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空手道(2)

看看這些調度,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見之明。在盧溝橋事變的時候,上海的一般輿論還是傾向於認為這場事變會和以前的“九·一八”事變、華北事變、“一·二八”淞滬事變一樣,最終以和談告終,不會演變成中日全麵開戰,所以上海還是可以安然無恙。獨杜月笙一人未雨綢繆,在報上發表言論,認為抗戰很快將波及上海,上海各界應該預作準備,奮起支持北京抗戰的二十九路軍。他一方麵組織抗戰後援會支持軍隊抗戰,一方麵為自己的基業打算,開始轉移資產,以上他對通商銀行的處置,就是這種常人不及的先見之明。有人指出,杜月笙之所以“料事如神”,隻是因為有孔祥熙這位內線給他通風報信,當蔣介石下定決心開辟淞滬戰場全麵抗戰的時候,孔祥熙第一時間就通知了杜月笙。

2.布局工商舊上海形容杜月笙發跡靠的是“三楊開泰”,指楊度、楊誌雄、楊管北這三人做他的謀臣策士。從1931年開始,杜月笙全麵插足上海的工商業,在自己銀行家的頭銜上又摞上頂實業家的帽子。這真是他風生水起的一年。

這一年,由楊管北開路,幫杜月笙打進狀元實業家張謇和他三哥創辦的大達輪船公司,杜月笙從此成了水運行業的龍頭之一,很快控製了長江的航運產業。張氏兄弟以在南通興辦的大生紗廠起家,在清末民初橫踞江蘇一帶,上到總理總統,下到督軍巡按,以及府縣衙門,都得買他們的賬。

當杜月笙崛起上海灘的時候,張謇故去,張氏的大生資本集團已經破產,張家的勢力也土崩瓦解,隻剩下張謇的一個獨子張孝若苦苦支撐著幾個企業,其中盈利還算可以的就是大達輪船公司,因為這個公司壟斷了上海至揚州的蘇北航線。楊管北趁大達公司遇到困難時,設法替杜月笙和自己收購大達的股票。1933年新董事會開會醞釀董事長人選時,杜月笙指使青幫頭目戴步祥率領徒眾搶做大達碼頭的工頭,把原工頭張金奎及徒眾趕出碼頭。雙方發生械鬥,警察局長蔡勁軍親自帶了大批武裝警察彈壓,大達碼頭被封鎖起來,輪船無法裝卸貨物,營業幾乎癱瘓。在這種僵局之中,雙方反複談判,尤其是與張、杜兩家都有交情的史量才從中調解,杜月笙如願以償擔任董事長,執掌了大達公司管理權。張謇的兒子張孝若任總經理,楊管北任董事。

杜月笙一旦踏上了航運業的碼頭,他就要在這個碼頭發號施令,不肯屈居人後。當時航運業中的老大是虞洽卿,他本是蔣介石的大金主,其公司叫三北公司。此外還有他同鄉開辦的平安、達興等公司勢力也頗雄厚。

他們看到杜月笙插足航運業,心下當然感到威脅。三北公司、達興公司聯名申請航行蘇北線,但杜月笙暗中授意,讓上海航政局長從中作梗,致其通航蘇北的許可證遲遲辦不下來。虞洽卿等據理力爭,在航運界調停下終於分到上海至海門、啟東航線。可是他們有擺不平的關係,杜月笙卻能擺平,那就是江上做著“阮氏兄弟”一般生意的土匪。杜月笙卻是此道中人,他請出蘇北青幫的頭麵人物“高老太爺”高士奎傳話,讓這些洗劫輪船的兄弟“看菜吃飯”,隻要是大達公司的船就請高抬貴手,至於其他公司,則杜月笙並不幹涉。這樣一來,上了杜月笙大達公司的輪船,就等於上了一道保險,當然是顧客蜂擁雲集。後來,在慘烈的價格戰之後,三北公司競爭不過大達輪船公司,隻好轉而和大達合營,劃分勢力範圍。杜月笙就此鞏固了其航運業的地位。

當時麵粉業為上海十大行業之一,利潤豐厚,這使杜月笙生了覬覦之心。

上海小沙渡路有個華豐麵粉廠,老板盧少棠嗜賭如命。1931年他在賭場大敗虧輸,迫於無奈宣告要將華豐出賣,杜月笙僅以一百零九萬元的低價將其納入囊中,而實際上,這筆錢也不是杜月笙自己掏腰包,他也掏不出。

這時正值通商銀行董事長傅筱庵解除通緝後從北方回來,為“報答”杜月笙,同意以極低的利率向杜放貸。

杜月笙買到華豐麵粉廠後,便把目光放到麵粉交易所理事長的寶座上。

這個位置可製約大江南北數省的麵粉貿易。當時,在麵粉業交易所掌握實權的是交易所常務理事榮宗敬及其弟榮德生。榮氏兄弟是無錫人,早在光緒年間就在上海開設錢莊,並投資於麵粉業。他們開辦的麵粉廠,多達幾十家,創出有名的“兵船牌”麵粉。杜月笙想憑一廠之力奪取麵粉業領導寶座,難度甚大,所以必須另出奇謀。

王禹卿多年來主管榮家以“福新”為廠號的十個麵粉廠,經驗豐富,聲望卓著,是榮氏企業的台柱子。杜月笙的第一步,就是以高價將王禹卿從榮氏兄弟手中挖了過來。第二步,打入麵粉業的行業協會。當時在上海麵粉交易所有兩派勢力,一派是上海麵粉業公會,一派是蘇浙皖三省麵粉業公會。榮氏兄弟的影響主要在前者。而杜月笙有個得力助手叫楊管北,此人祖上在揚州、高郵一帶曾開設麵粉廠,故此與三省麵粉業公會頗有淵源。適逢1931年國民政府裁撤厘金,改為統稅製,這反而加重了麵粉商的負擔。杜月笙抓住這一機會,親自跑到三省麵粉業公會活動,為減輕同業的負擔而奔走呼籲。他的智囊團想出一招,寫了一篇致國民黨中央的呈文,請江蘇省政府轉呈中央實業部,要求特準“補助內地實業”,減稅50%。

當時的江蘇省財政廳長張壽鏞是杜月笙的好友,中央的財政部長宋子文、實業部長孔祥熙,也都與杜交情匪淺,“交關要好”,請他們做個順水人情,不過是“閑話一句”。自然,杜月笙的呈文一級級暢通無阻,最終水到渠成地取得批準。各廠商對杜月笙自是感激不盡。於是,在上海麵粉交易所的股東大會上,在杜氏暗中支持下,榮宗敬等便以其在維護同業利益上無所作為,受到各方抨擊,而杜月笙則在改選中名列榜首,成了上海麵粉交易所的理事長,楊管北被選為常務理事。

就是憑著這五花八門的手段,杜月笙當上了許多大中型企業的董事長、董事或理事。但他並不滿足。

上海華商紗布交易所利潤豐厚,但章程規定隻有該所經紀人才可入場交易。杜月笙並非經紀人,所以不得其門而入。但這難不倒他。首先,他的徒子徒孫混入交易所搗亂,迫使交易所暫停交易,後來是時不時去攪和一番,致使該所無法正常營業。而公共租界捕房早與杜月笙沆瀣一氣,交易所報警並不解決問題,因巡捕房回答說:“捕房隻管屋外糾紛,你們場內糾紛,我們管不著。”到這時候,那些理事終於認識到鬥不過杜月笙,隻得請他幫忙,好歹生意還可以做下去。這時候,杜月笙就乘汽車來到該所,對那批流氓裝模作樣地嗬斥幾聲,頓時交易所秩序井然。當年下半年理事會改選,杜月笙理所當然地當選為理事,複經杜月笙“推薦”,其搭檔張嘯林當選為監事。杜、張並無真正入股,是紗布交易所的大股東吳瑞元奉上的幹股。後來紗布交易所又經曆了一次風潮,杜月笙最終如願以償地登上了理事長的寶座。他真是“及時雨”,隻要有地方“刮風”,他就很及時地出現了,然後別人等著“恩承雨露”。然而,往往那些“風”,也是他刮出來的,為的就是要下雨。

杜月笙躋身於金融、工商界之後,又對上海灘上影響最大的一個華人商界組織——上海市商會——的領導權發生了興趣。此時擔任會長的是虞洽卿,其實和杜月笙關係還算融洽。他在金融界、工商界的勢力和影響都超過了杜月笙。況且,阿德哥(虞洽卿的外號)不僅從商資曆之深非杜月笙這種十六鋪畢業的水果行門徒所及,而且蔣介石當年北伐之後東進江浙和上海時,之所以能一舉,阿德哥也是出了大筆銀子的,故政壇的水深水淺,他都趟過。這樣的人,杜月笙要直接將他拉下馬來,取而代之,一時之間恐難奏效。經過再三盤算,他決定將一個可資利用的人選王曉籟作為替身,將其推上上海市商會會長的寶座。

王曉籟是浙江嵊縣人,在金融工商界上層人士中關係較多,被虞洽卿引為心腹。此人還有個外號“多子王”,可以和四川軍閥楊森媲美,因其姨太太和子女幾乎“多不勝數”。一個可能真實的笑話是說,他在抗戰結束後從重慶返滬,進了自家院子,見一小孩在遊玩,乃興味盎然地摸著孩子的頭說:“小毛頭真可愛,是誰家的孩子啊?”結果保姆匆忙跑出來拉著小孩子說:“寶寶,爸爸回來了,快叫爸爸!”

杜月笙對“多子王”施展了先打後拉的手法。當時王曉籟有意出任魚市場總經理,但不少漁民和魚行經紀人對王曉籟並不支持,可見他在社會下層沒有勢力,不能服眾,即使虞洽卿在上層支持他,也無濟於事,乃向虞洽卿請求辭職。無奈之下,當虞洽卿請王曉籟推薦繼任人時,王曾氣憤地說:“杜月笙!”他或許已經知道,讓自己塌台的後台就是杜月笙。這時的杜月笙並未一鼓作氣換掉王曉籟,倒是轉過頭來去拉攏他。杜很暢快地答應讓王曉籟留任,隻要王聽話就行。一得一失之間,王曉籟自然知道如何取舍,以後便逐步靠攏杜月笙了。此後,杜月笙在魚市場有了股份,被推為董事長。再之後,杜月笙又著手拉攏市商會關鍵人物之一的駱清華,也無不奏效。眼見得舊日心腹逐步跑到杜月笙那邊,而且跟杜是如膠似漆,關係比跟自己還火熱,在商場奮鬥多年的虞洽卿也心生涼意,去意漸生。

於是,在杜月笙的籌劃和力推下,王曉籟繼任市商會會長。此後,王曉籟對杜月笙更是言聽計從,而上海市商會也就納入了杜月笙影響力之範圍內。

3.操縱工會杜月笙是舊上海有名的工會“領袖”,這一點說出來讓人吃驚。不過這裏的“領袖”二字當加上引號,因為他是一個表麵上處在超然地位的勞資糾紛的熱心調解人,自己絕對不去當什麽工會領導人的。但當時上海幾個大工會的領袖都是杜月笙的門人,這是上海灘人所皆知的,所以稱杜為工人領袖亦不為過。

當時的上海工會有“黃色工會”和“紅色工會”之分,前者控製在國民黨手裏,後者則是地下黨的地盤。郵務工會的主席陸京士剛從大學畢業就投身工運,年輕有為,非常精幹,是上海七大黃色工會中很出風頭的一人。杜月笙從別人口中聽到陸京士,非常欣賞,派人去找陸京士,說是杜先生想結識他,請他得空來一趟杜公館。

陸京士初一出道,就得到權勢熏天的杜月笙青睞,自是驚喜過望,有點受寵若驚,連忙登門拜訪。杜月笙對他大大誇獎了一番,更是讓他感激涕零。於是,陸京士順勢提出拜杜月笙為老師,杜月笙滿口答應連聲曰好,這樣,陸京士籠絡了自己一幫兄弟友好,合成十一人一同拜杜月笙為“老頭子”,這就是所謂的工會“十一股黨”。不久陸京士又拉來一幫人合計三十九人一起拜杜月笙的同好顧嘉棠、金廷蓀等人為“老頭子”,這是“三十九股黨”,他們五十人組成了控製上海工會最大的一幫勢力。其中,有幾個秘密員出於利用青幫從事革命的原因也加入進來,如出身郵務工會,1932年當到上海市總工會主席委員的朱學範,就是地下黨員,解放後曾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

在1932年以前,杜月笙也出麵調解工潮,但次數很少,而且主要在法租界。自從他的門生朱學範等人掌管工會後,他出麵調解工潮的次數越來越多,範圍遍及全上海。當時國民黨的市黨部和社會局往往對市總工會施加壓力,要求工人不要和資本家對抗,於是工會的朱學範等人就請出杜月笙這尊門神來撐腰。杜月笙出麵說話,誰都要賣麵子。上海市政府、市黨部等機關裏都有杜月笙的門生,如市長吳鐵城手下管地方政治問題的王紹齋、出身工運後來到市黨部管工運並在警備司令部當軍法處長的陸京士,和市黨部執行委員陳君毅等等。杜月笙一出麵調解,當然大家都得給他麵子,因為都是“杜氏大家庭”的兄弟。

杜月笙在1931年杜氏宗祠開祠以後,聲勢如日中天,這也和他經常出麵調解工潮有關。因為這些工運領袖每次請杜月笙出麵擺平工潮後,總要號召各大單位在各大報上刊登鳴謝杜月笙調解的啟事,杜月笙覺得很有麵子,也就樂得出馬排憂解難。罷工積極分子被警察逮捕了,或者受到其他幫會的威脅,隻要朱學範請杜月笙出麵,總是迎刃而解。通常是工人被警察前門銬進警察局,朱學範打著杜月笙的名義從後門將這些人保出來。

杜月笙調解工潮與國民黨黨政機關的態度不完全一樣。他好麵子,自以為在上海灘上主持公道,“一碗水端平”,所以他覺得自己說出去的話各方麵都應該接受,不然就是塌他的場,跟他過不去。所以,朱學範等人組織罷工的時候,事情弄僵了請杜月笙解困,工人這一邊,一般都是扯順風帆,先做一些讓步,給杜月笙麵子,這樣杜月笙就也可以要求資方給他麵子,做出一定讓步。

例如,有些工廠倒閉的時候,工人要求三個月的遣散費,資本家不肯,形成僵局,無人解套。這時候,或者是焦急的工人,或者是怕事的資本家,來求到“杜先生”,請他出麵調解。一般是杜月笙出麵跟工人說,某某老板工廠關門了,生意都做不成,經濟困難,現在的確拿不出錢,但是工人要求三個月的遣散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樣吧,老板拿不出錢來,他出兩個月的遣散費好了,我出一個月,你們也不要難為人家了。有時候他幹脆越俎代庖,代表資方答允工人要求。他的口頭禪是,某老板不拿出錢來,我出錢,我說話算數。一般情況下,他說得起這句話,因為一般的資本家都不敢不承他的情。但有一次,是1928年12月30日,法商電車公司工人因勞資糾紛罷工,他以法商電車公司的代表身份出場,提出了一個協議,工人依了他的條件,可法商電車公司卻不買杜月笙的賬,杜月笙就隻好自己掏腰包安撫這些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