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05 我們之間,到不了永遠 (5)

鄭緋兒的笑容在錄音響起的瞬間就已然僵在臉上,末了,她倒出其不意地平靜。“你都知道了?”她開口問我,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為什麽?”我顫抖著聲音問。

她冷笑一聲:“我就是看不慣,看不慣你也看不慣她,我看不慣你對周興的漠視,你憑什麽可以把他的喜歡絲毫不放在心上,而我喜歡了他這麽久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正視?

我看不慣易曉溪,不就是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嗎,有什麽可清高的!”她鼻子裏哼了一聲,“景默,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做朋友看,就像你聽到的那樣,我討厭你,一直討厭你!”她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尖銳。

“可是,可是你為什麽對我好,你為什麽替我擋那一刀,你為什麽,你不知道我一直在騙你的嗎?”她的眼中突然閃出了晶瑩的淚花,“你是個十足的傻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很傻,你一直在被我欺騙!”

“我一直以為你是我的朋友。”我說。

“可是……可是你們為什麽要害易曉溪,為什麽要把那個視頻放到網上去,你不知道這樣會逼死她的嗎?”我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模糊了視線,順著腮邊不住地往下流。

“是喻婷讓我和蘇陽去做的,蘇陽喜歡喻婷,所以她讓他做什麽他自然都會唯命是從,不過景默,如果不是因為你,你覺得易曉溪會有這樣的下場嗎?景默,你才是罪魁禍首,是你將她推向死亡!”

“不!不是我!”我用手捂住耳朵,我歇斯底裏地喊出聲來。

我的激動顯然嚇壞了鄭緋兒,她一愣,然後突然上前來搶我手中的MP5,我死命地抓著,護在手裏不肯放,我的力氣沒有她大,又因為前一陣的病很虛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我將那MP5緊緊地抱在胸前,我想,就算我死,我都不會放手。

撕扯間,她的胳膊一下子打在了我的鼻子上,頓時鮮血如注,迅速染紅了我胸前的衣服,止也止不住,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血流著,可是我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多久,我的頭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發暈。

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我知道我不能暈倒,寢室的門被突然間推開,我聽見一聲柔柔的女聲叫我的名字:“景默!”

我拚命睜開眼睛看過去,竟然是那個在KFC見到的阿姨!再閉上眼睛的瞬間,我心裏有片刻的安然,我知道,我可以睡一個好覺了,這次見到她,她帶給了我安全感。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雪白,憑經驗我便知道,這裏是醫院。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讓人心生淒然。

我睜開眼睛掙紮著想要坐起來,而後我就聽見身邊熟悉的聲音:“景默,別亂動。”是景卓。

我看了看手臂上掛著的吊瓶,隻好重新躺了下來。“東西呢?”我迫不及待地問。

“已經交給警方了。”景卓皺眉,“景默,下次不許這個樣子,你……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景卓的話裏有嗔怪的味道。

“我要回家。”

“不行。”景卓依舊鐵著臉。

我猛地坐起來,一下子拔掉了手上的吊瓶,掀開被子就往門外走。

“景默,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景卓的吼聲從身後傳過來。

我剛要反駁,突然聽見那女人的聲音響起來:“她既然這麽想回家,我們就回家去療養吧,反正,反正我會打針,可以照顧她。”

盡管她站在我這邊,我卻對她的話嗤之以鼻,讓景卓改變主意,是一件很難的事。

可是這一次我卻聽見景卓說:“好,那便聽你的。”他的話音柔和,卻擊痛了我的心,我不自覺地站住了腳,回頭,充滿敵意地望著那個女人。

回到家裏靜養的第二天景卓便給我帶來消息,說是警方已經介入調查整個事件,盡管我心裏依舊充滿了大片大片的不確定,可是似乎突然有了光亮可以照進來的縫隙。

這個叫程歌的女人對我關心備至,甚至可以容忍我的無理取鬧,這讓我有時心裏會覺得很過意不去,可是一想到她可能會分走景卓的愛,我就拿不出好臉色給她看。

我在家裏的話越來越少,鼻子因為流血不止又被塞上了明膠,這讓我的失眠越來越嚴重,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趴在窗台上和阿不一起說話,近來它不愛吃東西消瘦得厲害,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因為想念。

同我一樣的想念。

這其間蘇洛打過一次電話來問候我,聽到他聲音的瞬間我還是哽咽了,他沒有和我提及喻婷,我也沒有開口提,仿佛這兩個字已經成為我們之間新的雷區。

可是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在我第三次將程歌好不容易紮上的吊針拔出來的時候,景卓終於爆發了,他大聲地吼我:“景默,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不知好歹的小孩!”

我冷笑,顧不得手臂上血管中的血正在不知疲倦地下流,我用手指著程歌:“你可以做景卓的女人,但是,你休想成為我景默的母親,你還是少做夢了,一副假惺惺的樣子,這戲你能做多久?”我嘲諷的聲音,不給她留一絲的餘地,這個女人在我麵前紅了眼圈。

是的,我得承認,我是個壞小孩,我很貪心,我要很多很多的愛,不想也不能容忍被別人分走的愛。

“景默!”正當我暗自得意的時候,景卓突然快步繞到了我跟前,誰都沒有想到,他揚起了手,他手臂落下的瞬間,我將嘴唇咬出了血。

臉上火辣辣的,可是我還是笑了,不痛,一點都不痛,我對自己說。

然後我聽見景卓沙啞的聲音,他說,景默,你怎麽可以這樣惡毒,這樣說是要遭雷劈的,你知不知道,她才是你的親生母親,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了你,你這樣詛咒她,不怕遭天譴嗎?

我的頭嗡的一聲響,我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就算你想娶她進門,這真是一個蹩腳的借口。”

景卓的臉上突然間顯出痛心疾首的模樣:“景默,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緊緊咬著唇,轉身,連棉衣都來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在這陌生的酒店房間裏,我再一次失眠,我大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耳中清晰地聽見時針走過的腳步聲,一直都沒有睡意,其實腦子裏也是混沌一片,什麽都沒有響。

突然我聽見房間外麵有敲門聲,我警覺地豎起耳朵,打開燈:“是誰?”我充滿警惕性地問。

“景默,是我,你睡著了嗎?”

是蘇洛的聲音,我心裏一滯,而後便走到房門口打開了門。

他的臉上有些微微的赧,我側身讓到了一邊,他走進來後許久都不說話,我就坐在床邊低著頭,亦是不做聲,一顆心卻兀自地快速跳個不停。

我不知道他想要和我說些什麽,時間好像一瞬間都停住。

“景默,我辭職的那天你正巧不在學校,我也就沒有和你告別。”蘇洛開了口。

“哦。”我應了一聲,心中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不是滋味,“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他臉上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而後他又變得麵無表情:“會去喻婷父親的公司幫忙。”聲音裏聽不出一絲絲情緒,麵對我疑惑的眼神也不再解釋。

我的心裏一陣陣地難過:“一定要走嗎?”我說。盡管我已經拚命抑製,可是還是夾雜著哭腔在裏麵了。是的,我舍不得,萬分舍不得,地球人都知道的舍不得。

他沒有回答,冷峻的眸子看著我,答案不置可否。

“喻婷不是好人!”我說。

蘇洛搖了搖頭:“我想那件事情應該與她無關,景默,我們不討論這個,這件事交給警方調查就好。相信會真相大白的。”

頓了頓,蘇洛繼續說道:“你有時候太任性了,你要乖一點兒,還有……還有那封信。”他的臉有些微微的發紅,“謝謝你,景默,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僅是四年,你長大之後便會明白。你這個年紀說‘愛’,還是為時過早。有很多事情,你自己以為你篤定地相信了,其實也許事實並不是這個樣子,你……你也許在青蔥歲月過後才明白,那不過是一場悸動。”他說著低下了頭。

他的話讓我的淚水在眼眶裏不停不停地打轉,我不說話,緊緊地咬著嘴唇,眼神倔強盯著他看。

“你喜歡我嗎?”我問。我想我要是不問,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我不會回答。”他說,然後深深看了我一眼後便決絕地轉身,他轉身的瞬間,我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地滑落下來。

“你一定要走進喻婷的生活嗎?”我衝著他的背影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

他的背影明顯地一僵:“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走進她的生活,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景默,我必須走出你的生活。”他說完這句話再也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過頭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憑空生出了大片大片濃得化不開的哀傷。我突然覺得,這一次他是徹底走出了我的青春,走出了我的十七歲,走出了我尚未萌芽便已然夭折的愛情。

房門關上的瞬間,我猛地蹲下身來,緊緊抱住自己,放聲大哭,哦,我想,這一次,我是徹底失去他了……而我唯一能做的,隻是以這樣無力的姿態抱緊自己,默默地祭奠我的愛情……臨近天亮的時候才睡著,剛剛睡熟便被“咚咚咚”的敲門聲驚醒,我有些氣惱,突然轉念想到,一定是景卓時,心裏竟然有些竊喜。

我就知道,他不會丟下我,不會不要我這個女兒。

沒有穿上鞋子便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去開門,打開門的瞬間,我卻愣在了那裏。

門口站著的,不是景卓,而是蘇洛。

還沒等我將心裏的疑惑問出口,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景默,你快跟我走。”

“怎麽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突然開始害怕。

他的話因為激動而顯得語無倫次起來:“剛剛我接到電話,說你爸爸昨天開車出去找你出了車禍,剛才下了病危通知書。你快和我走,晚了也許就來不及了……”

我的腦中嗡的一聲,頓時天旋地轉。

我和蘇洛趕到醫院的時候,景卓還沒有從手術室出來,大大的紅燈刺目得緊。

程歌走過來,哽咽地開口:“昨天被送醫院的時候,他擔心你的身體,說千萬先不要告訴你,我本來打算等他度過了危險期再來通知你,可是剛剛,剛剛……”她說不下去,哭聲吞沒了話音。

我的腳下一軟,頓時坐在了地上,旁邊的蘇洛一把拉起我:“景默……”

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倒在他的懷裏。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手術室的門才再次打開,戴著大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不過不要刺激病人情緒。”

隨後景卓便被推了出來,我趕緊跑上前去,不過是一天之隔,我有恍如隔世之感,他的臉上慘白慘白的,像極了這雪白的牆壁,他額角的白發刺痛了我的心。

這一刻,我是如此的恨我自己。

“爸……”我哭喊出聲,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旁邊,“對不起……”走廊裏好靜,這三個字來回回蕩,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景卓是在第三天才真正清醒過來的,這幾天程歌一直在晝夜不分地照顧著他,他醒過來的時候,他們之間沒有語言,她隻是衝著他輕輕地微笑,那笑容好像已經說了千言萬語一般,我想我是有點忌妒的。

她真的是我的媽媽嗎?我在心裏反複地想,因為這兩個字,已經是如此陌生而遙遠。

第四天,當我拿著水果刀給景卓削蘋果的時候,景卓突然開了口:“默默,我們談談吧。”

我一愣:“好。”我說,隨即放下了手中的蘋果。

“你不想知道什麽嗎?”他問。

“什麽?”我歪著頭,“爸,你真的覺得好點了嗎?”

景卓笑了,嘴角上卻還是一片蒼白:“默默長大了,懂事了,會關心爸爸了。”他竟然因為我的一句平淡無奇的話,笑得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我心裏一陣難過。

“你不想知道她的事嗎?”

“誰,程歌?”我皺著眉頭問。

“她是你媽媽。”景卓有些不悅。

“缺席了十七年的媽媽嗎?”我低下頭小聲地嘟囔。

“來,你坐下,爸爸給你講個故事。”他說著話,用眼神示意我坐到他身邊去。

我坐下來的時候,他便開了口。

“十六年前,你親生母親抱著你來到咱們家的時候,你剛剛滿一歲,粉嫩的小臉,可愛極了,那時你親生母親拜托我和你媽媽照顧你,那時她說,以後你就叫做景默,你們就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一樣就好。”景卓說著話,回憶的眼神像是隔著無數年華的罅隙又看到了那一天。

“那麽……”我輕聲打斷了他,“為什麽她要把我丟給你們,為什麽不自己撫養我?為什麽要丟棄我?既然十六年前她選擇放棄我,為什麽今天又要站到我的麵前來?”天知道我是多麽不想激動,可是說到後來,我的話音還是情不自禁地顫抖了。

“因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景卓皺眉,“默默,你要學會寬容別人。”

“什麽苦衷?”我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景卓張了張嘴卻沉默。

“因為我坐了十六年的牢……”門口傳來程歌的聲音,我望過去,她的眼圈已然紅了,“因為挪用了公款。”

她說著話低下了頭:“對不起……”她喃喃道。

我看著她,一時間愣在了原地,我沒有走過去,景卓的聲音卻在耳邊響了起來:“默默,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是從始至終,都是我最愛的女兒,最愛的默默。因為愛,我們可以變得更加的寬容。”頓了頓,他側過頭問我,“那麽你可不可以因為愛,給你的母親一次機會呢?”

我低著頭不做聲,不知道為什麽,我在瞬間淚流滿麵,我想著景卓的話,許久,我無聲地點了點頭。

也許,這份遲來的母愛,我亦是渴望得太久。

生活好像開始以一種等待的姿態前行著,而等待,是令人欣喜又緊張的存在。

假期結束,冗長而沉悶的冬天也要過去了,三月的陽光融合了積雪,好像一切都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一般。

隻是警方調查易曉溪案子的結果一直沒有下來,我亦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顏時,對他的印象便停在了看信時那張流淚而隱忍的臉上。

因為案子的原因,學校的聲譽受到影響,鄭緋兒和蘇陽被勒令退學,一下子,感覺在這個熟悉的校園裏,身邊最熟悉的麵孔都不見了。

唯一留下的也許隻有記憶,還有阿不。

它已經長得很大了,隻是眼神很憂鬱,也不怎麽愛理人,然後終於有一天,它不見了。

它不見的那一天,我找了整整的一天,然後偷偷哭了一個晚上,後來我想,也許它是太寂寞了,要出去找到一個可以對視的眼神,我篤定地認為,有一天它一定會回來。

柳樹已經抽了新芽,地上因為積雪的融合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窪。那天我走進校園的時候,收發室的大爺突然叫住了我:“是高二年級的學生嗎?”

“是的。”我點頭。

他遞給了我一封信:“麻煩你幫我送上去一下吧,年紀大了,腿腳就是不好。”

我接過來的時候,突然愣在了原地,我看見上麵地址欄赫然地寫著“維也納”,這是一封來自周興的信……我心裏突然有種莫名的欣喜,正當我要迫不及待地抽出信來看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孩子溫柔的聲音:

“同學,請問高二(11)班怎麽走?”

我轉過頭,陽光傾瀉而下,她頭發的顏色,映亮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