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亂世紛爭下的求存(3)

從閻錫山的上述種種作為來看,應該說,既有其革命、進取的方麵,也有其妥協、退讓乃至反動的方麵,不可一概而論,也不可以偏概全。閻錫山的進退,除了個人因素之外,當時他所處的客觀環境,不能說不是一個重要的因素。袁世凱出任民國大總統之後,所作所為,總是想把中國社會拉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軌道,他的倒行逆施,勢必要遭到仍保持著革命銳氣的、一心要建設共和的革命黨人的激烈反對。閻錫山對二次革命實際上所持的支持態度,及其在對外蒙分裂勢力上所堅持的打擊立場,正是其堅持共和,建設共和,堅持社會改革,堅持民族獨立和國家統一的積極反映。但是,由於以袁世凱為代表的封建反動勢力仍相當強大,而中國的資產階級又有著不可克服的妥協性和兩麵性,因此,當封建勢力聯合帝國主義向資產階級壓來時,往往就會變得動搖妥協。閻錫山作為中國資產階級的一員,這個階級的屬性自然在他身上不可避免。他對共和後的社會現實不滿,想要變革、前進,可是又怕失去自己的既得利益,因而,在強大的封建勢力壓迫下,他在某些方麵表現出的屈服、妥協,就不難理解了。

閻錫山向封建勢力的屈服、妥協,有些方麵可以說是迫於無奈,有的則是比較自覺。尤其是對袁世凱稱帝的勸進、資助,不能說不是對革命的背叛,對社會的反動。而他的這些屈服、妥協,盡管有著“保持北方之革命據點”的因素,但在很大程度上,則是處於保住自己權位的考慮。可是,也應當看到閻錫山並沒有為了保住自己的權位,與金永沆瀣一氣,也未完全投靠袁世凱,為虎作倀,有不少方麵可以說,他也是在兩難境地下的無奈選擇。如果閻錫山隻能伸而不能屈,不采用一些韜晦之策,那麽,他就很難在這種紛紛亂世下,得以生存。而他一旦失去權位,山西的軍政大權就會很快被金永完全控製,山西的許多革命黨人將會遭到殺戮,山西的軍隊也將會在袁世凱的“整編”中,成為北洋軍閥集團的一支隊伍。而由於閻錫山的委曲求全,甚至是妥協,才使得金永、袁世凱的一些陰謀未能完全得逞,因此,從這個意義上將,閻錫山的這些做法,對於“保持北方之革命據點”在客觀上還是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3、投靠段祺瑞,排除異己,獨攬山西軍政大權

袁世凱在全國一片反對帝製的聲討中一命嗚呼後,身為北洋軍閥皖係首領的段祺瑞,由北洋政府總參謀長一躍而成為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掌握了北洋政府的實權。

段祺瑞(1865—1936),字芝泉,其祖父曾是淮軍首領,他幼時隨祖父讀書,後考入天津武備學堂炮兵科,畢業後又到德國學軍事,學成歸國後入北洋新軍,是北洋首領中的唯一留學外國者,因其是安徽合肥人,在北洋各大派係中逐漸成了皖係的首領。

閻錫山與段祺瑞打交道還算早,那就是1911年11月7日,吳祿貞在石家莊被害後的第二天,清政府派段祺瑞前往查辦的過程中,閻錫山致段祺瑞一書,派常樾和與段祺瑞有師生關係的賈德懋,前去石家莊送與段,勸其能“一張吾義幟而媲美於古英”,但遭段拒絕。還有一次,是閻錫山率北路軍返至忻州後,段祺瑞繼袁世凱又給閻發來“勿攻太原”的電報。雖然如此,可他與段從未謀過麵。隻是到了民國初年,閻錫山才與段祺瑞見了麵,並且直接交往的次數也逐漸增多。原來,段祺瑞進入北洋軍之後,經多年之經營,全國督軍、師、旅長,半數以上都是他的門生故吏,段祺瑞為此也曾十分自豪得意。閻錫山抓住了段祺瑞“好為人師”的這一心理,在段祺瑞出任北京政府陸軍總長後,便於1913年奉袁世凱之命進京謁見袁時,首先具了門生帖子,拜見段祺瑞,三跪九叩行了拜師大禮。在談話中一個一個老師,極盡恭維。閻錫山既作了自己的門生,段祺瑞就給予了閻不少照顧。在袁世凱麵前替閻錫山說了不少好話。袁世凱對於與同盟會有瓜葛的各省都督都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拔之而後快,對閻錫山自然也不例外,而段祺瑞則向袁說:閻錫山雖然參加過同盟會,但是絕對靠得住的。閻錫山能保得住山西都督一職,固然與他對袁的逢迎討好有著很大關係,而段祺瑞對他的力保,則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因此,段祺瑞的得勢,顯然對閻錫山是頗為有利的。

袁世凱在世時,閻錫山對袁相當畏懼,1913年袁世凱傳見閻錫山,要對閻考察,閻接電後即偕趙戴文、張樹幟等一同進京。在謁見袁之前,他曾對從隨說:“此次去見,凶多吉少,如我進去時間太長,你們要小心探問”。這次謁見,閻錫山十分緊張,應對袁的提問時,曾汗流浹背。返回住所後,當趙戴文等問他對袁的印象如何時,他說:“真是可怕”。他“氣色嚴厲,態度凶惡”。從這裏,不難看出閻錫山對袁世凱是多麽的畏懼。但是,袁世凱一死,閻錫山便覺得再也沒有畏懼之人了,改變了他過去韜光養晦、明哲保身,睡大覺的做法,準備發奮稱雄,勵精圖治起來,想把山西的軍政大權集中在自己手裏。

首先他從金永頭上開刀。閻錫山對金永的胡作非為,早就忍無可忍,隻是礙於金永有袁世凱作靠山,表麵上隱忍不發,而袁世凱死後的次日,閻錫山便派親信周玳帶隊去抓金永,雙方競兵戎相見,幾乎大動幹戈。閻錫山所在的將軍府附近之鼓樓街與金永所在的皇華館巡按署,都架起了大炮準備開火。太原城內居民見戰端即開,驚慌不安,後經解榮輅諸人奔走調停,才未釀成大禍。金永雖作掙紮,但見自己的靠山已倒,勢難再在山西立足,隻好離去,閻錫山知道金永與徐世昌關係密切,為給自己以後在政治上留有餘地,還派人護金離晉。

接著,又將沈銘昌、孫發緒相繼趕走。當山西巡按使金永離去後,總統黎元洪又恢複舊製,改“將軍”為督軍,改“巡按使”為省長。閻錫山一直想由自己兼長民政,以使軍政大權集於自己手中,可是,北京政府卻委任了個沈銘昌來任山西省長。袁世凱在世時,按法律規定,各省“民政長由大總統任命”,閻錫山也無可奈何,而袁世凱一死,閻已無所顧忌,所以,北京政府對沈銘昌的任命一出,他便指使山西民意機關省議會炮製提案,極力反對沈銘昌署理山西省長。在閻錫山的排擠下,不數日沈銘昌就被迫離開山西。1916年10月7日,北京政府不得不改任孫發緒為山西省長。閻錫山自然很不甘心,於是,他憑借已經掌握了省議會議員中的多數,以及議長杜上化的支持這一有利形勢,利用督軍團會議中一個對孫發緒不利的材料,大做文章,借故攻擊,因此,上任僅半年多,1917年6月5日,孫發緒也被迫離職。當時,正值“府院之爭”激烈之際,乘北京政府無暇顧及山西之機,閻錫山便以護理(代理)名義,擅刻印信,自兼了山西省長。

閻錫山為把山西軍隊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把金永逼離山西,掌握了有30多個營的警備隊後,即把矛頭對準了黃國梁。當時黃國梁任督軍府參謀長、第十二混成旅旅長。金永在晉時,閻錫山為表示自己庸碌無能,曾把軍事上的許多事情交於黃國梁辦理,以致在山西軍界造成了隻知有黃,不知有閻的現象。同時,閻錫山為避袁的猜忌,還主動裁減山西軍隊,最後隻剩下了黃國梁的一個旅。但是,袁世凱死後,黃國梁不識進退,仍像以往那樣跋扈,不僅對閻錫山不加尊重,閻錫山要他辦的一些事,隻要他認為不行的,無論閻錫山如何囑咐,總是予以回絕,而且還想擴大自己的軍權。他曾召集其秘書、參謀等擬訂了一個擴軍計劃,要把1個旅擴充為1個師,計劃製定得很詳盡,隻剩下把師長填上黃國梁三個字了。再加上黎元洪的代表金筱陶到太原後,就住在黃國梁家中,這又引起了閻錫山的猜疑,認為黃與黎暗中勾結,因此,當黃國梁的擴軍計劃送到閻錫山那裏後,閻錫山終於忍無可忍,“立刻怫然變色,把計劃仍在地上,拍著桌子喊道‘紹齋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這樣,幹脆這個督軍就由他當好了,何必還用我作傀儡呢!一點小事他都從來不聽我的話!’”接著便把秘書長賈景德找來,擬了一個電報,以“黃國梁獨斷軍事,雖無叛逆事實,實已跡近驕橫,軍人如此,國家紀綱,尚複何在”為辭,電請北京政府撤消黃國梁的職務。電報拍發之後,閻錫山又立刻把憲兵司令張達三找來,交給他一道“黃國梁著即免職,限即日離開太原”的手諭,並當麵吩咐張達三,一定要監視黃國梁明天早車離開太原,並不得與軍官們見麵(周玳:《閻段勾結的一出醜劇》,《山西文史資料》第8輯,第4頁)。張達三受命後,當即派出一連憲兵,包圍了黃國梁的住宅。在此情況下,黃國梁隻好於第二天一早乘火車離開太原,去北京另謀出路。黃國梁離晉後,所遺旅長職務,由孔繁蔚代理。

繼而,又解除了董崇仁的晉南鎮守使一職。由於董崇仁與袁世凱關係非同一般,閻錫山曾讓董崇仁去北京袁氏那裏為他活動過,所以,閻錫山從忻州返回太原複出都督後,即主動推薦董崇仁做了晉南鎮守使,而袁世凱死後,一方麵董已無可利用,另一方麵是董麵對晉南的反閻勢力,“作風和緩”,“不加過問”,這不能不大拂閻意,因而,閻錫山遂以“不交截曠”為名,將董撤職,另委張培梅任了晉南鎮守使。

不久,又收了孔庚的兵權。孔庚原來是吳祿貞的中校參謀,燕晉聯軍失敗後,投到山西,閻錫山先是委任其為朔方興討使,到包頭後又委為山西陸軍第一師師長,駐在包頭,因其用日本武士道精神訓練軍隊,激起兵變。兵變時,軍需正在他房間裏打算盤算帳,孔嫌吵人,便躲到別的房間裏,變兵衝進後,將軍需當作孔庚,連開十幾槍打死軍需,孔庚僥幸逃脫。回到山西後,閻錫山又調其任晉西鎮守使,不久改為晉北鎮守使,駐守大同,擁有一個混成旅的兵力。孔庚為閻積極效力,閻錫山對孔也頗為信任。可是,在袁世凱稱帝的問題上,他卻與閻錫山相左,閻錫山怕袁世凱產生誤會,遷怒於己,要將孔庚免職,並電呈袁世凱請罪。孔庚一怒之下,離開山西。袁世凱死後,孔又回到山西任晉北鎮守使。但閻錫山已對他不信任了。為了解除孔庚的兵權,閻錫山曾導演了一次試探性的活動,以“大同駐軍異動”為由,派趙戴文前往探究,盡管這次沒有試探出孔庚有什麽“異動”,但閻去孔之決心已下,於1917年8月將孔庚免職,委趙戴文暫代晉北鎮守使,繼由團長張樹幟充實。孔庚被奪權後,隻身走出,上了北京,投奔到大總統黎元洪門下。

閻錫山排除異己的活動進行得還算順利。袁世凱死後,金永、董崇仁失去了後台,而沈銘昌、孫發緒又無什麽背景,他們被免職後,盡管心中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可是,在強大壓力下,被迫離開山西的孔庚、黃國梁並不善罷甘休,他倆的折騰與黎元洪的支持,幾乎使閻錫山載倒,隻是由於閻錫山的恩師段祺瑞從中斡旋,才使閻錫山躲過一劫。原來,孔庚第一次離山西後,便跑到與他有老鄉關係的大總統黎元洪那裏,與黎元洪的所謂“四大金剛”金永炎、哈漢章、黎澍、丁佛言,在黎的麵前極力揭發閻錫山的劣跡,並且,孔庚還計劃與黃國梁裏應外合,取閻錫山而代之。為此,黎元洪秘密派代表金筱陶去太原,住在黃國梁的公館裏。對此,閻錫山並非不知,但他卻不動聲色。黃國梁被免職後,孔庚原先與黃裏應外合的計劃落空。及至孔庚被免職來到北京後,他與黃國梁更加緊了倒閻活動。加上“四大金剛”的慫恿,黎元洪為了限製與段祺瑞關係甚密的閻錫山,並把處於京畿之內的山西控製在自己手中,以鞏固總統地位,決心用調虎離山之計把閻錫山調到北京,然後由黎秘密派遣孔庚與黃國梁二人回到太原,隻要他們一到太原,黎元洪就明令發表黃國梁為山西督軍,孔庚為山西省長。這時閻錫山遠在北京,要想反對也就措手不及了。假如這個計劃成功,閻錫山將會徹底垮台。

可是,似乎閻錫山命不該絕,黎元洪的這個計劃被徐樹錚在國務院聽到後,私下報告了段祺瑞。段念師生之誼,忙把閻錫山找去,先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他,並給他指出一條明路,叫閻錫山即日化裝悄悄離開北京,間道回太原。隻要閻錫山一到太原,黎元洪就不敢冒昧動手了。段祺瑞替閻錫山計劃得十分周到,叫他明天一早乘坐京漢路車離開北京,到新鄉,換坐道清鐵路到清化,過王屋山,然後從旱路趕到太原。閻錫山回到駐地後,即把他的計劃向周玳等隨行人員講了出來,不過他覺得還是坐京漢車到石家莊換石太車回太原比較迅速可靠,決定第二天早晨坐京漢路的慢車動身。為避免自己在上車時引起他人注意,便拿出400元大洋交給周玳和陳效愚,讓他倆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車站,把揚旗手和火車司機疏通好,叫火車開到揚旗地方時盡量開慢點,讓他能夠設法上了車。同時,叫周玳等四人在他走後不要出門,總統府派人來找他,就推說他病了,如果總統府派人來看他,就撒謊說到哪家醫院看病去了,總之要想盡辦法,把他們支吾過去。第二天,閻錫山按原定計劃而行,經過化裝,在周玳的幫助下上了火車,回到太原。在他的政治生涯中,第一次上映了“金蟬脫殼”之計。閻錫山回到太原後的兩天,給北京的周玳打電話,讓他給總統府打了一個電話。隨後,周玳等人便離開北京,動身之前,趙戴文還到段公館跑了一趟,麵告段祺瑞,閻督軍已按他的指示回太原了。閻錫山一回太原,孔庚等人的計劃,就又落了空(周玳:《閻段勾結的一出醜劇》,《山西文史資料》第8輯,第6-7頁)。

在這次變故中,閻錫山有驚無險,完全得益於段祺瑞的幫助。段祺瑞這樣做,不僅僅是出於師生之誼,更重要的是,在“府院之爭”中,閻錫山完全站在了段祺瑞一邊,支持了他的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