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05 我們之間，到不了永遠 (3)
我和易曉溪走進網吧的時候，特意要了兩台挨著的機子，用鼠標點來點去，卻一直點不亮我的心情。我偷眼看易曉溪在做什麽，原來她在下載歌，可是她下載的，清一色都是傷感到讓人心碎的歌曲。
我心裏不自禁地輕輕歎息了一聲，而後回過頭來繼續看自己的屏幕。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易曉溪突然轉過頭來問我：“景默，我們的校園網上有種菜的農場可玩？”
我點頭：“是啊，前一陣大家都玩這個，很風靡呢。”
她聽著我的話，興致已然高了起來：“那你快把網址告訴我，我也去看看到底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說。
我點頭，隨後便側過身去把網址打了上去：“喏，就是這個，你自己看看就會了，很簡單的。”
好半天她都在研究這個農場，突然她轉過頭來問我：
“景默，你說種下一個希望，會收獲一個什麽呢？”
我皺眉，心裏暗暗思索著她的話，播種一個希望，可以收獲什麽呢？
收獲失望，還是收獲更璀璨的未來？我不知道。我茫然地衝她搖了搖頭，她衝我輕輕笑笑，而後便不再說話。
我四下裏看去，因為是周末，學校來網吧通宵的學生很多，單單隻是附近，我就已經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麵孔。
看她在校園網玩得不亦樂乎的樣子，我突然也來了興致，索性也用郵箱登錄了上去，回複了幾條留言之後，我便繼續用鼠標點啊點啊看帖子。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我刷新，一個新的視頻帖子便被刷了出來，在眼睛接觸到帖子的題目的時候，我的思緒便在瞬間呆滯。
“漂亮女校花的不平凡生活”。
這並不是重點，而是那個畫麵停住的位置，那個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麽，為什麽那麽像易曉溪！
我心裏想著，便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易曉溪，她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顯然，這個剛刷新出來的帖子，她也看到了。
我慌忙點開了這個視頻帖子，我的手在微微顫抖，畫麵播放出來的時候，我的腦中好像一記悶雷閃過。
那麽熟悉的房子，是顏時和易曉溪的那個家，而畫麵的主角，也正是顏時和易曉溪，他們正做著情侶間最親密的事情。
畫麵一直很清晰，雖然隻是點著台燈，但是昏黃的燈光並沒有影響畫麵的整體效果和質量。
我的心好像被什麽揪住了一般，然後我便聽到我身邊的易曉溪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那歇斯底裏的聲音，像極了被獵槍擊中瀕臨死亡而痛不欲生的小獸。
強烈的恐懼瞬間包住了我，我開始覺得窒息，站起來的時候，我趔趄了一下幾欲摔倒，這一瞬間我才知道，我的腿已經軟了，而且，在打哆嗦。
易曉溪的慘叫聲引起了周圍人的注目，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就是她，然後所有人的目光便齊齊地聚焦在了我們的方向。
這瞬間的變化讓易曉溪變得目光渙散且呆滯起來，她顯然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件變得癡傻了，反而不知道怎麽辦，隻是用一雙茫然無助的大眼睛木然地四下裏看去。
我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便抓住了她的手：“走！”而後拉起她的手衝門口疾奔了過去。
很多人站起來看她，甚至有更無聊的人舉起了相機開始拍我們，我覺得胃裏翻江倒海，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我不知道易曉溪現在心裏怎麽想，但是我想，她一定和我一樣。那是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或者，她的世界已經天崩地裂。
有人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推推搡搡地來看熱鬧，然後議論聲便驟起，嗡嗡地回旋在耳邊，連成一片，已然分辨不出他們在說什麽。
我記得險些要哭了出來，可是我知道這個時候，眼淚是最沒有出息也最沒有用的東西。我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淚，將它們倒流進心底，我想我是瘋了，我攢足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地喊出來：“讓開！都他媽的靠邊！”
我的手緊緊地抓著易曉溪的手，我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手在顫抖，或者說，她的全身都在戰栗！
我不管不顧地狠狠咬著嘴唇，我已經在彌漫著硝煙的空氣中，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這一路走得極為艱難，以至於終於擠出門口的時候，我的心中有形同大赦之感。腳下的步子不敢停下半分，我也不知道究竟要跑去哪裏，我隻是想拉著她的手逃離，是的，逃離。
逃離所有的醜惡與讓人窒息的汙穢。
在走出了網吧大約一百多米的時候，易曉溪突然甩開了我的手，她的力氣好大。“放開我！”她衝我吼。
我轉過身瞪大了眸子看她，月亮映亮了她美麗的臉龐，她的眼中沒有眼淚，可是為什麽我卻真切地聽到了哭泣的聲音，一聲高一聲低的嚶嚶哭聲。
我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意欲何為，可是我不敢說話，隻是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不做聲。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空洞，而後便邁開了步子，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初始我沒有反應過來，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急急地追上去，跟在她的身邊：“你去哪裏？”
她充耳不聞，腳下的步子並不減慢半分。
“你要去哪裏？”我的心怦怦地跳著，好像一說話就要從嗓子眼中飛出來一般。
她依舊不答我的話，我咬著唇，唾液的浸濕讓剛剛已然裂開的唇分外地疼。
我不言不語地跟在她的旁邊，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但是我想，不管她去哪裏，我會一直陪著她將這條路走下去。
這個晚上有月亮，清冷的月光映亮了大地，卻無論如何都映不亮我的心。
我在瞬間已經被灼得千瘡百孔的心。
我就一直這樣默默無言地跟在她旁邊走著，路很黑，天很冷，路麵上有未完全殆盡的積雪痕跡，下麵潛藏著光溜溜的冰麵，我一個不小心，便滑倒了。
膝蓋上頓時傳來鑽心的疼痛，我抬起眼看易曉溪，她並沒有停下腳步等我，還是像失了魂一般繼續向前走著。
心裏的委屈迅速蔓延，我咬了咬牙，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繼續跟了上去。
就這樣，在漆黑的暗夜裏，我們走了好幾條街，然後又折回來，最後我看見她往校園的方向走了過去，我心下一喜，以為她要回寢室了，看了看表，時針已經悄然無聲地滑向了淩晨。
可是她卻沒有走向寢室的方向，而是徑直地朝操場的方向走了過去。我剛剛還來不及點燃的喜悅被瞬間澆滅。
我跟著她一起進了足球場，她好像不知道地麵涼一樣，不管不顧地坐了下來。
我心裏一陣心疼，我把自己的包從身上拿下來，試圖拽她起來，讓她坐在我的包上，可是她卻像傻掉了一樣，根本就無動於衷。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我哽咽著說：“你哭出來，要不你叫出來，別這樣憋著行嗎？”
她不答。
我的心裏越來越難過，但是我想，比她的身體更寒的，應該是她的心。我想安慰她，卻找不到合適的語句，索性我便不再開口，靜靜地坐在她的旁邊。
夜裏真的很冷，我的牙齒開始上下打哆嗦，我看著易曉溪的側臉，盡管夜色很暗，但是我還是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唇已經被凍得沒有了顏色。
她一直這樣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不言語，也不流淚。好像木雕泥塑一般，沒有絲毫的生命力。
我的心揪得越來越緊，我覺得快要窒息，正在我想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辦的時候，她突然站起了身來，然後發瘋似的向足球場的跑道衝了過去。
她像發了瘋一樣一圈一圈地繞著操場奔跑，仿佛是那不知道疲憊的時鍾一般。
“易曉溪！”我夾雜著哭聲的三個字已經喊破了音，這三個字久久地回蕩在空氣中。
她依舊一圈一圈地跑著，暗夜中，我用盡全身的力氣企圖阻止她這樣瘋狂地奔跑，我摔倒了馬上爬起來，我根本就拉不住她，此時的她力氣大得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我要追上她，我要阻止她。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好似終於透支了身體上所有的力量一般，癱坐在了地上，我跑過去，緊緊地抱住她，仿佛一鬆手就會失去她一樣。“你不想活了嗎？”
“我就是不想活了。”她平靜地說，正當我愣神的刹那，她突然“哇”的一聲痛哭失聲。
這聲音似乎是隱忍太久，然後她反手緊緊地抱住了我：
“景默，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
她始終重複著這句話，連同那悲傷，都顯得加重了好幾倍，這句話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悶且重。
我就這樣愣愣地被她抱著，默默地流著眼淚，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就那樣真切地刻在了我的心上，以至於很久很久以後，我覺得心上缺了那麽大一塊，而後那空洞愈合的時候，便結了痂，永遠永遠地留在了那裏。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隻覺得膝蓋上已經從刺骨的寒冷漸漸地變得沒有知覺，也漸漸地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突然她止住了聲音，然後轉身默默地走到了剛才坐著的台階上，她從羽絨服的口袋裏掏出了煙，點上，零星的火光還是晃了我的眼。
我咬著唇站在原地，就這樣無聲地看著她，然後靜靜地走過去，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直到東邊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她才開了口，她的聲音已經啞了，讓我有瞬間的陌生感，她說：“景默，我始終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誰？”我說。
“顏時。”她下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了這兩個字。
“顏時？”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不知道她何以會這麽想，但是我馬上否定了她的說法，“不！絕對不可能是他！”因為情緒激動，我的後半句話竟然一下子哽住了，緩了緩後，我說，“他對你的感情很深。”
易曉溪的嘴邊泛起了一抹笑，卻笑得冰涼，笑得我心裏覺得生生地寒，何以這笑容讓我覺得此刻的她是這樣陌生？
她側過頭：“景默，你說，除了他，別人會有機會拍到嗎？”
她的問話讓我一時語塞，還沒等我反駁，她便站起了身，此刻的她看起來卻很平靜：“景默，你回寢室吧。”
“你呢？”我問。
“我想再回那裏一次。”她說，而後她又重複道，“最後一次。”
“我和你一起去。”我急忙地說。
“不要。”她搖了搖頭，“我想自己回去，景默，你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靜一靜好不好？”說到後來，她的語氣中竟然有了哀求的味道。
我愣在原地的刹那，她已然決絕地轉身，將我一個人留在這冰冷的世界之中。
“兩個小時後，如果你還不回來，我就去找你。”我用手攏在嘴邊衝她的背影大聲地喊。
“好。”她應著，盡管這簡單的一個字幾乎被凜烈的風聲吞噬了，可是我依舊聽得很清楚，因為我知道，我要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