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05 我們之間,到不了永遠 (4)
我一個人走回寢室的時候才察覺到身上被凍得已經沒有了知覺,一個晚上在冰天雪地中不休不眠,頭疼得像要裂開了一樣,嗓子也開始發疼,似乎有感冒的跡象。
扶著牆走到了我的位置旁邊,我好像一下子透支掉了所有的力氣一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趴在桌上的時候,眼淚又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我心裏反反複複地想著的是,易曉溪究竟應該怎麽辦呢。對,顏時,應該給顏時打電話,此時易曉溪最需要的人就是他!
想到這裏,我急忙用顫抖的手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了電話,然後用已經失去了知覺的手撥號,那邊傳來嘟嘟的忙音。
電話響了好久都沒有人應,就這樣反複地打了好幾遍,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都是:“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的心裏突然生出了巨大的恐懼,我把電話扔出好遠,再次趴下來的時候,我似乎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我從手腕上拿下手表,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時間看,我恨不得現在就去找易曉溪。
頭開始昏昏沉沉的,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歌聲,我想我是太累了,因此才意誌如此薄弱地受了睡神的蠱惑。
一瞬間,巨大的夢境包圍了我,我已經無力掙脫。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間已經顯示是下午兩點。我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易曉溪的床是空的。
我的心在瞬間生出了恐懼,我拿起電話打她的手機,關機,再打,還是關機,再打,關機。
我再也顧不得別的,好像真的已經發生了什麽事情一般奪門而出。我一口氣跑到她家樓下的時候就看到了樓下圍著好多的人,有警車,還有急救車的聲音,聲聲刺耳,更刺心。
我的腳就像灌了鉛一樣,舉步維艱,還沒等我走上前去的時候,一個擔架就被抬了出來,我看到了她慘白的臉。
我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而後我聽見耳邊有個中年大媽的聲音傳過來:“小小年紀就開煤氣自殺,現在的孩子都是怎麽了?”
我的心在瞬間被掏空,我想走上前去再摸摸她的臉,可是還沒等我站起來,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在家裏了。
床邊站著景卓,我側過頭,就觸上了他焦急又擔憂的眸子。“默默,你醒過來了,太好了。”他如釋重負地說,而後轉身把桌上的一個瓷碗拿了過來,“來,先喝點薑湯暖暖身體,驅驅寒氣。”
我張了張嘴,聲音是啞的,盡管我心裏是如此害怕,可是我還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問出了口:“易曉溪呢?”
我的話一出口,景卓眸子裏的光就暗了下去。他的神情讓我心裏生出了無端的恐懼,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沒,沒有……”景卓趕緊開了口,“她現在還在醫院。”
我攢足了全身的力氣才坐了起來:“我要去看她!”
景卓歎了口氣:“你不先養好自己的身子,怎麽去看她?”
“我……”我還沒有站起來,單單隻是坐起來,就已經覺得天旋地轉背後直冒冷汗了。
“默默乖,爸爸能騙你嗎?你先躺下來休息,相信我,她沒事。”景卓說著話,隨後拿起小勺一勺勺一下下地喂我喝那些薑湯。
薑湯入口的瞬間,身子已然暖和了許多,隻是這心,依舊是涼的。
我一直以為也許這隻是一個分水嶺,所有的事情在這場綿延不絕持續了三天的冬雪後都會變得好起來,沒想到的是,這僅僅是悲傷的序曲。
三天後我再回到學校的時候,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當我走進教室,看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座位上,依舊是空空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切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麽好。
因為明天就要正式開始放假,所以我到學校的時候,大家都在興高采烈地收拾東西,我走進教室的時候,他們投過來異樣的眼神,然後便緊接著各忙各的去了。
我心裏一重,四下裏望去,我看到了鄭緋兒的背影,就急忙奔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緋兒……”我急匆匆地開口。
她轉過頭來見是我,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變了幾變過後,她用還算平靜的聲音問我:“景默,你好了嗎?”
我顧不得答她的話:“易曉溪呢?”我問。
“她……”鄭緋兒的聲音突然哽住了,而後她低下頭沉默了好半天,她不做聲。
“易曉溪呢?”我提高了音量,迫不及待地問。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漫長,好像分分秒秒都被膠水粘住了一般,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她低沉卻堅定的聲音,她說:
“她死了。”
一瞬間,這三個字仿佛將我推進了無底的深淵之中,腳下不穩,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起來,整個世界都模糊起來,我險些就要摔倒,鄭緋兒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景默……”她叫我的名字,“你沒事吧。”
我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我隻覺得現在隻要吐出一個字,眼淚就會傾盆而下,止也止不住。
我緊緊閉著嘴巴,不哭也不說話,鄭緋兒在旁邊輕聲叫我:“景默……”
隻是幾個字,我說出來的時候卻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什麽時候的事情?”
“三天前。”
三天前,三天前。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景卓的笑臉來,他說,默默,爸爸不會騙你。
不會,騙你。
我轉身就往樓下跑去,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瞬間我非常非常地想見到蘇洛,可是當我跑到他辦公室的門口時,門是鎖著的,我“砰砰砰”地敲了好半天的門,都沒有人應。敲門的手卻不停,像被施了咒,一聲一聲,重重敲在門上,敲在我自己的心上。
“裏麵沒有人,你還敲什麽?”旁邊的辦公室裏走出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老師。
我敲門的手停在了半空。“沒有人?”我顫抖著聲音問。
“蘇洛老師辭職了。”那人看了我一眼後,就轉身回了辦公室。
辭職了……我敲門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我緊緊地咬著嘴唇,心裏想的是,他怎麽辭職了呢。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一般,緊緊地縮成了一團,快要窒息般難受。
我想,這答案一定是因為我,因為那封自以為是的“景式告白信”。
我失了魂一般地走下樓梯,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再抬起眼的時候,我愣在了原地。
眼前站著的竟然是顏時!幾天不見他整個人像是一下子垮了下去,他看到我的時候,眼神依舊很淒然,他沙啞著聲音開口:“景默,是你。”
三天前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海裏回旋,我想起了易曉溪的話,想起了打給他的那通電話,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嘴角冷笑,然後我什麽也沒有說,徑直地繞過了他。
他在前麵擋住我:“景默,你怎麽了?”
我不說話,他就在後麵跟著我,我猛地轉過頭,也許是隱忍了太久,我尖銳的聲音都因為激動而變了調:“怎麽了怎麽了,她死了,她死了,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他像被電擊中了般一動不動,而後他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他說:“你說誰死了?”
我的眼淚潸潸而下,我不再和他說話,頭也不回地跑開。
易曉溪的葬禮是在一周之後舉行的,也是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她的父親,當我看到他哭得暈過去好幾次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以前我們所認為的一切一切的悲傷都顯得太過矯情。
那天所有的人都被那樣的氛圍感染落淚,可是我卻沒有哭,也許是這幾天流的眼淚太多,也許是我從來不習慣在人前掉眼淚,總之,我隻是表情木然,卻沒有掉一滴眼淚。
我想,她一定不想讓我哭,那我就索性將那些眼淚倒流進心底,不讓她看了傷心,索性將那些眼淚都留給一個人的暗夜。
所以那以後很久很久的一段時間,我都習慣在睡覺的時候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整夜整夜的失眠,因為閉上眼睛的瞬間,眼淚就會落下來。我也開始喜歡上睡著的感覺,因為在夢中,不會流淚。
如果那天我沒有睡過去,或者一切都會不同了,又或者,如果我把顏時真正和她分手的原因早就同她講,也許她也不會變得那麽絕望。
隻是,一切的一切,隻是如果。
我沒想到會再次看到顏時。
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景卓開了很久的車,我們才到學校,他把車停在了寢室樓的樓下,歎了口氣,然後看著我說:“景默,我在樓下等你。”
我微微點頭,轉身,我已經很久都不願意開口說話,隻是心裏覺得累,很累,非常累。
我走進寢室樓的時候,便看到顏時。他蹲在樓梯口抽煙,因為已經快放假,女寢的人都走得所剩無幾了,所以寢室管理就很鬆懈。
他抽了一地的煙,嗆得我咳了起來,他的目光便隨之跟了過來,然後我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景默,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他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盡管隔著很厚的衣服,可還是被掐得生生地疼。
我仰起臉看著他,他的嘴唇在輕輕地顫抖,我聽見他說:“景默,為什麽,她要自殺?”
我隻是盯著他看,一語不發。
他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景默,那個視頻,那個視頻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依舊神情木然,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麽,所以隻能這樣看著他,靜默地。
顏時的眼窩深陷,麵容很憔悴,我驚異地看到,他的眼中竟然有淚光在閃動,我的心一陣抽緊。
“景默,她都沒有留下什麽話給我嗎?”
雖然知道這個答案對他來說太殘忍,可是我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突然,我猛地想起了那封信。“有一封信……”我馬上接口說,我說完便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噔噔”地轉身跑上樓梯,他在後麵緊緊跟著我的腳步。
推開寢室的門來到易曉溪的位置,她的桌子上已然落上了一層薄薄的灰,我的心像被突然紮了一下。
我輕輕地拉開她書桌上右邊的抽屜,那封信安好地躺在那裏,像睡熟了一般。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它,遞給顏時:
“就是這封信,是她寫給你的。”
我看到顏時的眼圈瞬間紅了,他雙手接了過去,匆忙地打開那封信,仔細地看了好一陣兒。我一邊看著他,一邊拚命地回憶易曉溪信上的內容。
突然顏時哽咽了:“她怎麽這麽傻……”他說完這句話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可是我看到,他流淚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男孩在我麵前哭,他的表情淒然,我的心突然有種疼痛欲裂的感覺。
我顫抖著聲音問他:“你看明白了?”
他拚命抑製住哽咽的聲音,抬起頭把手上的信遞給了我:“每段的第三個字,你連起來讀讀看。”
我疑惑地接過他手上的信,用手輕輕地點著,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來:“我們重新再來好麽?”
短短的八個字,在瞬間將我的心撕得粉碎。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晚上她伏案的情景,瘦弱的背影,虔誠而認真。
我的眼淚嘩啦一下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眼淚打濕了我手上的信紙,我心疼地急忙用手臂去擦拭,紙張被浸濕了,字跡模糊一片……顏時是什麽時候走的我不知道,我隻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著愣,曲終人散,蘇洛離開了學校,易曉溪去了另一個世界,我的愛情尚未萌芽已然夭折,我的友情盡管珍貴卻也已經飄然遠去,我突然覺得我的生活變得蒼茫一片,像漫無邊際的大霧,看不清方向,已然迷失了未來的路。
想著想著就站了起來,鄭緋兒的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她應該已經回家了。打開抽屜,一個物件吸引了我的全部目光。那個曾經屬於蘇洛,沾有他體溫的MP5。睹物思人,這一刻,我對他竟然是這樣的想念。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小心謹慎地拿起了那個MP5,像是對待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一般,我的手指輕輕地劃過上麵的每一個鍵子,不小心按下了play鍵,裏麵出其不意傳出鄭緋兒的聲音,我心下駭然,當聽了一會兒後,我的身體在瞬間僵直。
盡管隻是鄭緋兒一個人在講電話,電話那邊的聲音聽不到,可是我還是將整件事情聽清楚了。
“現在鬧出了人命,你就想推卸責任了,我告訴你,你別想。這件事可是你讓我做的,到底是誰的良心被狗吃了。
“是的,我是討厭她,那是因為她太張揚,對,也因為周興喜歡她,我就是忌妒她怎麽樣,不過我告訴你蘇陽,那個視頻可是你喻婷姐讓咱們放到校園網上的,不是看不慣她嗎,還說她拿蘇洛威脅過自己,不過蘇洛和景默倒真的是沒有什麽事,景默也挺冤枉。
“對,我就是蛇蠍心腸,我找人開處方單陷害易曉溪,不過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上次我拿給你的那封景默的告白信,你說說,是怎麽跑到了林校長那裏去的,雖然我也很糊塗,不過我敢肯定這事十有和你的那個喻婷姐有關,你說到底是誰比較陰一些?
“我就是要罵她,我告訴你蘇陽,別以為你喜歡喻婷,別人就都得像祖宗一樣敬著她,我姓鄭的就沒你那麽賤!
“分手就分手,去你媽的!以後別他媽的讓我見到你,我告訴你,這事要是我牽扯進去了,你們一個也別想好!”
我拿著MP5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如果不是因為這曾經是蘇洛的東西,我想我會失手將它摔到地上。
以往一件件未解之謎在腦中漸漸地清晰了起來,可是這清醒背後帶來的卻是心中大片大片的絕望。
突然,門“嘎吱”一聲開了,我回過頭去,竟然是鄭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