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04 陽光已碎落成一麵湖(2)

我從醫院出來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情了,後背的傷並不太嚴重,隻是當時的確是嚇住了,加上我的體質弱,所以最少要再調養一個星期,出院的那天,蘇洛便幫我和學校請了假,然後把我直接接回了他的公寓。

在家裏悶了兩天後,蘇洛便放鬆了對我的看管,他允許我每天上一個小時的網,還細心地幫我把筆記本搬到了床上。

我打開電腦,便迫不及待地登錄了QQ,掐指算了算,已經十多天沒有寂小歡的消息了。

登錄上的一瞬間,我竟然有些緊張,我以為那個可愛的嘻哈猴的頭像會一蹦一蹦地跳起來,然後傳遞過來寂小歡的消息。

可是卻隻是我以為,它沒有跳起來,它灰灰的,一片死寂。我愣愣地看著那個頭像,自言自語道:“也許是她忙,也許,也許下次登錄便會有她的消息。”

第三天蘇洛已經去上班,我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真沒想到他照顧起人來很細心,我的身體康複得很快,除了每天晚上必須看到喻婷有些讓我覺得鬱悶外,其他都很好。

第七天,我依舊沒有收到寂小歡的消息,網絡就像那深邃而神秘的靜海,她是這深海裏的一尾小魚,我也是,陌生的我們短暫的相遇,海水太深,我們還沒來得及從陌生變得熟悉,就被海水模糊了雙眼,再也找不到彼此。

我用顫抖的右手操縱鼠標,刪掉了那個文學網站上我所有的文章,連同她的留言。

確定後,一切都變得空白,然後就像沒有發生過一般。

也許本就是什麽都不曾存在過。我想,我再也不會上這個文學網站,再也不會登錄這個QQ。

關於索洛寞的消息,全部清空,就像我們從未遇見一樣。

因為這場賭,她還是輸了,她很懦弱,所以她隻能選擇消失。

“索洛寞……”我邊用鼠標狠狠地點著屏幕邊叫自己的名字,“你真是個笨蛋。很笨的笨蛋。”我用力咬著唇,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突然“嗡嗡”的聲音從桌麵上傳過來,手機振動了起來,原來是有電話進來,我快速關上了電腦,吸了吸鼻子,把手機湊到眼前看了看,是鄭緋兒的號碼。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接了起來。我沒說話,那邊是她小心翼翼的聲音:“景默……”

我“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隔了好半天,她再次開了口:“景默,對不起。”

她突如其來的對不起讓我有些失措。

“你哭了?”她問。

“沒有。”我用手背擦了一下臉頰,“沒有,有點感冒而已。”盡量讓語氣顯得雲淡風輕。

“景默,謝謝你。我知道你是把我當朋友的,那天晚上我太激動了,真的很對不起。”她的聲音真誠懇切,我心裏有些感動,便輕聲安慰她。

最後她說起了期末考試:“蘇老師給我們劃考試範圍了。”

“下周就期末考了啊。”我掰了掰手指突然想起下周三就是期末考試了,而第一場就是語文。我的腦海裏不自禁地浮現出那天教研室裏的情景。

冬日的午後,陽光並不刺眼,蘇蝴蝶說,這次的期末考,與作文競賽的名額直接掛鉤。

正當我暗自思忖時,鄭緋兒突然問我:“景默,你劃好考試範圍了嗎?”

“沒有。”

“那你現在去拿書,我已經劃好了,我告訴你。”電話那邊,鄭緋兒的聲音甜美柔和,聽得我心裏一陣溫暖。

“嗯。”我點了下頭,“你等等,我去拿語文書。”

“不著急。你不用擔心啦,蘇老師說,這次的考試題就從所給的範圍中出,隻要認真複習,一定可以拿個不錯的成績。”

“景默,我們一起加油。”

“好。”

就這樣,這個慰問電話打了有一個小時之久,鄭緋兒耐心地幫我指出了複習時應該注意的重點和非重點,我放下電話的時候,手機已經變得有些燙手了,這溫暖就這樣自掌心,一路流進了我的心底。

合上語文書的瞬間,我抬起頭望向窗外,我想,在這樣的寂靜冬日裏,雖然一份友情凋謝了,可是另一份友情依舊在以一種凜冽的姿勢怒放著。

而我所求從來不多。

去醫院做複查時蘇洛幫我請了假。複查結果還算是不錯,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女醫生在檢查完了我的傷口後,點了點頭道:“恢複得很不錯。不過還是不要沾水。”

她肯定的話語終於掃除了蘇洛臉上近半個月的陰霾,我側過頭,看見蘇洛如同孩子一般笑了,隨後他很自然地用手摸摸我的頭:“總算可以向景老師交差,雖然不能說是毫發不傷,但也算健健康康了。”

他的話讓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來,在那一瞬間我又情不自禁地濕了眼睛。最近好像變得特別愛流淚,我隻能把它歸咎為生病中的人都會變得有些脆弱。

跟著也放了特赦令,蘇洛終於同意了我周一開始上學的請求。

我背著書包用鑰匙開寢室門的時候,正是第二節課的上課時間,想著寢室裏應該沒有人在,我在書包裏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寢室的鑰匙。

就在這時,寢室的門突然“嘎吱”一聲開了,抬起眼,我看見麵前站著的易曉溪。

她看到我初始很詫異,不過轉瞬即逝,眸子裏盛滿的是明顯的欣喜。“你好些了嗎?”

“嗯。”我點了點頭,心下有些喜,這是我們自“吵架”之後的第一次對話。

易曉溪低下頭,默默地拿過了我手裏的背包,我並沒有拒絕她的好意,隨著她進了寢室。

隻是我們一直保持著一種靜默的姿態,並沒有和對方說話。

之後她並沒有再開口,我也裝作無事一般整理著自己課桌上的東西。隻是會偶爾偷眼看向她,我看見她伏在桌子上,在認真地填寫著一個表格之類的東西。

等了半天她依舊沒有開口。“今天不上課嗎?”我明知故問。

“是我沒去上課。”她頭也沒抬地應道。

她的話讓我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轉過身看著她伏案的背影,我用手一遍遍地摸索著手上的東西,好半天,我終於下定決心開了口:“你為什麽沒去上課?”她聽到我的話,背影明顯地僵了那麽一下,然後她站起來轉過頭,看定我的眼睛:“景默,我要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易曉溪點了點頭,肯定我聽到的是真的。

然後轉身從書桌上拿起了一張紙,“這個就是我今天要簽的合同。”

我一字一頓地開口:“你為什麽要搬出去住?”

沒有躲避,她隻搖了搖頭:“其實也沒什麽。寢室熄燈太早了,馬上就要到高二下學期了,我想在晚上的時候多看幾個小時的書,這樣在外麵住就方便一些。”她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了下來,“而且這樣我就可以和顏時住在一起,順便可以照顧他。”她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來。

“顏時怎麽了?”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男孩子蒼白的臉龐,不知道為什麽,心下一陣不安。

她卻沒有答我的話,隻留了一個無聲的背影給我。

“你一會兒要出去嗎?”我望著她的背影問。

“嗯。”她點了下頭,“我要進城去和房主簽一下合同。”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猶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頭:“好。”

就這樣輾轉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我們終於找到了和那家房主約定好的紫苑茶坊的2號桌。

我們到的時候那個房主還沒有到,大概半小時左右的光景,他終於現了身。

他坐在我對麵的時候,我悄悄打量了他一會兒,他穿著深灰色的棉服,帽簷兒壓得有些低,不夠明亮的燈光下,他的麵容看不真切。

可是我卻覺得他給我些許熟悉的感覺,可是暗自想了好久,仍舊想不出在哪裏見過。

“喂,景默,我們走了。”易曉溪突然叫我的名字,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他們已經簽好了合約。

“好。”我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她側過頭來問我。

我搖了搖頭:“沒,隻是覺得剛才那人很熟悉,可是又怎麽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我皺著眉頭又兀自想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易曉溪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不早了,景默,我們快回去吧,要不然會趕不上最後一趟回去的公車的。”

“好。”我點頭應道,索性就不再去想,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跟上了她。

我們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我看了一眼時間,高一年級的學生早就放了學,高二和高三年級的學生們自然在晚自習中拚搏著,因而校園裏顯得空曠而又靜謐,卻也因為人煙的稀少而黑漆漆的有幾分怕人,隻偶爾聽見風的沙沙聲。我們都不自覺地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正當我們兩個人一心往寢室樓趕的時候,我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景默!”這聲音裏有著掩也掩不住的驚喜。

這樣的黑暗讓我心下不自覺地有些駭然,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回過頭去。

眼前站著的男生竟然是周興!我上下打量了他幾圈,然後又看了看旁邊的易曉溪,周興的臉上有著幾分尷尬,而易曉溪則是一臉的平靜。

我把身子往旁邊靠了靠,回過頭和易曉溪說:“我去旁邊等你。”易曉溪看了看我,她的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正在我轉身的時候,周興的聲音突然再次從身後傳來,這次,他的聲音很堅定,他說:“景默,我是來找你的,我有話和你說。”

他的話讓我邁開步子的腳又停在了原地,我遲疑了一小會兒,卻還是慢慢地轉過了頭。

不知何時,易曉溪已然朝寢室樓走了過去。偌大的校園裏,隻剩下我和周興兩個人,天真的很冷,凜冽的風刮在臉上,如刀割一般的疼。

我們就這樣麵麵相覷了好半天,他不開口說話,而我在等他開口說話。

“景默,我要走了。”他的聲音低沉。

他的鄭重讓我嘴裏的話脫口而出:“什麽叫你要走了?”

他的眼睛在刹那間變得亮晶晶的:“景默……你已經好久沒有和我說話了。”

他的話讓我有瞬間的愧疚,自從我決定要對他決絕一點兒後,確實都沒有再理睬他了。

一時間,我不知道說什麽,便隻好低下頭不做聲。

過了好半天,我抬起頭問:“那你要去哪裏?”

“維也納。”他輕輕吐出了這三個字,“去維也納學經濟,那個音樂的故鄉。”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迷離起來,“可是我並不想出國。雖然那裏一切都很好,可是沒有你。”

“哦。”我突然間有些語塞。

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他的眼神黯下來,他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景默,我送你回寢室吧。”他說完就在前麵大步地邁開了步子。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馬上就緊隨著他的步子跟了上去。

這條路很短,不一會兒的工夫,女生寢室樓下明亮的燈光就已經在眼前了。

“景默……”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一般他才繼續說下去,“周三考完試,我想和幾個要好的朋友開一個送別的,地點就定在你最喜歡的那家餐廳,晚上七點,你會來吧?”

我抬起頭望著他的臉龐,他說到後來,明顯底氣不足,卻又有掩飾不住的期待。

我看定他的眸子,也許是他眼睛裏這希冀的光映射到了我心裏麵來,讓我於心不忍,在猶豫了幾秒鍾後,我堅定地點了頭。

不過一個點頭,他卻笑了,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

我推開寢室的門走進去的時候,隻有易曉溪一個人在寢室裏,她轉過頭看了看是我,就輕輕衝我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忙著手裏的事情。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他……他要去維也納了。”我說,一句簡單的話讓我說得磕磕巴巴。

“哦。”她淡淡地應了一聲,而後就低下頭不再說話。

“你……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平靜地答道,那是一種無所謂的淡然,顯然不願意多談。

她的平靜反而讓我情緒激動了起來,我幾步走到了她的眼前:“你都沒有想法的嗎?”

我不知道為什麽易曉溪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沉默,有時候,我覺得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竟然像極了景卓。

我望著她,眼前的易曉溪與記憶裏的她漸漸地重疊,然後再慢慢地分開。那初始張揚的眼神與此刻憂鬱的眼神相碰撞,竟有如此強烈的反差。

時間滴答滴答一分一秒艱難前行,她不說話,我也不做聲,有種在深海中未明方向時找尋燈塔的迷茫。終於,易曉溪開了口,她直視我的眸子:“景默,你知道嗎?”她頓了頓,“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未必是真實的,就算用心去聽,也有錯的時候。”

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出了寢室的門。

寢室裏空蕩蕩地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仔細揣摩著她剛剛答非所問的話,一時間依舊有著不能知其所以然的迷茫與莫名恐慌。

期末考試如期而至,上午的第一科考語文,我心不在焉地轉動著手中的圓珠筆,因為已經把蘇蝴蝶給出的範圍看了幾個來回,這第一科,我心裏還是比較有底的。

可是卷子發下來的時候,我就發現,除了少部分的題目是在所給的複習範圍之內,其餘的題目都是很陌生的。

心裏暗暗歎氣,考試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心裏便清楚地知道,這科算是考砸了。

渾渾噩噩的一天,因為第一科考得不是太理想直接影響了我後麵幾科考試的情緒,所以一天下來,隻覺得自己已經被這些詩詞、數字和abc摧殘得焦頭爛額。

考完最後一科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六點了。冬日的天空已經明顯黑了下來,有稀疏的星子在蒼穹眨眼,那些微的亮光就順著走廊幹淨的窗子映了進來,一時間讓人覺得內心柔和。

走出教室的時候正巧遇到從隔壁教室考完出來的鄭緋兒,她看見我,急忙笑臉盈盈地奔了過來,她喊著我的名字,眼睛彎成了月牙:“你考得怎麽樣?”

“很一般。”我衝她聳了下肩,然後繼續低著頭往前走。她看出我的情緒不是太好,也默默地跟著我不再說話。

“其實……我也考得很糟。”下樓梯的時候,她再次開了口,然後似自語似的,“蘇老師隻從給的考試範圍中出了一小部分的試題,也不知道她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我急忙安慰她道:“沒事沒事,咱們考得不好,別人也一樣不好,大家都一樣不是。”

她“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考都考完了,要過個愉快的寒假不是,從現在開始,我們都別提考試的事了好不?”

我點了點頭:“嗯。”突然聽到有人叫我。我聞聲轉過頭去,就看到了周興大大的笑臉。他衝著我嘿嘿笑了一下,然後就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快步來到了我的身邊。

“景默,你還記得吧,今天晚上七點的聚會?”

“我又沒失憶。”我說。

我語氣有點壞,他的眼神卻沒有從我的臉上移開:“景默,我是來接你的。”

接我?我臉上有些赧,卻不知道說什麽。

“七點?”鄭緋兒疑惑地側過頭看我。

“嗯。”周興象征性簡短地應了一聲後卻並沒有解釋些什麽。

我暗自皺眉,生怕周興的漫不經心讓鄭緋兒心裏不舒服,轉過頭,我急忙說:“是他要去維也納了,想在走之前和大家吃一頓飯踐行。”

“你要去維也納了?”鄭緋兒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周興,卻沒有回我的話。

她驚異的表情惹得周興一頭霧水:“是啊。”

“哦。你要去維也納了。是馬上就要走嗎?怎麽沒有和我……不,和大家說?”她的話突然變得幽幽的。

我斜過臉看著旁邊的鄭緋兒,她的眼神裏寫滿了落寞,我鎖著眉頭看著她,心裏卻越來越不解。

“你要去維也納了……”鄭緋兒幽幽的話語聲再次響起,似在問詢又似在低低地自語。

我看著鄭緋兒,輕輕地叫她的名字:“緋兒?”

她好似大夢初醒一般哆嗦了一下,她抬起頭,我驚訝地發現,她竟然紅了眼圈!“緋……緋兒,你怎麽了?”好半天,我才結結巴巴地問出口。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壓低了頭,卻不答我的話。

當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往常的樣子。“景默,我還有事先走了。”她快速地說,然後“噔噔”地下了樓梯。我望著她的背影,她沒有再回過頭來。

她離開了好久我依舊覺得迷糊,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迫近了光亮似的,卻終究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景默……”周興在身後叫我的名字。

我回過頭便撞上他認真的眼神。“我們現在就一起去吧,好嗎?”他說完就一直盯著我看,等待我的回答。好半晌,我點了頭:“正好我有一些問題也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