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杜城南(3)

杜月笙對範紹增的結納,真的是不遺餘力。三十年代範紹增參與“剿共”,在洪湖和後來的賀龍元帥作戰,肩膀受重傷,關節都打碎了,杜月笙聽到這消息,連夜派得力手下去將範紹增接到上海,請上海最有名的外科醫生給範醫治,保住了他一隻手臂。範紹增在上海將養了大半年,杜月笙就當他是親生兄弟,事無巨細地照顧,花的全是杜月笙的錢。這段時間,範紹增看上了上海灘上一位叫黃白瑛的紅舞女,追了好幾個月,花了不少銀錢,結果那位舞女還是不肯輕易委身。範紹增在上海灘上不敢放肆,傷愈隻好怏怏回到四川。不料,杜月笙知道這事以後,不知使了什麽方法,竟迫得這位當紅的舞女“負荊請罪”,由杜包了專機飛到四川讓這位大老粗“一親芳澤”,了結他的“相思之情”。杜月笙待他如此,範紹增豈不感激涕零。

所以,不用杜月笙招呼,範紹增就自己想著法子來報答杜月笙,不要讓杜看輕了自己這個朋友。當時四川是出鴉片的地方,範紹增弄幾百擔鴉片是小菜一碟,這些鴉片運到上海來,則價碼立刻翻上好幾番。有一次範紹增特意采購了一百擔上好煙土,自己打通了沿路的關卡稅局,送到上海來交給杜月笙,分文不收,當做禮物送給了杜月笙。這一筆禮,價值幾十萬元。抗戰期間,杜月笙開始時逗留在香港,香港淪陷後幾乎是隻身一人來到山城重慶,人生地不熟,開始時很不得意。這時候範紹增很慷慨地送了杜月笙一套依山的別墅,有時,杜月笙入城接洽應酬,則總被招待住在重慶最大的建築“範莊”,這是範紹增的住宅之一,一部分被孔祥熙租用。

這也可以說是杜月笙當年種下的人情開花結果了。

杜月笙做人有一個特長,就是會“捧人”。他想要結交人,總是先找與這人有關係的親友,表示對這人的仰慕和恭維,使人樂於和他見麵。他結交人的手法也跟一般人不一樣,見麵時表現很親熱謙虛,一經見麵之後,他覺得此人值得一交,必然千方百計在其他場合,或在與這人有關的人麵前,將這人大大恭維一番,使得這些話傳到對方耳中,叫這人從心眼裏感到高興,認為杜月笙對自己真不錯。這種捧人的手法,無以名之,隻好叫“旁敲側擊”

法,比起那些當麵奉承的拍馬之術來說,更為委婉,效果反而更好。

5.生財無道無疑,結交人心是需要錢的。杜月笙過著日進鬥金的生活,也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1931年杜氏家祠的開祠典禮,是百年來上海空前絕後的奢侈典禮,也是杜月笙豪奢作風的經典寫照。杜月笙花錢真的做到了“如流水”,若不信,且來看杜月笙在春節發壓歲錢的場麵。

每到夏曆十二月二十四日,通商銀行的賬房田洪元就給他預備“紅包”

兩千個,每個兩塊錢,這是給一般司機,仆役和巡捕等人的,另外,還預備好兩百個金“四開”(金幣),朋友、徒弟們帶自家小孩子來拜年,就派送這份,此外還打五十個金洋鈿,這是專給認的幹親——幹兒子、幹孫子們的壓歲錢。而從大年初一的早晨起,杜公館就門庭若市了,一批批拜年的人紛至遝來,各色人等都有,徒子徒孫們向杜下跪磕頭,其餘有鞠躬的,有打躬作揖的。甚至大凡坐汽車來的,每一汽車連保鏢都要打發三四個“紅包”。發得最多的是巡捕,他們有時四五十人一大隊,到門口高喊:“向杜先生恭喜來了!”於是就有人請他們在大門外站好,每人給一個“紅包”,發畢,他們喊一聲“謝謝杜先生”!喜滋滋就轉身走了。還有一些小流氓地痞,新年也來成群結隊地拜年,也絕不會空手而回。大概不到年初三,兩千個紅包就發完了,這就得補辦數百個紅包。杜自己也要出去拜年,第一處總是先到鈞培裏黃金榮處,第二處是到他的老頭子陳世昌處,這是其不忘本源之意,而其他地方隻投一個拜年名片。黃金榮處他每年年關總得孝敬上萬元,陳世昌處“規格”也差不離。

粗粗一算,他過年的壓歲錢每年就要花好幾萬元。一年總共要花多少?

這個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人說,除掉他大筆額外的應酬外,向各省軍閥政要等送禮不算,單單他公館的開支,每年就不會少於二百萬元!

他的錢從哪裏來?說老實話,這些錢大多是不義之財,這是說他生財“無道”的第一個意思。他錢財的來路,第一當然是做鴉片生意,這是他起家的行當,也是他聚財的聚寶盆。三鑫公司每年的收入,研究者估計至少有五千萬元,以1925-1926年為例,接近六千萬元。1919年北京政府全部財政收入2.95億元,到1925年也隻有3.45億元,而三鑫公司一年的收入相當於北京政府財政收入的14%-20%!這其中的利潤,杜月笙等三巨頭當然抽大頭。大土商除了有特殊的大買賣必須抽取一大筆錢孝敬之外,每逢一年三節也要交上一筆錢。甚至三鑫公司在巡捕房的暗許下,還根據煙館煙槍數來“抽稅”(就是由三鑫公司發給準許抽大煙的“牌照”,這樣的牌照一月固定得交多少錢有一定之規),一根煙槍一晚多少錢,都得按時上交,不交或隱瞞煙槍數,自然有杜先生賞賜的“好果子”吃——他是“水果月生”哪!

另外,開賭場也是他的一大財源。他自己不出麵,讓杜門大將顧嘉棠“抱台腳”,他的開山門弟子江肇銘等充當管事。

再次就是包攬訴訟、綁票勒索。成名以後,這些屬於“下三濫”的事他當然絕對不“沾手”了。但不沾手並不是說他從中賺不到錢,隻是他從中生財的手法更巧妙罷了。這些包攬訴訟的人,每得一筆錢,照例都得孝敬杜月笙一筆,否則在上海灘“罩不住”。上海灘上著名的大律師章士釗是杜月笙的座上客,但他每打一筆官司,如果是得了不義之財,肯定得和杜月笙分成。據熟知內情的人說,大概八萬元的律師費,得有兩萬元進了杜月笙的公館。當然,杜月笙會“返利”回去——過年過節,對章士釗這些門客兼智囊,總有一筆不菲的厚禮。

杜月笙敲竹杠很有技巧,體現了上海人典型的精明和雅致。1930年五卅慘案之後,上海各界掀起抵製日貨運動。當時輪船業中有個華新公司是富翁黃振東的獨資企業,一向與日本的輪船公司山下株式會社有業務往來,其業務主要是從海外運糖進口,而進口地之一就有日本。當時的抵製日貨,雷厲風行,有被查處販賣日貨的,要被戴高帽子,牽著遊街,人身受辱不說,重則破產,輕則破財。這種場合,就給了杜月笙等人敲竹杠的機會,陳群和楊虎扮黑臉,杜月笙扮白臉,隻要碰到了對象,總由杜月笙出來說情了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使被敲詐的對象感激不盡。有一次“經濟絕交大同盟”

召集商人開會,黃振東也是被召之人,被召去的人都要在會上做出不賣日貨的保證,輪到黃振東說完,便有華新公司的職工當場檢出賬冊單據,揭露黃販運日本糖。這真叫當場對質,罪無可綰了。黃振東當場就被扣押下來,場麵非常緊張。於是黃的家屬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忙走黃的結拜兄弟楊管北的路子來求杜月笙(楊是杜門“三楊開泰”的三楊之一),結果由黃振東捐助四十萬元,杜月笙保釋了黃振東。

在黃振東的心目中,杜月笙是天大的恩人,救了他的命,保全了他的財產。由於黃振東的生意幾乎全靠著和日本山下株式會社的往來,所以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就幹脆拜杜為師傅,等於請一尊門神。當杜月笙的祠堂開祠的時候,黃振東還特別以十萬元的代價,在江南造船廠定製了一艘華貴的遊艇,定名“月寶號”,專供杜月笙遊覽浦江之用。黃振東哪知道,他的商務往來秘密,完全是他的結拜兄弟楊管北泄漏出來的。杜月笙出來為這些破壞抵製日貨規則的商人擔保之後,他們以後肯定可以繼續和日本做生意,但別人若也來敲竹杠的話,就攬不下這活。經濟絕交大同盟的尹誌衡向別人敲竹杠,結果被警備司令楊虎槍決了。

他一向以不擋人財路而為江湖兄弟所稱道,凡是在上海發生了綁票勒索等案,有人托他去幫忙解決時,他明知是哪一路人幹的,隻要他“閑話一句”便可讓人平安無事,但他卻從來不肯輕易答應做這種事。不是沒有杜月笙辦不了的事嗎,他極少伸手的原因何在呢?恐怕,一方麵是那些亡命之徒,一般都是三五成夥,各自作案,毫無統屬,而這些人和青幫日常的營生也不是一路,另一方麵,也是害怕別人說他與匪徒勾結,影響自己名譽,牽扯不清。

到他成為立足於工商、金融的實業界巨頭以後,財源就更廣了。就靠這些職位,他也進賬不少,一個董事長,平均至少要得一千元薪金或車馬費之類,還有其他幹股的紅利等等,算算這筆賬,他每月就要收進一二十萬元。

說杜月笙生財無道,第二個意思是杜月笙其實缺錢。他有這麽大勢力和場麵,都是錢鋪出來的,所以花錢把他花成了“空心大老倌”。每到年關,他都得挖空心思找錢來撐場麵,缺的不是一萬兩萬,動輒幾十上百萬。他之所以辦銀行,一個原因就是看中了自己的銀行可以大筆挪用資金。據他的管家回憶,杜在抗戰開始後離開上海去香港之前,特意讓他算自己曆年到底欠下了多少債,一算嚇一跳,居然高達三百萬元。這些虧欠,到抗戰勝利後居然都補上了,其原因,並非杜月笙忽然經營有道,而是抗戰期間法幣大為貶值,杜月笙原來欠下的幾百萬,現在以金條換算,值不了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