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婚禮叫停

上帝不忍心看著她凋零,就在最美的時候把她收了去。

——楊一

楊一的婚禮推遲了。

這些天他一直忙著籌辦婚事,事無巨細,從裝修房子到操辦婚宴,忙得團團轉,小柔根本指不上,她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忙完雜誌,又籌辦發布會,整個一工作狂。楊一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所以那天見她請柬還在包裏,一份都沒送,頓時就火了,和她吵了起來。

吵架歸吵架,楊一還是挺心疼小柔,也有點兒擔心,怕她精力透支,等到結婚時無精打采,讓親戚朋友說三道四。所以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讓她發布會結束後給他打電話,他去接她,兩人去洗個桑拿,做個按摩,好好放鬆一下。

楊一大清早就起來了,一個人把窗簾掛好,把婚紗照擺在臥室,然後去長途汽車站接父母,母親見兒子一個人來的,就有些不高興,楊一趕緊打圓場,說小柔現在是主編,雜誌剛創刊,今天搞發布會,她是主持人,脫不開身。等明天就沒事了。

楊一把父母送回家,就開車走了,他還有好多事情要辦,一直忙到晚上10點,還不見小柔來電話,別是喝多了吧,他趕緊打電話給她,沒人接,又給簡雪和莞爾打電話,都打不通,他有點兒慌神了,別是出什麽事了,趕緊開車去真愛家園,到那一看,警車停在外麵,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來,他慌忙進去,才知道是天愛出事了!

簡雪和莞爾早已哭成淚人,眼睛腫得像核桃,小柔看上去還好,隻是呆頭呆腦的,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楊一覺得不對勁,別是嚇破膽了吧!那種場麵男人看了都受不了,別說她一個女的。

楊一開車送她們回家,路上,莞爾和簡雪還在抽泣,楊一想,不能這樣把她們送回家了事,得有個人照顧,他還要照顧小柔,怎麽辦?無奈,隻好一起去了莞爾家。

“你們別太難過了,有些事是我們無法左右的,也許這就是命運。”楊一安慰她們。

“太慘了!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我真不敢相信!”莞爾抽泣著道。

“唉,”楊一歎了口氣,“天妒英才,她太完美了,像一朵盛開的花,上帝不忍心看著她凋零,就在最美的時候把她收了去,不想讓她像凡人一樣經曆衰老、疾病和死亡。”

“都怪路大維,非要搞什麽發布會!不然怎麽會出這種事!”簡雪止住哭泣,氣憤地道。

“也不能怪他,他怎麽會知道出這種事?現在他肯定後悔莫及,難過死了!”楊一簡直不敢想象,路大維現在是什麽樣子。

簡雪和莞爾一邊哭,一邊說,傾訴心中的悲傷和痛苦,小柔坐在一旁,一聲不吱,楊一越發覺得不對勁,就引她說話,可是不管他說什麽,她都給擋回去,她不想也不敢談天愛的事。仿佛隻要不去想、不去談,這件事就不存在,不曾發生。

快到淩晨,簡雪和莞爾兩人哭累了,嗓子都啞了,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小柔還不想睡,東一句西一句,竟說些莫名其妙的事,楊一困得扛不住了,正好莞爾家有安定藥,拿了兩片給小柔服下去,總算哄她睡著了。

楊一在沙發上湊合著想趕緊睡會兒,剛睡了不大會兒,就被電話吵醒了。是表妹小雅,她和男友從北京來參加婚禮,剛下飛機,他說好去接人家。

楊一趕緊道歉,說自己有事走不開,讓他們打出租車直接去他家。

放下電話,他睡意全無,坐在沙發上發呆。婚禮籌辦齊了,客人也到了,可小柔這個樣子,明天能出席婚禮嗎?

莞爾也醒了,剛剛睡了一覺,情緒好些了,她見楊一坐在客廳,愣了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感激地道:“楊一,謝謝你,昨天多虧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怎麽過!”

楊一苦笑笑,“現在是我不知道怎麽過,明天辦婚宴,可你看小柔那個樣子,怎麽辦?”

莞爾這才想起他們明天結婚,不由得也發起愁來,搖搖頭道:“楊一,我看隻能往後推遲了。”

楊一就覺頭皮發漲,“都安排好了,怎麽推呀?我家親戚都從外地趕來了。等小柔醒了再說吧,也許她睡一覺,情緒就好些了。”

莞爾走過來,在旁邊沙發坐下,“就算小柔能行,你也不能辦啊!天愛昨天走的,按習俗第三天下葬,明天要舉行葬禮,你怎麽辦婚禮呀?”

“啊?”楊一隻想到小柔,還沒往這方麵想,他疑惑地看看莞爾,“能這麽快下葬嗎?警方不是還要調查嗎?”

“還調查什麽呀?人都走了,入土為安。她已經夠不幸的了,就別再打擾她了。明擺著這是意外,難道還有人謀殺不成?”莞爾說道,眼圈又紅了。

楊一無語了,身為律師,他見過的世麵應該說不少,什麽大鬧婚宴,蜜月離婚,新郎愛上伴娘,新娘入錯洞房……千奇百怪的事都見過,但還沒見過結婚前一天取消婚禮的!婚禮就像一張門票,無論婚後生活是像平淡瑣碎、拖遝冗長的韓劇,還是驚險刺激、瞬息萬變的美劇,總得先撕了這張門票再說。可他倒好,門票還沒拿到手,先被ST(停牌)了。

可是沒辦法,婚禮是人為的,而葬禮是天為,他別無選擇。

楊一活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參加葬禮,在他的意識裏,都是年輕人送年長者,可是天愛比他還小,雖然他們接觸不多,但也認識七年了,他是認識小柔的同一天,認識天愛的。那時他剛和女友分手,失戀的人最怕獨處,所以平時不愛熱鬧的他,被好友張宇拉著去趕飯局。

“你知道嗎,飯局有三樣東西不可少:沒有酒不成飯局,沒有段子不成飯局,沒有美女不成飯局。這三樣對你都好。”張宇開導他說。

“有酒和段子就行,美女還是算了吧,我現在是怕了。”他愁眉苦臉地說。

“怕什麽?你現在空倉,需要買進,不像我,滿倉,遇著美女隻能心動,不能行動。”張宇在證券公司工作,張口閉口都是股票,好在中國的股票和愛情頗有些相似,都讓人雲山霧繞,捉摸不定,聽著倒也不覺怪異。

楊一歎口氣,自嘲地道:“我現在是熊市,還是空倉為妙。”

張宇最不喜歡“熊市”二字,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別像要割肉似的好不好?不就失個戀嘛,有什麽大不了的!男人不失幾次戀,還叫男人啊!我跟你說,對付失戀最好的辦法,就是開始下一次戀愛。”

失戀歸失戀,楊一其實並不怎麽傷心,反而有種解脫感。他早就煩了,女友漂亮是漂亮,但脾氣大得驚人,她是那種沒什麽事業心、以控製男友為己任的女人,什麽事都要插一手,稍不順心就歇斯底裏。楊一實在是怕了,所以在她第N次偷看自己短信、查看通話記錄時,終於下決心分手。

分手的過程不像想象的那麽難,這要感謝她那位做期貨的父親,在一次對賭中,他大賺了一筆,財多膽小,覺得在國內不安全,帶著全家移民去加拿大了。讓楊一也跟著去,他拒絕了,兩人就散了。

雖然是主動分手,但突然一個人生活,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兩個人雖然吵鬧,可以消磨時光,平時上班忙不覺得怎樣,一到節假日,一個人難免有些落寞。

“喂,我說,打起精神來,今晚可是來了不少美女,我特意給你網羅的。”在酒店門前停車時,張宇給他打氣。

楊一搖搖頭,“我隻是出來散心,還沒做好開始下一次戀愛的準備。”

張宇衝他眨了下眼,笑嘻嘻地道:“愛情就像牛市,你永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來。”

還真讓他說對了。在電梯上,與來參加聚會的楚天愛和藍小柔碰個對麵。楊一當時就覺心跳加速,當然,不是因為藍小柔。

隻要楚天愛在場,她永遠是男人關注的焦點。

楊一算是比較理性的,與美女咫尺相隔,還能用上半身思考,他的第一感覺是:太漂亮了,但不適合自己。

漂亮女人——不能說百分之百,但大多數都淺薄無知,又自恃甚高,把美貌當資本,淩駕他人之上,一般男人根本駕馭不了,隻是徒增煩惱罷了。

“但也不能找太差勁的,”楊一想,“雖說醜女無敵,但我又不是老板,老板可以為了公司業績犧牲視覺享受,私下再找美女補償,包個二奶、三奶的,我隻能找一位女友,每天朝夕相處,總得看著舒服、抱著得勁吧。”

至於究竟找什麽樣女友,他也沒有具體標準,但有個基本原則——受高等教育、具中等姿色、如果再能享下等肉欲,就堪稱完美了。

這麽想著,他把目光轉向旁邊的藍小柔。與楚天愛光芒奪目、令人眩暈的美不同,她給人的感覺就兩個字——舒服。

那是他們初相見。

後來,他和小柔開始談戀愛,常幸福地回憶起這次見麵,小柔問他,那天你總盯著天愛看,是不是偷偷喜歡人家呀?楊一辯解說,天愛是很漂亮,但這種一見傾城、再見傾國的美人,就像傳說中的太陽神,隻能遠望,不能靠近,靠的太近,就會被那刺目的光灼傷。

當時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現在真的應驗了。

葬禮定在十月二日,楊一天剛亮就起來了,開車去接小柔、簡雪和莞爾,前往殯儀館。雖然已是深秋,路邊的火炬鬆依然呈現出生命的綠色,茂盛的樹枝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昂然挺拔,伸向空中。這一切,都給人一種置身春天的錯覺。隻有樹下飄落的枯黃色樹葉,在時時提醒人們,已是深秋。

追悼會七點半開始,七點鍾他們就到了。走進殯儀館大廳,一眼就見胸戴白花、一身黑衣的路大維,他麵色蒼白,一臉肅穆。楊一走上前,低聲道:“路總,請節哀。”

路大維點點頭,算是做答。

小柔、簡雪和莞爾也走上前,說的是同樣的話——請節哀!

千言萬語,隻化為這三個字!許多時候,我們高估了語言的功能,做為表達思想、傳遞知識的工具,語言不可或缺且極為豐富,但在表達情感上,語言實在有限,而且越是強烈的情感,語言越是蒼白無力。

來賓陸陸續續到了,宋書記也來了,看到站在大廳中央的路大維,忙走過去,伸出手,與他用力握著,這是出事後他們第一次見麵。一時間,同情,內疚,悲傷,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真是百感交集。不由得伸出另一隻手臂,與路大維緊緊擁抱了一下。

一個擁抱,勝過無數語言。

前天夜裏,方凱去找過宋書記,說他已向警方證明,出事時路大維和他們兩人在一起。他當時就覺不妥,怪方凱做事魯莽,也不和他商量一下。他處事一向謹慎,也難怪,官場不比商場,敗了還可以再來。世人隻知做官好,不知做官風險高。那是一步都不能錯,錯一步,便誤一生,所有的心血都付之東流,沒機會從頭再來。

但方凱已做了證詞,他如果推翻,就弄巧成拙,陷路大維於被動,他們正合作一個度假村項目,如果路大維出事,項目就得擱淺。

出於對項目的考慮,也是對路大維的了解,相信他不會做出那種失去理智的事。撇開夫妻感情因素,就算為了自己的聲譽,他也不會。宋書記權衡利弊,還是答應方凱,向警方提供同樣的證詞。不過心裏多少還有些疑慮,好在警方並沒有多問,隻是簡單向他取了個證,確認路大維當時和他還有方凱在一起。楚家也沒有不依不饒,默然接受了這個現實,他這才鬆了口氣。

追悼會在二樓告別廳舉行,來賓們聚在外麵大廳,黑壓壓一片,宋書記站在人群裏,與熟識的來賓打招呼,他沒有看見方凱。

方凱這兩天一直陪著路大維,安排善後事宜,昨天忙到深夜,今天一大早就來殯儀館,布置追悼會場,安排接待來賓。現在,一切安排妥當,他掃視著會場,看還有什麽遺漏的。

告別廳的門緊關著。來賓中有人悄聲道,七點半了,怎麽還不開始?

這時,就見告別廳的門開了,方凱從裏麵走出來,宋書記看見他,急忙迎過來,低聲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方凱看看他,聲音吵啞地道:“楚天承還沒到。”

他這麽一說,宋書記才注意到,楚天承沒來。“會不會出什麽事?可別在葬禮上打起來呀!”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這也正是方凱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