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謙卦之“謙”

前不久，一位網友這樣評論吳伯凡一篇關於商業模式的文章：商業模式，都是能夠想明白的，有的人聰明一點兒，有的人愚蠢一點兒，到最後都能搞明白，但有的商業模式能夠成功，有的卻失敗了。他舉了一個例子：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法律課的老師給他們一個案例，不管是能夠證明這個人有罪，還是能證明他無罪，老師都會非常高興，關鍵在於證明得是否精彩。所有的學生看到的信息、材料都是一樣的，不同的是每個人對它們的處理能力。

有人說，在西方，律師、會計師的收入特別高，這句話是有誤導成分的，律師的收入差距也非常大。能夠從大家都掌握的資源裏得出完全不一樣的結果，那就是操盤能力，能夠把大家都掌握的資源發揮到極致，收入就會非常高。

示強而自強、示強而自弱、示弱而自弱、示弱而自強，前三種都是不同程度的“小人”。在《周易》看來，隻有“示弱自強”，也就是這種“無往不平形於外、高山仰止運於內、空穀藏峰之象”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

一個商業模式最終由誰來操盤，這是非常關鍵的。消費者需求的

NABC（Need，Approach，BenefitsperCosts，Competitionandthealternatives，即需求、方法、收益和競爭者）模型，隻是衡量商業模式能否成功的因素之一。即使消費者的需求識別做得非常好，也要考慮“乘數效應”。即使需求識別分很高，但如果創新帶頭人，也就是團隊的領導人、操盤手，與整個團隊的素質、組織整合的能力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很低，甚至是負的，最後的效果肯定會很差，甚至是負麵的。

西方管理學的主旨隻有4個字：事在人為！事情不論大小，都與操盤手的素質非常有關係。那麽作為一個企業家或者一個管理者，哪些素質是非常重要，甚至是決定性的？

很多公司會請谘詢公司的高手出主意，但谘詢人員能夠給的隻是一些工具和方法，最終的結果是不一樣的。

《周易》“六十四卦”裏有很特殊的一卦——“謙”卦。曆朝曆代的解易者都注意到這一卦，它的特點就是六爻皆吉！

“六十四卦”每一卦有“六爻”，代表這一卦的演進過程當中的不同階段，就算是乾卦、坤卦這樣的純陽卦、純陰卦，不同的階段也都分吉凶。任何一卦都有一個時間周期，從“潛龍勿用”到“亢龍有悔”，反映的是在時間當中展開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用爻來闡釋相應階段裏的吉凶問題。每一卦像代表某一類發展規律，其中的“六爻”就是這個過程當中，在不同時間節點上的吉凶禍福的對應關係。

清朝有一個儒生叫金蘭生，他寫過一副對聯，叫“謙卦六爻皆吉，恕字終身可行”。就是說這“謙卦”六爻都是吉的，“恕”是指寬恕，終身可行。

判斷一件事情、一個事態的時候，往往隻有兩分法：吉和凶、好和壞、贏和輸。但是《周易》告訴人們，吉凶可以細分為六十四種形態。它還告訴我們吉和凶、輸和贏這種簡單的分類實際上並不準確，“六十四卦”是關於吉凶程度和態勢的一種光譜、一種情景、一種症候，所以在判斷人和事的時候，不能簡單地說吉凶，而要看過程，看這個人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能不能把他的光譜給照出來。《周易》讓我們選擇了一種世界觀，不能簡單地說這是個好人、那是個壞人，這是件好事、那是件壞事。

記得剛上小學時，校長在學校大會上訓話時經常講到一句話，叫“謙受益，滿招損”，這跟謙卦是有對應關係的。不同的是，謙卦告訴大家很生動的一種形象、一種情景、一種動態的像光譜一樣的東西，變成“滿招損，謙受益”這麽一句話，就變成一個脫水的說教，就完全沒有味道了。

謙卦本身是怎樣描述這件事情的呢？上九第一爻說“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後麵說到“勞謙君子，有終，吉”，以及“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無不利”。

“六十四卦”是由太極八卦組成的。太極八卦象征著“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分別叫“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這八個卦象中，每兩個卦象又重新組合起來——八八六十四，就是六十四卦。簡單地說，太極八卦隻有三爻，六十四卦是由六爻組成的，也是由兩個卦象組成的。

謙卦，上麵是坤卦，下麵是艮卦。坤代表地，艮代表山，這個卦象就是上麵為地、下麵為山，顯得比較怪異。通常山是在地的上麵，那麽謙卦的卦象為什麽是山在地的下麵呢？

中國古人用這樣一個視覺圖像，來比喻“謙”這個字，不是簡單地講一個道理，而是呈現了一幅場景。這就是“空穀藏峰”的景象，想象著有一個巨大的山穀（虛懷若穀），在山穀下麵有一座非常挺拔、巨大峻峭的山峰。

這就是謙卦的視覺形象。通常我們看到的景象，是山峰在地平線以上，但是這一卦象是山峰在地平線以下。中國古代的哲學家用這種景象，對“謙”這種態度或者概念進行視覺化呈現。普通人理解“謙”就是謙卑、低下、主動地示弱，讓別人顯得高，自己顯得低。但“謙卦”不是這樣的，不是一味地低下。它叫“空穀”，比地麵還要低，但是空穀裏矗立著一座山峰，站在空穀邊上，才能看到穀內有一座峻峭的山峰。簡單地說，它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山還是存在的。有人就把它描述成“卑者為上，亢者為下”，就是退避為表，征伐為裏，進取為裏，是一副“無往不平形於外，高山仰止運其內”的形象。

一般人以為“謙”隻是態度比較謙卑，好像趴在地上一樣。但實際上在中國古代，尤其是《易經》中所形容的“謙”並不是一味地退讓、示弱、謙恭，這隻是“小人之謙”，其特點是沒有方向和目標、無原則地退讓，而“君子之謙”是有方向感和成就的，所以爻辭裏說：“勞謙君子，有終，吉。”“終”是目標，“勞”是進取的，所以這裏的“謙”也是

進取的、努力的、主動的、有方向感的、有目標的！

這個世界上有兩個維度可以把一個人顯示出來，一個是“示弱”和“示強”，另外一個是“自弱”和“自強”。顯得很牛和真的很牛，可以有四種分法：第一種人顯得很弱，但內部很強，這叫“示弱自強”；第二種人“示強自強”，就是顯得很強，本來也很強；第三種人“示弱自弱”，就是顯得很弱，其實也真的很弱；還有一種人“示強自弱”，就是顯得很強，其實沒什麽料，也就是外強中幹！這三種都是不同程度的“小人”。在《周易》看來，隻有“示弱自強”，也就是“無往不平形於外、高山仰止運於內、空穀藏峰之象”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能夠帶領別人去做事情的人，才能被稱為“謙謙君子”。其他三種類型的人都是不同程度的“小人”——不是貶低人的詞，是指被領導者。這三種人當中，最不好的是那種“示強自弱”的人，也就是外強中幹的人。這種人在組織裏越少越好，他們做的所有工作都是要證明自己很強，所有的精力、所有的關注點都用來證明自己稱職，但他們其實是在演戲！

組織當中“示強自強”的那類人應該受到保護，他們最容易受傷害，用《易經》的話說是很“凶”，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還有一種人就是成天混日子的，他們唯一的競爭力就是謙虛，見人磕頭、見佛燒香。

我們常常說，企業的命運在於選擇了什麽樣的戰略，但誰是操盤手也非常關鍵。“謙謙君子”平易近人、無往不平，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做真正的領導者。不是因為他們有人緣，而是他們在低迷、困難的時候能夠堅持不放棄，始終有空穀藏峰的誌向。

有一類人雖然很強，但是不懂得在優勢的位置主動收斂、隱藏方向感和目的性。一旦外部的情況發生不利變化，他們馬上就會陷入非常低迷的狀態。“謙謙君子”的特點就是低而不迷！他們平常就是這樣的，始終主動把自己置於一個很低的位置，即使在外部環境很不利的情況下，他們也始終能夠保持低而不迷。還有一種人一味地做“好好先生”，這種人可能人緣比較好，但是沒有方向感、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更沒有隱藏在內心的定見！

最近有一隻股票在香港股市上漲得非常誇張，它就是0700騰訊。騰訊的股價已從發行時的五六元漲到90多港元，公司總市值也差不多達到1800億元，在IT品牌排行榜上也超越了諾基亞。但人們很少看到有關馬化騰個人的報道。在公司內部，馬化騰有非常清楚的定見——這個公司要做成什麽樣子，但他很少發火，也很少努力地向別人證明他是對的。前段時間，有幾個在香港專門投資電信業的投行人士跑到北京，讓我幫他們看內地這幾家互聯網公司的格局。我向他們建議：刨除營業數字這些用數字支撐的東西，可以看一下公司的領導人。如果一家公司的領袖擁有馬化騰這樣的氣質，投行應該對那家公司抱有更多的信心。

有一種領導是沉靜領導，這是吉姆·柯林斯說的第五級領導者，他們身上有兩個特點：一是“謙卑而執著，羞澀而無畏”，就是我們說的“謙卦”；另一個特點是，“遇到問題看鏡子，遇到成就看窗外”。有問題的時候看鏡子，從自身找問題，遇到成就的時候看窗外、看別人、看外麵、看競爭對手，這就是所謂的“謙謙君子”。

投資者選股，風險投資家選項目，都要有所識別，否則很容易被套進去。有一類人很難發現，就是那種有“空穀藏峰”之相的人。史蒂夫·喬布斯在斯坦福大學給畢業生作演講時說過一句“StayHungry，StayFoolish”，直譯叫“保持饑餓，保持愚蠢”，也有人把它譯成“精進如饑，虛心若愚”。“精進如饑”，就是要保持一顆不斷精進的心，像一個很餓的人對食物充滿強烈的渴望、需求；“虛心若愚”，則是在心態上要像一個很愚昧的人。如果抱有這種心態，不管是個人的職業生涯，還是處於整個宏觀經濟的低迷期，我們都能夠做到《周易》中的“用涉大川”。

著名的中醫學者、《思考中醫》的作者劉力紅老師，曾經發現有一個病人有藝術家情懷、對朋友很仗義，但是後來得了腦中風。為什麽好人會得這麽不好的病呢？其實，身段上的謙卑是一回事，在性情上能否看到別人的優點是另外一回事。有一種人，永遠看不到別人的優點，恃才傲物，這種人往往會得很奇怪的病，比如腦中風、肝病等。所謂的不服人，是最大的不善，比偷雞摸狗還要差勁。站在一個醫生的角度，劉力紅發現，在靈魂深處讓自己充滿向別人學習、讚歎別人的精神，不僅能夠使這個人成功，更能夠使這個人健康。

吉姆·柯林斯說：一個好的領導者，敢於說出不懂的事。很多領導者沒有勇氣，“這個我不懂”，這五個字很難從他們嘴裏說出來。

經營一家公司的時候，如果總有不服人的心態，認為消費者不懂、下屬不懂、所有人都不懂，那是很糟糕的。盡管他可能會裝得比較謙卑，會麵對客戶、麵對投資者的28種微笑，但是內心裏是不服別人的，不能做到真正的謙卑，就會陷入一種危險當中，會用大量的精力證明自己是一個正確的領導，而不是去做正確的事。好多人取得了階段性成功以後，很容易產生一種癮，不斷地給自己的形象錦上添花。這個時候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正確的人，而不再花很多精力去做正確的事。

所以要投資一家公司，可以花一點兒時間去研究最近關於這家公司首席執行官的報道，如果所有的報道都顯示他是一個有遠見卓識的領袖，是一個一貫正確的人，那可就要小心了。