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到了下課的時候，學生們從教學樓裏湧了出來，匆匆地奔向食堂。淩淩一個人走在人群中間，正猶豫著該怎麽和楊嵐航說她決定出國的事情時，楊嵐航的電話已經打過來了。他的聲音中透著難得一見的急切：“淩淩，我聽說學校要安排你出國。”
淩淩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她還沒想好該怎麽和他說，他這麽快就知道了。
“嗯！我已經接受了。出國留學對我來說是一個好機會。”
“為什麽不問問我的意見？”
問了，他會答應嗎？當然不會，所以她選擇不問。
“我覺得學校的這個安排很好，對你，對我，對學校都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你沒有理由不同意。我暫時離開，等幾年之後大家遺忘了這件事，我們再在一起，這樣不是很好嗎？”
“很好？！”楊嵐航努力平複了一下不穩的呼吸，“你在哪裏？我想和你好好兒談談。”
“現在不太方便，等晚上再聊吧。”
掛斷電話，淩淩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食堂門口，正站在人群中間。許多女生看見她，低頭偷偷議論著；男生見了她，也多少有些側目。難怪那些女明星都喜歡搞點緋聞，這緋聞的作用果然很明顯，短短幾天，她和楊嵐航的戀情便人人知曉了。
“白淩淩？”有一個意外且驚喜的聲音在叫她。淩淩早知道鄭明皓清朗的嗓音很好聽，今天聽上去格外好聽。
淩淩笑著回頭，在人群中一眼就搜索到了鄭明皓那張帥氣的麵孔，還有他身邊的李微、高原等人。
“這麽巧？你們來食堂吃飯？”
“是啊！”鄭明皓走向她，看了一眼她紅腫的眼睛，“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啊。”
“還好。”淩淩仰起頭，燦爛地笑著，“活得下去。”
不知道內情的李微還十分仗義地拍了拍她的肩，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你就當那些無聊的女人在忌妒你！”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特有哲理的話：“當有人忌妒你的時候，就證明你活得很成功。”
淩淩用力地點了點頭：“這麽說，我應該請大家吃頓飯，慶祝一下我的成功啦？”
“好啊！”李微一副遇到救世主的表情，“我最近編程編得快瘋了，天天盼著有美女請我吃飯呢！”
他身後有個美女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鄭明皓一直沒說話，好像在垂首沉思著什麽問題。
淩淩剛想誇他越來越有內涵了。
他開口說：“要不，你做我的女朋友得了，省得別人再無事生非，胡亂議論。”
“鄭明皓！”淩淩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別乘火打劫啊？”
“我犧牲很大的。”
“還輪不到你犧牲……”話音未落，淩淩的目光驟然定住，因為她看見楊嵐航正走向他們。
擁擠的食堂大門一下子變得冷清，數不清的目光聚集到楊嵐航的身上……他慢慢地走過來，無視別人的目光。
淩淩與楊嵐航遙遠地凝望著。
她像深陷夢魘一樣無助，心被勒緊，再也無法維持虛假的堅強。
就在這這時，鄭明皓抱住了她。
在人口密度最大的T大食堂門口，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緊緊地抱住淩淩，大聲說：“淩淩，我真的很愛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
她想拒絕鄭明皓，他卻用隻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淩淩苦澀地一笑，沒敢再看楊嵐航的表情：“謝謝！”
這的確是終止這場流言飛語的最有效的方式，她又欠了鄭明皓一個人情。
“你好好兒想想怎麽謝我吧。”
“我銘記於心！”說完，淩淩加快了腳步穿過看熱鬧的人群，逃向她的公寓。
幸好，楊嵐航沒有追她。
淩淩回到寢室，關筱鬱不在，從落了灰塵的書桌可以推斷，她有幾天沒回來了。
這樣也好，她可以不必在別人麵前硬撐了。
一個人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她想起了好多事情。
想起她和楊嵐航一起對著計算機研究那些完美的曲線，討論著每一個實驗結果。那時候她總覺得他們生活在同樣一個世界。
還有，楊嵐航給她講公式推導的時候，她悄悄用手摸他的手指，他呼吸驟然停頓。那時候她總覺得那高不可攀的老師，在深深地愛著她。
這一切好像不過是一場美夢……她睜開眼睛，看見桌上的電腦，一種久違的感傷湧上心頭。
她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腦，幾秒鍾後，小光頭的頭像在晃動。
她穩了穩激動的心跳，點開他發來的消息。
屏幕上顯示出五個字：“給我個解釋。”
根據她對楊嵐航的了解，他說話直奔主題時，意味著他很生氣。
淩淩想了好久，隻回答了三個字：“我愛你！”
“這就是你在我麵前跟鄭明皓擁抱的理由？”
“是！”
幾分鍾後，他發來消息：“淩淩，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辭職和你結婚！”
“我就是不想讓你辭職才要這麽做的！答應我，你留在T大，做你想做的事。等有一天，我能配得上你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的。”
“你是不是認為四年的時間很短，日本也不算遠？”
“我能有別的選擇嗎？誰都看得出李校長對你寄予厚望，想培養你做他的接班人，你就這麽放棄的話，怎麽向他交代？還有你爸爸，他為你鋪平了道路，一心想你在學術界有所作為，你忍心讓他失望嗎？航，你付出了十幾年的努力，還在乎多忍耐四年嗎？”
“淩淩，這些事情不用你考慮，我能處理好。”
“我知道你能。可是，我真的想出國，想去學點東西。女人不是附屬品，我不能一輩子活在你的庇護下……我想去學著長大，學著自己依靠自己。”
不等楊嵐航回複，她接著說：“在別人眼中，我配不上你，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我一直都在害怕，怕跟不上你的腳步，離你越來越遠，怕你的激情退卻後，發現我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你說過，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所以，我不想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你一定要走？”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他發來一條空白的消息。
不知道是沒有任何語言能描述他的感覺，還是他害怕因為生氣，而說出傷人的話。
淩淩捏了捏僵硬的手指，接著打字：“你可能認為我很自私，我也認為自己很自私……可是如果你真的愛我，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去成長……”
“淩淩，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要自信！自信，你懂嗎？我沒有自信我能配得上你，我沒有自信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我也沒有自信我可以走進你的家庭，讓你的爸爸媽媽都喜歡我。”
楊嵐航沒有再回複。
淩淩對著電腦等待了一個下午，他的QQ頭像始終亮著，但沒有說話。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在電腦前安靜地坐著……淩淩開始討厭網絡，隔著它，她無法看見楊嵐航的表情，無法了解他傷得有多深。
楊嵐航又何嚐能看見她落在鍵盤上的眼淚呢？哪個女人不想守著完美如楊嵐航的男人，過著不愁吃，不愁喝的生活？可她必須離開，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他。
…………晚上六點，鄭明皓在公寓樓下打電話給淩淩：“我在樓下等你。”
淩淩伸頭往窗外看，隻見鄭明皓抱著一大束超級誇張的玫瑰花：“你在搞什麽？”
他滿不在乎地說：“你千萬別急著下來，最好等到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在等你，你再下來。”
他的方法非常奏效，淩淩關了電腦跑下樓僅用了一百秒。
“你饒了我吧。”淩淩哀怨地看著一臉得意的鄭明皓說，“你還嫌我被人唾棄得不夠啊？”
“憑我多年來泡論壇的經驗，想要終止一個熱門話題，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製造出一個更熱門話題。”
聽上去不無道理。
鄭明皓把手裏的玫瑰花塞進淩淩的懷裏：“走吧！想讓所有人相信你和楊嵐航關係清白，就跟著我混吧。”
淩淩抱著玫瑰花站著不動。
鄭明皓拉拉她：“怎麽不走？李微他們在飯店裏等著呢，你不是答應要請人家吃飯嗎？”
“明皓，你為我做得太多了。”
鄭明皓露出一臉壞笑：“我不是幫你，我是想試試做你男朋友是什麽感覺。”
“你肯定會失望的。”
“那正好，吃不到的葡萄總是甜的，嚐過了，是酸的，以後就不會再惦記了！”見淩淩還在猶豫，他幹脆拖著她的手臂，拉她走。
拉拉扯扯中，引來不少人的關注。
淩淩無比慶幸學校封了BBS，否則，她又要上十大頭條了。
自從和汪濤分手後，淩淩再也沒有和李微、高原他們一起吃過飯了。仔細算算，一轉眼竟有兩年了。
他們除了身邊多了女友，什麽都沒有變，還和以前一樣喜歡信口胡說。尤其是李微，他喝了兩瓶酒之後，又開始口沒遮攔，胡言亂語起來：“我說白淩淩，阿皓死心塌地跟著你這麽多年，你好歹給他個名分吧。”
淩淩無語了，說得好像她和鄭明皓有實無名一樣。
鄭明皓開口替她解圍，指著李微說：“服務生，再給他五瓶啤酒。”
“得！”李微忙說，“當我沒說！”
低調了沒幾分鍾，李微又問淩淩：“你真要去日本啊？”
“嗯。”
“你千萬別去啊！日本人別提有多變態了，當心他們把你折磨得連骨頭都不剩。”
淩淩斜斜地瞄了他一眼。這話說得怎麽就那麽……發人深省呢？
李微身邊的高原扯了扯他的衣服，好心提醒他：“三哥，你別誤會，人家是去讀博士的。”
李微義正詞嚴地說道：“靠！我說的就是讀博士啊，你小子想什麽呢？”
高原無語，躲到一邊去自我反省了。
李微轉過臉又對淩淩說：“去年我們實驗室有個師兄被派去日本，上個月剛回來。人整整瘦了一圈，見到飯店眼睛就放綠光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從非洲難民營回來的。我聽他說，日本人特變態，工作起來不吃不喝不睡……還不要命。在日本讀個碩士要脫一層皮，讀個博士骨髓都要被榨幹。”
淩淩嚇得目瞪口呆：“真的？”
“真的，有空我讓你見見那位師兄。簡直就是殘花敗柳……”
淩淩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尷尬地別過臉去。
鄭明皓大聲說：“快點喝酒，哪兒那麽多廢話啊！”
李微暗暗地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兄弟在幫你呢！
鄭明皓回了他一個冷眼，意思是——用不著！
“明皓。”淩淩把椅子挪近鄭明皓，小聲問，“你能告訴我上的那篇帖子的IP地址嗎？我想知道是誰發的帖子。”
“是盧青，學校正在研究是不是要開除她呢。”
盧青？！淩淩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件事是盧青做的。
“不可能！絕對不會是她！”她印象中的盧青是一個既單純又勤奮的女孩。她偷偷崇拜著楊嵐航，把他寫的書和論文小心地收藏著，這樣的女孩絕對不會中傷楊嵐航，把他推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更何況盧青知道事情的真相，為什麽還要扭曲事實，故意陷害她呢？
鄭明皓給了她答案：“她和汪濤是老鄉。”
“汪濤？”淩淩愣住了，盧青是汪濤的老鄉嗎？為什麽沒有人告訴過她呢？汪濤沒說過，盧青也沒說過。
“汪濤在沒認識你之前跟盧青走得挺近的，一起自習，偶爾也一起吃飯，不過認識你之後就不再跟她來往了。”
淩淩有種窒息的感覺，她努力地吸著氣：“她是汪濤的女朋友？”
“其實，也不算女朋友，汪濤沒喜歡過她，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寂寞……汪濤怕你誤會，讓我們不要在你麵前提起盧青。不過，如果你沒出現，他們也許會有進一步的發展。”
“就因為汪濤移情別戀，她恨我到這個地步？”淩淩還是難以置信。女人的忌妒原來如此可怕，可怕到這麽多年都不能放下，還要報複。
鄭明皓深深地看了淩淩一眼，說：“楊嵐航沒有告訴過你，盧青暗戀他的事情嗎？”
這一次，淩淩終於懂了，原來是為了楊嵐航！她本想把所有的書本都砸到這個白學了這麽多知識的女生身上，質問她為什麽要把人逼到絕境。現在，她忽然不想那麽做了。對盧青，她當然恨，當然怨，可是，她能理解了。盧青不甘心看著她拋棄了汪濤，又去糾纏楊嵐航；不甘心她搶走了她的愛人，還要去玷汙她心中神聖崇高的偶像。所以她寧可毀了這一切，也不讓她得到幸福。
可惜，忌妒是一把雙刃劍，傷害別人的時候，她也同樣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