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中原大戰前後的沉浮(2)

桂係的戰敗,馮玉祥的被迫下野,使閻錫山對蔣介石分化瓦解地方實力派,以求各個擊破,最終實現其獨裁統治的險惡用心,看得越來越清楚。因此,當馮玉祥下野後,蔣介石讓唐生智偕何成浚來太原謁閻錫山,轉交蔣介石促閻對馮玉祥所部用兵函後,閻錫山就不得不考慮改變自己對蔣介石和馮玉祥的態度了。因為,他已經看到,蔣介石是必欲置馮玉祥於死地而後快的。蔣要他對馮部用兵,用心十分毒辣,因為如果真的對馮部用兵,必然使他與馮的矛盾愈發加深,並且通過用兵,不但消耗他的軍事實力,同時也消耗了馮玉祥的軍事實力,這顯然對於蔣介石對第二、第三集團軍再各個擊破是十分有利的。若真的出現這種局麵,就再難有任何力量與蔣介石相抗衡了。再則,即使幫蔣討馮取得勝利,蔣是否會與自己分享勝利成果呢?北伐結束後蔣的“削藩”,已經充分說明這是不可能的,隨著蔣的實力的進一步壯大,第三集團軍被消滅的日子也就會不遠了。反過來,如果不對馮部用兵,不但自己與馮的矛盾可以化解,而且尚擁有強大軍事實力的馮軍,還可以成為自己對抗蔣的奧援。閻錫山根據對當下形勢的判斷,並從自己今後的出路打算,不僅未曾答應蔣介石要其對馮部用兵的要求,反而一改編遣會議中捧蔣壓馮的做法,對馮玉祥曲予維護,甚至不惜以與馮玉祥“共進退”來向蔣說項。在複蔣的電文中說:“山為促成和平統一,故決計約同煥章出洋,果能如願以償,非特目前免除戰禍,將來亦不至留國家隱患。煥章去,山若不去,山為失信背義,當亦鈞座所不取也。玉成此舉,全仗鈞座割愛。山約煥章同去,即軍事可停,國家可定。……山自抵運城後,即派朱參謀長綬光、賈秘書長景德赴華陰促駕,煥章隨派曹浩森、鄧哲熙來運,據轉述情形,煥章尚能知難而退,惟對於所部之安置,撤消通緝之成命,將領之保全,軍食之維持等事,尚容有顧慮之處,現正在商酌之中,俟有結果,再行電請核示隻尊”(《閻錫山年譜》(三),第1246—1247頁)。不久,6月11日,閻錫山在太原接見唐生智、何成浚等人後再度電蔣,重申馮若出洋,他必偕行;馮若爽約,他則為中央負責北路軍剿馮任務。

蔣介石並非不清楚閻錫山要與馮玉祥“共進退”的用意,但卻無可奈何,因為閻的理由是“為促成和平統一”,冠冕堂皇,無可指責,再則,他又表態如若馮玉祥爽約,他則為中央負責北路軍剿馮任務,更重要的是,若處置不當,閻錫山與馮玉祥真的走在一起,爾後將會為“削藩”帶來更大的麻煩。所以,蔣介石不得不向閻錫山作出如馮出洋,給予經費,撤消通緝,保證安全,對馮部統籌撥發欠餉、恤賞的許諾,並表示不允許閻走,還要借重閻“收東西北,辦理善後”。

蔣介石對於閻錫山的這番“許諾”,可說是給了閻錫山很大的麵子,但他對閻錫山集團對華北的控製,一直未能釋懷。北伐快結束時,鑒於當時的形勢,蔣介石不得不讓閻錫山接收京津和冀察兩省,這就使閻錫山的統治區域驟然擴大,從而為閻錫山增強其經濟、軍事實力創造了有利條件,僅京津地區的稅收,一年就有上千萬元。據說,閻錫山後來在中原大戰中戰敗,準備逃往大連前,他的辦公室主任梁汝舟(航標),曾把平時背著閻剋扣截留的晉、察、冀、綏、平津等省市的收入3000萬元交給閻(《山西金融誌》(上冊),第42頁),一年多時間,僅剋扣截留的收入就如此之多,可想而知,整個收入無疑是相當之巨了。閻錫山實力的增長,對於蔣介石無疑是一個潛在的巨大威脅,因而,蔣介石一直想插手華北政務,用各種手段來瓦解閻錫山對轄區的統治體係。不僅在北平、河北乃至山西指使黨務人員組織學生、市民抗阻閻錫山的政令,甚至直接毆打侮辱閻係行政官員,阻撓政務。對此,閻錫山不再以“忍”為高,而是進行了堅決的反擊。6月15日,他就向正在召開的國民黨三屆二中全會發出“請嚴定黨政權責”的抗議電,並指示河北省主席商震和新任北平市長張蔭梧及有關廳局長嚴格限製各級黨部的活動,授意對地方各級黨部挑起的糾紛,必要時可用非常辦法處置。6月20日又致電蔣介石,以馮玉祥退居甘、新“聯俄聯蒙,將來必為中國患”,“國家初建,國基未固,軍事若曠日持久,倘少生變化,恐動搖國本”為由,堅拒向西北用兵,堅決與馮一並出洋。

閻錫山在向蔣介予以顏色的同時,進一步加緊了與馮玉祥的聯係,閻錫山拒絕蔣介石要他出兵討伐馮部,表示要與馮“共進退”,並爭得蔣的幾項“許諾”,令正處於窘迫之中的馮玉祥大受感動,使絕望之中的他增加了聯閻抗蔣的信心,也看到了自己東山再起的希望。於是,馮玉祥為聯閻討蔣,力拒其部屬的勸阻,應閻之邀,繼夫人李德全和女兒之後,於6月21日由風淩渡過黃河入晉。6月25日,閻錫山親至距太原以南200多裏的介休迎接馮玉祥抵並,二人相見,回首往事,自是百感交集。

馮玉祥抵並後,被閻錫山安排在太原南郊的名勝晉祠居住。閻錫山對馮玉祥禮遇極周,每隔三、五天就來探望他一次,噓寒問暖,十分親熱。馮玉祥來太原,本來是想與閻錫山盡快商量討蔣大計的,然而,閻錫山對此事卻不提及,每當馮玉祥想要談此事時,閻錫山總是笑嗬嗬地說不著急,咱們慢慢來,或以其他言辭搪塞。閻錫山這樣做,主要是觀察馮玉祥被他邀來太原後,南京和其他地方的反響,以作下一步打算,因此,他更注意了在“與馮同行出洋,促成統一”上做文章,進一步向蔣介石施壓。閻錫山這種“以守為攻”的策略,雖然沒有刀光劍影,腥風血雨,卻已使蔣介石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2、閻錫山患得患失,舉棋不定;蔣介石采取攻勢,各個擊破

閻錫山邀馮玉祥來山西,對這一事態最為關注的莫過於蔣介石了。因為閻錫山控製著華北地區,手握重兵20餘萬。他說是要與馮玉祥“共進退”,實際上是挾馮以自重,向蔣介石討價還價,如果閻、馮真的聯合起來,對付蔣介石,那麽後果就嚴重了。在此情況下,蔣介石不得不表示出一些姿態,以避免事態的惡化。為此,他在授意國民黨中央諸大員和供職南京的趙戴文接連去電挽閻“請取消息肩之意”的同時,又先派吳稚輝、孔祥熙二人到太原撫慰閻錫山和馮玉祥,並委任閻為西北宣慰使,兼辦西北善後事宜,全權護馮出國,接著,蔣介石親自出馬,赴北平約見閻錫山,以解決北方問題。

閻錫山於6月30日抵平後,便強硬地對蔣介石重申馮玉祥出洋他必須同行之意,雙方因距離較大,商談未果,閻錫山第三日便稱病住進了德國醫院。蔣介石為達目的,不惜屈尊紆貴,攜帶禮物,到醫院看望,並於7月5日宣布取消對馮玉祥的通緝令,以示對閻特別尊重。7月7日,蔣介石召張學良來北平,先行密談一次,假閻以聲色。閻見張來平,恐有變化,即於次日出院。7月9日,蔣、閻、張在北平就國是達成一般性諒解,決定由張學良負責對蘇聯持強硬態度,收回中東路;發表閻錫山為“西北邊防司令長官”,負責西北軍事善後,甚至蔣還向閻表示可任其為全國陸海空軍副司令,許閻薦山西財政廳長楊兆泰任內政部長職。蔣介石的利誘,使閻錫山不再提“出洋”之事,還表示盡力善後西北事宜,支持中央裁兵。閻雖然未受“西北邊防司令長官”一職,但回晉後,不僅不再提與馮玉祥共進退的事情,還將馮玉祥遷居五台建安村的西匯別墅,派軍警嚴密守護,形同軟禁。閻錫山這次向蔣介石低頭,固然是想盡力與蔣周旋,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避免貿然從事導致李宗仁、馮玉祥那樣的後果,但他拒任西北邊防司令長官一職,也是想給西北軍將領留下餘地,而對馮玉祥“保護”起來,不是遵蔣之命令其出洋,則仍是想打馮玉祥這張牌,使蔣對他不致輕舉妄動。

馮玉祥被閻錫山軟禁於五台建安,自然十分惱怒,大罵閻錫山背信棄義,勢利小人,更擔心蔣或閻趁他不在軍中之機,瓦解吞並了西北軍,果真如此,那一切就都無從談起了。這時,馮夫人李德全勸馮安心讀書賦詩,韜光養晦,以鬆懈閻錫山之警惕,而在暗中卻派前任濟南市市長淩勉之給駐守陝州的宋哲元送了一封親筆信,指示宋團結西北軍將領堅決反蔣,隻要團體仍在,持軍威以不墜,終有前途。但是,鹿鍾麟、宋哲元、韓複榘、石友三等這些西北軍的老將們,對閻扣留馮玉祥的行經痛恨至極,認為西北軍要發展,不把山西地盤拿到手,永遠要受閻的威脅。因而決議由已經投蔣的韓複榘牽線,向蔣介石獻策,由西北軍打頭陣,用武力驅逐閻錫山出山西。這自然受到蔣的歡迎。於是,他即派於右任、賀耀祖到西安點編西北軍,安撫將領,供給軍餉,還將先前被免職的鹿鍾麟、薛篤弼等人請回南京,官複原職。蔣介石過去曾答應過馮玉祥的允諾,如今得以兌現,當然受到西北軍的擁護。閻錫山沒想到他的挾馮以自重,竟然會導致這樣的結局。

西北軍將領的向蔣輸誠,使蔣、馮、閻三角局勢發生了微妙變化。當年8月1日,確定已久的編遣委員會編遣實施會議在南京召開,是為第二次編遣會議。由於桂係李宗仁已經失敗,馮玉祥又通電下野,閻錫山請假未到。而中央大員隻有胡漢民、吳稚輝、孔祥熙、何應欽、宋子文等親蔣的一派,西北軍、東北軍、晉綏軍也僅有承辦軍務的代表參加,所以,這次會議,蔣介石擁有了壓倒優勢的地位。會議開始由胡漢民代表中央黨部所致的訓詞中就聲色俱厲地說“裁兵為義務,為天職”,“凡不服從決議者,其結果必失敗”。蔣介石在開幕詞中也氣勢洶洶地說“今日各將領唯一必要的出路”是“保持革命曆史與功績的最大光榮”,“裁兵為今日唯一首要之任務”,“誰的兵多,誰就是新軍閥,誰就是千夫所指的罪人”,“養兵愈多,力量愈大,其亡愈速”。會議期間,蔣介石曾召見閻錫山派往中央的裁軍代表朱綬光和周玳,囑二人將其一手重新確定的裁兵方案電閻“征求意見”,說是這樣,其實這隻是蔣對閻的一種敷衍。盡管閻錫山的挾馮以自重,弄得蔣介石十分惱火,在目前他還不能與閻錫山鬧翻。按照蔣介石親定的這個裁軍方案,“擬中央與一、二、三各集團各編縮為九師,騰出數額,預備留為韓、石及其他各部編遣數目。”閻錫山明知自己吃虧,卻也不敢反對,而隻能以“此次編遣攸關建國基業,中外人士均注及於此,隻求編遣成功,其它何必計較”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表示自己的無奈。

不但如此,蔣介石得寸進尺,在這次會議上,還通過了三個重要決議案:(一)定全隊數目為68個步兵師,以及其薪餉服裝、公費和中央直轄軍事機關月費為1884萬元。(二)各省政府主席不得兼軍職,各師長不得兼任政務官。(三)各編遣區以團為單位編遣,削師長之權。這實際上是蔣介石給各地方實力派的最後“通牒”,即交出兵權,皈依中央。會議通過決議的當天8月6日,閻錫山率先垂範,給南京政府上了個“請辭山西省府委員兼主席”的魚電,他本想用這個“虛招”表示自己對中央決議的服從與堅決照辦的,豈料,蔣介石將計就計,給他玩起了真的,對閻沒有半句嘉慰的話和一絲挽留之意,國民政府10日即準閻辭請,調任商震為山西省主席,徐永昌繼任河北省主席。

蔣介石的咄咄逼人,使閻錫山感到了問題的嚴重,照此下去,不用多久,自己將成為李宗仁、馮玉祥第二,這時他才看到當初助蔣壓馮的失策,為求自保,他決計再走聯馮抗蔣之路。是年中秋,閻錫山借節日探望之名,來到建安村,當麵向久已回避不見的馮玉祥賠禮道歉,共商反蔣大計。馮玉祥的主要目的是聯閻反蔣,盡管他對閻錫山的出爾反爾十分不滿,但現在見閻態度轉圜,也就表示了捐棄前嫌,與閻重修舊好,相約共同反蔣,並與陝西方麵取得聯係。

蔣介石把持中央,飛揚跋扈,不但引起了閻錫山的不滿,而且也招致蔣的宿敵的強烈反抗,張發奎原為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麵軍總指揮,編遣後任第4師師長,因受汪精衛、李宗仁“株連”,蔣亦欲除之而後快,因此,第二次編遣會議開過不久,9月19日,張即於廣東樹起反蔣旗幟,提出三點政治主張:取消三全大會選出之代表(在蔣介石把持下,出席之代表406人中,由其圈定與指派者就占到80%多);二、現政府用人皆帝製餘孽,一律罷免;三、要求汪精衛回國主政。原定與張同時舉事的安徽省主席、第六路總指揮方振武因機密泄露,被蔣介石押於南京,廣西俞作柏也同時通電反蔣。在閻錫山和馮玉祥的幕後支持下,西北軍將領宋哲元、孫良誠等27人也於10月10日通電擁戴閻、馮為國民軍正、副司令,並列舉了蔣介石“包辦三全大會,黨成一人之黨;自蔣氏主中樞,政以賄行;財政不公開,黑暗貪汙;消滅革命武力,以恣行其帝王專政之淫威;假編遣為名,行武力吞並之實;利用外交問題,轉移國人目標”等六大罪狀。11月下旬,兵敗下野的李宗仁複出,與張發奎切實合作,成立了擁戴國民黨改組派中央的“護黨救”。

麵對國民黨內掀起的又一次反蔣浪潮,蔣介石馬上作出反應,他首先通過國民黨中央常務會議交國民政府通緝在上海的陳公博、王法勤、柏文蔚、白雲梯、王樂平等改組派部分二屆中央委員,以防止反蔣的軍事、政治各方勢力聯合。同時,通過在中央任監察院長的趙戴文和在北平的何成浚與閻錫山加緊聯係,為換取閻錫山對他在政治、軍事上的支持,還答應兌現先前在北平晤閻時允諾的“海陸空軍副司令”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