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實際上,愛都是做出來的(4)

垂頭喪氣的高德明在外狼竄了一大圈,帶著一臉失敗的落寞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倪亞蘭見他頂著一張階級鬥爭的臉回來,知道這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於是就問道:“喲,這又是誰惹得你一腦門子的官司,說來聽聽唄?”

高德明歎了口氣道:“說了你也幫不上忙。”

“那可不一定。”

高德明瞄了她一眼,就把文麗需要感冒藥的事簡單地對她說了一遍,隻是隱瞞了要出口這個細節。倪亞蘭一聽就抿著嘴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呢,就這還至於把你給愁成這樣?”

高德明疑惑地看著她問:“說得輕鬆,莫非你有什麽好主意?”

倪亞蘭低頭想了想後說道:“主意倒是有一個,隻是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既然是感冒類藥品,其成分都差不多,為何不用一部分其他小廠家的產品取代呢?這樣一來,成本能降低不少不說,而且從廠家直接提貨,扣點也會降下來很多。”

高德明一聽她的話,眼前豁然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道:“對呀,我怎麽沒想到呢?”

倪亞蘭聳了聳肩,得意地看著他說:“我說得沒錯吧?我這可是個金點子,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你打算給我什麽獎勵吧。”

高德明一愣,趕緊說:“你說打算要什麽獎勵吧!”說這話的時候,他腦子還在迅速地算他的小賬。是啊,倪亞蘭說得不錯,這確實是個金點子,反正對方隻要藥粉不要包裝,幹脆全部都換成其他品牌得了,如此一來,利潤就不是十萬的問題了,而且至少要翻一番。

倪亞蘭的眼快速地轉了兩圈,剛要開口說“晚上陪我一起吃飯”,可是這話到了嘴邊卻又改了口:“我給你講個經商的故事吧,這是我父親活著的時候講給我的。說天堂的門有一天壞了,管物業的上帝準備重修,於是就有人前來應標。印度人說,隻要三千塊就能把這事搞定,包括材料費一千,人工費一千,我自己賺一千。上帝又問德國人需要多少錢,德國人算了算說,我需要六千,材料人工必須要用好的,所以材料費兩千,人工費也得兩千,我自己賺兩千。最後來的是猶太人,聽了印度人和德國人的報價後,對上帝說,這個工作需要九千塊,三千塊給你,三千塊給我,剩下那三千給印度人。上帝聽了,毫不猶豫地就把這個工程給了猶太人。這就是生意,你聽明白了嗎,高總?”

她的故事剛剛講完,忽然看到一個穿校服的女學生一頭就闖進來,肩上斜背著一個沉重的書包,對她如同空氣一樣視若不見地昂著頭從眼前走過,徑直來到高德明的辦公桌前,頑皮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拿腔拿調地說:“高總,您好!”

高德明正閉著眼在想倪亞蘭的這個故事,聽到有人在喊他猛地睜開眼,卻看到高星正站在他對麵,趕緊從老板椅上站起來道:“小東西,你怎麽來了?”

高星一屁股就坐到了沙發上,伸直了腿懶洋洋地對他說道:“我來看看你呀,順便視察一下你的工作,怎麽,不歡迎嗎?”

“你今天下午怎麽沒上課?”

“嗨,今天下午學校組織去參觀科技館,所以就不用上課了。”她忽然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外麵小聲地說,“老爹,剛才那女的也是你的員工?”

“是啊,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高星一臉壞笑地對他說:“我說嘛,難怪你這陣子回家越來越晚了,我今天終於明白是為什麽了,原來是這樣啊!”

高德明板起臉道:“少在這給我胡說,再胡說當心我打你!”

高星看著他,沒心沒肺地說:“看吧看吧,臉都紅了。放心吧,我保證不會和媽媽說這事,咱哥倆誰跟誰呀!”

高德明氣得哭笑不得,小聲地說道:“死丫頭,和你爹沒大沒小的。別在這胡說八道,讓人家聽見了扇你嘴巴子!”

“她敢!”高星往前湊了湊說,“哎,老爹,告訴你個事,我剛才在你們樓下看到一輛‘牛車’,哇噻那氣派,我簡直要被震得‘石化’了!想不到就你們這破寫字樓裏,竟然還有人開這樣的‘牛車’。”

高德明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牛車’?”

高星看了他一眼道:“OUT了吧,說明你已經老了,別告訴我你連法拉利也不知道喔。而且是大紅色的,絕對帥!坐這車出去兜一圈,那絕對不是一般的拉風!”

高德明被她這一嘴的現代名詞給說得一愣一愣,半是明白半是糊塗地看著她。這時候倪亞蘭手裏拿著一瓶可樂走進來遞給高星,淡淡地說:“沒什麽,不過是一輛車嘛,代步的工具而已。”

高星衝著她不屑地咧咧嘴,小聲嘟囔著說:“說得輕巧,那可是世界名車呀,很貴的。我說了也是白說,反正你也買不起!”

倪亞蘭笑著對她說:“你既然說得那麽好,那你要不要去兜一圈?剛好我要去一下銀行,要不要你跟我出去拉風拉風?”

高星一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盯著倪亞蘭看了好長時間,才將信將疑地問:“哇噻,不會吧?那輛車真的是你的?你可太潮了!”雖然她嘴裏是這樣說,可心裏仍然不相信,回過頭用征詢的目光看著高德明。

高德明卻沒有回答,隻是笑而不語地看著她那副傻乎乎的天真樣子。

趁著高星和倪亞蘭出去這個空,高德明趕緊打電話落實幾家具備資質的中小型藥品生產企業所生產的感冒類藥。果然,價格方麵正如倪亞蘭所說的那樣,具有非常可觀的優勢,隻要是現款現貨,廠家給的扣點幾乎能達到批價的二五折,而如果不要包材隻要裸板的話,還可以再談,這就意味著實際利潤可達到將近百分之九十。當然,隻有價格方麵的優勢肯定還不行,關鍵問題是質量,如果在質量問題上栽了,無論如何也對不起人家文麗給提供的這個機會。他再進一步問明白了產品的配方是否和新康泰克、白加黑等產品相同後,才撥通了文麗的電話,告訴她貨已經搞到。

電話那頭的文麗很沉穩地說:“德明,你這個電話來的可正是時候,我朋友剛剛和我通完了電話,她說能不能再想辦法給加一點兒量?”

高德明在聽了她的前半句時,那顆心“悠忽”一下子就懸到了嗓子眼,到了這個時候文麗一旦告訴他貨不要了,那可就真的成了黃粱一夢了,可聽說對方還要再加量,隻覺得全身的熱血直往上頂,趕忙問道:“那邊還想再加多少?”

“加一倍!”文麗很平靜地說,“你現在馬上把你的卡號發到我手機上,追加部分的餘款我這就去銀行打給你。”

放下電話,高德明興奮得手舞足蹈,立刻打電話聯係廠家要求馬上發貨,而且主動提出隻要貨到就立刻付款,絕對不拖欠。他這邊把該做的事都忙完了,倪亞蘭和高星也從外麵回來了。隻出去了這麽一小會兒的工夫,高星對倪亞蘭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剛進門時的那種敵意不但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還一口一個“亞蘭姐”地稱呼,那語氣甜得像是嘴裏抹了蜜一樣,肆無忌憚地透著諂媚,跟屁蟲一樣地跟在倪亞蘭身後轉悠,而他這個老爹反倒成了可有可無的透明人。

這變化也太快了點兒吧?也不知倪亞蘭在外邊給高星灌了什麽湯,能讓她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發生如此大的變化。高德明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她倆,還沒等他說話,高星卻先開了口:“我今晚上決定跟亞蘭姐去吃大餐,麻煩你老人家回家給我媽說一聲。”

高德明用眼角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倪亞蘭,正起臉色對高星說:“這怎麽能行?別去麻煩亞蘭阿……姐了,再說,又得讓你媽叨叨都是我把你給慣壞了。”

誰知高星卻滿不在乎地說道:“老高,看在你是我老大的份上,我隻是通知你一聲,這事就這麽定了!”然後轉臉衝倪亞蘭諂媚地笑了笑說,“你說是吧,亞蘭姐?”

高德明瞪了她一眼,剛想說什麽,倪亞蘭卻笑吟吟地幫著高星說話:“高總,人家高星都這樣說了,你就讓她去吧。再說我一個人吃飯也很沒意思,你開恩放她一天假,權當是讓她代你受過了!”

高德明一怔,她代我受哪門子過?轉眼一想就明白了,倪亞蘭肯定指的是下午幫他出主意的事,隻好掃了高星一眼,隻見她衝著倪亞蘭伸出兩個手指,做了個V字手勢,嘴裏還跟著小聲地說了聲“歐耶!”氣得高德明隻能幹瞪眼卻沒什麽脾氣。

下班的時候,高德明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高星興高采烈地跟著倪亞蘭走了,這死丫頭流露出的那個得意勁就不用說了,就連臨出門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也忘不了齜牙咧嘴地出個怪樣。高德明落寞地歎了口氣,說不出究竟是因為生氣還是妒忌,出了辦公室就直奔超市,雞鴨魚肉買了一堆帶回家,破天荒地親自下了廚房,鍋響勺碰地忙活了一陣子,很豐盛地做了一桌,心裏卻還在憤憤不平地暗自罵道:讓你這小死丫頭吃大餐,我今天也在家吃大餐!

飯做好了,可李素琴還沒回來,高德明就一個人又上了樓,忽然想起下午倪亞蘭給了他兩泡好茶,就用電壺燒上水,在等著燒水的時候,順手抓起擺在茶台旁的那把老壺,輕輕地撫摸著壺身,心裏忽然有了一種與以往不同的感覺。過去在擦拭這把壺的時候,隻能算是一種意淫,假想自己是在抱摸文麗,通過自己的手感來回味文麗的體溫,然而今天這個感覺卻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滿腦子想的卻是文麗給他帶來的財運,影影綽綽地似乎看到一摞一摞的鈔票正在慢慢地從天上落下來。

水開了。高德明恍若被電壺的鳴叫聲給拖回了現實,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兩泡茶,如猛然頓悟一般,打開茶的小包裝投入紫砂壺中,然後不慌不忙地衝上水,很老練地將第一泡給倒掉,再續水後,這才將紫砂壺裏的茶湯倒進公道杯,順手拿起了那個小包裝袋看了看,見上寫著四個蒼勁大字“老樅水仙”,背麵則是介紹“老樅水仙”曆史文化的文字:

老樅水仙,栽培曆史數百年之久,原來自水吉之大湖,傳發現於祝仙洞下,故名為祝仙,因當地“祝”與“水”同音,後習慣稱為水仙至今。武夷山景區天心村由於其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逐使水仙品質更加優異,如今樹冠高大葉寬而厚、成茶外形肥壯緊結有寶光色,衝泡後香含蘭花葉濃而醇,湯色深橙耐衝泡,葉底黃亮朱砂邊,為武夷岩茶傳統的珍品。

他給自己眼前的小碗裏斟了一杯金紅色的茶湯,須臾間,一股濃鬱的異香隨著杯裏升騰的熱氣在屋內彌漫。細細品啜,奇特的岩香鬱滿舌下,口內生出息息甜絲,徐徐咽下,一股滑潤厚重盈於腹中,而腋下似有微風穿過,真真的香徹入骨,讓他忍不住拍案叫絕:“媽的,果然好茶!”

他把手裏的老壺放下,皺眉凝目地想起了很多舊事。深刻在他記憶中的是最早的一輛摩托車,花不到兩千塊錢從車販子手裏買下的日本舊貨,尾部略微上翹,凸顯出車的後部比較豐滿,所以,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按照車的外形給這款摩托車起了個讓人忍俊不禁的外號,叫做“大屁股”,雖不是很雅,倒是頗有幾分貼切。不是因為這輛摩托車有多潮,而是帶給他一個非常重要的時代。幾乎沒有人能夠相信,就是這輛已經破了排氣管且無牌無證的舊摩托車,以極為誇張的嘶吼,大肥屁股下卷起陣陣黑煙,放浪形骸地穿過城市的大街小巷,在過去了很多年後的今天,竟然會再次令人想起它的存在。而今,曾經的主人在靜靜地品著茶,駕馭著自己的夢,依舊像當年那輛“大屁股”一樣,天馬行空地繪製出驚世駭俗的人生波瀾!

外麵傳來窸窸窣窣掏鑰匙開門的聲音,顯然是李素琴回來了。剛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味兒,她伸頭往裏一看,見餐桌上又是雞塊又是鮮魚的擺了一大桌,在換拖鞋的時候心裏算了算,怎麽想都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麽值得慶祝的日子,就覺得好生奇怪,心裏暗自思忖,這高德明今天到底是吃錯了藥,還是被門給擠著頭了?隨後就衝著樓上喊了一嗓子:“哎,我回來了!”

高德明顛顛兒地從樓上下來,指著桌子上的飯菜對李素琴說道:“怎麽樣?看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李素琴眨著眼詫異地問:“高德明,今天外麵刮什麽風能讓你這麽勤快?你給我老實交代,是在外麵做了什麽虧心事了,還是又有什麽好事瞞著我?”

高德明不屑地撇了撇嘴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你那張嘴八成是開過光了吧?什麽話隻要從你嘴裏出來,怎麽都那麽難聽?”

李素琴伸手從盤子裏捏了一塊雞肉填進嘴裏,不停地點著頭道:“嗯,不錯,還是我老公的味道,我還以為這幾年你把這手藝給忘了呢。你還沒告訴我今天是什麽日子哪!”

高德明不打算把高星晚上跟倪亞蘭出去吃飯的事告訴李素琴,就打了個哈哈說:“你就別那麽多事了,快吃吧。”

李素琴就不再多說什麽,剛坐下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了高星,又把筷子放下問:“今天是禮拜四吧?你趕緊打個電話問問高星怎麽還沒回來。”

高德明哼哼唧唧的不願打這個電話,就說道:“你就快吃吧,人家今晚和朋友去吃大餐了,你就別那麽多事了!”

“吃大餐?和哪個朋友一起吃大餐去了?”

高德明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正巧在這個時候高星主動給高德明打回電話來了,頗為得意地說正在和倪亞蘭吃日本料理,吃完後兩人還要去酒吧,直到最後才說了打這個電話的真正目的:“我決了個定,今晚住在亞蘭姐家不回來了,明天讓亞蘭姐直接送我到學校。”

高德明聽她說“決了個定”,心裏還感到暗暗好笑,這是什麽狗屁語法?再接著聽下去就沉不住氣了,對著電話就大聲訓斥道:“我告訴你高星,別以為什麽事我都替你擋著你就蹬鼻子上臉,這事沒得商量。一個女孩子哪能隨便到別人家留宿?你媽在這呢,有什麽話你自己對她說吧!”說著就把手機遞給了李素琴。

李素琴有些疑惑地伸手接過手機,可高星已經掛掉了電話,再撥回去,她的手機已經處在關機狀態。李素琴逼問高德明:“你告訴我,高星到底和誰一起出去了?”

高德明隻好簡單地把高星下午去公司的過程說了一遍。李素琴皺著眉頭在聽,等他講到倪亞蘭的時候,她猛地一擺手道:“你等會兒,這個倪亞蘭是誰?”

“是我前段時間新招的一個內勤,怎麽了?”

李素琴滿腹狐疑地盯著他問:“新招的內勤?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說起過這個人?”

高德明打著哈哈道:“就招一個內勤嘛,還用得著事事都向你請示?”

十四、虛榮是每個人都有的心結

第二天早上正值上學的高峰,高星在學校門口昂著頭一臉驕傲地從倪亞蘭的法拉利車上下來,立刻在同學們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紛紛上前問她,那輛法拉利是誰的。高星嘴角上卻掛著一絲不屑的微笑,用很淡定的語氣說道:“是我亞蘭姐的。”

她昨天晚上在倪亞蘭家裏算是大開了眼界,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奢華”。幾乎從一進門開始,她的倆眼就不夠使了,嘴裏的“哇噻”就沒停過。倪亞蘭的家在地處海濱的一個高檔社區內,進則無限繁華,退則寧靜致遠,進退之間,轉換人生體驗,彰顯夢幻般的雲端生活。這裏既容身於城市的中心地帶,奢享繁華,與世界即時同步,又在繁華之外保留一方自我的私密空間,寧靜與繁華的切換,似在一瞬間,從汽車駛入小區大門的那一刻起,便與喧囂的街市告別,進入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