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嫁給汪濤，這個念頭從淩淩接受他的那天起，就一直深深地植根在她的腦海裏。她相信，假如沒有發生那件事，她真的會嫁給他，並且一生都過著平淡如水但自己以為幸福的生活。然而，命運又跟她開了一個玩笑，在淩淩眼中最正直、最可靠的汪濤做了一件她永遠也無法原諒的事。
在畢業離校的前幾日，汪濤的室友們為了給即將去工作的同學送行，決定出去露營。那段時間淩淩正在準備考研，本來她是不想去的，但見汪濤一臉的期盼，於是有些不忍，便勉強同意了。
此次露營一共兩天一夜，晚上在一家簡陋的小度假村住宿。一向酒量不好的汪濤又喝得爛醉，淩淩怎麽勸他都不聽，她便一個人坐在草地上看遠山隱隱，看星空漫天。遠離市區的郊外，星星比平時明亮許多。
淩淩遠遠地看見有一個人影向她走來，黑夜模糊了他的身形，隻隱約看出他有著汪濤沒有的身高。直到那人走到她麵前，淩淩才看清那張令無數女生癡迷的俊臉。“嘿！怎麽出來了？”
“怕你一個人無聊。”鄭明皓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在她身邊的空地上坐了下來。
他的衣服很暖和，上麵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讓人有些迷醉。也許是夜色太過撩人了，身邊的帥哥看上去眸如星子，不經意間的挑眉讓他年少輕狂的灑脫全數展現了出來。這個十七歲便以全計算機係第一的成績考入T大的男生，做過許多轟動的事情，包括他在足球場上把裁判打倒，拿起衣服往肩上一搭，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瀟灑退場；他把計算機係的學生會主席整得很慘，讓學生會主席不得不當眾向他認錯；他還組建了一個軟件工作室，不僅負責校園網的維護，還在外麵接項目做。但是，他的故事中唯獨少了女人，確切地說，唯獨少了他愛的女人。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鄭明皓說，“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
為了避免他自信心過度膨脹，淩淩本著日行一善的原則，無比真誠地勸誡他：“麻煩你回去好好兒照照鏡子，你看看你從上到下有哪個地方能讓我愛上你啊？”
鄭明浩深呼吸了一下，說：“換個話題。”
淩淩微笑著看著他，他的表情很可愛，他輕抿薄唇，暗暗咬牙，卻表現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明皓，你為什麽不交女朋友呢？”其實，這個問題淩淩早就想問了。在T大，熱烈追求鄭明皓的美女不勝枚舉，而他卻沒交過一個女朋友。
鄭明皓被問得一愣，他伸手從褲袋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你抽吧，我不介意。”淩淩說。
鄭明皓搖搖頭，把煙盒收了起來。許久，他說：“我以前不吸煙的。”
“我知道。”她以前聽蔣琳說過，鄭明皓不吸煙。
鄭明皓揚了揚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你和汪濤正式交往的那天，我抽了第一支煙，感覺還不錯。”
他的話讓淩淩倍感意外，意外之餘，還隱隱地感覺到他話中有話。淩淩正要開口時，就聽見汪濤站在大門口喊她，有些含糊不清。
“我進去看看汪濤怎麽樣了。”她起身把披在身上的外套還給鄭明皓，然後向汪濤走去。剛走到汪濤身邊時，她就被汪濤抱住了。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酒氣撲麵而來。她強忍住惡心感，扶住汪濤，說：“走吧，我扶你進去休息。”
走進房間，淩淩扶著汪濤躺到床上。淩淩剛要離開時，汪濤忽然從背後抱住她，他把淩淩抱得很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別鬧了！”掙脫不了他，淩淩覺得很窘迫，滿臉通紅。
“淩淩，我真的很愛你……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嗎？”汪濤迷迷糊糊地說著。
“你醉了！”
“我沒醉，淩淩，我不能沒有你……我想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生活……等你考上研究生……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淩淩閉上眼睛，秒針隻走過半圈，她便做了決定。不管愛與不愛，既然她已經選擇了汪濤，就該對這段感情負責，於是，她說：
“等我考完試，我就和我媽媽談談。隻要她同意，我……沒有意見。”
汪濤樂了，一直傻笑個不停。笑了一陣後，他把唇湊到淩淩的臉上……本能的反感讓淩淩用盡所有的力氣推開了他：“別，別這樣。”
“為什麽不可以？我是你的男朋友，我連親你一下的權利都沒有嗎？”
聽了這話，淩淩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她說：“我真的不喜歡你這個樣子，等我們……”
“別再騙我了！”汪濤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雙眼通紅，他大吼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心裏一直想著別的男人。隻有他可以抱你、親你，是不是？”
“你在說什麽啊？”淩淩忽然覺得好冷，渾身都在發抖。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早就看過了你存在電腦裏的聊天記錄……你一直都沒有忘記他，我不過是一個替代品，你一直在利用我的感情……”
“汪濤，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了，你居然這麽看我……”麵對這樣的質問，一切解釋都變得毫無意義。淩淩走向門口，汪濤急忙擋在門前，快速地鎖上房門。
“你別走！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想嫁給你。”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沒有勇氣去追求什麽轟轟烈烈的愛情，害怕最後自己會渾身是傷，所以她想找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好好兒珍惜她，哪怕一生為生活奔波也沒有關係，平淡的感情才是最真實的。
“那你證明給我看！”
淩淩驚得後退數步，後背都滲出冷汗來了。她說：“你什麽意思啊？你想幹什麽？”
“我會娶你的，真的！”
“汪濤。”淩淩冷聲說道，“我知道你喝醉了，今晚你說過的話我可以當做沒有聽過。但你要敢碰我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不料，汪濤不顧淩淩的警告，直接向她撲了過來，一手捉住她，另一隻手伸向她的領口。
“你——”淩淩拚命地掙紮著，“你……你放開我！”
可她沒有汪濤的力氣大，整個人都被他控製在雙臂間，她嚇得大叫：“救命啊！”驚恐的叫聲卻被李微、高原喝酒的吵嚷聲給淹沒了。
知道求救無用，淩淩隻好放軟了語氣懇求道：“汪濤，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啊！”
可汪濤厚厚的唇還是貼到她的臉上了，他用濕膩的舌頭舔過她的臉，讓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肮髒和惡心，那種感覺讓她想死。
汪濤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更讓她心灰意冷了。他狠狠地撕扯著她的衣服，領口的兩顆紐扣在他們的拉扯間掉落……“淩淩，你是我的……從今天開始，你就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了！”夏裝本就薄如蟬翼，在粗魯的撕扯下，薄衫應聲而破，再也遮不住少女白皙嬌嫩的。感官與視覺的刺激讓醉酒的汪濤更難自持，他像是瘋了一樣地把淩淩死死地按在床上，他吻不到她極力躲避的臉，便探索著向她白皙的頸項而去，在上麵留下一連串的牙印。
淩淩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在下沉，慢慢地被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包圍。在那最無助的一刻，她腦海中閃過了鄭明皓的臉，如同一道耀眼的光劈裂了黑暗。
“明皓！救救我……”淩淩的尖叫聲劃破了黑夜，門外忽然變得一片死寂。汪濤更是滿眼血紅，他憤怒地捂住淩淩的嘴。淩淩由淒厲地叫喊著變成了低低地嗚咽著。她看著眼前這個如禽獸一般的男人——這個人竟然是她的男朋友，是她曾下定決心要托付終身的男人，忽然覺得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房門終於被一腳踹開了，鄭明皓衝了進來，李微和高原隨後跟了進來，他們震驚地看著房內的情景。當鄭明皓看向床上時，淩淩滿臉淚水，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著。無法遏製的憤怒讓他一拳把汪濤打得撞到了牆上。他說：“汪濤，你他媽還算個男人嗎？”
那天鄭明皓真的怒了，他把汪濤打得頭破血流，誰都攔不住。
打完之後，他脫下衣服裹住淩淩的身體，說：“對不起！”
淩淩搖搖頭，該說對不起的不是他。她伏在他的肩上，努力控製好自己的情緒，說：“我想……回學校……我求求你，帶我回學校吧。”
鄭明皓緊緊地抱住淩淩，再溫暖的懷抱也無法消除她內心的寒冷。
那天之後，汪濤給淩淩打過很多次電話，但她一個都不接；他頂著炎炎烈日站在她的寢室樓下，想要見她，她也沒有下去。其實她並不恨他，也不怪他，隻是每晚重複著同樣的噩夢，夢裏的驚恐與絕望讓她對汪濤產生了恐懼。她一想到他，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
那段時間淩淩連上網聊天也有些心不在焉，永遠有多遠說十句話她頂多回複一兩句。他問她：“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淩淩沉默著，關於那件事，她一個字都不想提。她剛想轉移話題時，電話就響了，陳漣漣剛要接電話，淩淩搶先說道：“如果找我，就說我不在。”
陳漣漣接起電話：“你好，請問你找誰？”
“你好，請問白淩淩在嗎？”
“她啊——”一個很有深意的停頓之後，陳漣漣看著淩淩說，“不在。”
“我是鄭明皓，找她有點事。”
陳漣漣笑著對淩淩眨眨眼睛：“淩淩，是鄭明皓。”
“鄭明皓？！真的啊！”方遙一如既往地尖叫著。
蔣琳漂亮的大眼睛瞬間一亮。她說：“帥哥啊！你不接我可接了啊！”
一聽是鄭明皓，淩淩痛苦萬分地揉著頭發。這個鄭明皓啊，可別提有多難纏了。
“你說我在午睡，讓他有事改天再說。”
蔣琳丟下言情小說奔到電話機旁邊，那甜得發膩的聲音叫人渾身酥麻：“她說她在午睡，有事改天再說。”
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你找淩淩什麽事啊？我幫你轉達好了……哦，好的。”蔣琳掛了電話，滿臉羨慕地看著淩淩，說了一句讓淩淩渾身發寒的話：
“他五分鍾後在寢室樓下等你。他讓我告訴你，你敢不下去試試看！”
淩淩絕對不敢不下去。
因為她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她和汪濤因為一件事鬧別扭，她對汪濤避而不見。鄭明皓便頂著炎炎烈日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用全樓都能聽見的聲音大喊：“白淩淩！我給你五分鍾，你要是再不下來，我就上去了！”
十幾扇窗戶同時打開……從此以後，自覺顏麵無存的她，在經過走廊時從不敢抬頭。
為了不重蹈覆轍，她隻好跟永遠有多遠說：“我有點事，先下了。”
“很重要的事？”
她分析了一下利弊，說：“嗯！”
她連電腦都沒來得及關，就以最快的速度下樓去了。
“找我有什麽事？”淩淩和鄭明皓保持著超過一米的安全距離。她戒備地四處看看，以確定寢室樓上的窗戶都是關著的。
“吃午飯。”
“我沒……”剩下個“空”字還沒來得及說，淩淩就看見鄭明皓挽著袖子向她走了過來，看樣子是要來硬的了。
“好！”淩淩很識時務地改口道。她心中暗忖著：哪個女生如果被鄭明皓愛上了，除了接受他，絕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校園西餐廳，顧名思義——校園的品質，西餐廳的價位。
淩淩之所以選這個不受學生待見的地方吃飯，是因為如果與鄭明皓這種高調的男生雙雙出現在人口密度最高的T大食堂，後果將不堪設想。
抒情的法文歌曲，像是在淡淡地哀歎著。鄭明皓一言不發地把玩了一會兒桌上空空的酒杯。
淩淩打破沉寂道：“你不用勸我了，我和他不可能了。”
鄭明皓揚了揚嘴角，隻是淡淡地開口道：“我隻是擔心你，想看看你。”
如此溫柔的對白從一個看似狂傲的男人口中說出來，淩淩覺得自己柔軟的心被利劍刺了一下，鮮血淋漓。她無言，下意識地伸手去端桌上的冰橙汁，手剛觸摸到凝著水滴的杯壁，就被他按住了。
“太冰了，換個熱的吧。”緊接著，他對剛巧帶著一位客人走過來的服務生說：“服務生，加杯熱牛奶。”
淩淩感動地看著他，刺痛的心被他的溫柔撫過，不再疼痛；冰冷的手被他的掌心溫暖，不再無助。因為太過感動了，所以淩淩並沒有留意到剛剛進來的那位客人震驚地看著她，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鄭明皓，然後，默然地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皺著眉頭，放在桌下的手一點點地收緊。
法文歌曲結束了，沉寂片刻後又一首抒情的鋼琴曲響了起來，小小的西餐廳被籠罩在一片哀傷的氣氛中。
鄭明皓一向最會調節氣氛了，他坐正，換上玩世不恭的表情：
“來，我給你出道智力測試題吧。”
淩淩點了點頭，很認真地聽著。
“猴子爬到香瓜樹上摘香瓜，一分鍾能摘一個，一天能摘多少個？”
淩淩茫然地眨眨霧氣蒙蒙的眼睛，然後看著他說：“猴子吃香瓜嗎？”
“摘來玩不行啊？”
淩淩沉默了。剛好服務生端來一杯熱牛奶，她低頭喝著熱牛奶。
“1440個。你小學畢業了嗎？”鄭明皓告訴淩淩答案。
淩淩瞪了鄭明皓一眼，她不由自主地笑了：“香瓜長在樹上？
你沒讀過幼稚園吧？都大學畢業了，你的智商能不能別停留在學齡前啊？”
“高智商的我怕你回答不出那些很難的問題！”
淩淩不服氣地坐直：“說吧！”
鄭明皓從口袋裏拿出一枚硬幣，雙手合十地包住硬幣，隻留了一點點空隙。
“我有三個高智商的問題，給你十秒鍾時間，你伸手指進去摸摸硬幣，如果摸不出上麵的是國徽還是字，就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反之我回答你一個問題。第一題，你最愛的人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淩淩很謹慎地伸出手指進去摸了一下，說：“是字。”
鄭明皓攤開雙手，當她看見他手心上的硬幣是字的那一麵時，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鄭明皓心情有些沉重地靠在椅背上，避過她的視線，轉頭望向角落裏的壁燈：“到目前為止我隻對一個女孩動過心，她哭的時候很可憐，會讓人跟著心疼；她笑的時候很可愛，會讓人陪著她開心。所以，我希望她每次不開心的時候，我都能陪在她身邊哄她開心。”
坐在角落裏的人凝視著他們，修長的手指緊握著桌上盛滿冰水的玻璃杯，水霧在他蒼白的指尖凝結，一滴滴滑落，如同從他心間滑下的冰冷的淚。
即使他不坐在無光的角落裏，也沒有人會看見他的心在滴血。
淩淩有些訝異地看著鄭明皓，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勸他，隻好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不羈，沒想到你也有放不下的人。”
“**不羈隻是表象。”鄭明皓笑著看向她，再次露出那整齊潔白的牙齒，“禽獸不如才是我的本性……”
淩淩笑出聲來，她的心情豁然開朗。她說：“早聽李微說你哄女人有一套，今天總算領教了。”
“過獎了。”鄭明皓又將雙手合十，放在她麵前，“第二題，你想和你愛的人過什麽樣的生活？”
淩淩摸了摸硬幣，不確定地說：“是字。”
這次淩淩回答錯了。她思考了許久，才幽幽地說：“我希望他能永遠守護在我身邊，真正地懂我、理解我，我不需要刻意地打扮，在他眼裏也永遠是最美的；即使我為他準備的是粗茶淡飯，他也能甘之如飴；房子再小都不要緊，隻要兩個人在一起……有著聊不完的話題，為著共同的目標而努力。”
“有點難度……”
“是嗎？”
“你的思維方式豈是正常男人所能理解的……”
淩淩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當然理解不了啊，因為你的智商實在是太低了！”
她堅信，她的科學家網友智商夠高，他一定會懂她的！雖然他不在她身邊……其實，某智商超過二百的人正在暗自感歎：是啊！這個女孩子的想法我也捉摸不透……鄭明皓幹笑幾聲，又合上手指，鄭重其事地說：“第三題，新婚之夜你最希望你愛的人對你說什麽話？”
淩淩有些懷疑地看著鄭明浩，她總覺得這裏麵有什麽陷阱，但一時間又猜不出來。
她遲疑地伸出手，這次他的雙手合得很緊，沒有留縫隙給她，所以她努力試了兩次也沒能摸到硬幣。
她提醒他：“太緊了，我進不去……”
“咳咳咳！”角落裏一個男人一口冰水猛地噴了出來，他掩口劇烈地咳嗽著。
淩淩愣了一下，十秒鍾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讓人無限遐想的對白。
“鄭明皓！你想死，是不是？”
“我什麽都沒說……”鄭明皓擺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搖頭歎息道，“現在的女生啊，思想太不純潔了。”
淩淩剛要過去掐死那個可惡的罪魁禍首時，猛然發現，角落裏那個人的側麵似曾相識。她再仔細一看，盡管他咳得臉部漲紅，雙肩不住地顫抖，但那與眾不同的清雅氣質卻依然如舊。
真是冤家路窄啊！
淩淩咬牙切齒地盯著楊嵐航。哼！至於笑成這樣嗎？雖然她又一次在他麵前出醜了。
“我們換個地方吃吧。”一看見楊嵐航，淩淩就什麽胃口都沒有了。她留了些錢在桌上，隨即便和鄭明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