,我媽說要吃她做的紅燒魚,她就回去買魚去了。”
“喔!”高德明想了想又問道,“你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媽是什麽表現?”
高星皺著眉頭道:“別提了,嗷嗷地喊,小姨叫醫生過來給打了一針,這才停下。我媽是不是快死了?”
高德明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回到了病房,見李素琴已經醒了,就走到床頭櫃前,把裝中藥的瓶子打開,對她說:“這是下午回去給你煎的中藥,老中醫說,這叫做‘血府逐瘀湯’,很有效。”
李素琴厭惡地掃了一眼瓶子裏裝的黑乎乎的中藥,惡聲惡氣地說:“高德明,你安的是什麽心?是不是嫌我死得慢了,又想拿這些東西來毒死我是不是?”
高德明辯解道:“你看你這都說了些什麽胡話?”
李素琴罵道:“我說胡話?我問你,下午我都疼成那樣了,你死哪去了?是不是打譜讓我趕快死,好給你們騰地方?”
高德明被她這一通惡罵給噎得莫名其妙,稀裏糊塗地問:“我們?我們是誰?”
“行了,你就給我裝吧,你以為我瞎呀?勾勾搭搭眉來眼去,那邊剛離了婚,你這就跟上了。這傳出去多風光啊,你高德明多有本事,操了我們姐妹倆!”李素琴一邊狂吼,一邊用力地扇自己的臉。
壓抑在高德明內心的怒火終於被點燃,一隻手“啪”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杯子“嗡嗡”直響,怒不可遏地喝道:“夠了!李素琴,你別得寸進尺,我高德明哪一點做得對不起你?從你住院那一天開始,我一個大男人扔了公司,扔了孩子,掏心掏肺的在醫院裏伺候你,你怎麽一點兒良心都沒有?你埋汰我也就罷了,你幹嗎要往人家玉婷頭上扣屎盆子?那可是你親妹妹呀!”
“我都親眼看到了,你還狡辯什麽?不要臉的東西,我恨不能現在就拿把刀把你們倆這禽獸不如的東西給殺了!”
高德明愣住了,站在桌子前一動不動,仔細地觀察她臉上表情的變化,突然間,李素琴又爆發出一陣駭人的大笑,把站在門口的高星都嚇得毛骨悚然。高德明這才突然醒悟過來,以前他就聽說,注射了嗎啡或杜冷丁的人,腦子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幻覺。
過了好長一會兒,李素琴的情緒才逐漸平靜下來,指著桌子上裝中藥的瓶子問:“那是什麽東西?”
高德明趕忙說:“哦,那是下午我和玉婷去找老中醫給你開的藥,大夫說很管用。”
李素琴臉色驟然變成了死灰色,兩眼無神地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不用了,我知道已經無藥可救了,你們也就別想法子救我了,讓我早一點兒死了,我也解脫了,你們也就輕鬆了。”
高德明的眼淚頓時湧出來,背過臉去擦了一把,小聲地說:“你這都說了些什麽?咱們夫妻這麽多年了,我什麽時候扔下你不管過?素琴,你活著咱們是一個家,你不在了,咱們這個家也就完了。所以,你要有信心,為了我,為了孩子,為了咱們這個家,咱們一起努力渡過這個難關!來,把這個藥喝了吧。”
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哄著李素琴把那碗黑糊糊的湯藥剛給灌下去,李玉婷就拎著在家做好的飯菜來了。在病房門口見到眼裏含著淚的高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奇怪地問道:“高星,你這是怎麽了?”
但是高星卻沒有答理她,擤了把鼻涕轉身就進了屋。
下午快到五點的時候,高德明果然接到了文麗的電話,說晚上一起吃飯吧,和幾個當地的朋友在一起。高德明拿著電話走出病房,在走廊上接聽她的電話,有些為難地說:“我現在和女兒一起在醫院呢。”
文麗道:“那就帶上女兒一起吧,你們爺兒倆出來透透氣也好。”
到了約定的時間,高德明和高星一起來到了約好的飯店,在服務小姐的引導下,直接就來到了他要去的包間。剛一進門,高德明看到屋裏坐的那些人,立刻就愣住了。
房間裏已經坐了七個人,隻見薑寶山坐在了主陪的位置上,紀建國則在副陪的位置上,而文麗則坐在薑寶山的右手,左邊留了兩個位置,毫無疑問那是留給高德明和高星的。
這薑寶山一看就是應酬上的高手,見高德明站在門口發愣,連忙站起來熱情地和高德明打招呼,伸手把高星拉到自己的旁邊坐下,和高星開玩笑說:“給我做兒媳婦吧!”然後一本正經地對高德明說,“老高,這事咱今天就這麽定了,你閨女給我兒子做媳婦。”
在座的人一起哈哈大笑,隻有高星害羞地把頭低著,臉蛋通紅。薑寶山一手摟著高星就說:“既然咱們這事已經定下了,我這當公公的就得給兒媳婦一點見麵禮。”說著從他的小皮包裏掏出一個很厚的大紅包,硬塞到高星手裏,“來來來,兒媳婦拿著,和公公就不用客氣了,沒聽人家說嘛,公公的錢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
高德明剛要站起來阻攔,薑寶山卻把他攔下:“哎,老高,這可是我們家內部的事啊,你現在已經是外人了,這裏已經沒有你的發言權了。”
眾人聽了又一起哄笑,氣氛一下就活躍了許多。
文麗站起來,也從自己的皮包裏掏出一塊橢圓形坤表,給高星戴在手腕上說:“這是阿姨給你的,希望你能夠好好學習。”高星低著頭偷偷地看了一眼手表的牌子,看到了表盤上“Longines”的英文Logo。
服務員給客人都倒上了酒之後,薑寶山發現高星麵前的酒杯是空的,就把服務員叫住:“我這有這麽重要的客人還沒有什麽喝的呢。兒媳婦,你想喝點什麽?”
高星就抿著嘴笑說喝可樂。
薑寶山問:“你喜歡喝可樂?”高星點了點頭。於是,他就指著坐在最外麵的一個年輕人說:“你沒有聽見啊?我兒媳婦要喝可樂,還不趕快去拿,這麽沒個眼神,是不是不想進步了?”然後又回過頭來對高星說,“喜歡喝可樂還不簡單,你要是天天喝茅台,說不定我管不起你,喝個可樂嘛,你薑大爺我還能管得起。”
文麗插了一句:“不是公公嗎,怎麽這會兒又變成大爺了?”大家又笑了。
熱菜上來了之後,薑寶山端起酒杯站起來,仍然不失幽默地說:“今天的話題是歡迎從上海來的商務部特派員文麗女士和他的老同學高德明,當然還有我的兒媳婦高……”他忘了還沒有問高星的名字,就連忙彎下腰問,“兒媳婦你叫什麽名字來著?你看我這公公當的,關鍵時候掉鏈子,能把自己兒媳婦的名字給忘了。”
高星就告訴了他。“哦,對是高星,最高的那個明星,就是我未來的兒媳婦。”他接著說,“我們今天在這裏歡聚一堂,要約法三章:第一,今天不能說工作上的事;第二,今天不能說家庭的事;第三……第三條和前麵兩條一樣,我就不重複了。幹杯!”
大家都站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的把自己的酒杯端起來。
一席話讓高德明聽起來很感動,薑寶山的話很明白,就是怕在這裏談家庭會影響到高星的情緒。
整個吃飯的氣氛一直保持著一種,薑寶山始終是這個的製造者。高德明心裏也很敬佩這位從事企業管理工作的人,能夠非常合時機地把握著整個過程,既不影響他的工作和形象,又恰到好處地使在座的每個人都能夠感到滿意,說實話,能做到這一點真的是不容易。但是,高德明想,文麗為什麽能和他坐在一起?難道這裏麵還是因為杜占舉?如果是,這個杜占舉的能量可真是太大了,把左右的資源都能充分地利用起來,自己卻在背後不顯山不露水。現在的貪官啊,真是越做越滑,也越貪越會貪了。
吃飯的中途,薑寶山端著酒杯把高德明拉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滿臉凝重地說:“老高,你得原諒我,我這些日子太忙了,實在抽不出時間到醫院去看看嫂子。現在怎麽樣了?有什麽需要你盡管開口。”
高德明歎了口氣道:“謝謝薑總的關心,我還一直沒騰出時間來向你表示感謝。不過目前來看情況不是很好,剛找了中醫給開了些中藥,先吃一個療程看看吧。”
“哦,是這樣!”薑寶山點了點頭說,“老高,我說句實話,本來呢,我是想等嫂子的病情稍微穩定一下後,你陪我去一趟北京,求杜司長把咱們這個事給辦了,可總覺得嫂子病成這個樣子,實在不忍心再把你給拖出去,這樣顯得我老薑太沒人性了。正好接到杜司長的電話,說你的老同學文麗要過來,順便也就把建國的事給解決了。”他伸出大拇指高高地翹起來道,“你的同學都是絕對的這個!就說建國吧,一天到晚愁得那個樣,結果人家文特派員過來,隻找到上麵的人給說了一句話,這事馬上就給辦了,下午組織部已經找他談話了,這事辦得那叫一個麻利!所以晚上,文特派員說一定打電話無論如何也得把你給請過來坐坐,大家一起聊聊天,輕鬆一下,你也剛好出來散散心,老是待在醫院那種環境裏,情緒會變得很差。”
高德明心裏一震,他沒想到,文麗竟然有這麽大的能量,就順口問了一句:“她就是為這個事專程過來的嗎?”
薑寶山神秘地笑笑,然後搖了搖頭道:“她是做大事的,為了這點兒小事不至於專程過來,隻是順便罷了。”
紀建國除了客氣地頻頻向文麗舉杯表示感謝外,一直說話不是很多,無意中他忽然看到文麗脖子上的項鏈,項墜上竟然是一條精細的蛇,眼前不由得一亮,忽然來了興趣,問道:“文特派員是屬蛇的嗎?”
文麗微笑著點點頭。
紀建國這下醒悟過來,原來此蛇非彼蛇啊!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對李戰有了一種上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