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秋時節，火車馳騁在浩瀚無垠的天地裏，所及之處，滿目繁華。兩個人的旅途，再漫長的路也是短暫的。
到達S市已是晚上七點多了，楊嵐航和淩淩先在中科院附近的一家酒店落腳。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處事謹慎的楊嵐航特意要了兩間房。
開會的閑暇時間，楊嵐航便和淩淩膩在一起，兩人在陌生的S市大方地逛街、玩樂，過著一般情侶的生活。
這天，在外麵吃完當地有名的小吃回來，兩人心滿意足地回到酒店，甜蜜地依偎在床上，楊嵐航用手指絞著淩淩胸口的長發。
他說：“淩淩，我們結婚吧。”
淩淩閉上眼睛，搖搖頭。
“為什麽？”
“我們不是說好了，等我博士畢業後再說嗎？”淩淩知道，以楊嵐航的個性，讓他每天偷偷摸摸地跟她談戀愛，有點為難他。
可是事情曝光之後會有怎樣的結果，誰也不知道。他們在一起才不到半個月，需要麵對的不確定的因素那麽多，她沒有勇氣玩閃婚的遊戲。
“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楊嵐航摟著她，試圖說服她，“我不想每次向別人介紹你時，都說你是我的學生。”
“有什麽不好嗎？”可以在他懷裏與他交談，感受著最真實的氣息和溫度，她已經很滿足了。“我覺得挺好的。”
楊嵐航不再說話。
“要不，咱們先領結婚證吧？”淩淩躲到他的懷裏，小聲說道。
“你不是想連結婚都偷偷摸摸的吧？”楊嵐航歎了一口氣，“淩淩，安全感不是別人給你的，是自己給自己的。”
“我不是怕。”淩淩搖搖頭，“網上有不少教授因為和女學生關係曖昧被網友批判，我怕我們的事情傳出去，會影響你的聲譽。”
“沒那麽嚴重。我們正常戀愛結婚，沒什麽可以讓人批判的。”
“那等你評上教授再說吧。”
“好吧！”他吻著她的發絲，不再強求。
淩淩甜甜地睡去，夢裏，她穿著白色的婚紗走向他，所有人都在祝福他們，有她的朋友、媽媽、爸爸、爺爺……爺爺還送了她一個好大的紅包……淩淩不會想到，美夢才剛剛開始便注定要結束了。他們剛從S市回來，正在起居室裏收拾東西，聽見有人敲門。淩淩以為是訂的外賣送來了，跑去打開門，笑著問：“這麽快就送來……”
話剛說到一半，看見門口震驚的肖肖和盧青，她頓覺如噩夢驚醒般的恍惚。
“淩淩？！”盧青偷偷瞄了瞄房間裏麵，然後看看淩淩，不確定地問，“我們聽說楊老師住在這裏……”
“難道記錯了？”肖肖又看了看門牌號，滿臉不解地問道，“淩淩，你住這兒？租的房子？”
“啊！是……”
淩淩正在分析這個時候關上門是不是不太禮貌時，楊嵐航從浴室裏走出來，隻穿著浴袍，露出光滑的胸口和半截筆直的小腿。
“楊老師！”
“楊老師！”
肖肖和盧青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驚訝得連嘴都張成了O形。
淩淩真想找條地縫把楊嵐航塞進去，或者把自己塞進去。
楊嵐航看見門口的兩個人，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禮貌地問：“你們找我嗎？”
“哦！”
“哦！”
她們兩個又是異口同聲地說道。
盧青看看淩淩，臉色發白，小聲說：“您如果不方便，我們改天再來。”
“沒關係。進來坐吧，我先去換件衣服。”楊嵐航說完，快速進了臥室，換下他那一身不成體統的衣服。
“進來吧。”淩淩硬著頭皮側身，讓她們進門。
肖肖經過淩淩身邊的時候，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等我有空再嚴刑拷問你。”
“別！我會屈打成招的！”淩淩小聲說。
盧青走進房間，一眼便看見她正在收拾的行李，驚訝地看著她。
淩淩急忙關上行李箱，推到旁邊，指指沙發：“坐吧。”
盧青坐下，一言不發地看向關著的臥室門。
肖肖挨著淩淩坐下，小聲問：“陽光明媚的，你們這是演的哪出啊？”
淩淩當然也想編些借口掩飾，或者矯揉造作地說，你別誤會，人家是純潔的師生關係。
但麵對這一幕，用腳指頭思考的人都不會相信他們之間是純潔的師生關係。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舉，惹人生厭呢？
淩淩掩口在肖肖耳邊說：“正如你所看到的。”
肖肖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氣地表達出對她智商的質疑：“白淩淩，真有你的！連楊老師你都能騙到手。”
又一個被楊嵐航外表蒙蔽的無知少女！
淩淩揉揉有點疼的額頭，決定不在這個話題上繞了：“說正經的……你們找楊……老師有什麽事啊？”
“碩博連讀的名單下來了，可以提前選擇導師了。我和盧青想跟楊老師讀博，所以過來問他還有沒有名額。”
“為什麽不去辦公室談呢？”
肖肖指了指放在門口的禮品，是意大利的Latte咖啡。
這時，楊嵐航換了一件衣服出來，刻意坐得離淩淩遠一點，問她們：“你們找我有事嗎？”
“我們對您研究的方向很感興趣，想跟著您讀博士。”盧青低聲說道，聲音在顫抖。
楊嵐航皺眉思考了很久，才說：“我第一年帶博士，有名額限製，隻能帶一個學生。不如我幫你們推薦一下這個方向的其他老師？”
“哦，我明白了——”盧青起身要走，楊嵐航叫住她。
“等一下，如果你們想跟我做課題，我可以去問問院長，看看能不能幫你們爭取一個名額。”
楊嵐航看了看淩淩，又說：“我和淩淩的關係稍微有點尷尬，雖然打算明年結婚，可目前還不便公開關係，所以——”
盧青驟然抬頭，但很快掩飾住她的失態，笑著說：“我知道該怎麽做。”
肖肖倒是滿臉欣喜加羨慕，偷偷衝淩淩擠眉弄眼：“楊老師，您放心好了，我們一定不會亂說的。”
等她們走後，淩淩的心一直很不安，肖肖的個性開朗又很講義氣，和她的關係向來很好，一定不會亂說，頂多是有機會將她狠狠地蹂躪一番。
可是盧青，她總有些擔心……晚上，淩淩枕著楊嵐航的胳膊，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說：
“航，我有種預感，我們的事情遮不住了。”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一切順其自然吧……”
淩淩本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以為私下裏多少會有些閑言閑語，他們低調點，裝作充耳不聞也就算了。
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和楊嵐航戀愛的消息，會成為一個重磅炸彈，在整個校園裏轟轟烈烈地炸開了。
起初，有篇帖子在校園網的BBS上貼出來，淩淩看到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全天下最賤的女人。
具體的話實在不堪入耳，淩淩沒法兒記住，大概是說：淩淩為了能考上研究生，拋棄了相愛一年多的男朋友。
深愛著她的男朋友在女寢室樓下站了一天，苦苦哀求，她都沒看過一眼……她憑自己的姿色勾引老師，借此通過入學考試和複試，還為了拿到優異的考試成績和保博的名額，跟導師同居……人神共憤的劣行被一條條地列舉了出來，這本就很引人注目了，偏偏最後作者還特意加上了一句“那位老師就是全校最有前途，最年輕的副教授楊嵐航”。
換了別的老師也沒什麽，頂多是淩淩被人唾棄一番罷了。
偏偏牽涉到楊嵐航——一個本就備受矚目的人物，關於他的話題一向是熱門中的熱門。
這篇帖子一發出來，就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層浪。
跟帖的人此起彼伏。
有人說：“消息絕對是假的，胡言亂語，不足為信。”
有人回：“楊嵐航就一個女學生，叫白淩淩……（後麵是有關淩淩的詳細資料，還附上了一張她的照片！）”
還把淩淩本科和碩士的每科成績都貼出來了，將分數用紅線做了對比。
有人說：“師生戀沒什麽了不起，楊嵐航又沒有家庭。”
有人回：“學高為師，身正為範，老師做成這樣怎麽教好學生呢？”
有人說：“不能因為是師生就沒有權力相愛吧？”
有人回：“不違反道德的倒是可以，問題是這分明就是‘暗中交易’和‘苟且之事’！”
有人說：“感情的事，誰也不能控製，隻要相愛就值得尊重。”
有人回：“暗戀可以理解，曖昧可以接受，同居實在有點有傷風化。如果這樣的感情都值得尊重的話，那學校豈不是太可怕了？”
有人說：“無所謂，自己喜歡就行了！”
有人回：“師者，為人表也，傳道授業解惑……學生和老師都能同居，學校的女生寢室為什麽要男生止步呢？那幹脆男女生寢室合並一下算了。”
還有人說：“有什麽了不起，楊嵐航要是願意，我也跟他同居。”
結果那個人被罵得很慘。
…………這種事情被罵原本沒什麽，罵夠了也就算了。
就怕這種有人挺，有人罵，兩方無所事事的學生們掐起來，你一句，我一句，一夜之間就上了十大頭條，轉眼就成了校園內最有爭議的話題。
隔天，帖子全部被刪除，不少IP被封。
馬上就有人發了一條題為《自由與言論》的帖子。
這次討論得更熱烈了。
甚至，有人連汪濤和鄭明皓為淩淩大打出手的事情也被翻出來了。
所以，很不幸，淩淩無恥的罪名上又加了一條****，很多女生言辭刻薄，說她賴著汪濤的同時，還引誘著鄭明皓。
鄭明皓的事情被捅出來後，淩淩才知道“鄭明皓”三個字在學校多有影響力，罵她的話再也沒有節製了。
刪帖子也沒用，越刪越引起公憤，封IP更沒用，校園網裏無數的IP都在刷留言，甚至不厭其煩地複製內容。
更讓人震驚的是，鄭明皓用網管的ID實名現身，說了句“我愛白淩淩是我的事，我和汪濤斷交也是我的事，跟白淩淩沒有任何關係，跟其他人更沒有關係”。
後麵為鄭明皓鳴冤的帖子不停地刷屏，無數女生為他的癡情感歎。
淩淩坐在電腦前，麻木地刷著BBS上的留言，眼睛陣陣刺痛。
楊嵐航回到家，看見她正在瘋狂地刷屏，搶過她的鼠標。“別看了，何苦折磨自己呢？”
“我在想……我該怎麽回貼。”
“沒事，我會處理的。”他手中的鼠標向上滑動一下，鄭明皓的留言出現在屏幕上，他的手指一滯，滑動鼠標滾輪快速掃了一遍大家對於鄭明皓的評論，酸澀地笑笑：“鄭明皓還挺有魄力的，這個時候該保護你的人是我，不是他。”
“你想在BBS上說什麽？說這場轟轟烈烈的師生戀是你一個人的事？還是說我們同居是你一個人的事？你要是說你利用導師的權力，威脅我跟你發生關係，我也不反對……反正就算判刑，也頂多判個緩刑。”
楊嵐航笑得更加勉強了，他將淩淩攬在懷中：“你放心，這件事很快就能平息了。”
“院長怎麽說？學校想怎麽處理？”
“現在網上都在討論這件事，不論真假，對學校的聲譽影響都太大了。”他歎了一口氣，“校方希望我能考慮學校的聲譽，出麵澄清，之後……”
楊嵐航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緊緊地摟著她，訴說著他對她不離不棄的愛情。
“之後，跟我一刀兩斷，是嗎？”
楊嵐航沒有否認，自責地說：“當初我做事實在欠考慮，才會讓你受委屈了。”
“不關你的事……”黑暗的房間，盡是深秋的陰冷。淩淩顫抖著抓住他的手臂，渾身發寒。淩淩緩緩地坐下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分手，就是退學了，“航，不如我退學吧。我退了學，就不再是你的學生，事情就過去了。”
“你退學也解決不了問題。”楊嵐航認真地看著她，“淩淩，我們……結婚吧！”
對於相戀的人來說，這個提議或許是最幸福的，然而，此時此刻，淩淩絲毫感受不到幸福，因為她知道這對楊嵐航來說，是一個有苦難言的選擇。她完全能想象到學校領導聽說他們結婚的消息會有怎樣的反應。
“你可能會因此被學校開除，你可能在學術界都無法立足。”
“我最多不做科研，去做其他的工作。”楊嵐航的態度堅決，“淩淩，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放棄你。”
淩淩努力讓自己笑得很開心：“航，你一定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
不等楊嵐航回答，淩淩急忙跑進廚房。有他這句話，就足夠了。為了她，楊嵐航已經放棄了太多，如果逼他連科學研究都放棄，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在廚房裏忙碌時，淩淩聽見楊嵐航的電話響了。
“爸爸。”楊嵐航接起電話說。淩淩手中的刀一偏，手指血流不止。她完全沒有感覺到，悄悄走進書房，仔細地聽著。
因為生氣，電話中的聲音非常大。
“你到底看上了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剛在一起就牽扯出這樣的事情……那兩個男生和她究竟是什麽關係啊？”
“爸爸，你別信那些，她不是那種女人。”
電話裏換成了他媽媽的聲音：“航，我們絕對尊重你的選擇，你把白淩淩帶過來，我們想跟她談談。”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
“你怎麽解決？航，媽媽不是看不起她，但你真的要想清楚，我們不是普通的家庭，做我們楊家未來的女主人連這點擔當都沒有？一出了事就知道躲在你身後，讓你去為她擋，為她承擔，難道你一輩子都要這麽保護著她嗎？”
“我是她男朋友，我當然要保護她，為她承擔……”楊嵐航捂著話筒走到窗邊，所以淩淩沒有聽見後麵的話。
可剛剛幾句話已經足夠把她打入地獄了。
淩淩默默地走進廚房，繼續切菜。
他們的愛情鬧到這個地步，他家裏的人會怎麽看她？即使他們不得不尊重楊嵐航的選擇，接受她，她以後怎麽在他家人麵前抬起頭呢？
事情發展到後來，學校終於不能再漠視了。學校幹脆關閉了，在主頁上發布消息，BBS後台數據出錯，正在維護。
院長也找她去辦公室談話。走進院長辦公室，淩淩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院長倒了一杯茶給她，態度嚴肅而客氣，“白淩淩，我相信不用我說，你該知道我找你什麽事。”
“我知道。”
淩淩低著頭，看著漂浮在水麵上墨綠色的茶葉在一點點展開，沉落。
“你們的事情如果低調一點，學校可以不幹涉，畢竟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問題是現在弄得這麽沸沸揚揚的，還涉及學校的公正公平問題，這對學校的名譽相當有影響。”
“我知道。”
“現在鬧到這個局麵，學校必須出麵否認這件事。如果你們繼續保持戀愛關係，早晚還是會東窗事發的，到時候學校的聲譽就會更差。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
院長從桌上拿起一個檔案袋交給淩淩：“這是李校長讓我交給你的。”
淩淩打開，裏麵是國家基金委的資助函和幾本協議書。
“這——”
“學校幫你申請了公派出國，國家會全部資助你出國的費用。
隻要你願意離開，學校會將你的學籍改成碩博連讀，免去碩士答辯，你出去讀幾年，回來直接參加博士答辯就行。”
淩淩實在沒什麽話可以反駁，他們似乎已經給了她非常優厚的待遇。
而這份優厚的待遇對她和楊嵐航，又意味著什麽呢？
淩淩低頭看著手裏沉甸甸的資助函——日本，四年……他跨越了那麽遙遠的距離才回來，難道他們還要再等待下一個四年嗎？
他們的感情還能經得起又一個四年的等待嗎？
“白淩淩，學校已經封了BBS，明天就會在網上公開澄清這件事情。”院長指了指他桌上的一個檔案袋，“你如果沒有什麽意見就在這裏簽字，你出國前先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以免被人看見你和楊嵐航在一起，引人誤會……”
見淩淩還在猶豫，院長又說：“如果你拒絕簽字，學校對你們的事情會秉公處理，到時候可能會牽扯到專業課透題、複試舞弊，還有更改考試成績這些事情……這對你來說無所謂。可是對楊嵐航來說，他以後的前途就毀在你的手裏了。”
這是她最怕聽到的一句對白。
“我不妨跟你透露一下，楊嵐航評教授的事情已經基本確定了。李校長很看重他，不遺餘力地栽培他，為了讓他有資格評選‘國家傑出青年’，李校長以他的名義申請了不少課題。”院長歎了一口氣說，“以楊嵐航的能力和背景，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院長，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考慮一下嗎？”
“好吧，我給你半天時間，下午你給我回複吧。其實，出國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多少人想要這個機會都沒有。再說，就算你留下來又有什麽好處？受別人的冷眼……好受嗎？”
對她來說，出國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但她不知道楊嵐航會怎麽想。
淩淩站起來，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走向門口。
“院長，您放心，明天學校發布什麽樣的消息，我都能接受。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看見我們在一起了。”
院長點點頭：“作為材料學院的院長我該言盡於此，但作為楊嵐航父親的好友，我還想再多說幾句，日本很近，坐飛機不過兩三個小時而已，你們的感情不是連這點距離都經受不住吧？四年時間的確不短，但對於你的課題和成長來說，並不是很長……”
“謝謝！我明白了。”
走出院長辦公室，淩淩不由自主地走到楊嵐航的辦公室門口，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進去。她去了常去的冷飲店，點了一杯奶昔。這種時候，她需要冷靜，需要好好兒思考未來的路該怎麽走。可是，一個電話打破了她的冷靜。她以為是楊嵐航打來的，急忙翻出電話，沒想到上麵顯示著一連串陌生的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接通電話，裏麵響起楊嵐航媽媽的聲音。
她和淩淩說了很多話，其中沒有半句中傷她的話。相反，字字句句都溫暖人心。
淩淩不敢多說話，也無話可說。放下電話，她捧著杯子，一邊看著奶昔融化，一邊仔細去回味楊嵐航媽媽說過的每一句話。
“淩淩，伯母知道你和航是真心相愛的，也知道你很委屈……航很想給你一個交代，可這種事在學術界不是小事，李校長和趙院長跟他談過很多次，讓他千萬顧全大局，考慮一下學校的立場和他們的立場。而且，李校長前不久還特意用航的名字申請了一個上百萬的專項基金，李校長為這個項目費了不少心思，現在正是最後評審階段。你一定要體諒航的難處，給他一點時間……“我也盼著他能早點成家……不做科研也好，我一直不喜歡他做學術。他爸爸年輕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裏度過，有時還要我去實驗室給他送飯、送衣服，我真不想看見自己的兒子那麽辛苦。
可航從小就獨立，什麽事情都自己做決定……“航一心想做一個偉大的科學家。他小時候最喜歡把愛因斯坦的照片放在床頭。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他們父子倆是怎麽想的……文章發表在《Science》或者《Nature》上有什麽用，一分錢的報酬都沒有。也許是我不懂科學吧，但我尊重他的選擇……“航十六歲去MIT讀書，讀到二十七歲，這十年是人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他卻一個人在國外的實驗室度過……他的老師告訴我，航是他見過的最刻苦的學生。你知道嗎，MIT和別的學校不一樣，那裏的學生沒有幾個能每天睡足八小時。我當時真想帶他回國。
“可他說他喜歡，他不會放棄……唉！他就是這種個性，隻要他喜歡，付出再大的代價，他都在所不惜……”
“淩淩，伯母跟你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讓你知道，航很愛你，甚至，勝過於愛他自己。你要體諒他的這份心啊……”
淩淩豈會不明白楊嵐航媽媽說這番話的目的。這是一位母親對兒子夢想的尊重與未來的擔憂。
她想告訴淩淩，楊嵐航不想否認他們的感情，又不能承認他們的感情，他在左右為難……所以，請她體諒他的這份心，別讓他獨自承受一切。
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庭的事。淩淩非常清楚，她想走進楊家很容易，可是想讓楊嵐航的媽媽接納她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孩，認為她足以配得上自己完美的兒子，太難了。
“伯母，您想我怎麽做？”淩淩平靜地問。
“伯母沒有為難你的意思，我隻是希望你明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也要體諒航的苦衷，為他想一想……”
淩淩很希望楊媽媽直接告訴她：你走吧，去日本留學。楊媽媽自然不會說出來，精明的她豈會想不到楊嵐航有一天知道這件事的反應。
意思表達明白了，責任反倒推卸得一幹二淨。
淩淩別無選擇地說：“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處理好。”
最終，淩淩拿起電話，撥通了院長辦公室的電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大量的空氣進入她空蕩蕩的身體，讓自己感覺不到心裏的不舍。
“院長，我想清楚了。我願意出國，我會盡快收拾東西，辦理離校手續。”
“好，在國外遇到什麽困難，你可以聯係我。”院長對她說。
“謝謝您！”
掛了電話，將材料放在檔案袋裏裝好，淩淩試了幾次才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