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合成謬誤的陷阱

一條萊茵河促成流域內不同的國家放棄分歧,共同營造一種更好的環境生態。現在由於氣候問題變得更加全球化,各國不能隻站在自身政治、經濟、文化的立場上來表述觀點,必須和別國進行合作,這樣我們才能共同在一個地球上更加和諧地生存下來。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這個話題也契合了某種觀念,就是大家對於公共事物的看法,也就是私人福利和公共福利之間的關係。亞當·斯密對此的經典表述就是:每個個體對私人福利的追求,會自動成全公共福利。為什麽呢?實際上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暗中調節。當我們享用豐盛晚餐的時候,並不是廚師要討好我們,不是釀酒師為了討好我們,也不是農民特意來伺候你、種出糧食。廚師之所以把晚餐做得那麽可口,是為了他自己生活得更好;釀酒師之所以釀出美味的酒,是為了讓他自

“如今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總是知道哪條路是對的,毫無例外,我知道。但我從來不走,為什麽?因為實在是太難了。”人生就是如此,對的路往往是艱難的路,走投機取巧的路就毫不費力。己生活得更好。但是後來的經濟學研究發現,當市場失靈的時候,每個個體追求自身利益的時候不一定會成全公共福利。

這樣的反例非常多,比如道路上行車不順暢的時候,有的人總想比別人開得快一點兒,一看到旁邊的車道上車比較少,就馬上溜到那條車道上去。這樣往前擠幾十米,發現走到前麵的時候還在堵,又不停地鑽來鑽去,實際上這樣做沒什麽效果,因為這條道路的堵塞很大程度上正是由於不少人不停地變線造成的。因為變線的過程當中肯定要插隊,後麵的車就會行駛緩慢,這樣的情況越多,整條道路就會變得更加緩慢。這就是每一個人在非常理性、非常聰明地追求自己的私人福利,結果致使公共福利大大下降,而公共福利反過來又使個體的福利跟著下降,這就是市場失靈的問題。

我(梁冬)以前在香港工作,留意到一個現象:香港的很多馬路很窄,比如旺角,兩車道、三車道而已,但是公共汽車開得非常快,呼嘯生風!而北京的很多路,多達七八條車道,車仍然開不快。從這個角度來說,在香港開車,一直沿一條道走會比較快。而在北京,馬路很寬,左邊不行就右邊,右邊不行再右邊,右邊不行還要右邊,甚至到輔路,所以老是有很多車在不停地並線,總體上來說,這讓整條很寬闊的馬路的運營效益大大下降。

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薩繆爾森把這種現象歸納成“合成謬誤”。就是說每一個局部看上去都是理性、正確、有效率的,加總起來卻是一個謬誤。比如,有的人好像很聰明,總是特別機靈,特別會來事兒,見風使舵、隨機應變的功夫十分了得,但這樣的人其實沒有多大出息。如果這個社會上有很多這樣的人,社會也沒什麽出息,社會的整個運營效益也會大大降低。電視劇《士兵突擊》當中許三多和成才就是一組對照,到最後卓有成效的反而是許三多,而不是成才。

薩繆爾森認為,在經濟行為當中,個人在作選擇的時候,局部的理性選擇可能會導致整體的謬誤和愚蠢,就是說一群聰明人聚到一起導致集體的智商巨低無比,三個諸葛亮還不如一個臭皮匠!

三條龍在一起變成三條蟲,這種現象也是一種“合成謬誤”。薩繆爾森舉的例子很生動,他讓我們想象一個非常簡陋的露天劇場,大家可以坐在地上看,但是總有坐在後麵的人覺得看得不夠清楚,為了比別人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們就會站起來。他們一站起來,後麵的人也會站起來,結果大家就都站起來了。站起來以後還是看不清楚,但個體的成本增加了,過去是坐著的,現在是站著了,成本增加了,福利卻沒有增加,公共福利也下降了。這個時候,聰明人又會想出一些辦法來,站著不行就像企鵝一樣踮著腳,這樣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其他的人也會踮著腳,結果全場的人都會踮著腳看,整體的福利更下降了。表演還是沒看清楚,但是成本又增加了。這個行為可以不斷地循環下去,比如聰明人會搬來高凳子坐在上頭看,其他人也會搬來高凳子,這就又開始循環,後來大家不會坐在高凳子上,而會站在高凳子上,最後是踮著腳站在高凳子上看。如此循環往複,整體福利一直在下降,個人成本不斷在上升,這就是“合成謬誤”。用老子的話來說,當第一個人站起來的時候,應該能想到最後的結果是所有人都踮著腳站在高凳子上看。

現在很多企業跑到創業板上市,市盈率很高,有很多人表示擔心,因為當年香港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香港的創業板開得很快,市盈率很高。很多公司本來根本不可能上市,後來都在創業板上市了,最後傷害了整個香港創業板,以至於現在的香港創業板上也沒有多少有價值的公司,連鳳凰衛視最後都轉到主板上去了。

同樣的道理,內地現在的創業板是不是也有類似的一些風險呢?有一些人表示了這樣的擔憂。《道德經》裏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就是說天下都覺得這是好事的時候,這件事一定會變成壞事,這也是一種“合成謬誤”。

“合成謬誤”隻是薩繆爾森的一個概念,他真正要提出的理論叫“公共改進”,就是要終止一個惡性循環的遊戲。怎麽做呢?那就必須要有近似於“看得見的手”,不能完全由“看不見的手”,完全由市場、由個人理性的選擇去調節這樣一個行為,因為這樣最終導致的是集體的愚蠢、集體福利的下降。“公共改進”就是一套製度的設計、一些基礎遊戲規則的製定。隻有在基礎遊戲規則甚至是基礎設施設定以後,這個遊戲才不至於無限循環下去。

劇場內的階梯形設計,就是一種“公共改進”。表麵上看這是一種設施,實際上它是一種製度設計,使遊戲規則發生了變化,大家不至於陷入低水平的過度競爭中,不至於陷入一種集體的謬誤當中。如果我們在設計劇場的時候,就讓後麵的人比前麵的人坐得高一點點,不需要踮著腳也能看到,就不會有第一個人站起來,然後導致大家都站起來。

薩繆爾森提出的“公共改進”理論,對於個人、企業、社會三個層麵的管理都是有意義的。從個人層麵看,不要讓自己太聰明、太能隨機應變、腦袋瓜太靈,否則就會陷入惡性循環當中,其實這是聰明人受到的一種詛咒。企業也是這樣,腦袋瓜太靈的企業往往最後都是不了了之的。

在社會的管理上,道理也是一樣的。環保領域裏有一篇重要的文獻,是美國學者加勒特·哈丁教授於1968年發表的《公地的悲劇》,講的是一塊公有土地造成的悲劇。他分析的現象也跟我們說的“市場失靈”有關係。過去,英國的一些貴族擁有很多土地,還有一定的社會責任感,他們劃出一片土地來讓窮人放牧。由於這塊土地誰都可以放牧,每一家都希望自己的羊更多一些,因為羊的數量越多,最後他們賺的錢就會越多。他們理智上可能知道如果羊太多了,這塊地最終要廢掉,最終羊會沒有草吃,牲畜會全部餓死,但是他們也會這樣想:“我家多養一兩頭羊有什麽關係啊?”結果每一個人都這麽想,不停地增加數量,最後這個公共牧場的草全部被吃光了,所有的羊都餓死了。這就是每個個體的所謂理性選擇最終導致了愚蠢和謬誤,甚至是災難性的影響的明證。

很多經濟學家都拿這個例子來推論:產權一定要明晰,如果大家都認為是公有的,就會導致掠奪性的利用。環保人士也用這樣一個比喻來分析整個地球環境的惡化,是跟大家的所謂理性選擇有關的。整個地球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片“公地”,大家把它當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頭,不斷掠奪性地、榨取式地利用它。

記得有篇文章介紹大仲馬的生平,說大文豪其實長得不是很養眼,但是因為他肯在女人身上花錢,所以當時他有很多女朋友,結果他晚年極其淒慘,淪落到要把自己的羊毛大衣當掉才能吃上飯。這是怎麽回事呢?是因為他的女朋友很多,大家都認為大仲馬是一塊“公地”,所以都想從他那裏掠奪走一部分錢,最後這塊“公地”就變得荒蕪了。

與此對應,有個同事有一次在結婚紀念日帶著太太到五星級酒店吃自助餐,結果被他太太罵了一頓:“花那麽多錢幹嗎?”我當時覺得很悲哀,但實際上是因為他的太太知道他的錢也是她的錢,產權明晰,所以她會幫他護著錢。

前麵講到很多人的自私行為或者說投機取巧行為會導致集體的愚蠢和謬誤,把這種事情拉成一條線,人生中多次的投機取巧最後也會造成一個人生命軌跡的愚蠢結果。公司也是一樣。索尼原來是一家非常好的公司,競爭力極強,現在的經營卻非常困難,麵臨巨額虧損,而且這種虧損不能完全歸咎於經濟危機,而是由於它曆年來的戰略發展所致。仔細捋一下索尼這些年的企業行為,會發現其每一個行為好像都是有道理的,至少在當時看起來是很適當的,但是這些非常正確的一步一步,合起來就通向了最後的陷阱。

據說德國人打仗時總是會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個個小陷阱,以便順利地掉入大陷阱,這也是一種“合成謬誤”。企業是這樣,個人也一樣。很多人作選擇,都是依據利益最大化或者最簡便、最省事的方法,起碼會選擇在當下投資回報率最高的方式,但是這樣的人最後結局往往都不是太好,原因就在於整個的選擇行為也陷入了一種“合成謬誤”。

哈佛商學院有位教授曾經說過,在企業的決策過程當中,我們一定不要因為眼下的某種便利或者誘惑,而行駛到一條道德和經營的捷徑或便道上去,這個時候往往是沒法掉頭的,就隻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就像王朔說的,“青春好像一條河,流著流著成了渾湯子”。企業有時候也是這樣,剛開始的時候如果走的不是正道,往往局部的地方能比別人走得好一點,能獲得利益最大化,但是最後也走上了一條低等級而且沒法掉頭的路,甚至是不歸路。

在企業的經營過程當中是這樣,對個人的經營也是這樣。電影《聞香識女人》當中,主人公那一段慷慨陳詞想必大家都有印象:“如今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總是知道哪條路是對的,毫無例外,我知道。但我從來不走,為什麽?因為實在是太難了。”在局部來看,對的路往往是艱難的路,所以他每一步都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那他為什麽還是選擇那條錯誤的路?是因為走正確的路實在是太難了,或者說走正路真的特別難,走邪路不用費力。中國有句老話叫“大道多歧”,就是一條大路實際上有很多小分岔路。

企業的經營曆程和個人的經營曆程,實際上不可能沿著一條直路走,它總是走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分岔。有些人遇到十字路口、三岔路口的時候,總會選擇那條自認為能通向成功的捷徑,但是整體來看就是通向毀滅之路。在麵臨很多輕車熟路的小岔道、有漂亮風景的小岔道的時候,我們心中要有定見、有正見,朝著我們的既定目標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